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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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宋鸢夸张的提醒让蒋家明感到匪夷所思。

在他的记忆里,重逢后的两人并没有一同喝过酒。可如果是高中时的旧事,那就更不可能了。依照高中时的学校规定,零食饮料都不允许进入教室,更不用说酒精。未成年校内饮酒怕是要严肃批评处理。就算是休息时间的校外聚餐,蒋家明也是和班上打篮球的那群人一起撸串喝啤酒。宋鸢并不在其列。

蒋家明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一提起这事,宋鸢就会流露出一种杂糅了不爽、尴尬和嫌弃的微妙表情,这才让蒋家明想去同学会和金亦衡打听,到底宋鸢和酒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渊源。金亦衡从高中开始就是一个万事通,后来虽然在娱乐圈进进出出来回试探,但是也为每次同学会提供了不少八卦笑料,把大家伙听的是津津有味。

原本一口咬定绝对不可能去同学会的宋鸢,却在当天下午变了卦,和蒋家明发信息说要参加同学会。

看到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的宋鸢时,蒋家明的心情非常复杂。平时宋鸢的穿衣风格是精致和考究,而眼前的宋鸢更甚,仿佛即将要去参加国际谈判的谈判组要员。唯恐被对方轻视,于是从领带到皮鞋都透露出一股“我非常厉害别惹我”的示威意味。

“你确定要穿成这样?我们去的是南京大牌档,不是钓鱼台国宾馆。”

“我确定,”宋鸢把领带一拢,使其完美地以人体中轴线对称,与此同时,他对蒋家明皱起了眉毛,“你确定要穿成去菜市场买菜的样子吗?”

蒋家明的衣着确实随意些,休闲衬衫九分裤。但是以他往年参加同学会的经验来说,这个打扮绝对不会出错。

“我确定。”

在聚会地点附近的停车场停车时,蒋家明又一次对宋鸢道:“你真的不换一套吗?穿得太正式了。”

宋鸢正在解安全带。听到蒋家明的质疑,他不愉快地抿起嘴唇,眼睛上挑。

蒋家明无话可说,“你会成为大家的焦点。”

“当然。”

宋鸢得意地微翘嘴角,可却硬要端着一股“我才没有高兴”的劲儿,看得蒋家明心中五味杂陈,不忍拆穿。属实想不通为什么混到了宋鸢这个位置的人还能这么傻天真。

他刚一这样想,下车后的宋鸢就向蒋家明展示了与傻天真截然相反的精英面貌。凛然的眼神,倨傲的表情,要去催债般的攻击性和架势……俨然与和蒋家明刚重逢时一模一样。

没想到刚才想不通的问题就在不到一分钟之内得到了解答。

宋鸢装得真是太他妈好了。

毫无破绽,以假乱真。

只要宋鸢不哭不闹不掉马,不好惹的完美精英人设就绝对不会塌方。

蒋家明前脚一踏进大排档,右肩就被揽住了。

“嘿,兄弟!”

上次见金亦衡,他还是一头栗色。现在头发染回了黑色,蒋家明第一眼还没有认出来。虽然头发染黑了,可他的穿着却不怎么庄重。五颜六色的花格子衬衫,松垮的灰色长裤……如果再戴一个墨镜,就更像是刚去农贸市场搞完批发回来的大爷。蒋家明看不过眼,替金亦衡曾经的粉丝金鱼们感到痛心疾首,过气爱豆竟如此放弃形象管理。

蒋家明“啧啧”摇头的时候,全然把宋鸢的吐槽——穿得像刚逛完菜市场,抛在了脑后。

金亦衡嬉皮笑脸的,还不忘拾起爱豆老本wink了一下,“哥知道哥帅!一会儿一准儿成为咱们同学的焦点!”

蒋家明想了一下,的确还真不知道宋鸢和金亦衡谁更“焦点”一些,这两个人真可谓是两个异常闪亮的极端。

“你见着咱们班上的人了吗?”

“我也刚到,还没见着,不过我是和宋鸢一块过来的。”

金亦衡猛地睁大眼,惊恐地道:“你是和宋鸢一起来的啊?”

宋鸢从前确实没有参加过同学会,但是听说他参加的反应也该是“觉得新鲜”,何至于要像是听到了什么大新闻似的。蒋家明挑眉道:“是啊,怎么?”

“我的天啊可真是活久见,你们俩……哎,咱们是不是快一年没见了啊,给我看看你英俊的面庞……”

如此生硬的转场。蒋家明不用回头看,就知道肯定是金亦衡瞧见宋鸢了。

“呦,你嘴角怎么还有伤啊!是不是和黑老大抢女人被打了啊?”刚问完,金亦衡就假装才见着宋鸢,熟稔地挥手打招呼,“老同学,好久不见!”

这一套操作可以说是标准的“哪壶不开提哪壶”了。蒋家明看到宋鸢的“高级精英面具”在听到“和黑老大抢女人”的那一瞬间裂开了一道缝隙——宋鸢愧疚又仓皇地瞥了蒋家明一眼,其间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这种只有两个人才晓得的秘密感搞得蒋家明也跟着紧张起来,唯恐宋鸢没坚持住漏了陷。

他抬起腿佯装要踹金亦衡,“你是不是刚从上个世纪的狗血伦理黑帮片里穿越回来的?”

金亦衡故作高深地摇动食指,“为女人打架是永远不会过时的,属于男人的浪漫。”

这一回,蒋家明不是因为嘴角上扬撕扯到伤口而疼痛。是因为被中二到了,牙齿酸痛。

蒋家明所在的那一桌,除了他左手边的宋鸢和右手边的金亦衡以外,其余位置坐的都是班上的女同学。宋鸢从学生时代起就在女孩子中很有人气,时隔这么多年头一次参加同学会,还是依然很受欢迎。蒋家明听到女同学说宋鸢“还是很可爱”,宋鸢立刻回“我不可爱”,还一本正经地举例论证他与“可爱”这个词无缘,并且尽可能展现他非常成熟男人的一面,比如爱运动健身会做饭之类的。

通常来说,没有什么成熟男人会如此较真地修改别人对自己的印象,更何况运动健身做饭也并不能够证明男人成熟。所以宋鸢越解释,越让同班的女同学们表露出饱含母性光辉的宠溺。

另一边,金亦衡刚和旁边的女同学讲完了“一线女明星和新晋流量鲜肉因戏生情”的八卦。他还欲再添油加醋几句,就被蒋家明拍了肩,“你之前说,要和我讲的重要的事是什么?”

金亦衡打了一个花哨的响指,从衣兜里掏出一枚戒指,戴在无名指上。他眉飞色舞地说:“我要结婚了。邀请你来当伴郎。”

高中时经常混在一起的好友竟然要结婚了,着实让蒋家明吃一惊。算一算,据高中都已经十年过去了,好友结婚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不过因为是自己的朋友,才倍加有感触。

“恭喜。”

金亦衡笑得傻兮兮的,可又幸福极了。据金亦衡说,他未婚妻以前还是他的粉丝,正儿八经地花过钱投过票的那种。金亦衡大二的时候参加过一档选秀,因为歌舞尚可加之人是一个欢乐开心果,所以还挺到了第三轮才被淘汰。后来趁着选秀热度演了一个网剧男二,可惜时运不济——临近播出时男一被锤了劈腿渣男。剧集档期一改再改,播完也悄无声息……这还是金亦衡最拿得出手的资源了。演艺圈后浪汹汹,金亦衡很快就查无此人了。

虽然星路坎坷,但好在金亦衡心态阳光。演艺合约到期时,他就干脆转了幕后,也就是在那时认识的未婚妻。金亦衡一谈起未婚妻就滔滔不绝,亲亲热热地叫着人家的小名林林。他说林林有多爱他,说林林就算和他生气冷战,可是去一趟超市还是会买他喜欢的菜做给他吃。他说林林还说过,无论他去哪里做什么都愿意和他在一起。

谈恋爱的人可真够黏糊的。蒋家明羡慕,也有一点嫉妒。谁不想有这么一个无论前路如何都全心全意爱自己的恋人呢。

蒋家明笑骂道:“你可消停一会儿吧,真够让人眼红的。”

“哎呀,你要想找一个对象有什么难的?赵雨彤来了吗?你快和她破镜重圆一个?哎呦,我想起来了,她好像出差去了,人不在本地,这回不来。可惜啊……”

赵雨彤这个名字,让蒋家明想起了高中时发生的乌龙事。赵雨彤那时是他们班的班花,长相美艳性格泼辣。他们念高一的时候,有一个高年级的学长曾经猛烈追求过赵雨彤,平时送花送巧克力,楼底下弹吉他唱情歌。这样大胆的求爱并没有得到赵雨彤的青睐,反而得到了教导主任的警告。被警告后的学长毫不气馁,坚信好女怕男缠,上学下学围堵赵雨彤。

就在这时,赵雨彤拉住了蒋家明的胳膊。正走在放学路上的蒋家明一脸茫然,下一秒就听到赵雨彤宣布,自己成为了她的男朋友。在学长幽怨的目光里,蒋家明被赵雨彤亲亲热热地拽走了。还不到一天的时间,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霸班长都问蒋家明,是不是真的和赵雨彤在拍拖。尽管蒋家明有一肚子话想要吐槽——比如想吐槽班长,当代年轻人谁还用“拍拖”来形容谈恋爱。比如他还想吐槽自己,为什么要被赵雨彤威逼利诱承认这种事……但是,他还是抱着日行一善的心情,勉强地点了头,“是……吧。”

蒋家明做得最多且最荒唐的事,就是伪装成别人的男朋友,被他们用来驱赶骚扰他们的对象。他不仅装过赵雨彤的男朋友,现在还装成了宋鸢的。

想到宋鸢,蒋家明记起了要问金亦衡的事。趁着宋鸢正在和别人聊天,蒋家明对金亦衡压低声音道:“咱们高中的时候,有关宋鸢和酒,有什么故事吗?”

“这我哪里知道,你问他呗!”

“就是宋鸢不说我才来问你的。我们高中那会儿,宋鸢有见过我喝酒吗?”

“这我哪里记得……”金亦衡随口一答,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倏地瞪大了眼睛,“他当然见过你喝酒,就在咱们毕业的时候……你断片了?失忆了?”

蒋家明突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难不成他还真的招惹过宋鸢?回想起重逢之初宋鸢的种种敌视、警戒……

“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金亦衡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愁苦表情,看看蒋家明,又看看宋鸢。还未等他开口,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声。

“……太忙了。下面的人都要听我指挥,我不能走吧?离了我真不行。下个月我就调到华瑞总部了,这些人离了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做事了。”

是孙鹏嗣。他的出现让宋鸢立刻皱起眉头。

另一桌还未坐满。老同学间都相互谦让,谁也没有坐上席。孙鹏嗣一来,就径自走向了上席座位。刚一坐下,孙鹏嗣就老板派头十足地招呼服务生,“服务员,来几瓶白酒。”

蒋家明听到宋鸢发出不屑的轻哼,嫌弃得要命。方才宋鸢气势刚软几分,又因为孙鹏嗣的到来筑起了铜墙铁壁。宋鸢此刻的攻击性比与蒋家明重逢时更胜,如同沙漠仙人掌比之盆栽仙人球。

宋鸢的敌视也并不稀奇。宋鸢和孙鹏嗣的梁子早在孙鹏嗣污言秽语调侃宋鸢像姑娘,然后又吃了宋鸢一记排球的时候就结下了。那一次,也是高中时期,蒋家明记忆中唯一一回见到宋鸢哭。

蒋家明摸不准宋鸢打算做什么。一般社会人就算再恨得牙痒也会尽可能不撕破脸皮,可是如果是宋鸢,他就算把毛血旺倒到孙鹏嗣的脸上,蒋家明也不会感到稀奇。

蒋家明正欲和宋鸢叮嘱上几句,要报仇也别搞得太难看。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到那头,孙鹏嗣对坐他身旁的兰晓雅喋喋不休,“你还没对象啊?不是我说你,你也快三十了吧?女人过了三十,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过期了。差不多年纪的男的可都找年纪小的,水灵的。抓点紧吧,别眼光太高,找个男人结婚生子,女人还是给回归家庭。再说了……”

“不能因为长得像高中同学的爹,就真当自己是爹,管起了爹该管的事儿吧?”

宋鸢连一眼都不屑看孙鹏嗣,可话里有话,意有所指,让在座的人都清楚无误地理解了他的嘲讽。他们一桌的几个同学,都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掩嘴笑,蒋家明原本也被宋鸢逗乐了——虽然不该,可是宋鸢的形容委实太过贴切,孙鹏嗣和兰晓雅乍一看确实像是两代人。

然而,当他看到骤然暴起的孙鹏嗣时,就笑不起来了。

“你说谁呢?宋鸢!”

宋鸢看起来气定神闲,鸭翅啃得斯斯文文,有模有样……可手却在颤。鬼知道是气得还是怕得。蒋家明算是服气了,宋鸢看来是要把“我厉害我精英我不好惹”的样子装到底了。作为现场唯一一个知情人,蒋家明也情不自禁变成了宋鸢表演里的一份子,油然而生一种不能让表演穿帮的使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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