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你适可而止

精彩段落

永夜宫。

绣着金龙的红毯铺在大殿中央,两侧雕刻精致的宫灯排列齐整,乌沉香袅袅升起。

一个身着滚金龙袍的男人坐在大殿中央的龙椅上,他手里执着一张布帛,正低眉看着什么。他的身边有两个人,一个是太监王怡,一个是裴絮雪的多年好友、锦衣卫指挥使司誉。

这是刚即位的南安帝,名唤裴絮雪。生的极美,皮肤雪白,工笔画眉,长眸琼鼻,两片红唇却极薄,显出几分薄情寡义。

王怡打了个哈欠。这南安帝是个工作狂,常常看奏折看到深夜,就算是枯坐一晚上他也得陪着。

王怡偷偷搓了把眼。要是前两年元淑妃得宠的时候还好。裴絮雪常常戌时就到飞雪宫待着,一直到辰时才出来上朝,虽然累了元淑妃,但他们一群下人倒乐得清闲。

要说这元淑妃,她可是个谜,宫里谁也没见过这位贵人的样子。据说是皇帝还是个王爷的时候就一直带在身边。

要说不得宠吧,皇帝偏偏喜欢黏在她身边,放着千娇百媚的皇后不管;可要说得宠吧,裴絮雪却极其喜欢折磨她,各种奇淫巧具用在她身上,喘息声一夜不停,半个月都下不来床。

时间长了,谁也不知道这皇帝对元淑妃到底是什么感情。

直到,裴絮雪玩腻了她,命人把贵妃押到冰冷的典狱里,用尽极刑,到现在已是一个月有余,还没放出来。

最是无情帝王家。

王怡正感慨着,忽然看见宫外闪过一个人影。一个蒙着面的侍卫闪了进来。

侍卫单膝跪地,双手抱拳:“禀告陛下,元淑妃娘娘,薨了。”

王怡一颤。这都用刑一个多月了,还不让医治,身强力壮的男人尚且受不了,更别提一个弱女子。

只是可怜了这美佳人,嫁了个这么薄情寡义的男人。

裴絮雪倒没有多大的动静。王怡想,恐怕是宫里后院的猫死了,都比元淑妃更能掀起皇帝的情绪。

“尸体在外面…”素来无情的侍卫此时的声音也染上一丝悲伤,近乎哀求地说,“陛下,你还见见吗?”

裴絮雪没吭声。长睫轻颤,不知在想些什么。

“陛下…”这名侍卫能成为皇帝心腹,就是靠人狠话不多,但他此时却格外坚持,甚至不惜顶撞皇帝。

“贵妃死前已经被折磨疯了,只会一直唤你的名字,手里还一直紧握着你送的一只玉佩,谁抢都不给……”

裴絮雪直起身子,冰冷的眼神像刀一样割向侍卫。

侍卫不惧地迎上。

裴絮雪轻笑一声,像是施舍一般,长袖一挥,说道:“那抬进来吧。”

司誉品了口茶,看热闹般看向两人。

侍卫应声。两个狱卒抬着一具血淋淋的尸体进来。

那尸体千疮百孔,布满了割伤和烧伤,渗着脓水,已经看不出本来模样,散发着阵阵恶臭。

王怡嫌恶地掩住鼻子。但又按捺不住好奇,抬眸瞧了一眼。

只见那残破的衣物下,露出一只还算完好的手,紧紧攥着一个沾满血迹的雕龙玉佩,真是死了也不松手。

王怡忽然意识到不对。

元淑妃这手……好像不是女人的?

指节粗大,不像女人那般细腻,虎口处蒙着一层薄茧,倒像是个常年握剑的男人。

司誉也意识到不对劲。他放下茶杯,走到龙椅前,行礼道:“臣斗胆,请瞻仰贵妃遗容。”

裴絮雪冷笑一声,像是给他看一只狗般,慷慨地摆摆手。

司誉敛了衣袍,走到尸体前。他小心地把蒙在贵妃身上的白布揭下,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来。

长眉入鬓,凤眸紧闭,面如刀削,长相英气,是个十分俊美的男人。

锦衣卫指挥使浑身一颤,无数热血冲上大脑,膝盖一软,不受控制地想跪下。

秦渊……

司誉还记得自己还是少年时,被一群流民欺辱,是秦渊把他从人群中救出,还给了他吃食。

后来司誉成了锦衣卫,也是秦渊手把手教他,一步步位极人臣。要不是秦渊突然失踪,这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万万轮不到司誉去坐。

司誉还以为他死了……

如此卓绝的人,竟被人囚禁成禁脔,受尽侮辱,最后落个如此结局。

皇帝冰凉的声音响起:“看完了?看完了烧了吧。”

司誉浑身一抖。

“陛下?!”侍卫惊道。

“都脏成这样了,还留着干什么?!”皇帝龙眉紧蹙,“要不把火给我,我亲手烧了!”

“陛下,大庆律例,死者应停灵三日,以求安息……”侍卫膝行着,去拉皇帝的衣袍,“他身在皇室,侍君这么多年,更应该……”

裴絮雪已经从烛火上点燃了宣纸,不顾侍卫的阻拦,草草地扔到秦渊的遗体上。

“陛下!!”侍卫哀鸣。

大火点燃了衣物,就着尸油,熊熊燃烧着。就连秦渊那张脸也渐渐变了形状,逐渐隐没在火里。

尸体摆在空旷的地方,并不会点燃其他物件。噼里啪啦的响声在殿内,却显得十分孤寂。

裴絮雪精致的脸映着火光,痴痴笑着:“好,甚好!等烧干净了,把骨灰撒到狗窝里,给狗暖暖吧,毕竟天冷了,朕的爱犬受不住。爱妃陪陪它们,也算是美德一桩。”

“陛下!”一个更加凛冽的声音响起。

司誉跪到裴絮雪面前。

裴絮雪面上笑容不退,面色却褪尽血色,变得十分苍白且扭曲。他看向司誉,愣怔般得问道:“怎么?司爱卿,你也想要朕爱妃的骨灰?”

司誉面色黑如锅底。对于他们锦衣卫来说,“爱妃”这个称呼是对他们极大的侮辱,更何况秦渊生前还是这么骄傲的人。

司誉平定着怒气:“臣不知,秦镇抚使到底犯了什么死罪,让你这么…”这么折辱他。

“罪?”裴絮雪嗤笑一声,捂住半边脸,他叹了一声,像是想通了什么,慵懒道:“罢了,反正他已经死了,说便说了……就是他,就是你口中这个镇抚使,在朕幼时,杀了朕的全家……”

裴絮雪像在回忆那个冰雪满天的日子:“那时候下了好大的雪,朕的母亲把朕藏在方角柜里…一大帮锦衣卫涌进来,杀了朕的家人,朕的胞妹不足三岁,被他们发现,就这么死在朕的面前,与朕只有一门之隔……”

那时候,裴絮雪才刚九岁,在家人的陪伴下过完九岁生辰。一个穿着黑色飞鱼服的人冲进来,拿着一张圣旨,喝道:“裴亲王勾结北蛮,乱我朝纲,现东窗事发,证据确凿,处以灭族之刑!”

裴絮雪在后院,母亲听到动静,把他一把塞进衣柜里,告诉他不要出声。

裴絮雪刚要问为什么,一柄绣春刀已经捅穿了母亲胸膛。

他亲眼看见自己的母亲倒在血泊里,接着是自己的奶娘、侍卫、胞妹……

裴絮雪拼命捂住嘴,止住哽咽,没有发出声音。

大火映红了天际。

裴絮雪一个贵少爷,那受过这般惊吓,当即便吓晕了过去。待他再次醒来时,到了一个破旧的瓦房内。他也有了化名,名唤阿花,一个老妇自愿照顾他。

裴絮雪生了一场大病,数月后才恢复神智。他一边帮老妇干活,一边想办法报仇。

但是灭了他全族的是那个帝座上的人,他现在无名无分,怎么报仇。

直到他再次看到了秦渊。

他不记得这么多锦衣卫,但他记得领头的那人穿着黑色飞鱼服,跟秦渊一模一样。

秦渊很好相处。裴絮雪骗了他,让他掏心掏肺对自己好,打算待他一步步沦陷,亲手杀了他。

后来裴家的冤名昭雪。秦渊把裴絮雪举荐给皇帝。先帝见裴絮雪傻愣,便让他世袭了父亲的官职。

裴絮雪自然不是真傻。他精密策划,扳倒了先皇。

至于秦渊,裴絮雪伪装出浓情蜜意的样子,哄骗他上了床。

裴絮雪暗中撤了秦渊的官职,废了他武功,把他囚禁在深宫里,成了没有尊严的禁脔。

而秦渊却一次又一次容忍他。

直到他死。

真是个傻子。

裴絮雪舒畅地大笑。

司誉的脸却越来越黑。他躬身,冷声道:“陛下,当年裴亲王一案,知情的差不多都死了,但还没死绝。”

裴絮雪一愣,蹙眉:“你什么意思?”

司誉蓦然抬首。

“灭了裴亲王满门的,是已经作古的姜旭一脉,与秦渊一脉的锦衣卫并没有关系。当年秦渊就感觉此案中有隐情,反复向先皇请示,都没有结果,便只身进了裴府,想救出你们两个未成年的孩子……”

司誉的声音毫无感情,却掷地有声。

“他顶着死罪,只救出了你……又怕你被别人盯上,便把你寄养在乡下一个老妇家里,让你远离是非……”

“要不是他实在放心不下,回去看了你一眼,你可能这一辈子都见不到他,更遑论…”更遑论这帝位。

“要不是…”司誉开始哽咽,“要不是他一直揪着当年旧案不放,裴亲王怎么可能昭雪,你又怎么可能…这些我以为你都是知道的……”

裴絮雪浑身僵住。

“陛下,你从始至终,就恨错了人……你把对你最好的那个人,亲手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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