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高薇给蒋遇夏的新身份很合他们的口味，照着名片上的电话打过去没多久，蒋遇夏就收到了让他两天后去医院的消息。

“针孔摄像头。”林惊澜手里拿着一粒纽扣式样的东西，递到蒋遇夏面前，弯腰捻起他胸前第二粒纽扣，“一会儿把衣服脱下来，让技侦的同事帮你装一下。”

蒋遇夏点点头，抬手将外套脱下递给面前人，动作一气呵成，自然无比。

“你给我干什么？”林惊澜一手拿着纽扣式样的针孔摄像头，另一手拿着对方的外套，看起来像是蒋遇夏身边的“小跟班”。

“不是说给技侦同事吗？”一身“官味儿”不自知的蒋同学眨眨眼。

林惊澜算是明白了，这是在把他当跑腿小哥用呢。

两人面对面站着，大眼瞪小眼。

最后还是蒋遇夏先开了口：“你帮我拿给技侦同事嘛，我不想走过去了。”

话刚出口，林惊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红了耳尖，转身推开副队长办公室大门，走了出去。

两天后，丰佑医院门口垂下的塑料板帘被人掀开，来者好像第一次进来一样将整个医院的挂号厅环顾了一圈，而后略显紧张地走到前台护士面前，舔了舔微微起皮的嘴唇：“你好，我想请问一下那个……医疗补助在哪里申请？”

“医疗补助？”护士戴着口罩的面容出现在面前的电脑屏幕上，车内众人都能清晰听见透过屏幕和音孔传来的，文件夹被合上的声音。护士推开挡板从工位里走了出来，“你跟我来吧。”

针孔摄像头别在蒋遇夏胸前，随着他走路的频率和幅度上上下下移动着。

护士带着他穿过整个挂号厅，绕进一条狭长的走廊里，随后推开了一扇上面写着“仅限员工使用”的大门。

“你现在这里坐一会儿。”护士的声音传来，“要喝水吗？”

“不用。”众人听见蒋遇夏拒绝的声音。

随后，会议室大门被关上，蒋遇夏在整个室内转了一圈。

这不是一间类似于常见会议室用途布局的房间。和一般整个室内正中央会摆放一张大型长桌不同，整个房间的正中央是空空荡荡的，只有贴着墙的四面摆放着各类或单人或可容纳多人的沙发。

正对着房间门的那面墙上开着两扇窗，但此刻窗帘紧闭，让人看不见外面的情景。

蒋遇夏找了个单人沙发坐下，四周静到只能听见他一个人呼吸的声响。

刚才进门的时候他已经看过了，房顶正中央垂下来一只收音话筒，右上角的最佳视野方向则大大方方地装着一只监控摄像头。

不知道在那只摄像头的背后，有没有藏着一双窥探的眼睛。

而这只窥探的眼睛知不知道，当他从黑暗中嘲笑光明的时候，来者胸前的那只针孔摄像头也在运作着，凝视着那只深不见底的独目。

蒋遇夏就这样在这间房里等了半个多小时。

这段时间里，不断有人被护士带着走进来，在沙发上找到个空位坐下，然后就没有了下文。

电脑屏幕上出现的画面动了动，应该是蒋遇夏直起了身子，略微扭转着身体，便于针孔摄像头将整个房间内的景象都收入进去。

“小伙子。”一旁突然传来一道声音，画面上下抖动了几分，转了个方向，照出一张女人的脸来。

女人看起来五十多岁的样子，看着蒋遇夏：“你也是来申请医疗补助基金的吗？”

蒋遇夏顿了片刻，点点头：“嗯。”

“哦，”女人点点头，“我本来以为这种基金只有市里面的大医院才会有，没想到大医院没有，在这里却找到了。”

这样的话让人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蒋遇夏隔了片刻，才又点点头：“是啊，还挺幸运的。”

女人不明真相，一心只以为自己看见了希望，便想要宽慰起身边的小伙子来：“小伙子，你生了什么病啊？严重吗？”

“哦。”屏幕前，林惊澜坐在那里，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轻轻道，“心脏病。”

“严重吗？”女人好像关心自己孩子一样询问他，“心脏的事情可不能小看了呀。”

“没什么事，阿姨。”蒋遇夏随口胡编的病情，自然没办法继续深聊下去，索性这个时候房门又被人推开，他连忙转移了话题，“今天来的人还不少。”

“是啊。”女人转头看去，和过去几次不一样，这次推开房门进来的，不再是衣着普通，神情中带着些许对陌生环境不信任的普通人，而是个穿着白大褂，留着齐肩短发的女人。

女人愣了愣，下意识去问蒋遇夏：“这是……”

“大家好。”不等蒋遇夏回答，来者就已经站到了整间房间的中央，目光在每个人身上飞快掠过，然后露出一个得体的公式化微笑，“大家应该都是来参加医疗补助基金的吧？”

众人点点头，偶尔有几道声音附和了几声“是”。

电脑屏幕上，镜头自下而上对准了站在众人中央的那个人：“我是丰佑医院的负责人，我姓梅，大家可以叫我梅医生。”

“梅医生？”奚苇连在一边吐槽到，“这名字取得好，我看这医院里就没一个人是医生的。”

林惊澜斜睨了他一眼，又听见摄像头画面中的那人接着道：“但是咱们这个补助基金也是总量有限的……”

这句话刚出口，整个房间内顿时变得吵闹了起来，四五十个人再小声的嘀咕交流汇在一起，如果不加以控制，终会翻天。

“大家听我说完。”梅医生抬手不断向下按着，“大家也看到了，今天我们一起聚在这里的这些人，都是需要帮助的人对吧？咱们基金会呢，就秉持着一个有困难就要帮助的原则，肯定是不可能为了少数人去放弃我们大家庭的对不对？”

原本小声的交流渐渐平息了下来，众人都抬头看着梅医生，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但是呢，基金会的补助资金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需要帮助的人远远不止我们，还有千千万万。所以，我们基金会只能帮大家报销医疗费用当中的百分之十五。”梅医生用手比划着“十五”的数字，“我当然也知道，咱们这里又是私立医院，不像大医院那样能用医保，医疗费用不小，百分之十五也不算是非常大的补助力度，不过我们还有一个办法，能帮大家减轻经济上的压力。”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有人开口问了一句：“什么办法呀？”

“咱们医院呢，一直都致力于更好地帮助病人去抵抗疾病。”梅医生笑了笑，两手交握着放在胸前，“近阶段呢，咱们医院的医生联合制药部门呢，开发了一款有关预防与治疗流感的新药。本来试药这个环节都是可以面向社会去征询志愿者的，但是由于考虑到咱们这个在经济上有这么多需要帮助的病友，所以呢，大家如果愿意的话，可以考虑报名参加一下，我们也是提供费用的。”

一语道毕，整个房间内又一次安静了下来。

梅医生站在中间，缓缓转了一圈，笑道：“这个不是硬性要求哈，大家如果有接受不了的是完全可以不参加的。”

底下有结伴而来的人开始低声交谈起来，蒋遇夏身边的那个阿姨也动了动身子，朝着他的方向靠了过来：“小伙子，你参不参加呀？”

“不知道。”蒋遇夏知道，金钱的诱惑有时候对人来说是致命的，尤其是当你面前横亘着一条生与死的界线的时候，只需要头脑一热，就会做出追悔莫及的决定。但他不能直接把话点明，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他不能让这个梅医生发现任何破绽。

于是他故作思考，深吸了两口气：“我这个病，我不知道能不能吃这个药，还是得再想想。”

“哦……也对。”女人听了他的话，连着点了好几下脑袋，后背一下子又弯了下去。

“梅医生。”有人举手。

镜头跟随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了过去。

举手的是一个看着瘦弱的男生：“我有个问题想问一下。”

“什么问题？”梅医生笑眯眯的，看起来颇有亲和力。

“你刚才也说了，这个药还没有正式使用，你也知道我们都是病人。”男生停了下来，低头咳了两声，整个人都跟着一道颤动，“我们能去试药吗？不会加重我们的病情吗？”

“这个问题大家尽管放心。”梅医生很快便给出答复，“咱们这个药啊，它的主要功效是预防和治疗流感。那么最近咱们医院主攻的方向和重心呢，其实是放在中医上的，这个药也是中西医共同研发的一种中成药，药性是温和的，一般来说没有什么副作用。当然，如果大家参与试药，并且在过程中有感到不适的，也完全可以及时止损，但是费用，咱们该给多少还是会给的，好吧？”

视频画面正中央的那个人穿着白大褂，戴着黑框眼镜，看上去道貌岸然。

不明真相的群众被哄得团团转，很快便有人站了出来：“梅医生，我想参加。”

于是，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好好好。”梅医生打开房门，从外面走进来一个拿着本子的护士，“想要参加的试药的，都去找护士帮忙登记，然后不要离开，坐着再等一会儿，好吧。”

一个又一个人从座位上起身，没过多久，护士面前便已经开始大排长龙。

蒋遇夏身边的那个阿姨也开始蠢蠢欲动，握着沙发扶手的那只手因为思想斗争而用力到发白。

在她终于做了决定，想要起身的时候，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腕：“阿姨，再想想吧，起码和家里人商量一下？”

“家里没人了。”阿姨的眼睛顿时红了，低下头，抬手用力擦过眼角，“家里人都是得这个病走的，现在孩子也嫌弃我生了病拖他后腿，不认我了……”

蒋遇夏愣住了。

是啊，他都忘了，能到这里来的人，都已经是和“家”这个字相隔千里了。

电脑上的视频画面抖动了几下，视角高度随即变化起来。

林惊澜听见蒋遇夏说：“那我陪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