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上蔷薇

精彩段落

通话结束以后,宁知微坐在原地,久久没有发出声音。

看起来,一切事情都已经明朗了。有赤裸裸的录音证据在手,就算在法律程序上因为非法取证会对效力打折扣,但一旦宁士扬在对簿公堂时将其公之于众,无疑能够起到绝佳的震慑效果。

明明得到了对自己极为有利的证据,但宁知微的心情却仍然沉甸甸的。他甚至感到有些迷茫,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份录音发到宁士扬的手机上。

连自己这样一个涉局不多的旁观者尚且难以接受这样的背叛,他难以想象宁士扬在知道真相正如自己所料之后究竟会作何感想。

但是没办法,事情终究是要解决的。宁知微纠结了半晌,最终还是牙一咬心一横,把录音转发给了宁士扬。

做完这一切后,他放下手机,重新拿起自己刚刚封好的信,盯着牛皮纸信封放空自己。

听方才录音里宁陆川和周临的意思,他们决定在下一次“会议”上发起行动。宁知微想,这个会议,具体指的是什么?

澜石总部大楼里几乎每一层都有不止一个会议室,每天举行的大大小小会议更是数都数不清。但他们口中的会议既然能够承担起挑起事端的最佳时机,那么便一定是重要性名列前茅的之一。

想到这,宁知微蓦然想起来几个月之前,自己因为要参与奖学金项目成立决策而旁听的那次董事会。

算算时间,按照每周一次的固定频率来看,这星期的董事会恰恰就在明天。

第二天宁知微从床上醒来时,感知到的第一个反应是自己肩膀处原本已经好全了的伤口竟然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拉开自己的睡衣领口,皱着眉朝里看了一眼,然后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立刻光着脚下床拉开窗帘。

果不其然,外面下雨了。

于是从这一天的清晨开始,宁知微的心情就有些压抑——那处伤口已经有好多天没有感觉了,这可不是什么良好的预兆。

时间还早,宁知微坐在床边,看着窗外阴沉的天色和细密的雨丝发了会呆,才想起来今天是池无年的生日。

按照规矩,既然要给他一个惊喜,自然不能太明目张胆地直接送上生日祝福。宁知微考虑了一会,然后打开微信,问池无年下午有没有时间出来一趟。

这个点对面的人按照惯例早就起床了,果然很快便把消息回复过来。问他怎么了,说自己应该可以和老板请假。

【有几个课题的数据没有收集好,我想让你陪我回江边别墅一趟。】宁知微回复。

池无年一向难以拒绝他的任何要求,所以只是略微考虑了片刻就说了声好。宁知微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准备给自己弄点早餐吃。

走进厨房,他四处环顾了一圈,只见光滑的大理石台面上空无一物,闪动着干净简约的光芒。没办法,宁知微又转向冰箱,却没想到甫一开门,一阵恶臭就随着气流钻进鼻腔,熏得他差点没当场吐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他目瞪口呆地把冰箱门拉大了些,然后看见了一幕十分恶心的景象——冷藏里放着的几块肉还有一些水果全都腐烂变质了,眼下正一面散发臭气一面往下流着浑浊的汁水。定睛一看,还能看见袋子内部颜色怪异的霉菌。

宁知微强忍住自己想要呕吐的冲动,找了副厨房手套戴上,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清理出来,扔到了厕所的垃圾桶。

他就算再没有生活常识也不可能不知道鲜肉应该放到冰箱的冷冻区域,想必是前几天趁着他不在家来打扫的阿姨犯了糊涂,搞错了位置。

好不容易把冰箱清理干净,宁知微已经没有了一丝胃口,干脆换上衣服出了门。

提着垃圾在门外等电梯的时候,他才想起来要接收一下一晚上过去手机里积攒的未读信息。

昨天他把那份录音发给宁士扬之后,对方一直没有回复。直到他已经关机睡着之后 的凌晨一点,对方才给他回了一句“知道了”。

看着那简短的三个字,宁知微觉得心底莫名有些不安,但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正好电梯到了,他走进去,趁着没有信号提前打字预备给宁士扬发点消息试探一下。

【爸,今天你们的董事会还是按时开吗?】

到了一楼,宁知微一面发消息一面往外走,然而低着头心不在焉地出了门,面对着满世界潮湿的雨雾,他才想起来自己竟然忘了带伞。

今天他这究竟都是些什么运气?

宁知微现在的心情与其说是愤怒,更不如说是疑惑。他站在公寓楼下的玻璃大门边,呆呆地望了片刻窗外的雨景。或许是因为阴雨天气气压很低的缘故,他觉得自己呼吸之间像肺上被压了一个沉重的石块,莫名呼吸困难。

艰难地做了几个深呼吸,宁知微还是转过身,重新回到了自己顶层的公寓。在此期间,他再一次查看了手机的消息,发现宁士扬还没有回复。

实在是有些不放心,所以到家之后,他拨通了凌初玫的号码。

“喂,妈。”宁知微心不在焉地坐在客厅沙发上,尝试着找一个舒服的姿势,“我爸出门了吗?”

“一大早就走了。”凌初玫回答,说着还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昨天晚上有人给他发了什么东西,一整晚都魔怔了似的,一直戴着耳机,好像在听一段录音,几乎没怎么睡着。”

宁知微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但是他嗫嚅着,却不知道该不该把发生了什么告诉一向不喜欢掺和公司管理的凌初玫。

他没来得及说话,对方便继续道:“我让他晚点去公司,上午在家睡会,他偏说要准备下午的董事会,拿上伞就从匆匆忙忙走了。唉,一天天的没个让人省心的时候。”

“董事会?”自己的猜测被印证,宁知微却更加心慌起来。“那不是每周一上午例行召开的吗?怎么会是下午?延期了吗……”

“我也不知道啊,”凌初玫比他更加不明就里。但她听出宁知微的声音不对劲:“小微,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事。”

宁知微的声音低下来,用力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妈,你还记得上次你跟爸吵架的时候,他说公司里有人不怀好心的事吗?”

“记得,怎么了?”

“他们可能要动手了,但时间还不确定。”宁知微沉着声音道。

.妈,你这两天没什么要紧事,最好不要出门。”他最后只是简略地说,“让保卫处那边多往家里派几个人手,一切小心。”

在凌初玫惶恐的应答声中,通话结束了。

从这一刻开始,一直到出门去见池无年,宁知微简直不知道这一中午加一下午是怎么度过的。

他叫外卖,结果外卖员被大雨堵车拦在了半路,足足迟到了半个小时才把东西送来:他为了打发时间开了几把游戏,结果不是遇到外挂就是队友挂机,毫无游戏体验。

这是宁知微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居家假期生活算得上煎熬。

而那条消息就像石沉大海,始终没有得到宁士扬的回复。

终于,下午三点半,他实在熬不住了,给池无年发了条消息就带着礼物再次出了门——好歹这次没忘了带伞。

坐着司机的车,他飞快地从高档公寓小区来到江边别墅。下车进门,被管家迎进虽然雅致美观、但因为长时间没有人居住而略显清冷的别墅室内,宁知微终于觉得自己的心定下来几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个古色古香的空旷客厅里弥漫着池无年的气息,而这种熟悉的气味无疑为他提供了极大的安全感。

此时跟昨天与池无年约定的时间还有将近一个小时,宁知微等得无聊,前一天晚上又没怎么睡好,刷着刷着手机,竟然就这么一歪脑袋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做了几个混乱的梦,肩膀上的伤口也一直在隐隐作痛,这一觉宁知微睡得并不安稳。但从还是不愿从昏沉的无意识中醒来,就这么半梦半醒地睡了良久,最终被在安静的客厅中突兀响起的手机来电铃声惊得立即翻身坐了起来。

慌乱间,他拿起手机,看都没看来电人的名字就接了起来:“喂?”

“喂,是我。”池无年的声音很低沉,在嘈杂的机器运作背景音里显得有点哑,隔着电波灌注到宁知微的耳膜里,是一种让人安心的熟悉感。

“啊,”宁知微完全清醒了,下意识站起身来透过透明的玻璃落地窗朝门外的小径看,“你到了吗?”

.还没有。”池无年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歉意。他说:“抱歉啊,我今天可能得迟到了。临时来了几个加急订单,人手不够,我现在脱不开身。”

宁知微的呼吸停滞了一下,很久才慢慢道:“……那你忙吧。我没什么事,会一直在这等你的。”

池无年又说了声抱歉,急促地吐出几个字眼,似乎是还想和他说什么。但随即他的背景音里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大声吆喝着池无年的名字让他过去搭把手。

于是电话就这么挂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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