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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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江亦捷叮嘱梁久久,让她不要声张黑蛟斗法之事。可梁久久不说,不代表旁人不会议论。第二日,生死峰无人不在讨论江亦捷在幽冥寒潭边的“壮举”,就连众弟子平时不屑来往的阿猫阿狗,都被人逮住,强逼着当了听众。

“江师兄,你伏蛟所念的咒语,据说比鸣兽峰的伏妖咒还厉害,能否给众弟子指点一二?”

“江师兄,听闻你剑法惊人,剑不用出鞘便能以剑气取人性命,不如在此施展,让大家见识见识!”

“江师兄,昨日你剑未出鞘,只是一个眼神,便吓得那恶蛟屁滚尿流,可是真的?”

“江师兄……”

“江师兄……”

江亦捷的茅草屋没有哪一日比得上今日热闹,师弟妹们堵在门前,叽叽喳喳说着不知从哪听来的、和事实完全不相符的传言,听得江亦捷这个正主儿都一愣一愣的。

江亦捷解释道,他没有念咒,没有不出剑便能取人性命的剑术,更没有一眼就能使黑蛟伏法的功力……可生死峰上难得有人出了风头,无论江亦捷怎么解释,众人都缠着他,硬要他当面施展道法和剑术。

焦头烂额之际,茅草屋旁的枣树上突然跳下一人,打下满地熟透的蜜枣,如同落了一场急雨。

他高声道:“散了散了,师父要找江师弟说话,都别在门前挡道。”

要不是他口中叫着“江师弟”,众人怕是会将他错认成宗外来的乞丐。只见他一头长发青白参差,乱如枯草,随意披散在肩上。身上的青色道袍破落褴褛,千疮百孔,沾着陈年的腌臜,随风一飘,还隐约散发出一股隔夜的酒臭。

他这样子,也不知道是要人赞他一声行事随心,不畏人言;还是要人骂他一声鄙陋邋遢,毁了修道人的风骨。

众人面露苦涩,一边冲他行揖问好,一边相互推攘着,如惊弓之鸟一般散了。

此人是生死峰的大师兄林恪,生死峰上唯一的内门弟子。他和江亦捷一样不爱管事,却远没有江亦捷脾气好,见不得人在他眼前聒噪。若有人胆敢招惹他,他必会追着此人砍到血溅三尺,唉叫连连,师父来也拦不住。

如此凶名赫赫,生死峰是上无人不怕。

修道之人跑得快,逃命的法术更是用心练过的。眨眼的功夫,茅草屋前围的人就散了个干净。

江亦捷一笑,向林恪道谢:“谢师兄解围,不知师父此时身在何处?我这就去拜见。”

林恪没骨头似的靠在枣树上,抬手打下一颗枣,喂进嘴里边嚼边含糊道:“唔……我胡乱寻的借口,我有好几日没见他老人家了,你若是要见他,去正殿找找,兴许能找到。”

“既然师父无事,我便不去叨扰了。不知师兄前来所为何事,总不是专程来替我解围的吧?”

“师弟聪明,当真不是。”林恪吐出皂枣核,似笑非笑,“我是听说江师弟在幽冥寒潭出了风头,心中不信,才想着过来问个清楚。我当真纳闷,师弟这几年一直小心掩着锋芒,藏匿于人后,怎会突然走到人前,出这么大一个风头?”

江亦捷依然笑着,没有马上答话。

五年前,他突兀地来到生死峰,身份、来历都不清不楚。众人连他面都没见过,就听闻他挤掉了林恪之下的十余名弟子,成了峰主早年在外收的二徒弟。

此事一不合常理,二不合道理,却没人出面解释,林恪怎么能不好奇?因此,每当他和江亦捷打上照面,便要在话里有意无意地刺探江亦捷两句。江亦捷万事都一副和气的样子,唯有此事牵扯到韩烬,他不会温温吞吞地任人盘问。

“身为生死峰的弟子,为师门争名,是做弟子的本分,算不得什么。”江亦捷道,“倒是大师兄已有筑基后期的修为,应当要多多帮衬底下的师弟妹才是。”

林恪听出他话里暗暗怼回来的意思,朗声大笑起来:“师弟多虑了,我是在为你忧心啊!要知道,万事有一便有二,你站出来一次,便有百次千次,兴许这次是无心之举,可往后看,形势逼人,可就由不得你做主了。”

他又吃了一颗枣,撇嘴道:“不如我们来打赌,我赌师弟很快就会再次为生死峰出手,时间……应当要不了多久,半年之内吧。若我赢了,师弟帮我一个忙,若我输了,我欠师弟一次。”

江亦捷神色如常:“何需打赌,师兄若有事相求,大可现在就说来听听。”

林恪眯起眼,笑得狡黠:“好啊,那我便说给师弟听听。”

“一年后,芸洲百派大比,于檀山论道,我要师弟助我去檀山。”

檀山位于芸洲秘境,终年毒泷恶雾,死气弥漫,十年方得放晴一次。芸洲百派定下十年一度的檀山之约,汇聚芸洲修士,于檀山之巅论道斗剑,一争高低,堪称芸洲修真界一等一的盛事。

依惯例,天澜宗能去檀山的年轻弟子仅有十七人,分别出自主峰临渊峰,和它之下居于宗门前列的三峰。生死峰的弟子若想去,必须得在宗门大比里连连上攀九位,才能挣得一线机会。相一朝从末位攀登至上游,无论在谁看来,都是天方夜谭。

届时,韩烬身为天澜宗年轻一辈的第一人,必会率领各峰弟子前去檀山。

那江亦捷呢?

他该待在何处?

“师兄说笑了。”江亦捷垂了垂眼,轻笑一声,“我自知修为不足,从未肖像过能参与进此等盛事。师兄若有意争上一争,还是另请高明吧。”

此后一连数月,江亦捷都躲在茅草屋里打坐闭关,等着黑蛟斗法的风浪褪去。

与韩烬相见的那一夜,两人交换灵力,让江亦捷承受了极大的痛苦。这正是共同修炼天澜剑诀的两人中,修炼清心诀之人必须承受的。

有剑骨做引子,韩烬可以将一身灵力灌进江亦捷体内,倾泻修炼途中积攒的不平之气,再将江亦捷的灵气取走,如同引清泉入体,明心静气,涤荡灵台。

而江亦捷得了韩烬的灵气,痛苦之余,也收获了那些修炼清心诀时不会有的杀伐剑意,平白多了一份剑道体悟。

趁着这份体悟还在,他炼化了一颗潋滟冰石,将修为硬生生拔到了筑基中期。

这三个月,别的师弟妹都只在头几天来过,见江亦捷不肯见人,便没有再来打扰。唯有梁久久坚持不懈,上门找了他三次。

第一次,她拎了一篮子灵桃,围着茅草屋打转,连喊了几十声“江师兄”,江亦捷都没搭理她。她只能将手中灵桃搁在茅草屋门前,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第二次,梁久久空手来了茅草屋,见上次搁在门前的灵桃仍然摆在门前,不仅快要腐坏了,还被鸟儿啄了好几颗,伤心失落,低着头走开了。

第三次,梁久久背着剑来,神色坚定,对着茅草屋大喊:“江师兄,在寒潭边师兄的回护之恩,师妹无以为报,唯有刻苦修炼,提升修为,争取将来下山行走,能自己闯出一片天地,不再依靠师兄庇护。”

说罢,竟然拔剑出鞘,站在茅草屋前舞起剑来。

梁久久师承生死峰峰主,练他亲传的无风剑法。这套剑法摆在天澜宗藏经阁二层,属中上等的剑法,不怎么看重资质,更看重悟性与心性,纵使根骨极差,十年百年持剑死磕,也能练出一番成就。

梁久久性子跳脱,本不适合修炼无风剑法。可当她拿起来剑来,神色间的轻松舒缓就消失了,仿佛换了一个人。

无风剑法挥使间的沉重之感,几乎是天底下的独一份。它没有乘风飘逸、剑随心指的畅快,招招式式皆有凝滞之感,比起剑法更接近于刀法的路数。如何举重若轻,是修炼无风剑法的要点。

梁久久执剑前刺,足底沙土飞扬,使的是无风剑法第二层的第一式——“千钧”。

对她而言,使出“千钧”,理解一个“重”字就够难了,远远达不到举重若轻的程度。此剑出完,她手臂酸软,再也不能继续出剑,便打着颤将剑收回来,沮丧地抹了抹汗。

她抬头,对着茅草屋深深一拜,负剑离去。

三个月后,江亦捷不声不响地出了关。梁久久不再上门“拜访”,可生死峰上弟子众多,一批灰心离开了,总有另一批兴致勃勃地顶上来。江亦捷清净日子没过几天,就陆续有人找到他,或是请他指点,或是请他出手帮忙,还有请他再去寒潭收伏一次黑蛟的。

他再三推拒,已是将能用的借口都用尽了。

这天,他手握潋滟冰石,在屋内静心打坐,一群师弟突然闯到茅草屋前,隔着窗对他大喊道:“江师兄,江师兄!”

几人语气急切,也不管江亦捷有没有听到,就争先恐后地说:“江师兄,出大事了!那鸣兽峰的曾辉丧尽道义,设局害了梁师妹,你可要出手救救师妹啊!”

什么叫“设局害了梁师妹”?

江亦捷心下一沉,自问无法放任不管,便收好手中的潋滟冰石,仔细听着门外说话。可他们来得急,也没分个主次,七嘴八舌的谁都想说上两句,声音混在一起,一声更比一声高,叫人听不真切。

江亦捷站起身,快步走出茅草屋。

“江师兄!”众人见他出来,皆是精神一振,往前站了几步。

门外的几人眼里皆有慌乱之色,江亦捷知道事情紧急,便望向打头的那位师弟,问道:“怎么回事?你一人说与我听,旁人不要插嘴。”

那师弟突然被江亦捷点名,又听着周围人都安静下来,等着他发话,不由心中紧张,声音发颤:“师……师兄近来闭关修炼,有所不知,自黑蛟斗法以来,曾辉一直寻人挑衅我生死峰弟子,屡屡让人与梁师妹邀斗。师妹不应,就散播流言,说她胆小如鼠,消极避战,愧为天澜宗弟子。平日师妹都不顾流言,没让曾辉得逞,可、可今日……他却当众侮辱江师兄,引师妹上了鸣兽峰。师妹不知是局,在鸣兽峰上与人斗剑,不过随意出了几剑,竟斩破了鸣兽峰护山灵兽的锁链……”

说到这,师弟就又气又急,恨不得能推着江亦捷去救人,“那灵兽是白尾飞驹,锁链一断,就如飞梭一般逃下了山。鸣兽峰弟子人人都有一手驭兽之术,却无人阻拦飞驹,只是站在原地指责师妹放跑了灵兽,还说要上告宗门,追究师妹的罪责……”

江亦捷心中一凛,瞬间便想通了其中关节,急声问:“她去追飞驹了?”

白尾飞驹天生有灵,长于深山,如今得了自由,也必定会往深山里奔逃。梁久久一身练气期的修为,若是追着它深入山林,不过百里就会耗损大半灵力,渐渐失了飞驹踪迹。更何况,山中凶兽蛰伏,一旦她惊扰了好战之兽,就是九死一生的局面。

“是,”师弟答道,“飞驹从鸣兽峰北侧逃走,师妹……”

他话还没说完,江亦捷已经折返屋内拿了剑,如疾风一般奔向了北面。

白尾飞驹天生有灵,四足飞踏,一日可奔出万里。它空有一身灵肉,天性怯弱,不爱争斗,难以被修士驭使来与人斗法,在鸣兽峰上只是最最下等的护山灵兽。

可是在天澜宗,就算是最下等的灵兽,也身负重重枷锁,断不可能被梁久久斩断禁锢。

这是一场明明白白的构陷。若是换了稍有资历的弟子,见飞驹逃跑,绝不会想到这是自己的过错,哪怕旁人指摘,也不会像梁久久一样慌张地赶去追逐,而是请来门中执事,查明此事。

曾辉看准了梁久久只是记名弟子,入门时日短,资质不足,经验尚浅,不受师长重视,身后又无人撑腰,怕极了背上罪名,这才设了局,要她葬身山林。

江亦捷拿了剑,一路向北,寻觅一人一驹的踪迹。

出了天澜宗,没了宗门长老布设的阵法,江亦捷无法用飞符与梁久久联络。好在她修为低,白尾飞驹也不擅长隐匿行踪,一前一后在山中飞掠,必会留下痕迹。江亦捷孤身入了天澜宗北侧的伏郡山脉,一连追出三百里,终于在一块陡坡处寻到了白尾飞驹的蹄印。

古木参天,几乎将天光遮了个干净,余下一片深深幽色。江亦捷半蹲下身,目光跟随着白尾飞驹的蹄印从坡口往下延伸,在斜坡将缓不缓处,见蹄印陡然变得凌乱无章,在石头上擦出一道歪斜的血痕。

他站起身,顺着血痕走出百余步,逐渐嗅到一股浅淡的腥气,垂目望去,只见他苦寻的白尾飞驹已是身首分离,皮肉、筋膜、血液皆不知去处,只余森森白骨零散地落在草木间,勉强拼凑出兽形。

古籍载,伏郡山脉绵延千里,北接芸洲秘境,南通四大仙宗,几乎横跨了半个芸洲。山中珍奇异兽数不胜数,嗜血毒物更是不胜枚举。其中,有一似牛似猪的单足怪夔,猎食时喜好先用尖角将猎物刺穿,吮尽血液后再吃进肚里,分出皮肉和筋膜吃下,再吐出剔得干干净净的骨头。

成年怪夔总是雌雄相伴,互为左右足,修为可堪筑基圆满的修士。此兽凶残嗜血,修士没有筑基圆满的修为,难以在它面前全身而退。它不常在芸洲秘境以外的山林出没,但伏郡山脉与秘境相连,若一时大意走得深了,又没有小心收敛气息,便有可能引来一对。

白尾飞驹逃得惊慌,梁久久也追得惊慌,怎会想到收敛气息?恐怕……是引来了怪夔。

江亦捷深深呼吸,在白骨堆里来回查验了三遍。

飞驹已被吃了个干净,骨头堆里不见人骨,说明梁久久还未葬身兽口。

她在哪?

江亦捷皱了皱眉,心中焦灼。

无论她在哪,是死是生,是全是缺,江亦捷都要带她回宗。

他闭上眼,身子站得笔直,清冷灵气源源不断地往外散逸,是以灵力探知周边,寻找怪夔。

如若有临渊峰的弟子在场,一眼便可认出,他的灵气散得极快,凛寒中带着平和之气,不锐不利,却一往无前,直指所向,分明是修炼了《天澜剑诀》的副诀《清心诀》。

倏地,江亦捷睁开眼,遥遥望向了某处——

是怪夔!

梁久久凭着一腔孤勇,单枪匹马去鸣兽峰与人斗剑,万万想不到会中了曾辉的算计。

飞驹逃离时,她吓得愣在当场,还没回过神来,就淹没在了鸣兽峰弟子的指责中。满山弟子都带着明晃晃的敌意,慌乱之下,她来不及细想,便匆匆赶去追逐飞驹。

她随着飞驹进入伏郡山脉,见眼前景色越来越陌生,体内灵力越来越稀少,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凶险。

她害怕了,想退,又一时决定不下,犹犹豫豫地追了几里路,迎面撞上了一对雌雄伴行的成年怪夔。

那在从没离开宗门历练过的梁久久眼里,是一团丑陋无比的黑影,满身覆着黑鳞,如同暴雨前的阴云,裹挟着轰隆的声响,朝她当头压了过来。

血光闪过,她眼睁睁看着白尾飞驹被怪夔的尖角刺穿,连叫声都来不及发出,身体便瘪了下去,全身血液都顺着尖角流入怪夔腹中。

飞驹在抽搐,梁久久的双腿也在跟着痉挛。

她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要逃。

回头望,幽深的伏郡山脉化做了一片沼泽,无论她怎么逃,都跑不出树影,看不到天澜宗的山门。

她自知追逐飞驹耗费了太多灵力,很快就会连身法都施展不出来,便没有向着开阔之地寻找跑出山脉的出口,而是循着复杂多变的地势前行,在灵力耗尽之前,寻了一处狭窄的石缝,抱着剑,缩起身子,躲藏在石缝深处。

缝中黑暗逼仄,只有一线微光照来。梁久久盯着那一线光,耳畔充斥着自己急促的心跳和呼吸。

她忍不住想,也许,怪夔吃掉飞驹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她逃得远,怪夔就追不上了;也许,怪夔猎食飞驹便已足够饱腹,她不过是齿缝间的蝼蚁小食,逃了便逃了,不会再引来怪夔追捕……

她想着想着,眼前突然一黑,有什么东西挡住了石缝,遮住了那一线光。

她凝住呼吸,听到若有若无的吐息声,这才意识到,挡住石缝的,是怪夔的眼睛——

梁久久全身汗毛竖起,从脚底寒到了天灵盖,尖叫声堵到喉口,又因极度恐惧而不敢发出,逼得她狠狠打了个颤。

她还能往哪里躲?

怪夔知道她在石缝内,退后几步,又冲上前来,用身体大力撞击石缝。

怪夔鳞片坚硬,石缝根本经不起几下撞击,很快就被撞开了一倍大,足以探进怪夔半个尖角。梁久久将剑横在身前,抖若筛糠,忍不住呜呜哭出声来。

她以为她要死了,她也本该是要死了,生死一线间,不知是谁的惊鸿一剑,铮鸣作响,为她划破了黑暗。

江亦捷全力施展身法,堪堪赶在怪夔撞破石缝之前赶到。

雌雄怪夔相伴而生,雌弱雄盛,江亦捷先对雌兽下手,一剑从雌兽后背刺入,当胸刺出。

雌兽受了创,仰天哀嚎,单足无力,引得雄兽也身形摇晃。

江亦捷不退不躲,剑又往雌兽体内深入了一分。

霁空一剑惊鸿起,破风掠影雁归来。

《天澜剑诀》的副诀《清心诀》,在二层以前都是平和的防守之式,待到二层以后,有了修炼《破妄诀》的修士互相扶持,融其骨入体,剑势才由守转攻,渐露锋芒。

江亦捷的这一剑,便是《清心诀》第三层的杀招——“雁来”。

雌兽吃不住这一剑,雄兽却还完好无损,暴怒非常,顶着尖角向江亦捷撞来。

江亦捷退了几步,不与雄兽硬拼,剑招以守为主,为下一剑“雁来”蓄着力气,寻找机会再对雌兽下手。

他的修为近日才勉强提升到了筑基中期,正面与怪夔雄兽相抗,恐怕连它的鳞片都不能划破,只能再寻机会对雌兽下手,才有击退怪夔的可能。

“江师兄!”梁久久探出石缝,见江亦捷在与怪夔缠斗,眸光一亮,欲要爬出石缝。

“不可出来!”江亦捷为她分了神,脚下停滞,一时闪避不了雄兽撞来的尖角,便横剑去挡。

剑与兽角两相撞击,力道骇人,震得江亦捷虎口破裂,瞬间鲜血淋漓,淌了满手。

他忍着痛嘱咐梁久久,“待我引开怪夔,你再寻机出来,不必管我,先行回宗!”

梁久久慌张道:“我怎能一个人先走?”

“你留下反倒是拖累——”江亦捷且战且退,引怪夔远离石缝,“你先平安脱身,我才能全力出手。”

他算准怪夔一击不中的空隙,扯下剑上的穗子,远远抛向梁久久,“你回宗后,不要声张此事,更不要寻人来救我。若是天黑了,我还没有回来……”

他顿了顿,心绪复杂。

他不该来救梁久久。不是他贪生怕死,而是他出手使了《天澜剑诀》,一路上留下了诸多痕迹,在怪夔身上也留有明显的剑痕,临渊峰上随便来一位弟子,都可认出他使得是什么剑法。

如此一来,他便不能求助宗门。无论是生死峰的,还是临渊峰的,通通都不能求助。若有人来了,发现他修炼的是《天澜剑诀》,后果将不堪设想。不仅他要受罚,韩烬也会受到牵连。

幸而他牵制住了怪夔,能让梁久久先行逃走,若是不能,岂不是白白害梁久久得不到宗门救助,和他一起命丧山中?

至于求助韩烬……这个念头自江亦捷心中一闪而过,又被他死死压回了心底。

“……若我天黑后还没回来,你便拿我信物,替我向师父告假几日,万万不可让人发觉我不在宗内,更不可让人来山中寻我踪迹。”

梁久久接住剑穗,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明知他的安排不合道理,还是点了头,将他的话一字不差地记下来。

穗子上带着血,她紧握剑穗,手上也沾染了猩红血迹。

待到江亦捷将怪夔引至远处后,她才迅速爬出石缝,逃向了天澜宗所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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