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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傅柏聿盛装出席,坐在慈善晚会嘉宾席的第一排,手里却捏着手机,看大洋彼岸法国龚固迩文学奖的直播。

他仿佛脱离了人声鼎沸的晚会,血液滚烫凝聚,浑身的注意力只集中在小小的屏幕上。

画面中闪出最佳长篇小说的法语字幕时,傅柏聿立即从西装裤里掏出蓝牙耳机戴上,正巧听到了那头主持人念出他最想听到的那个名字。

Victor。

俊美的年轻人与这头的傅柏聿牵着不知名的默契,也身着一身黑色西装。他迈着步子上台,接过颁奖嘉宾手里沉甸甸的奖杯。

当优雅动听的法语字母从他口中缓缓流出,再注意到他一张一合、饱满的唇,傅柏聿的喉结难耐地滚动。

直到年轻人消失在屏幕中央,下一个奖项的颁布继续,傅柏聿才心满意足收了手机。

方亓窝在书柜的椅子里收拾自己的书,翻开它们,每一本上面都留有阅读的痕迹。

他去跟艺术馆的黑人朋友、白人伙伴告别,他拿着本子去街边的咖啡店,记录下今日店员写在小黑板上美丽誓言。

他去常逛的花店,去每天都在特价出售牛角包的面包店。

虽然不舍得,但还是要离开了。

离开巴黎,回到中国,搬到陌生的上海。

方亓不知道此时此刻他的抉择是否正确,研究生刚一毕业,就抛弃了这里的朋友、合作多年的编辑与出版社,头脑发热般回国。

近距离的接触一次,执念会不会消散一分。

临走前的最后一天,他从阁楼里搬出一叠厚厚的实体专辑,它们从遥远的中国被贴上高额运费运过来,又要同样坎坷地被运回去。

傅柏聿翘起长腿,躺在床上一遍遍刷新ins。

Victor好久都不更新了,傅柏聿戳开最近的一张照片,时间显示是一个半月以前。

这一年,他没有发过与自己生活相关的一切,街角的那只懒猫,悠闲的下午茶,全部消失不见,只有偶尔的寥寥几字,配图也只是摸不透的艺术展。

浪漫的法语诗句就此淹没不见。

傅柏聿又打开手机相册,看那几张仅有的从网上搜刮来的照片。

其中几张是Victor出席文学奖的截图,另外几张是新书签售会的侧脸。

傅柏聿伸出手指,去摸手机屏幕上那个人好看的面庞。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与Victor之间的距离更远。

把手机扔到一边,傅柏聿翻身下床抱起吉他。

旋律飘起,是求而不得的忧伤。

方亓在回国前便对接了国内的知名出版社,他想快点将这本饱含他血与泪的作品推到幕布前,与众人产生共鸣。

新书叫做《沼泽》(法语:Marais)。

当他双足深陷入创作和生活的双重泥沼,一个人的声音将他拯救。

这是本中文书,也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出版中文书。

方亓想了想,不能曝光,便把中文打了码,只留下试发行封面上的法语名发了ins。

然后打开微博,点进傅柏聿的超话。

一年来,毕业事项、回国交接、新书创作的种种事务都烦恼着方亓,社交软件失了宠,被方亓置于一边。

坠落在文学创作里的方亓一直是脱离的,连傅柏聿也不例外地被暂时忘记。

刷完超话,他点开傅柏聿的后援会粉丝群。

置顶公告明晃晃写着傅柏聿最近在上海的行程:一个香水代言的活动。

方亓光是看到“上海”、“香水”两个关键词就已经呼吸急促,他暗戳戳地联系后援会的工作人员:“在吗?”

他立刻迎来了那边的抱怨:“太太!你终于上线了!你已经好久没有写过傅总的文和宣传文案了,我以为你消失了……”

“对不起,你知道后天傅总上海的活动在哪里还能买到票吗?”

傅柏聿一次又一次在外网搜索《Marais》,一无所获。

自从Victor把新书的封面发上ins,傅柏聿这两天一有时间就会看法国的网站,找寻他新书的蛛丝马迹。

可与往常不同,代理Victor书籍的出版社官网未发布任何消息。

傅柏聿抿着唇,坐在化妆间里任凭化妆师在他脸上涂涂抹抹。

下午他有一个代言活动要参加。

结束后的粉丝见面环节,方亓捧着一个本子冲上前,混迹于几十个小女生的队伍中。

今天的活动场地巨大,对于第一次参加线下活动还不懂规矩的方亓来说,实在吃亏。

他直到活动快开始才到场,全程挤在外围,连傅柏聿的头顶都看不见。

方亓心中叹气,傅柏聿的男粉丝大多只是欣赏他的音乐作品,像自己这样到香水代言活动现场与小女生们挤成一团的肯定少见。

他回国刚一个月,十分不适应上海潮湿的气候,过了敏。

方亓罩着厚厚的一层,手里抓着自己的旧牛皮本子,终于被汹涌的人群掀到了傅柏聿面前。

好香,乍一靠近,香味灵活地透过口罩的缝隙钻进方亓鼻子里。

刚才认真听主持人介绍的方亓知道,这是品牌和傅柏聿的联名款。

是想象中傅柏聿应有的味道,性感迷人,直击心理要害。

方亓微微抬头,快速从上到下描摹真实的男人,从发梢到裤脚,每一寸都是心动的模样……

怎么办,如果能触碰能拥有多好。

方亓沉浸在自己构想的绮丽中,迷迷糊糊递过手中翻开一页空白的本子。

傅柏聿利落地签名,对方亓露出一个笑:“谢谢喜欢。”

等方亓稍稍回神,却发现自己早就被推开,与人群中央的傅柏聿再次隔了千里。

傅柏聿站在酒店喷头下,水流冲刷过结实的肌肉后没入腿间,将傅柏聿在人前的光鲜冲刷干净,只剩狼狈。

那个人远在山河那边,转眼也无法望见的悲哀。

不知源头,对一个了解甚浅的人,生出浓浓的喜欢。

当热水逐渐转凉,无情拍打他的身体,傅柏聿忽然想起,今天那个看不清脸的粉丝递过来的那个牛皮本内页里印的logo是Victor在ins分享过的最爱的小众文具牌子。

方亓终于和傅柏聿呼吸着同一个城市的空气,哪一缕氧气曾被傅柏聿收容至身体里,又是哪片风轻抚过傅柏聿的身体。

他不敢再靠近傅柏聿。

又是几个季节变换,傅柏聿的生活像一碗平淡的白开水,常温下维持着自己固有的姿态,不起涟漪。

他在深夜读Victor的情诗,幻想他笔下刻画的心上人是自己。

经纪人告诉傅柏聿,他今天的机场造型上了热搜,现在第三。

傅柏聿点开热搜,排行榜第一的词条后标着亮红色的爆,写着“方亓新书获大奖”。

心跳忽然开始加速提升,傅柏聿点开这行字,完整的内容显现。

“新晋青年归国作家方亓新书《沼泽》荣获两大文学奖最佳作品奖,四年一届的欧洲坎布尔文学奖和我国两年一届的国选文学奖的颁奖典礼命运般地都在昨日举行,《沼泽》作为去年发布的新书入围,并成为一匹黑马……”

傅柏聿小心翼翼地戳开下面的视频。

陌生又熟悉的好看面庞闯进傅柏聿深邃的眸子里,是心心念念的Victor。

原来他的中文名叫方亓,真好听。

傅柏聿知道,在法国已经小有名气并且参加过几次文学奖的Victor对获奖感言已经很是熟悉。

方亓站在领奖台上,先用中文说了一遍感言,又用法语简短地重复相同的话。

“我想让法国的读者听得懂我说的话。”

他怎么这么贴心,这么厉害。

无数种情绪膨胀,将傅柏聿撕开。

最为猛烈对抗着的两者便是喜悦与阴暗占有欲的碰撞。一方面,傅柏聿为Victor高兴,他的优秀被这么多人共同见证。另一方面,傅柏聿却只想Victor还是那个ins粉丝不过几千,隔两天就晒一晒街上懒猫的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家。

傅柏聿在心底埋了许多年的宝藏终于被别人发现了。

傅柏聿的妈妈是大学里法语专业的教授,所以傅柏聿从小就学了法语,成为音乐人以后更时常听法语歌。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他在五年前听一首法语歌后灵感喷发,心潮澎湃。傅柏聿去查背景资料,歌手说自己这首歌是受一个没什么名气的青年作家情诗的启发。

傅柏聿又鬼使神差地去查了这个作家,从此爱上了这个作家的文字,也爱上了这个人。

彼时的方亓留给傅柏聿的只有由6个字母组成的单调的法语名,傅柏聿却从背后将数不清的音符串起来,为Victor写了无数复杂的旋律。

Victor是Victor Hugo(维克多雨果)的Victor,所以傅柏聿一直相信,他会火。

他关注着方亓透露在ins上的点点滴滴,知道他是中国人,已经在法国念了好多年的书。也知道相对比于小说散文来说,方亓更喜欢写诗,还笑称这是中国人从古至今骨子里的浪漫。

真正将这种对一位作家的喜欢转化为对一个男人的喜欢是何时呢?

是第一次在网上搜索到方亓长相的时候。

如果一个人他所有的元素都已经足够支撑你心动,再累加上模糊的梦中情人的实影,抑制不住的喜欢涌上心头是水到渠成的。

方亓长得好看,年轻,还有才华。

他趁着热度注册了自己官方的微博号,又发布了一本散文集——《亓说》。

方亓不是追求名利的人,但他享受坐落于生活每个角落的仪式感,也爱发掘每一个惊艳到他的美好。他曾经犹豫过,将爱好变成职业,把自己一个一个精心敲在键盘上的字转现为银行卡里的余额,这些会不会蒙蔽初心。

但方亓知道,自己爱喝的咖啡豆,新家里的奢侈家居,几十张傅柏聿的实体专辑,都需要更现实的东西来获取。

傅柏聿这半个月去健身房的时间激增,睡觉的时间却被他狠心地压缩,只为超额完成计划单上的通告,飞到北京去参加《亓说》的新书发布会。

傅柏聿戴着鸭舌帽坐在观众席的中间,包包里还装着刚买来几周就被翻烂的《沼泽》。

相比于腾空而立的小说,散文记录的才是方亓赤裸、直白的心情。他太期待这本书了。

傅柏聿用直勾勾的眼神盯着台上与主持人互动的方亓,恨不得扯碎他身上正穿着的衬他更撩人的白色修身西装,细细打量乖乖隐在衣服背后的是什么样。

发布会步入尾声,严肃的话题褪去,主持人笑着问方亓:“方老师,听说书中有记录您追星的坎坷心情,我能八卦一下,您喜欢哪位明星吗?”

因为书还没上市,所以傅柏聿还不知道具体的内容是什么。听到这个问题,他挑挑眉,想到方亓曾经分享过的欧洲音乐家。

方亓却犹豫了一下,许久才说:“傅柏聿。”

傅柏聿坐在台下,心跳如鼓。

方亓采访的这段话被网友大肆传播:“方老师居然也下凡喜欢帅哥的吗!”

“傅总实红!”

傅柏聿暗戳戳地转发:“谢谢方老师的喜欢,我也很喜欢方老师……的书。”

方亓看到傅柏聿的转发,甚是吃惊。

他去超话里看,粉丝们都说傅总会法语,也唱过法语歌,或许真的看过自己的书。

方亓不以为然,傅柏聿真的很有礼貌,他的团队把自己一个小作家也这么放心上。

他们变成了互相关注。

方亓又买了十多张傅柏聿的新专辑,在后援会里给他写宣传文案。

这次的新专辑与以往不同,内含了好多首情感相关的歌。当傅柏聿的声音浮在耳畔,方亓的灵魂出了窍,肚子里的墨水流干也写不出他对傅柏聿的喜欢……

回到上海这么久,方亓放弃了无数个见傅柏聿的机会,又按捺不住了。

主打歌MV的氛围色气满满,傅柏聿穿着领口到胸前处微微敞开的衬衫,露出了里面隐隐约约的胸肌,手摸着镜子温柔地轻抚。方亓觉得佛博弈的眼神已经透过手机屏幕,把他烧得灼红炽热。

磁性的声音念着“mon amour(我心爱的)”……

方亓拍了拍自己红彤彤的耳朵。

傅柏聿在想他们偶遇的机会有多少,方亓说过自己暂居上海。

他越来越不满足只读方亓的文字,他渴望了解渴望读懂方亓,这个人。

他被方亓的文字吸引,想钻进方亓的脑子里,看他描摹的世界。也想走进方亓的心里,那里是傅柏聿浪漫的归途。

方亓还是来了傅柏聿为新专辑宣传的现场。

当他与傅柏聿共处一室,亲眼看傅柏聿色气的表演,觉得浑身颤抖,多少个日夜这个声音出现在自己耳边。

表面矜持冷静的小作家在自己的本子上写下最下流的话:aimer是个动词,我想冠上你amour的名称,让你一直爱我。

我想彻底拥有,灵魂交织,身体契合,为你拂去床榻间额前沁出的汗,牢牢抓紧你结实有力的后腰,把自己从里到外献祭于你,我的神。

方亓跑了。

离得近了就容易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的ins地址变回了巴黎街角的那家咖啡店,他需要冷静,也需要抚平波澜不定的心情。他的文字开始缺乏除傅柏聿之外的灵感,他的头脑也只留有傅柏聿存在的余地。

今年的巴黎时装周临近,傅柏聿的团队没有宣传,是傅柏聿未公开的行程。

今天是周末,方亓下午三点照常出门,这个时候巴黎的阳光没有那么毒,懒惰的人们从午睡中悠悠转醒。

他沿着以往的路途,看路边的花儿,快要到转角的时候,他听到了歌声。

傅柏聿抱着吉他,站在咖啡店门前,正温柔地唱着L'Amour Est Un Soleil(爱是阳光),倾注而下的光全部洒在他身上。

周围围着眼熟的法国老大爷,围着不用去上学的小女孩。

方亓眨了眨眼,这是梦吧?

人群中间的那个人看到他,帅气的面庞划过笑容。

“Tu arrives et tu me donnes envie de vivre/et moi qui hier encore/voulais me jeter dans le vide……”

方亓和傅柏聿坐进了方亓最喜欢的下午茶餐厅。

傅柏聿帅气地挑眉:“方老师,不帮我推荐一下吗?”

方老师……

这几个字念在他嘴里,简直要人命。

方亓耳朵滚烫,面上还是收敛的模样,他点了点头,点了自己平时会点的套餐。

他不知道叫傅柏聿什么,便学了超话里粉丝叫他的样子:“傅总,怎么会……”

傅柏聿笑了,撩人而不自知,他盯着心上人的耳垂,“怎么会来巴黎?来参加时装周。”

他把“来找你”三个字含在唇齿之间,抵在牙根。

他看方亓小口小口地吃着蛋糕,粉红的舌尖吐露,暗了神色:“方老师忙吗,可以带我玩两天吗?”

方亓被呛到,他点头。

异国他乡的街头,他们坐在跑车里,晚风掀起两人的头发,风有些微凉,却降不下心脏的温度。

这车是他们从二手车厂租来的,租车的长胡子大叔操着法国南部的口音对他们说:“干事不要在车里,弄脏了要另收费。”

傅柏聿笑着应了,也没反驳。

他瞄了一眼方亓,发现他正盯着车厂外墙的涂鸦发呆,没听到大叔黄色的调侃。

方亓坐在副驾驶给他指路。

开到空无一人的大路上,傅柏聿把胳膊伸出窗外,扭头对方亓说:“好开心!”

傅柏聿的眼睛里有无尽的星光,以往站在舞台正中央的傅总,走到了自己的眼前。

高大的身材,挺直的鼻梁,深邃的眼,看了几眼就被烫到的方亓偷偷收回了目光。

他小心翼翼,也学着傅柏聿把胳膊伸出窗外,一下子被狂风吹到惊吓,缩回手。

驾驶座上的傅柏聿大笑,方亓羞红了脸,却被夜色盖住,傅柏聿没发觉。

今天是国内的中秋节,不能陪在家人身边看月亮。这却是最美的一个中秋,两个人同时想。

傅柏聿把跑车停到多瑙河畔,两个人靠着车头。

他指着天上的月亮,跟方亓说:“天将今夜月,一遍洗寰瀛。暑退九霄净,秋澄万景清。”

傅柏聿的头发随着风舞蹈,方亓看了看意气风发的他,说了后半句:“星辰让光彩,风露发晶英。能变人间世,翛然是玉京。”

对于方亓来说,傅柏聿就是诗中的月,一直亮亮地高挂,划破无数人的夜晚,自己却是不起眼的星星,写些供人解闷的文字,颠簸流离,一转眼就会消散不见。

每日,傅柏聿都在下午到咖啡店门口等方亓,他把手机关机,不想让烦人的经纪人联系他。

方亓没有带他去逛卢浮宫、巴黎圣母院,而是带他去自己喜欢的蓬皮杜、巴黎市里美术馆,以及一系列小众的画展,还有书店。

那些著名的景点,冲击性猛烈的回忆里可能挤不下方亓的身影。

傅柏聿默默地看着ins里那些方亓的生活变成自己的生活,他快要抑制不住胸膛里蓬勃而发的喜欢了。

他想起方亓曾经在微博上分享的随笔:“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把短暂的光景藏起来。”

他不知道方亓所指的短暂的光景是什么,但他,想把方亓藏起来。

拥抱亲吻,侵犯撕碎,烙上傅柏聿的烙印。

他们还赶上了一场音乐节,所有人情绪高涨的摇滚现场,声浪一波波席卷。

傅柏聿轻轻拉方亓:“来呀,蹦起来!”

听到乡村音乐,方亓想的是把脑中漂浮腾起的景色写下来,傅柏聿却打开音乐软件,立即编了一小段谱子。

明明外面已经开始放混沌抽象的重金属,二人却构建了一个独属的世界。

傅柏聿把蓝牙耳机摘下一只,抱有私心一般放进方亓耳朵里,凑近问:“这段好听吗?我刚编的。”

梦幻、舒缓的乡村乐刺激着方亓所有感官,方亓点了点头。

傅柏聿贪婪地用眼神勾勒着方亓的侧脸,白皙好看的皮相,侧脸上闪耀在阳光下的小绒毛。

方亓自己一个人在咖啡店等了一下午。

傅柏聿有两天没有出现,方亓并不恼怒,他翻开自己的牛皮本,里面夹着一张他们二人在玻璃金字塔前的拍立得合影。

他们默契地没有留联系方式。

方亓想,傅柏聿是否并不喜欢自己那些枯燥的爱好,身为作家的自己,文绉绉的文字里面总是蕴含了太多,短短几个字眼里可以抠出无数层意味。

傅柏聿不喜欢艺术馆和书店,他想进著名的卢浮宫里面,而不是仅仅站在玻璃金字塔前留念。

傅柏聿的世界由音符组成,直白诱人,音乐顺着耳机线流入耳朵的那一刻,浑身都形成了共振。

自己听着傅柏聿低沉磁性的声音,躺在床上睁着朦胧的双眼,就轻易被他一次次送上高潮。

可想走近方亓的精神世界,还要费心费力读懂他写在纸上的这一切。

走红毯前,傅柏聿拎起高定皮鞋,往经纪人身上砸去。

“手机还我。”

他那天出门前被经纪人拦下,收走了手机,就再也没能去找过方亓。

他想起,他们还没留联系方式。

他还没来得及……

傅柏聿宁愿不要光鲜,他只想要方亓。

听方亓讲话,讲他对于面前挂着的画的想法,看他的唇瓣一开一合,吐出磨人的声音,傅柏聿躁动不已,他醉身于方亓写的诗,更想搂住触手可及的这个人。

经纪人把皮鞋捡起,帮他穿上鞋:“今晚走完红毯就还你。”

方亓坐在登机口前,他上了微博,热搜挂着“傅柏聿携当红影后齐走红毯”的题目。

他要回国了,这次回到巴黎,想要冷静,失败;想要采风,失败。

他的灵感枯竭,记录的本子里洋洋洒洒全写着中法文混杂的畸形情话。

像超话的小姑娘们说的一样,傅总是不可染指的。

当他从舞台走下,到身边十公分的距离,以文字为生的方亓都寻不出词藻描绘自己砰砰砰的心情。

却更明白,他们是不相称的。

走完红毯,收回被影后挽着的胳膊,傅柏聿打开手机,习惯性地刷方亓的ins,是巴黎市的夜景。

俯拍的角度,将繁华的星星点点收入其中,照亮了黑夜。

他走了?

傅柏聿一时怔住。

是因为自己的不告而别吗?

傅柏聿知道,接触过后的方亓比以前更能挑动他的心弦,他也知道,他们是那么合拍。

方亓回国后开始闭关,法国青年文学奖的主办方邀请他当这届的评委。

他的书桌上堆了十多本书,方亓配着黑咖啡,在凌晨一本一本读过去,再写上自己挑剔的评语。

蓝牙音箱里唱起傅柏聿的歌,这首歌讲的是——分别。

方亓情不自禁代入自己与傅柏聿在异国他乡的遇见,浪漫又短暂。

甚至,不配拥有告别。

方亓出关后,助理告诉他给他接了个工作。助理刚想继续说具体的内容,方亓就一口应了下来。

与合作方的初次见面是在一家上海知名的一家法餐店,方亓多次想来尝尝却没时间。

等到方亓找到对方预定的座位,却愣住了。

那里坐着傅柏聿。

傅柏聿歉意地笑着和方亓说:“方老师,实在对不起,没跟您告别。”

方亓看到傅柏聿的笑,就已经原谅他了。

傅柏聿则是看着方亓的眉眼,恨不得把心掏给他看。

“方老师,你愿意帮我写一首歌词吗?”

“一个多月以后我开演唱会,想唱首没发行过的新歌。”

原来这是他合作的目的。

方亓点头:“愿意的。”

又默默在心里补充,为你做什么都愿意的。

“是什么主题的歌?”

傅柏聿盯着方亓:“是写给我喜欢的人。”

方亓低下头,桌下的手捏紧成了拳头,他又抬头,用雾蒙蒙的眼睛问:“想怎么表达呢?”

傅柏聿见他这个模样,眼里的情绪浓郁得要化作实物。方亓是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眼睛会说话,像他们一起见过的巴黎的落日。

傅柏聿压低了声线,似每晚方亓臆想的那般黏在耳边。

“方老师有喜欢的人吗”

方亓鼓足了勇气,望向傅柏聿的眼睛:“有的。”

“那方老师就当是给那个人写歌吧。”

傅柏聿好想把自己的爱意捧到方亓跟前,让方亓发落,也好让他断了不该有的妄想。

他有喜欢的人了。

是谁呢?

会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是自己吗?

他们终于有了对方的联系方式。

傅柏聿给方亓的备注是:亓儿。

方亓给傅柏聿的备注是:柏聿。

傅柏聿邀请方亓到录音棚听他唱歌,他说这样或许会让方亓更有灵感。

方亓觉得自己被人狠狠捏住了脖子,禁锢着生命的渠道,不能呼吸。

这样未免太过残忍,听傅柏聿唱着不知道给谁写的歌。

但他又从不舍得拒绝傅柏聿,还答应了帮他写词。

他在自己的旧牛皮本子上写下花体的diable,傅柏聿是虏获他心神的魔鬼。

在他坠入深渊之前,他想撤退。

终于,过了两周,方亓又来到傅柏聿的录音室,递给傅柏聿他写的歌词。

他幻想着傅柏聿喜欢的女生模样,写了这首歌词。

傅柏聿读完其中直白大胆的描写,心碎了一地,方亓喜欢上一个女生时竟是这般模样。

他的人是否与他的文字一样呢。

傅柏聿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问方亓:“方老师,为什么给这首歌起名叫灯塔?”

方亓回答道:“爱是亘古长明的灯塔,它定睛望着风暴却兀不为动。”

他说完就转身离开了,酸了鼻子,眼眶里凝聚起泪,错过了背后傅柏聿猩红的眼。

他们本就不亲近的关系坠入冰点。

傅柏聿并不死心,他还没有被彻底审判。

傅柏聿给自己下了最后通牒,他再次练习自己早就写好的歌,约方亓去山顶看星星。

方亓送给傅柏聿一本雨果的诗集,当做星星表演的酬劳。

傅柏聿打开一听啤酒,塞进方亓手里。

方亓感受指尖触碰易拉罐时冰冰凉凉的感觉,明明知道自己不胜酒力还是把啤酒灌进喉咙,醉了也好。

他一听接着一听地默默抿着酒。

傅柏聿鼓起勇气,冲方亓说:“方老师,你想不想听我唱灯塔?”

许久没有回音。

傅柏聿转头望去,他的方老师眯着眼睛靠在一旁,两团红晕爬上脸颊。

他屏住呼吸,悄悄靠近。

低头细看,方亓的睫毛忽闪忽闪。

他乖巧地坐着,小声又勾人地呼吸。

傅柏聿拍了拍他,着迷一般地叫:“亓儿。”

方亓睁开眼,见是傅柏聿,歪着头思考了一下,伸出两条胳膊。

傅柏聿赶紧接住他,把他轻轻扶起。

他滚动自己的喉结,压低了声线:“能不能告诉我你喜欢谁?恩?”

方亓迷迷糊糊地盯着傅柏聿的脸:“柏聿?”

“恩,是我。”

方亓扑进傅柏聿怀里:“喜欢你。”

“喜欢你呀。”

傅柏聿的心脏承受不住,爆炸了。

方亓翻着手机里和傅柏聿的聊天记录,傅柏聿又约他去画展看画。这几天来,他不知道已经拒绝了傅柏聿多少次。

不该这样的,不是吗?

那天在山上,也不知道他喝醉后有没有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

歌词也帮他写完了,最喜欢的诗集也已经送出去了。

方亓想躲着傅柏聿。

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他单方面宣布,结束了。

隐秘的暗恋是他最后的体面。

方亓接到了傅柏聿的电话:“方老师,要来听我的演唱会吗?给你留了vip的票?”

“不用了。”

他已经自己买过票了。方亓站在窗前,市中心的房子视角很好,可以隐约瞥见不远处大楼的屏幕上是傅柏聿粉丝为他买的演唱会宣传。

傅柏聿戳穿方亓:“演唱会是实名购票,后台有你的购买记录。”

方亓一时无言,有种被揭露的不安感。

傅柏聿叹了口气,哄他:“退了,然后坐我给你留的座位。”

方亓站在体育馆入口,接到傅柏聿助理送来的票,心中恍然。

为什么他们之间,越来越近。

观众持续进场,方亓坐到傅柏聿给他安排的位置上,周围全是激动的粉丝,每个人的脸蛋上都飘着兴奋的红晕。

巨大的钢筋水泥搭建了舞台的雏形,无数灯光与摄像机点缀在四周,天还未黑,太阳倔强地停留在天边。

方亓可以想象当阳光彻底淹没在远方的地平线下,黑暗降临后此处的光会怎样闪亮。

站在舞台上的那个人遥远不可即,陪他在台下听音乐节的那个人留在了巴黎。

傅柏聿,永远不能是方亓的傅柏聿。

方亓坐立不安,他不想听傅柏聿唱情歌。

莫名的委屈淹没了方亓,他忍着痛为他写歌词,还要忍着痛听他唱吗。

方亓想溜走。

这个时候,傅柏聿又给他打了电话,傅柏聿总是会抓到方亓。

“喂?”方亓假装镇定地接起。

“方老师,你来了吗?”

那头的傅柏聿正在后台做着出场造型。

方亓没有说话。

傅柏聿开始心慌,他推开身边的造型师,披上一件黑色的风衣,戴上帽子和墨镜,往体育馆观众席跑去。

方亓看着突然被挂断的电话,呆在原地。

耳边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虚化的背景单单凸显出方亓失落的身影。

突然,方亓感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捉住,他任凭傅柏聿把自己带到无人的安全通道。

傅柏聿后怕的感受终于归位,他以为……

他以为方亓真的没有来。

傅柏聿一把抱住方亓,他埋在方亓脖子里,深深吸了一口气,问方亓:“你写歌词的时候想着的是谁?”

方亓咬着后槽牙没有说话。

他摸不透现在的情况。

有点潮湿漆黑的安全通道,傅柏聿宽厚温暖的胸膛烘热了这里。

傅柏聿知道自己得不到方亓的答案,那个不存在的女生是他们俩个人各自泛着酸意的缩影。

他舔了方亓的耳朵一下:“方老师,好好听我的最后一首歌。”

这份感情不是虚拟在网络上的泡沫,更不是自己埋头行进的单行线。

方亓摸上自己的耳垂,原来,他们之间是往返航班吗?

他耳朵里连平时最爱的傅柏聿的歌都塞不进,只剩嗡嗡嗡的轰鸣。

方亓不敢信。

许久,方亓感受到周围的气氛已经攀升至顶点,远在台上的傅柏聿说:“这是今天的最后一首歌。”

方亓抬头。

“这首歌叫《灯塔》。”

方亓垂眉。是他给他写的歌。

傅柏聿低沉的声音响起:“阴天是晴天的替身,从你的眼里,我看到了我追求的一生…… ”

这……

这不是他亲手写的词。

方亓呆呆听着。

伴奏褪去,话筒里清晰地传来傅柏聿的最后一句低喃:“Je t’aime,Victor.”

(我爱你,方亓。)

人都已经散场,诺大的体育馆里又剩一片荒寂,方亓还坐在原地。

傅柏聿比梦里还浪漫。

他换下了演出服,全副武装走到方亓跟前。

方亓脑袋里还是一团浆糊,他从包里掏出之前准备好的礼物递给傅柏聿,一张黑胶唱片。

其实,他都不知道还有送出这份礼物的机会。

在方亓心里,故事的句号是那本诗集。

“演出很成功。”

他害羞了。尽管场馆里一片漆黑,这次的傅柏聿也看清了。

傅柏聿没接方亓递过来的礼物,而是微微弯腰,望进方亓的双眼:“方老师可以告诉我你喜欢的人是谁了吗,我都告诉你了。”

方亓脸猛地涨得通红,他闪着眼,小声说:“Moi aussi.”(我也是。)

凌晨的外滩依旧堆积了好多人,热情燃不尽一般。

傅柏聿牵着方亓的手,他们如同这里无数成对的情侣一样。看拔地而起傲慢伫立的高楼,看五颜六色闪烁着的灯光反射着水,平静却又疯狂。

他指着对岸的夜景问方亓:“上海和巴黎哪个更好?”

方亓答道:“上海,因为有你。”

我愿意为你倾注所有,把心房灌满。

傅柏聿从家里翻出了一堆他的实体专辑,上面还贴着方老师自己絮絮叨叨写的评语。

方亓正坐在飘窗上写诗,他冲傅柏聿抱怨:“可是我一张签名款都没抢到。”

傅柏聿凑到方亓旁边:“亓儿给我签个名吧。”

然后又啾了一口方亓的唇:“我给亓亓盖个戳。”

方亓不开心,明明是他在要签名,却还是帮傅柏聿签了自己的名字。

第二天,傅柏聿发了微博,是他的锁骨,上面纹着手写版的Vict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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