时间:2021-05-26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有酒 主角:徐致远 俞尧
翌日清早,天只朦朦亮时,徐致远便起来了。
李安荣老远见他那副背头长衫的模样,便心知他又“旧病复发”了。推来一杯热豆浆,问他去哪儿,徐致远有模有样地将笔记本往腋下一夹,恭敬地接来豆浆,说道:“去学习。”
这可是一件比太阳自西边出来还要新奇的事,李安荣自然是不信的,但正是因为她坚信小混蛋定是披着学习的皮去干一些其他闲事,所以也并未表现得惊讶,随口嘱咐道:“早点回来……对了,顺便去帮阿尧买些药,昨天听他说快要吃完了。”
“……小叔叔的药都是庸医亲自打理的,我不知道他吃什么。”
裴林晚从李安荣身边探出脑袋来,说道:“爹让我帮阿尧送过好几次。”
徐致远见她在,清了清嗓子,想将那声“庸医”掩饰过去。于是问她是什么药,裴林晚摇了摇头说:“我记不着它们的名字……但是我昨天见到阿尧桌子上有空瓶子,哥哥,你可以拿那个和医生说,医生肯定就知道啦。”
李安荣垂眸看着她,小声笑道:“徐致远你还没人家小孩懂事多。”
徐致远给李安荣同志翻了个白眼,喝完了,将残留着些豆渣的杯子往桌子上一放,说道:“……我去找。”
他上楼,蹑手蹑脚地推开俞尧的房门。
兴许是昨天有些累了,俞尧还没醒。
窗帘没有拉严,放了一条缝隙宽窄的初阳进来。徐致远照着裴林晚的说法在桌子上找到了空药瓶,塞进了口袋里。
他本想就此离开,心里却给自己演起了一场活话剧,角色几番争斗之后,他终于决定装成不经意地去瞥床上的俞尧一眼——那眼神可谓将“僵硬的随意”演得惟妙惟肖,然而在目光触碰到俞尧的时候,花了几秒钟凑出来的“演技”全部白搭。
徐致远的注意力被俞尧脖颈上的红绳吸引过去,它贴着唇角掠过去,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绳尾的银佛就与他的头发埋在一起。徐致远心底冒出的欲望怂恿他去嗅藏在中衣领子下的那一节的白皙脖颈,但理智将其克制得一丝不露。
他面不改色地将手慢慢伸过去,替他把银佛塞回衣裳里。也许是被那小块银子给凉着了,俞尧转了一下头。徐致远及时将手收回来,手指只微微地划到了他的下颌。
床头上有几张照片,大概是昨晚睡前俞尧在翻看的。徐致远取来看了一眼,再一次见到了抱着丹顶鹤的小少年。
他望着俞尧熟睡的脸,心中不知在翻涌什么。
小叔叔会想他的白鸟吗。
徐致远也偷偷读过俞尧写在笔记上的诗,他是一个骨子里溢着浪漫的人,徐致远心想。
他的思念会给星子、风雨、鸟雀留着位置,像是不肯多浪费在凡俗人间上。有时候徐致远会静静地想,小叔叔与人亲而不亵,触碰他的羽毛大概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徐致远将照片放下,深深看了他一眼,给他掩了一下被子,拖着复杂的心情出门去了。
……
接近年关,还在经营的书店并不多,像是仰止这般清净雅致“栖息处”更是难得。平时托学生们之间互相推荐,仰止书店算是小有人气。正值学校放假,在年忙中偷闲的知识分子们许多都聚集在此。
之前一来二去,仰止书店的老板和徐致远熟知了不少,老板提早给他留了位子,是他与岳剪柳来到这里常做的位置。
徐致远坐下之后就开始托腮望窗,从这里望出窗外有一片小花园,有山有水还有两只白色的肥兔子,都是老板自家的,专给疲累的知识分子们歇眼的。
他在一片翻书声中胡思乱想。说什么来学习根本就是胡扯的,书上的字就是一群歪歪扭扭的蚂蚁,往哪里都跑,挂在他的睫毛上沉甸甸地拉眼皮,就是爬不进徐致远的脑子。
他象征性地将书全部翻了一遍,从发呆中回神时,已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原本坐在自己旁边的年轻人们成群结伴地说要去谁家吃饭,唯剩蹉跎了一上午的徐致远把脑袋瘫在书上懊悔着时间流逝。
中午时,人零零散散地走得差不多,徐致远也打算把纸笔卷起来走人,耳畔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使他的脚步一滞。
“好了没?拿本书而已,怎么这么慢啊。”
“少爷,老板说您要的那本有新旧两版,这我也……不知道您需要哪个。”
“有新的还要旧的做什么,”冬以柏走进来,看见桌子上摆的两本棕色皮面的厚重书本,抄起顶上那本拿着在手里。
徐致远心中感叹着他和冬以柏造孽的缘分,又偷听见冬以柏跟老板念了一串书单,加上之前下人已经取好的,摞起来足足有他半个身子高。
下人连忙一趟趟地把书搬进车里,书店有其他人的遮掩,冬以柏这次也没有看见“徐明志”,他信步走出去,对那下人说道:“行了,待会你先别急着回去……”他把声音小了一号,说道,“照相馆旁边的东渔里,从北数大概是第三条巷子,你去那捞人去。”
那下人和徐致远同时警觉了一下,尤其徐致远——因为他对那地方是再熟悉不过了。
下人小心翼翼地问道:“少爷,我没听懂……什么捞人,您不是约了您的私教俞先生在那里见面吗?”
“笑话,屁的私教。他那好侄子一边骂着我家资本走狗,他又一边来赚我家的钱。我可没见过这样无耻之人。”冬以柏哼了一声,也不避讳,双手插进口袋,淡然道:“我雇了我哥厂子里两个劳工去教训他了。”
下人慌道:“这……”
“不用担心,我教过他们,保证守口如瓶,下手有分寸。到时候你只把姓俞的送医院就行,其他的不用多说,前因后果都替你编好了。”
身旁有书本掉落在地的声音,冬以柏没在意,说罢就起脚上车去了,那下人唯唯诺诺地看着他家少爷的侧脸,也只好依言。
徐致远阴着脸从人群中挤出时来,车子已经启动开走了,压不住的怒火使他骂了一声,扶住书架的时候,不小心又摁塌下来一摞书。
“……远儿?”
傅书白抱着一叠书,看样子是来归还的,走到门口赶巧撞上这一幕,他疑惑地唤徐致远的名字。
老板听闻动静,绕过前台过来查看,问道:“怎么了?”
徐致远匆匆地把书划拉起来摆好,给老板留了声对不住,二话不说拉起傅书白,快步地奔跑起来。
人在被极端情绪控制时,心脏和大脑会像个疯子,但徐致远却静默得吓人,他面无表情,不必刻意分辨方向,脚步下意识地自行寻路。
直到不断唤他的傅书白用力将他拉住,大叫一声:“徐致远到底怎么回事,你别光拽我不说话!”
徐致远皮肤很凉,指头像要扣进傅书白的手腕里面去,他咬牙切齿地说:“我要杀了冬以柏这个孙子。”
“你……先冷静,他又怎么了?”
徐致远说了那个地点,道:“他找人把俞尧截了。”
傅书白扯了扯嘴角:“什么?”
徐致远边走边沉声道:“你去把乌鸦他们全喊上,今天尧儿要是有一点事,这群狗东西一个都别想从东渔里走出来。”
“这是聚众闹事,是要被拘留的,少爷!”傅书白拼了命地用胳膊把他栓住,“你不要以暴制暴,凡事你要先想报警……”
“你以为他爹是吃素的?警察管得着他们吗!”
“那徐老爷现在也不在这儿,你也绝对不能硬上!”两人快要到目的地的那片石库门附近了,傅书白动用全身拉住他,不让他再往前一步。
徐致远后悔情急之下将他带来了,正忍着怒气问他撒不撒手,忽然之间,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拐进了他们的视线。
“……”
俞尧正若无其事地理着袖子,抬眼时正好看见徐致远和傅书白拉扯的静止场景,三人相顾沉默半晌,俞尧最先开口说道:“致远……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徐致远立即答道:“……我们来照相。”
傅书白盯着他,立马放手,应和着胡扯道:“……嗯,照片寄情,很有纪念意义。”
“拍完就早点回去,”俞尧说,他在徐致远身上停留一眼,走过去时忽然想到了什么事情,又退回来,道,“对了,今天安荣是不是让你去替我买药了?你买了么。”
徐致远的火刚撤走,现在就像一只煮开了没人倒的茶壶,整只壶空落落地冒着水汽,尴尬地自行冷却。他蹭了蹭鼻子,说:“啊,还没去。”
“我早和她说了不用,她总是多操心。”俞尧无奈叹气,温声道,“裴禛走之前开给我的已经足够吃到他回来了……就不用致远你去了。”
徐致远又干巴巴地“哦”了声。俞尧看着他,又看了看手足不自然的傅书白,欲言又止,拎起提包回去了。
见俞尧走远,望着他安然无恙的背影,傅书白才开口说话:“……你唬我?”
“鬼唬你。”徐致远皱起眉头来,觉得有些疑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跟上。
两人弯弯绕绕进了巷子里面,终于找到了曾经徐致远“英雄救美”失败地,看到了狼狈的两个人正呲牙咧嘴地互相搀扶着站起来,见到又有人影出现时,吓得背后撞上了石墙,蹭下块沾着雪的土灰来。
两人默契十分地装作路人走过去了,远了,听见背后传来不同声色的粗糙骂声。
在这愤怒的背景声中,傅书白撇嘴道:“……少爷啊。”
徐致远冷漠道:“有屁就快放。”
傅书白重拾阴阳怪气的老本行:“用不用我替你‘前情回顾’一下,在九号教室前银杏叶地,把你一拳撂倒的那个人是谁?”
“……”他怎么可能忘记。
徐致远道:“……放完就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