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后死灰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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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榆树市的秋季永远下着绵绵细雨,检察官麦伦·安德洛到家时大衣的肩膀已经被雨水浸湿;这位专业而严肃的中年检察官亚麻色的头发被雨水淋湿之后会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金色,发尾全湿淋淋地贴在衣领上,外套厚重的布料也黏糊糊地贴在了衬衫上面。

麦伦打开家门的时候,时间差七分钟就到晚上十一点,街区的大部分建筑物中灯光已经熄灭,但这对于麦伦来说是正常的下班时间:这一个月是犯罪高发期,麦伦几乎天天要加班到晚上十点过后。

客厅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在温暖的灯光的映照之下,能看见麦伦结婚十四年的丈夫像一具木乃伊一样直挺挺地躺在长沙发上,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来点去。

在麦伦开口之前,他就已经听见了手机游戏的音效:一个在他看来特别无趣的、玩法类似于俄罗斯方块的游戏;在全息网游大行其道的现在,没什么人会玩那种古董游戏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丈夫一向很喜欢用那个游戏消磨时间。

麦伦啪地打开了客厅的顶灯:“俞?”

(当年他差不多花了两个星期才习惯这个字眼的绕口发音,当时他可没想到要跟眼前的人过半辈子)

于是俞·门罗保持着躺在沙发上的姿势,只是扭过头来看他——有东方血统的人的五官总是柔和的,而且瞧上去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至少麦伦一直这么认为。眼前这人黑色的发丝、浅褐色的眼睛和眼角的弧度都很柔软,看上去可一点也不像已经三十五岁,反倒是有点像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在麦伦的记忆里,他们结婚的时候对方看着好像就是那样的。

“晚上好,麦伦,”他丈夫说,“你今天会来得可真晚。”

“这个月可能会经常加班,我们办公室已经快被未判决的案子堆满了。”麦伦随口回答道。他一边说一边脱下自己的大衣,走到沙发前面去捡起一个被俞不小心碰到地上的靠垫,然后把垫子扔回对方的肚子上,“你吃饭了吗?”

“还没,”俞眨眨眼睛,露出一个非常温和的笑容,“我在等你。”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定了中餐厅的外卖,放在厨房的岛台上。”

……麦伦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叹一口气。当然了,他是很期待晚上加班回家之后可以跟自己的伴侣共进晚餐,但是他期待的绝不是和对方肩并肩吃外卖快餐。

他自己本来就因为经常加班而没时间做晚饭,而不去剧组工作的时候一向回家很早的俞却在十天里有八天不愿意亲自下厨。这就导致他们晚上经常得吃油腻腻甜丝丝的中餐外卖,因为附近只有那一家店在这么晚的时候还在营业——麦伦听说那玩意根本不是真的中餐。

最后麦伦的那口气也没有叹出来。他丈夫的注意力回到手机游戏上去了,在手机屏幕的亮光的映照之下,俞的眼底有许多血丝,眼睛下面也有一些紫色的阴影。谁知道呢,或许他真的很疲惫吧。

麦伦只能换好家居服、然后去厨房看他们的晚餐:中餐外卖正放在印着熊猫图案的纸盒里,连餐盒外面的塑料袋都还没有解开。等他把盒子从塑料袋里取出来,发现油渍已经浸透了一半纸盒,鸡块也已经变得冷冰冰的了。

他用一次性筷子拨了拨变凉的菜,觉得自己似乎丧失了吃晚饭的胃口。

等麦伦把晚餐重新加热过、装在一个他看着稍微顺眼一点的盘子里端回客厅的时候(他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正经在餐厅里吃过一顿饭了,显然谁也没精力收拾那张长桌,所以最后只能在客厅沙发前的小桌上匆匆解决),俞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躺在原地,俄罗斯方块游戏的音效也还在响着。

“吃饭了。”麦伦说。

而对方真的是一个非得要别人催到第二遍才肯坐起来的人,俞终于肯舍得关掉自己的宝贝手机屏幕,慢吞吞地从沙发上坐起来……动作异常懒散,就好像凭他那点力气没法从沙发上坐起来一样。

在俞同样慢慢腾腾、好像有气无力一样掰开自己的筷子的时候,麦伦决定还是得找一点话题。

说真的,他对婚姻没什么特别的期待,比如指望认识快二十年还能如胶似漆之类,他还没那么幼稚。但是他也真的不希望自己的婚姻止于伴侣不肯做晚饭,所以他经常做出这种无谓的努力。

于是他尝试着问:“最近工作怎么样?”

俞·门罗干的是为动作片演员提供动作指导的工作,他有的时候去剧组给那些演员做武术特训、有的时候亲自当武替、还有的时候做电影特效动作捕捉的工作。

麦伦在他们交往第二年的时候曾一时兴起去看过俞做武替的电影,结果,他不得不在电影院里看了两个小时名为《女巫塔卡拉大战巨型机械黑猩猩》的B级片,并且直到电影的最后一秒,他也没发现俞到底在哪出场了。

(“其实男主角的很多动作都是我做的,”俞当时说,“但是拍那种镜头的时候他们会特意避开我的脸啦。”)

“唔……也就还那样。”俞一边大口扒着米饭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听说过一段时间还得进组,但是现在还没跟我说到底在哪里拍外景呢。”

这话就是对方又要出差的意思了——进组,然后又是人间蒸发半个月甚至几个月,有的时候连电话都不记得打一个,问就是在深山老林里没信号。

麦伦又用筷子戳了几下油腻腻的鸡块,微波炉加热并没让这食物变得可口多少,最后他还是把筷子放下了,转而拿起和中餐一起附赠的幸运饼干。

在麦伦撕开幸运饼干的包装纸的时候,俞一边嚼东西一边含含糊糊地问道:“你呢?”

这几天检察官办公室接到的诉讼中有个令人哭笑不得的案件:有个笨贼试图盗窃便利店收银机的时候,因为长得太胖把自己卡在了通风管里。在下班回家之前,麦伦本来还想回家之后跟对方分享一下这件趣事的,但是到了现在(可能出于某种幼稚的赌气心理),他忽然失去了说这些话的兴致。

“还是老一套,”于是他只是这样说,“没什么特别的。”

——然后他咔嚓一声捏碎了幸运饼干。

饼干薄薄的外壳碎裂开来,他从里面抽出那张写着签语的纸条,那上面用死板的印刷体写着:

“告别现在的生活,开始新的探索吧!”

晚饭之后俞当然也没帮忙洗碗。或者说,他用一种非常乖巧的、小心翼翼的语气说什么“亲爱的我今天好累了,你能去洗碗吗”,那麦伦还能说什么呢?

等他把盘子擦干收起来、把垃圾分类装在袋子里,终于从厨房出来的时候,俞又倒回沙发上去了,就好像他跟沙发紧密地长在了一起一样。麦伦感觉到那种想要叹气的渴望依然卡在自己的喉咙里,但是最后还是没把那个音节吐出来。

叹气意味着失望和无奈,他真的不太想要那么干。

游戏的音效停止了,俞可能终于注意到麦伦还站在客厅的一角。对方把手机随手扔在桌子上,然后笑眯眯地向着麦伦挥挥手。他的笑容是柔和而没有杂质的,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些毛茸茸的、软乎乎的动物。

于是麦伦走过去,让这比他小上七岁的伴侣伸出手去。俞的手指力度轻柔地按在他的脖颈上,指尖压着他的头发,好把麦伦的头压下来,然后俞亲上自己丈夫的嘴唇。

在碰上俞的嘴唇的时候,麦伦在他丈夫的身上闻到了一股极淡的、甜腻腻的香味。

香水味?

这个想法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但是他很快就没有继续想下去了,因为俞正用嘴唇亲亲热热地擦过他的唇缝,舌头已经舔到了他的牙齿之间。

在这种情况下麦伦的大脑总是很难正常的思考,反而像是接触不良的电灯一样一闪一闪,每次只能有几个字词艰难地蹦出来。所以这一刻他脑海里挑出来的字词尽是什么暖,软,还有对方的名字。

或许他应该停下问问那香味的事情——或许。但是他的大脑自动略过了这个选项,而他的手已经不要着急地向着对方的衬衫领口伸过去了。他们已经很多个星期没做爱了,当然,因为两个人的工作都很忙碌,但是……

等麦伦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半跪在沙发边的地板上,跟亲一个睡美人一样亲躺在沙发上的俞,而他的手指正很有效率地解开了对方的两枚扣子,试图顺着对方的领口摸进去,动作甚至稍微有些焦躁。而——

麦伦的动作忽然停住了,他俯视着对方。而俞向着他眨眨眼睛,从鼻子里充满困惑地“嗯?”了一声。

“你又弄了个新的纹身?”麦伦低声问道。

从对方松开的领口处可以看见,俞的脖子和肩膀上有很多怪模怪样的、图腾一样的纹身图案,它们全是形状模糊抽象的色块,一律泛着一种奇怪的青灰色。

而俞的锁骨上面多出了一个新的的图案,形状看上去有些像是一只小鸟,或者一朵花。

麦伦并不是死板地反对纹身的人,但是俞身上的那些真的不太符合他的审美——那种青色看上去简直就像是死气沉沉的尸体的色彩,麦伦看过太多尸检照片,腐败静脉网正是这种青色;而勾连在一起的图案又太过粗糙抽象,猛一看就好像是肉食动物皮毛上的斑纹。

他曾经隐晦地提过一两次自己不太喜欢那些纹身图案,但是显然俞根本没把他的意见当一回事,还是过一段时间就会添一个新的。

(而且,俞认为纹身是一件不值得向麦伦一提的小事,这让麦伦感觉到愈加不愉快起来)

现在,俞低头往自己的领口瞟了一眼,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嗯哼,好看吗?”

麦伦完全没法昧着良心说好看,在这关头他甚至不知道应不应该继续去亲他。而俞抬头看他,这个时候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咱们今天……不做了吧?”

麦伦低头看着对方,他觉得自己的脸上简直要浮现出一个不可置信的表情来了:要知道,谁才是主动跟他亲来亲去的家伙啊?

但是俞只是笑嘻嘻地抓起他的手,低头胡乱亲着他手指的指节,并且在亲吻中含含糊糊地说道:“拜托啦,我最近不是一直在做动作捕捉的工作吗?今天真的是累死了。”

他又亲了几下,然后补充道:“我今天去书房睡吧?我明天不用早起,真的很想睡个懒觉。”

麦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甚至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比较好:他忽然有点想发脾气,但是他今天工作也真的很累,脾气几乎也都发不出来了。这一刻他想到了碗橱里那些擦干的盘子,厨余垃圾中那些未吃一口的快餐,还有书房小床上的那床被褥——他不愿意指出,但是基本上一个月里有半个月对方都会找理由去那小床上睡,就好像他身边是什么龙潭虎穴一样。

最后,麦伦只是选择把自己的手从对方的掌心里抽出来,他的指节上还残留着对方嘴唇的温度。

“好,”麦伦说着,慢慢地站起来,“……那你早点睡。”

俞·门罗在自己的丈夫去浴室之后才从沙发上站起来,慢慢地向书房走去。

他走得非常非常慢,姿态有点踉跄,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他的腿甚至都在抖。俞一走进书房就反锁上门,大松一口气一般靠在门板上,然后又顺着门板慢慢地滑坐到地上。

他感觉到自己的视野边缘全是密密麻麻的黑色和紫色斑点,只要抬头稍微猛一点眼前就一阵发黑。他在地板上坐了三五分钟,终于感觉到自己差不多缓过来了,然后才伸手动作粗暴地把衬衫下摆从裤腰里抽出来。

整个晚上他都在担心血迹从衬衫下面渗出来,但是现在看上去好歹没有——他的腰腹部有一道长长的伤口,深度足以让一个普通人因为失血过多当场休克。

这伤口已经被潦草地缝合过,缝线面目狰狞,伤口外面包了几层绷带,绷带外面又缠了许多层保鲜膜,这是为了防止鲜血渗出来染红衣服。但是到现在,保鲜膜下面的绷带已经被血液浸透了。

俞发愁地盯着这道伤口,从嘴里吐出几个含含糊糊的脏字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把手机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手机的屏幕上倒是没有显示任何来电或者收到短信的提示。俞挑了一下眉毛,熟门熟路地点开那个画着俄罗斯方块图标的手机软件,熟悉的游戏音效响了起来——但是软件里并没有什么俄罗斯方块,倒是弹出一个通话提醒来。

屏幕上没有显示任何人名或者电话号码,只显示了一段八位的、混合了数字和字母的编号。

俞毫不迟疑地点击了“接通”。

他刚把手机凑到耳朵边上,就听见电话里有个带着笑意的、听上去格外甜蜜的女性声音问道:“现在你丈夫在干什么?”

“……你这话说得真的好像在跟我偷情哦,华苒。”俞有气无力地抱怨道。

“没办法,我不是担心此刻他正坐在你的旁边吗,”被称之为“华苒”的女性用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她听上去可一点也不担心,“但是看你的措辞他显然不在,而且既然你能接电话,那就说明你还活着——那我没有别的任何问题了。”

俞哭笑不得地问道:“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确认我是不是还活着吗?”

“那当然,我才是今天从你肚子里拔出一根八厘米长的爪子来的人好吗?我最喜欢的那件大衣上从头到尾都是你的血,你知不知道我遭受了多大的心理创伤?”华苒指出,虽然她听上去好像也没有任何心理创伤,“——你今天晚上应该乖乖待在医疗部的。”

“我实在是走不开呀。”俞用那种听上去极其无辜的语气说道。

“你是指回家给你丈夫点晚饭外卖吗?抱歉那我真的看不出你有什么可走不开的。”华苒哼了一声,“总之,老大说你可以休两天假,如果没有二级以上的情况不会联系你。”

“帮我谢谢他,真的救了我一命。”俞真心诚意地说道,然后他尝试着碰了碰自己腹部的伤口,结果疼得嘶了一声。

华苒吐槽道:“你最应该谢谢我,我今天才真的救了你一命——总之好好休息吧,注意别一不小心把自己弄死了。”

“我的命硬着呢。”俞笑着回答道。

麦伦洗漱完毕,一回头就看见俞的外套被皱皱巴巴地扔在洗衣篮里。

但是那件外套好像并不是他今早出门的时候穿的那一件,这个念头没头没尾地从麦伦的脑海里闪过,但是等他皱起眉头试图仔细回忆的时候,却想不起来俞今早穿的到底是什么衣服了。

出于一种单纯的、来自经手案件无数的检察官的直觉,麦伦走过去把那件外套捞在手里,然后凑在面前深深地嗅了一下——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感觉到了一种些微的恼意,他并不愿意做一个疑神疑鬼的、充满妒意的丈夫,但是……

但是果然,这件外套上也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那种香味像是花香,但是却有点过于刺鼻,就如同某种化工合成的香精,总之不可能是他家任何沐浴用品的味道。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麦伦又注意到外套上粘着一点东西。

他伸出手去,从衣服靠近领口的地方摘下一根头发——长长的栗子色卷发,富有光泽,显然保养得宜。

这一看就是一根属于女性的长发。

麦伦忽然感觉到有点不知所措。这几年俞自己睡书房的次数真的不少,夜不归宿的情况也同样多,但他从没往任何更荒唐的角度去考虑这件事……不,俞从追求他开始就说自己是个百分之百的同性恋,他不可能去追求异性,是吧?

……是吗?

麦伦感觉到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讨厌任何超出掌控的状况,尤其是……尤其是现在这种事情。

在这一刻,对方各种不合常理的表现似乎都有了解释,一种最糟糕的解释。麦伦明白他应该跟俞谈一谈,在检察官办公室工作的这些年里他见过各种婚姻破裂导致的悲惨案件,他不认为一段婚姻里能容许这种程度的背叛存在,但——

但最重要的是,他要先想到应该如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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