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1-09-19 来源：寒武纪年 分类：古代 作者：星云缈 主角：沈司铭 沈玉
第二日，沈玉同周予曦在厅堂告辞，周予曦终究是个惜才之人，他尽力挽留沈玉，希望他能留在府上当自己的门客。
不出意料，沈玉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昨日在周兄府上多有叨扰，还望周兄……”
沈玉话还没说完，周予曦就上前一步打断他，“沈兄要是这么见外，让我情何以堪。”
站在旁边始终不置一词的沈司铭听到这话，讥讽地“呵”了一声。
沈司铭见不得凡人的那种客套话，总觉得一个个都揣着坏水，定是看他家阿玉未经世事好欺负，打什么歪主意。
沈玉面色难看，瞪了沈司铭一眼，对方察觉到沈玉的不愉快，像个被大人发现做错事情的小孩子，别扭地转过头，装作打量这间大堂。
周予曦从始至终面上都挂着和煦的微笑，对于沈司铭的无礼，也是出奇的包容。
直到将沈氏师徒送至府外，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弯起的嘴角才渐渐冷下去，此时，从黑暗中悄无声息走出来几个影卫，周予曦面无表情道:
“吩咐下去，找到机会就动手。”
“是。”几个身着黑衣，蒙着面罩的影卫立刻从周围四散开来，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司铭坐在船头吃枇杷，沈玉则安静地站在旁边帮他剥枇杷。
一枚橘黄的果肉递到他嘴前，抬眼看到沈司铭带着讨好的笑意，这人肤色极白，面无表情的时候，让人觉得冷艳妖异，可一旦笑起来，长长的睫毛恍若蝴蝶翅膀那般扑哧颤动，仿佛在你的心上挠痒痒，让你不忍心拒绝。
欸，此刻沈玉终于理解，为什么有的人是红颜祸水，君王又为何会沉于美色，日日笙歌不愿早朝了。
沈司铭现如今要踮起脚尖才能同沈玉平视，心底既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成就感，又有一种难言的悲伤，眼前人同回忆里的那道身影彻底重叠了。
“甜吗，枇杷。”
沈玉低头看江面，他看到水面上的自己眼中闪过慌张，枇杷略显酸涩，但吃到心里却是甜的。
过了好一会，才低声说:
“甜。”
小船滑至岸边，船家找到一块木桩停靠。沈司铭心情甚好，上岸之后买了许多新奇玩意，吃到一包五味果的时候，表情也丰富多彩起来。
有时候被辣到呛出眼泪，间或苦到眉毛皱成一团，沈玉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出声问:
“既然那么难吃，干嘛还要吃它？”
沈司铭灌了一口酸梅汤，道:“五味果，自然是藏着人间五味，我刚吃了酸甜苦辣，还在找那最后一味。”
沈玉也有些好奇，看到沈司铭手上只有四种颜色的果子，又哪来五味之说。
沈司铭笑着补充道:“五味果确实只有四味，因为最后一味是心上味，寻寻觅觅终无结果，这种失落的感觉反倒是增加了前四味果子的风味。”
沈玉感觉自己刚才问了个愚蠢的问题，不愿听沈司铭在那里继续胡诌八扯，快步往前走，身后的人轻笑一声，立刻追上来，又开始絮絮叨叨。
两人拐进一处小巷，沈玉顿住脚步，巷子深处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她听到有人走进来，拄着拐杖摸索着前进。
“官爷，买只花吧。”
“今早现摘的牡丹花，官爷，求求您，看一眼吧。”
走近了，沈玉才发现对方的眼睛灰暗，并无光彩，只有一片发青的眼白，显然，是个小瞎子。
“官爷……买支花吧……”
对方的声音有些发抖，似乎很害怕，沈玉看到女孩赤脚踩在地上，露出来的两条瘦弱小腿遍布青红伤口，看起来触目惊心，显然是被人殴打所致。
心下悲恸，将口袋里的全部碎银倒出来递给那个女孩，回过头，发现沈司铭双手环抱胸前，一双眼睛带着审视意味打量着眼前的人。
沈玉有点恼怒，难道神就是这样冷血无情，这世间有如此多的悲痛与不公，他们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漠视，过着自己的快活日子。
小姑娘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钱，瞬间感激涕零，刚要跪在沈玉面前，就被沈玉一把扶起。
“谢谢大哥哥，您是好人……”
沈司铭快步上前一下打掉女孩抓住沈玉的手，一脸狐疑的看着她:“你不是看不见吗，怎么知道他是哥哥，不是姐姐或夫人？”
小姑娘脸上不自然的表情转瞬即逝，立刻害怕地缩到墙边，声音依旧怯怯地:
“我猜的，我虽看不见，但我自小触觉就比别人强，哥哥的手干燥有力，必然不是女子……”
沈玉见不得沈司铭这样为难一个可怜女子，一个眼神让沈司铭瞬间不吱声，沈司铭只能愤愤地踹向脚下的石头。
“谢谢哥哥，这些花都给您……”姑娘见事情平息，立刻拿出花篮，将花束一股脑递给沈玉。
沈玉笑着接过，这些牡丹千娇百媚，过于美艳，不适合自己，倒挺像身旁那人。
美到张扬的地步，却让人难以忘怀。
他把花递给沈司铭，对方虽然还在生气，但还是红着脸接过去了。
“谁要你这些讨好小姑娘的玩意，为夫可是纯爷们……”
“阿玉!”
沈玉感觉眼前发晕，直接昏倒在地，好在沈司铭眼疾手快接住了他，再回头，哪还有什么卖花的小姑娘。
沈司铭低头闻了闻手上的花，面容阴翳，眼中有情绪在肆意翻涌。
“好啊，居然敢用迷魂香。”
将手上的牡丹花扔到地上，小心将沈玉斜靠到墙边，确保对方无碍之后，转过头，对着虚空大喊。
“你们这群狗东西，还不快滚出来!”
清脆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一阵风沙扬起，一排黑衣人瞬间包围沈司铭。
沈司铭一贯风情的双眼此时染上彻骨霜寒，绷着脸，一字一句道:
“谁派你们来的？是周予曦那个愚蠢的人类？”
黑衣人一个个面无表情，这一刻，某种生物本能对于强者的恐惧已经在心底蔓延，但一想到自己生来的使命就是对主公绝对忠诚，还是咬着牙抽出武器向前冲去。
“好大的胆子，我的人也敢动!”
说时迟那时快，沈司铭甩出衣袖，还没看清楚是什么武器，周围一圈黑衣人以他为中心纷纷鲜血肆涌，在地上挣扎两下就再也没有生气了。
此生的沈司铭白衣上沾满点点殷红鲜血，皮肤略显苍白，头发乌黑，在风中肆意飘荡，眼角也染上一片腥红，如同地狱中的修罗，既妖艳又让人发自内心胆寒。
如同艳丽的曼陀罗，美则美矣，但若想靠近，必然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沈司铭温柔地抱起沈玉飞至一家客栈，将他安置在床上后，拉下床幔，在门外设置了三十六道结界，确保无人可以接近他。
做完这一切后，立刻飞往滇南王府。
周予曦，我们的账，今天就好好算一算。
滇南王正坐在书房喝茶，心里还在琢磨事，沈玉虽然有才，这会怕是已经横尸荒野了。倒是那个沈司铭，要安排在哪里好呢，春宵殿还是禹州的别院。
周予曦自称阅人无数，自小就流连花丛，但是这么漂亮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想着晚上要温柔一点，可不能给小美人留下坏印象。
管家急匆匆过来通报，还没到门口，就噗通一声跌倒在地，抽搐两下，再也爬不起来。
听到外面的动静，周予曦心下骇然，谁这么大胆子，光天化日竟然敢闯他的滇南王府。
猛然间，书房的木门被人重重踹开，那一瞬间，周予曦以为自己看到了阴间的厉鬼。
沈司铭一袭血衣，手里正捏着一个下人的脖颈，只听“咔嚓”一声，那人求饶的话尚未说出口，就瞬间暴毙。
周予曦吓得从椅子上跌落下来，惊恐地朝四周大喊:“来人呐!快来人!影卫……我的影卫!”
可任凭他怎么叫唤，都没人答应，整个庭院寂静到毫无生气。
就这样，那个妖艳的男人跨过门槛，一步一步走向他。周予曦的脸因为惊恐而面色苍白，此时的沈司铭在他眼中，和阴间索命的厉鬼并无差别。
巨大的恐惧之下，他脱口而出: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我可是滇南王，当今皇上的亲弟弟!你若是敢杀我，你也没有活路!”
“今天你从这个门出去，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不会追究，啊……啊……你别过来!”
此时的周予曦再糊涂也知道自己招惹了不能惹的人，早已后悔莫及，这个沈司铭，怕不是凡人，而是妖魔。
沈司铭在他身前蹲下，嘴角绽放出一抹笑容，仿佛裹挟着死亡的甜美，像一只萃着致命毒液的蛇，慢悠悠地欣赏猎物在最后时刻的挣扎。
美艳动人的男子露出略显天真的表情，可眼里的杀意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你不该动他的，记住了，他是我的逆鳞。”
“谁动他，我会让那人付出比命更惨重的代价，生不如死都算温柔了。”
沈司铭眼中杀意毕现，骨节修长的手掐住周予曦，将他压到墙上，嘴角殷红，而另一只手则在他心脏处环绕。
“这样黑的一颗心，不要也罢!”
周予曦的面色极为痛苦，被掐着脖子，没办法说出完整的话语，断断续续地求饶:
“咳……求……求……我错……错了……”
沈司铭对他的痛苦视若罔闻，笑得更加灿烂。
“天下没有后悔药，这个道理，不用我教你吧。”
就在他准备了结周予曦之时，一团黑雾从四面八方涌来，一道蛮横的掌力打断了他的动作，沈司铭后退一步出现间隙，眼前的人瞬间被抢走。
沈司铭眯起眼睛，越出书房，悬至空中，默念反烬咒，黑雾立刻褪去，此时，书房的上空出现两派势力，一方是沈司铭，而另一方，则是几位身着黑衣的高阶魔族。
为首那个人摘下面具，一张略显忧郁的脸出现在沈司铭面前，飘逸的银发处处透露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脱俗气息，那人半跪着蹲下身子，检查早已昏睡过去的周予曦，往他口中塞入一颗金色丹药。
沈司铭还是一脸冷漠，但仔细看，他的手因为紧张而在袖中握成拳。
既然这人出现在这里，会不会那个人也来了？
魔族大祭司朗宵将周予曦递给身后的族人，向前一步，面上保持着客气与疏离，如同例行公事一般语气毫无起伏:
“纪尧上神，既然您在乎的那位已无大碍，可否给在下一个面子，饶他一命？”
虽然是商量的口吻，但却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沈司铭听后冷笑一声:
“魔族什么时候也开始掺和人间的事了，对一个凡人这么紧张，甚至连魔教大祭司都出动了。”
“该不会，魔族打算染指人间吧？”
沈司铭这话说得十分尖锐，三言两语就将野心家的帽子扣给了对方。
朗宵后面几位高阶魔族开始躁动，双方之间的气流逐渐凝固，几乎快到箭弩拔张的地步。
朗宵对身后摆手，示意其他魔族成员不要轻举妄动。面上依旧维持着礼貌疏离，淡漠道:
“魔尊命我们保护的人我们自然要护他周全，对于人间，魔尊有自己的计划，此人是魔尊布局人间的重要一环，还望纪尧上神饶他一命。”
沈司铭面上毫无血色，心里有一个地方直接炸开，努力维持脸上的平静，沉声道:
“魔尊……不是还在闭关吗？”
朗宵并不意外他会这么问，带着众人转身离去，走之前，只留下一句话:
“魔尊，近期快从冥河出来了。他对上神您，甚是想念。”
回客栈之前，沈司铭简易地换了身衣服。沈玉悠悠转醒，映入眼帘的就是床头的男人半跪在他旁边，攥着自己的手，眼角微红，表情有点委屈。
一时间，所有的前因后果都明了，沈玉立刻坐起来，检查沈司铭的胳膊、大腿，确保没有受伤的痕迹之后，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又立即抱住沈司铭。
怀里的人轻笑一声，在他的耳边呵气:
“阿玉，不要紧张，他们伤不了我的，你忘了我是神仙嘛，区区几个凡人还不够我下菜的呢。”
沈玉的心情跌宕起伏，抱着沈司铭的胳膊越发收紧，他开始后怕，倘若沈司铭出了事，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同时，他也憎恶自己，为什么如此愚蠢不堪，身无长物，还自视清高，却把怀里这个傻子推到了悬崖边。
从来没有哪一刻他这么愤怒自己只是个凡人，遇到危险连自己珍视之人都保护不了!今天这次袭击他们无碍，倘若以后呢，他不确定每一次沈司铭都能全须全尾地站到自己面前。
沈司铭发现沈玉一直抱着他，不说话，小心翼翼地唤他:
“阿玉……阿玉？”
沈玉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深吸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我们回浮山吧。”
既然人间也存在各种不确定的危险，还不如回浮山，至少那里没人打扰。
沈司铭的声音惊喜到发颤:“阿玉，当真回去吗，你……你不是喜欢人间吗？”
沈玉还是抱着沈司铭，眼中一片晦暗不明，沉声道:“今晚就走。”
两人连夜收拾行李，沈司铭希望沈玉能多休息一晚，毕竟回浮山也不急于一时半刻，但沈玉这次出奇地坚决，当晚，他们就乘着月色返回浮山。
回到熟悉的地境，沈司铭的心情格外好，但他不难发现，回来这一路上沈玉都沉着脸，似乎有什么心事。
刚到浮山，沈玉就直奔藏书阁，沈司铭想跟过去，却遭到沈玉严词拒绝，只好作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