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1-09-25 来源:长佩 分类:古代 作者:烈冶 主角:谢冬荣 陶树
将军将谢冬荣放入房间内的大床上,他静默地凝视了他片刻,后回头分别冲我和博士点头示意后便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他走得似乎没有一丝留恋,但我毫不怀疑将军是一位好父亲,这些年他对谢冬荣的尽心我也看在眼里,真不知道谢冬荣失去理智的时候他是一副怎么样的心情。
我静默地坐在谢冬荣床边,抬眸,小心翼翼地凝视着他的脸庞,这人清醒时我不敢靠近,倒只有合上眼、失去意识的时候我才胆敢放任自己目光肆无忌惮在他身上流连。
不过说实在的,我还蛮羡慕谢冬荣的,毕竟我是个还没被生下来就被父亲抛弃的孩子,而他,不光拥有着公主和将军的关爱,就连一个住院的消息,都能让媒体将医院围得水泄不通。
因为谢冬荣身体状况特殊,所以他的房间内也装上了许多医疗设备,相关药物也是一应俱全地陈列在隐蔽的药箱内,以备不时之需求,单就这个房间而言,我就已经懒得估量公主和将军到底为谢冬荣废了多少心思了。
博士为谢冬荣找了几方药,安静地放在床头柜,并没有赶我走的意思,而是嘱咐我:“等会他醒了给他接点水,让他把这些喝了。”
博士似乎把我当做谢冬荣的保姆了,我不知道是不是该告诉他,我跟谢冬荣的关系并不怎么样,而且大概率,那家伙不会听我的。
“博士,之前他不是不能走路吗?怎么今天忽然攻击起别人来了?而且身手还……挺敏捷的?”我试探性问道。
博士没有立即回答我,而是转过身在书柜里翻找出了一本没有名字的书,“你先自己了解一下,省得什么都来问我。”
打开一看,我发现,这本书的作者居然是博士本人。
“还没有正式出版,本来就只有很少的情况能用到。”博士轻咳一声,后上前拍了拍我的肩,“他今天忽然暴起,大概是被镜子里的自己刺激到了,惊恐也是正常的,他大概率还没有完全意识到镜子里的就是他本人。”
“以后如果你要跟他长期分开,可以将你的一些随身物品交给他,闻得到你的气味,意识到你在他身边,这样他犯病的时候就会轻松很多。”
博士说得严肃认真,我却听得忐忑不安,总觉得“将自己的随身物品塞给对方”的这种行为有那么一点点的小变态。
不过,就算我将自己随身的东西给了谢冬荣,谢冬荣肯定也会立马蹙起眉头,拿出掷标枪的架势,将我那东西能扔多远就扔多远吧。
不多时,博士也走了,所以只留我一个人在这昏暗的房间内独自一人面对昏睡不醒的谢冬荣了吗?我手撑下巴,用目光描摹着他的躯体,一寸寸细细地,说来好笑,明明几天前还那么想要看见他睁开眼睛的我,此刻内心却并不期望他早点醒来。
约摸将下方的狼藉收拾完毕了,不久后,公主和老妈都到房间里来看了谢冬荣一次,但也都没有停留太久,估摸着是因为博士告诉她们不宜久留吧。
也对,要是谢冬荣醒了之后再次攻击别人怎么办?身为男人的将军和我尚还勉强有制住他的能力,而像公主和老妈这种传统意义上的“弱女子”……
“树树,很晚了,要不你将就着在冬荣旁边睡下吧。”公主的身躯倚着门框,看起来有几分脆弱易折,“抱歉,实在是太麻烦你了。”
“不……这是我应该的。”我连忙起身回礼,向公主施以敬意,实际上在我心目中,凭公主一家对我和我老妈的恩情,他们有什么要求我都是不会拒绝的。
在公主离开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才将自己的衣扣解开,脱下最外面的一层外套,后小心翼翼地缓缓揭开谢冬荣的被褥,只在我自己身上盖了小小一角。
我的确已经很累了。躺在谢冬荣身边,任由我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糊,但是直到睡着我都没能想通,为什么最终留在谢冬荣身边的人是我?
半夜,我是被狠狠推下床的。
刚开始我本以为是“踹”,但从地上坐起身的时候,看见的却是谢冬荣极力想从床上爬起却又无能为力的挫败模样。
约摸是从哪根野兽差不多的状态中抽离出来了,意识到这一点的我甚为欣慰,甚至连生气都忘了个彻底。
“你怎么在这?”谢冬荣斜过眼睛瞥着我,问得咬牙切齿,宛如受伤了却依然保持着野性的凶兽。
我看了眼时间,摇摇晃晃站起身,在谢冬荣的逼视下,我说:“已经很晚了,我不建议你在这个时候瞎胡闹,公主和将军刚刚休息,你还是消停点吧。”
谢冬荣将我的劝诫无视了个彻底,“回答我的问题。”他只说。
他声音压得很低,应该不至于吵醒别人,我想起博士嘱咐我叫他吃的药,便找了个杯子为他接了杯水,“博士说最好由我来看护你,这样你会更稳定。”将药递到他面前,“吃了吧。”我说。
谢冬荣接过药,拳头合握,我听见了药物碎裂的声音,他瞥了我接给他的水,后只说:“我不需要你在这,出去。”
“你还是把药喝了吧,博士说这对你有好处。”
“我没病,为什么要喝药?”谢冬荣拔高音量,面色不善地看向我,在他碧蓝色的眼眸里,我看见了不加掩饰的厌恶。
“抱歉,的确不是病,只是你回到自己身体里的负面反应,但你总不能就那样让它发作吧。”我心中无比清楚,跟他硬碰硬没有半毛钱好处,再说,其实对他,我本身也没什么脾气。
谁叫我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在心里发誓以后要对他好呢?
“就算你现在不喝,也总会有人强迫你喝了的,来,”我微微蹲身,以半蹲的姿态平视他,再接再厉地将水递到他眼前,“喝了吧。”我说。
这回谢冬荣没有推辞,他凝眉夺过我手中的水杯,展开手掌,刚才的药几乎都被他的力气全部碾碎了,没有糖衣包裹的药物会很苦,但是他却眼睛也不眨一下地将它们全部扔进了嘴里,就着水一口吞下,全程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苦吗?”我忍不住问。
谢冬荣只抬眸盯我一眼,那表情,仿佛我问了一个天大的蠢问题。
或许这药不苦吧,于是我便自顾自地给我自己解答了。
约摸等他缓过劲来,我又想起博士先前所言的“随身物品”,其实在他睡着的时候我就把我的一个纽扣用绳子穿成了一条项链,打算到时候塞给他,但看现在这情况,似乎我再说一句谢冬荣就会再次炸毛,于是我十分明智地选则了缄默。
“我还能不能睡你这啊?”我瞥了谢冬荣一眼,试探着问,心中却估摸如今这家伙肯定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出去!”
“那我睡哪儿啊?”
“我管你?”
见他如此铁石心肠,我便也不抱希望了,反正客厅的沙发还是能睡的。
“对了,”忽然想起一件事的我又退了回去,谢冬荣再次睁开了原本已然闭上的眼睛,其中的蕴含着的杀气,我敢说,要是他腿能用,他就已经一脚将我踹到窗子外面去了,“你还没有我的联系方式吧,你有需要就叫我,我的电话是……”
“滚!”
我滚了,我蜷缩在沙发内,很想要一个床单给我暖暖身子,其实原本公主家是有我专门的房间的,但那间房几乎在纳明另一端,距离谢冬荣实在太远,我怕他晚上出状况,所以想尽量在近点的地方守着。
第二天,谢冬荣将我赶出房门的消息果不其然传入了公主耳中。
像公主这样的人,自是不会骂他的,但她能念叨,从清早起床到早饭完毕,我敢说,我已经听过不下五十次的“你怎么能这样对树树呢?”了。
迎着谢冬荣不甚友善的眼神,我知道,大概率因此,他更加讨厌我了。
“那个,”趁着公主在,将一早准备好的纽扣项链攥在手里,我走到谢冬荣面前,“这个给你。”
谢冬荣面色不善地接过,我几乎看见他额角暴起的青筋,“这是什么?”近乎咬牙切齿地,他问。
“我的纽扣,为了防止出现上次的情况,博士让你携带一些我的随身小物件……”说到一半,我说不下去了,看谢冬荣那表情,估计是被我恶心得不轻,我估摸着很快他就会出言不逊了,但在那之前——
“对,博士说过,冬荣,收着。”起码在表面上,公主的话谢冬荣还是比较听的,但是我不敢保证他之后会不会偷偷扔掉。
“我帮他戴上吧。”几近恶趣味地,我拿回了谢冬荣手中,我制作的那颗简易项链,半蹲着,微微靠近他,我为他结绳,好像只有这样的时刻,我才能得到离他更近的许可。
“你能不能不要恶心我了?”
他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俩才能听见的声音这样说。
回家之前,公主专程追出来,告诉我们,三天后司机会载着谢冬荣到我家楼下,载着我俩一起去报名。
真好奇谢冬荣知道这一消息时的表情,向公主道着别,我忍不住向门内望去。
“冬荣好像不太喜欢我们呢。”身旁,许久未曾说话,也无甚存在感的老妈突如其来道。
一时之间,我竟不知道该不该夸她有眼力见。
看惯了纳明的金碧辉煌,再回到自己家时,一种凄惨的萧瑟感油然而生。
这个时间,第一节课估计都已经上到一半了,惰性使我不愿再去学校报到,但一想到今天还没来得及去半山领取自己的械甲……
在门口穿鞋的时候,老妈叫住了我,“去跟老师说一声吧,转学的事……”她眼里亮晶晶的,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要是那些老师知道我们家树树要去茂典上学会是什么反应呢?”这毋庸置疑就是她内心的真实写照,因为能够优越于别人的时候很少,所以她几乎抓紧了每一个能够向别人“炫耀”的时刻。
想着,我觉得我自己也挺残忍的,居然这样解读自己的母亲,不过这恰恰也是她可爱的地方不是吗?
不过,最令我在意的是,以现在的趋势来看,最终我们还是会时常进出公主家啊,那么我和我妈搬出去又意义何在呢?先不说来来回回会很麻烦,主要是我比较怕我妈迟迟不肯从梦中醒来。
因为我看她回家后就又直奔她那卧室、摸她那些裙子去了。
“天才弟弟,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来?你就不怕上学迟到?”半山的老板娘以惯常轻佻的口吻跟我说着话,我想了想,“以后可以按月付吗?我要转学了,想一次带一个月的零件去上学的地方。”
其实这是不符合规定的,我仗着老板娘对我有几分如弟弟一般的喜爱,才大着胆子提了出来。
“一个月的零件啊……很重哦,而且成本也很高的,从来没有哪家店的店员提出这样的要求。”老板娘歪头蹙眉,满脸的困扰。
“没有,我也只是说一句,因为以后离得远了,可能就不能天天来了,抱歉……提了个无理的要求。”我挠了挠脸,稍微有点不太好意思。
老板娘用她那双明媚的大眼睛盯着我,后笑了:“如果你肯交一部分押金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可别告诉别人,谁叫我还有舍不得你呢?”
老板娘是个有魅力的女人,要不是我是弯的,此刻我肯定爱上她了,“可别舍不得我啊,我喜欢男人啊。”
老板娘愣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一巴掌拍我肩上,“臭小子,想什么呢?老娘对你这种嫩草不感兴趣。”
那就好。
一到学校,还没踏进教室门,我就已经听见了孙雨泽明天就要转走的消息。
不同于孙雨泽,我不想让自己这点屁事弄得全班人尽皆知,我先是趁课间去办公室跟老师说了一声,果不其然,听说我要去茂典,班主任神情微滞,后他带我去见了我们学校的校长。
不过转个学而已,我真不觉得有什么见校长的必要,但一到校长室才知道,原来今天早上在我们离开纳明之时,就已经提前有人通知校长,我会从学校转走了。
“这孩子好,低调。”校长顶着一个颇有资格当镜子的圆脑袋,握着我的手,像是八辈子没见过我似地,摇得我生生有了一种近似于触电的感觉。
校长拉着我谈了一整节课的话,在此过程中我得知原来今早上是将军亲自打电话来向校长说明具体情况,也因此,我转学的事情被校长排在了最前面。
出办公室门,我不禁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校长对我的殷勤倒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放学的时候,我才将三天以后我将转入茂典的事情告诉孙雨泽,因为我知道明天他就不会来学校了。
孙雨泽对我居然能忍这么久表示震惊,并且还大呼我没把他当朋友,这么大的事情居然现在才向他公布。
我自然是不会告诉他我到现在才说的真正原因,与他分别前,我们约定要在茂典的机械制造班再次相遇。
当时我天真地以为到了茂典我们可以依旧是好朋友。
再次看见穿着简约礼服在客厅里练习舞步的我的母亲时,我终于意识到,当一个人真心想干一件事情的时候,无论你怎么阻拦,都只会是无用功。
她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早回来,回头看见我的时候,步伐顿了一下,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慌乱,局促不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她说:“怎么回家了都不出声儿啊?”
其实平心而论,她舞跳得很不错,小时候我老听她夸她自己,她说自己以前是贵族小姐中舞跳得最美的那一个时,我还老在内心啐她吹牛大王。
“你这身挺美的。”说着,我笑了,“什么时候给我找个爹回来?”
我母亲长得很年轻,眉眼中有一种秀丽的美,说实话,到了她这个年龄,能像她这样保持年轻的女人,除了公主外我找不出另外一个,以往在公主家的时候,就时常会有拜访公主家的单身男人试图追求她,其中不乏名望不错的贵族,但她却从不接受他们的示好,理由是她只想好好带我。
我知道,那都是借口,没有人比她更想回到那个贵族圈子,但是……她好像还念着我那个渣爹。
“树树,别跟我开这种玩笑。”老妈微微蹙起眉头,但我知道,她内心是笑着的,没有女人会在赞美面前皱眉,除非她刻意表现成那样。
让她为之准备的,还是之前的那场宴会,宁家小儿子的成年礼,这场盛宴本来在前段时间就应该拉开帷幕了,但恰恰前段时间宴会主人公犯了点事,宁老爷子震怒,罚他一个月不许出校门,也因此,宴会就被搁置到现在都还没有正式展开。
听起来挺有意思,但这些终究与我没什么关系,母亲追在我身后喋喋不休地说这场宴会的缘由着,我心不在焉地听着,偶尔应和两声,就足以应付她了。
第二天,茂典校服就寄送到了我家门口,用那种宛如高级定制礼服那样的木质盒子装着,总共五套,分为不同的场合,蓝底金纹,布料上甚至还有低调的暗花,领口处甚至用金线绣出了象征着各种动物的动物纹。
粗看觉得华贵,细看觉得精致。
穿上细细一品,才发现这衣服居然还是依照我的尺寸量身订做的,不禁暗叹贵族们上的学校果然就是不一样。
现在我才勉强理解为什么老妈对那些高级定制的礼服有那么高的追求了,不过同时,我也为自己的“没见过世面”感到略微汗颜。
对于茂典的这一系列操作,我老妈倒是十分淡定,因为先前她就是茂典的学生,只是成绩太差外加不守规矩,没拿到毕业证就被踹出学校大门罢了。
穿着茂典的校服,站在穿衣镜前,我不禁感慨果然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老妈围在我身边,一个劲儿地夸我,而我却在想,谢冬荣穿上这校服会是什么样子。
“对了,树树,以后在学校多顾着冬荣一些,住校的话,他的情况会很不方便。”老妈猝不及防的一句,让我陷入了短暂的静默。
“他?住校?”我十二分地怀疑我听错了,并且同时隐隐预知到了我即将在茂典面临的悲惨命运。
“嗯,为了方便,特意把你们两人调到了一个双人寝室。”老妈看向我的眼神颇有几分担忧,而毋庸置疑地,我也十分担心我自己。
——我真的不会被那家伙杀掉吗?
然而事实证明,我的担忧是多余的,我早该想到的,毕竟谢冬荣也不是任人摆布的玩偶,他违抗将军的安排后,自己用手段将我调到一个距离他寝室最远的宿舍楼。
这一切都是在离开家、去茂典的当天早上,在公主安排接我上学的车上,我从谢冬荣口中得知的。
正如我想像的那般,他穿上校服的样子好看极了,漆黑的长发配上他碧蓝的眼眸,那种神秘感足以令任何一人心醉,我呆呆地看着他,几乎全然无视了他对的种种出言不逊。
他似乎为自己这些天没有犯病十分得意,并且觉得摆脱我指日可待,而我却直直地将目光锁定在了他的脖颈处,他戴着我亲手制作的纽扣绳项链,并没有取下来。
待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狠狠截住了我伸向他脖子的手,并且用十分凶恶的目光盯住我,那副深仇大恨的模样,仿佛我刚才是要伸出九阴白骨爪去取他首级。
“你要干什么?”逐渐加重手中的力道,他近乎咬牙切齿地问。
这怪力,我几乎不敢相信这只是他刚刚入住身体、还没怎么经过体能训练的结果。
“……嗯,那个纽扣,我很意外你没有取下来。”我伸出一根手指指了一下他胸口处那颗纽扣的位置。
闻言,谢冬荣一怔,我这才迟迟想到可能他只是忘记了。
那个纽扣项链被他生生从脖子上扯下,开窗,毫不留情地丢出窗外。
“忘了,谢谢你提醒我。”他瞥我一眼,挑眉,像是赢了什么比赛似的。
我盯着他颇有几分得意的侧脸,不知道该作何表情,说不在乎是假的,但是也远谈不上难受,只是心里闷闷的,我不说话了,将头靠在车窗上,细细思索着下一个该给他的,让他戴在身上的,所谓“随身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