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西长眠

精彩段落

陈崇请了一周假,火化陈健林的尸体后带着他回去下葬,奶奶活着的时候说如果陈健林老了以后想要葬回老家,她哪怕从棺材板里爬出来也不会同意,但陈崇不知道该把陈健林安置在什么地方,只能将他的骨灰盒埋在杨春静的坟边,用铲子挖开个不算很深的坑,甚至连碑都没列。

没人知道陈健林埋在这里,只有陈崇知道。或许其中还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有个和陈健林一样右腿受过伤、死于十几年前、身形相似的男人被误埋在这里,但于陈崇而言,这些都不那么重要了。

陈崇将脱下的外套重新套回身上,背上背包便下了火车。这次来回可谓是马不停蹄,当日去,第二天就回,他不想在虚假的地方重温虚假的记忆。

火车到站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五十,陈崇打车到家附近时将近凌晨一点,老小区的道通常修得很窄,里面又都是弯弯绕绕,不熟的出租车开进来得绕半个小时才能找到口出去,于是出租车司机把他放在靠近小区的大路口,红绿灯跳动闪烁,昏黄的路灯在头顶散出幽幽暖光,陈崇将外套拉链拉上,阻止冷风往身体里钻,等待红绿灯的时间显得有些漫长,他看着黄帽外卖小哥骑着电瓶车从身边呼啸而过,下意识看向外卖小哥远去的方向。

鬼使神差的,陈崇放弃了眼前正在等待的红绿灯,转向慢慢跟着外卖小哥行驶的方向走去。

这条路陈崇很熟了,每次骑车去方隆汽修的时候都会路过,在凌晨这个整条街都会彻底暗下来的时间点,只有一个地方还会亮着灯。临近Vagrant的时候,陈崇却止步在路口,他看着不远处灯光璀璨的建筑,街边随意陈列的几辆价值不菲的豪车,以及零散几个走进大门的身影,他突然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

陈崇冷眼看着这条路上最后一个人走进去,顺手将卫衣帽子盖上,转身正欲离去,却听见道熟悉的声线懒洋洋地发问:“你不会是要亲我吧。”

猛地,陈崇看向声音来源,斜前方是道建筑间的缝隙小道,拐进去就是后巷,常常被人用来堆放垃圾,上一次陈崇就是在那里捡到的关自西。

昏黄的路灯光影憧憧,将陈崇的影子拉成长长的一条。

关自西倚靠在墙面上,手里别致的打火机在他手中有一搭没一搭地窜着火苗,他索然无味地看向面前这个本周第三次堵他的人,连应付的心情都被磨得干干净净,只随意地任由陈律文摁着他的肩膀,一动不动地玩着打火机。

陈律文却紧张的吞咽口水,声音发涩:“你同意了?”

同意个屁。关自西在心里直接否决,脑袋飞快旋转着思考该如何彻底摆脱掉陈律文这块黏人又甩不掉的牛皮糖,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关自西甚至想现烧个烟头往陈律文屁股上烫,不把这人烫得吱哇乱叫决不罢休。

关自西不耐烦地转动着眼珠子,正思忖着用什么借口离开,忽的瞥见入口处站着道高瘦的人影,手里的打火机啪嗒一声砸在地上。

陈崇的脸掩在卫衣帽下,昏黄的路灯从上而下照下,将他的脸切成明暗两半,让人无法窥轻他脸上的情绪,只能看见陈崇微抿着的唇和紧绷的下颚线。

“陈崇?!”关自西诧异开口,眼疾手快地往陈律文身上狠狠推了一把,顺手捞起地上的打火机,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

陈崇失踪这几天,没有人有他的消息,请假理由是家里有事,去方隆那里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社交平台的消息更是一条不回一条不看,家里更是没有回去过。

关自西隐约猜测陈崇可能是回老家,却又觉得他刚回来不久没理由再去,就差将最坏的消息往陈崇身上套了,眼下失踪几天的人突然出现,关自西心里松了口气。

陈律文跟着关自西上前几步,到能看清人脸的距离,他才惊诧的开口,语气中却又带着点好事被破坏的败兴:“陈崇,真的是你?”

闻言,陈崇睨向陈律文,脸上带着股死气沉沉的郁气,像是层积压已久的乌云笼罩其上。

“你这几天请假都去哪儿了,连课也不来上,以前从来都不这样,我还担心你出事儿了。”陈律文提步走上来,站定在关自西身边,“我和自西都挺担心你的,消息也不回。”

说罢,陈律文趁势挽住关自西的手,一副亲密无间的模样。陈崇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回旋打转,最终落在关自西身上,他的目光平静,面无表情凝视着人的时候总有股突如其来的寒意,他微蹙蹙眉:“你们刚刚是要干什么。”

陈崇声音略低,虽然是提问,语气平到仿佛在阐述事实,他都看见了。陈律文见势正要开口说话,被陈崇直接生生打断。

“你,和我走。”陈崇看向关自西。

“……”关自西沉默不语,腿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却被身旁的人生生拉住了,陈律文阻止他朝前走去,声音如常地说道:“他还在工作呢。”

关自西下意识看向陈律文,眉毛微微拧起,他是还在工作不假,可今天的客户不是陈律文,是个商务局,正是因为人多,关自西才得闲溜出来喘口气。可陈律文的话颇带暗示意味,扯上工作,陈崇八成是要认定刚刚两人是在干见不得人的事。

关自西正欲开口解释:“陈崇——”

陈崇打断他,嗯了一声,没有犹豫转身离开,路灯下他的背影被拉得越来越长,直到变成一个黑色的小点彻底消失。

关自西没选他,他不意外。

陈崇回到家后先冲了个热水澡,将从火车上沾来的味道和烦躁郁闷的心情冲了个干净,等彻底冷静,从浴室里钻出来时已经逼近凌晨三点,卧室里没有开灯,他蹙眉看着黑暗中不断闪动的手机屏幕,擦干净手点开解锁。

Vagrant.R:陈崇,给我开门。

Vagrant.R:刚刚敲门太多次被你邻居骂了。

Vagrant.R:开门。

Vagrant.R:我有话要跟你说!

……

Vagrant.R:你不开门我就爬水管了。

关自西正打算收拾收拾下楼去找个顺眼的水管,将现学的攀岩攻略来来回回看了几遍,撸起昂贵的潮牌衬衫,又打算把脚上这双不算便宜的皮鞋脱下扔陈崇门口,他怕等会扔楼下丢了,一只鞋刚脱下,眼前的门突然开了。

关自西保持着脱鞋的姿势,狼狈地抬头看向陈崇。陈崇的身上氤氲着刚洗完澡的水汽,头发湿哒哒的,被他皆数撩到后面去,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黑色长袖服帖的贴在他的身上,他握着门把手,手臂微微耸动着,冷冷的看着他。

“进。”陈崇侧身让关自西进门。

关自西顺势把另外一只鞋脱了进房间,嘴上不忘替自己找补,“其实我刚刚算准了你要开门,脱鞋准备进屋呢。”

陈崇没理他,用脚勾了个小板凳过来一屁股坐下,握着干毛巾自顾自地擦着头。屋内一瞬间很安静,静到关自西突然觉得自己的呼吸声很吵,他瞥向客厅里没来得及收拾的背包,是陈崇刚刚背着的,里面装着一套换洗衣物。

“你又回去了?”

“嗯。”

“因为什么?”

陈崇擦头的动作停下,毛巾耷拉在头上,漠然问道:“你和他接吻了。”

“……没有,你误会了。”关自西哽了一下。

陈崇又续上刚刚的话:“前几天去警局找到了我爸的尸体,烧了运回去。”

“我没有路过,你们要接吻吗?”陈崇发问,丝毫不给关自西追问的空间。

陈崇说话总是拿腔作调的,从性格上就能看出来,他对感情上的事情涉猎极浅,多数时候更愿意依赖本能和已知的东西,恪守自己的规矩守好自己的方圆天地,总是一板一眼。

正常人谈及这种事更偏向于用“亲”这个更通俗的字眼,语调油滑带着调侃,而陈崇却是一板一眼地询问“你们要接吻吗?”

陈崇对待这方面的态度存在着不符合常人的神圣,以至于普通的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时,总回带来一股微妙的感觉。

如果吻过他后被他反问一句“你为什么要和我接吻?”,关自西会认为陈崇吻了他一遍。

坐在沙发上的关自西愣了半天去消化,他恍惚意识到,陈崇在意他,那夜的吻里里混了真情,哪怕只是一点。

关自西越想越不平静,他试图甩手去分散掉胸口发麻的感觉,想要若无其事地回答陈崇的问题,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走向坐在不远处的陈崇,他缓缓在陈崇面前站定。

关自西突然不想答了。

他倒是想问问陈崇,你是在吃醋吗?以什么身份?

陈崇的突然失联,让心大的关自西罕见的紧张了好几天,镇定的外表下心里乱成一锅粥。比起害怕陈崇发生什么小概率意外事件,他更害怕陈崇是因为那晚的经历,不愿意再理他了。

关自西没有做好准备,匆匆想要抓住衣角时发现这人不在原地,原本潇洒无比的关自西也不免变得紧张起来。

而现在这人重新出现在眼前,对于一个问题的答案格外执着。

这意味着什么?

而陈崇正半低着头,对于关自西的动作不为所动,他顺手想将头上的毛巾扯下来,与此同时抬头望向关自西。

眼前被毛巾遮着的黑还没彻底散去,陈崇忽觉大腿一沉,湿润的、柔软的,再度挤进他的口中,清冽的男士香水味幽幽的缠绕在他鼻间。

陈崇这时候更清晰的发觉,实际上他是愤怒的、在意的。

他的愤怒来得后知后觉,他愤怒关自西和谁接吻,在意关自西和谁接吻,他愣在原地两秒,僵硬的身体突然找回知觉来,抗拒地去伸手推开他。

关自西被他推开,一口气还未顺平,胸口微微起伏着,不解地看着陈崇,看着他冷淡地偏开头逃避自己的视线。

关自西并不死心,欺身上来寻他的嘴唇。一股无名火从胸腹往上窜、跳动着,陈崇再次推开他的瞬间用力起身,关自西却像个八爪鱼似的死死黏着他不松手,大有一副不亲个够不罢休的架势。

两人一路推一路赶,陈崇被关自西身体的重量压在床边,折腾一番下来累得够呛,沉默的呼吸着,身上的人也安静下来,说:“你别把我的衣服扯坏了。”

“我没扯你衣服。”陈崇皱眉反驳。

松懈的一瞬间,关自西见机亲了上来。

陈崇被他禁锢着,很难发力。关自西见奸计得逞,托着陈崇的下巴不让他乱动,尽管如此陈崇依旧不配合,生硬的吻下空余血迹、疼痛和碰撞,没有半分旖旎可言,他使劲挣扎着,让这个强求来的吻变得极度索然无味,以此驱赶兴致勃勃的关自西。

关自西也果真不亲了,他歪头抱着陈崇的身体,贴在陈崇耳侧,埋在他颈窝处,轻声喊:“陈崇……”

臂弯下的身体微微僵直,像是不习惯亲密的拥抱。

“让我亲你,好吗?”关自西打商量似的在他耳边轻语,“让我和你接吻。”

陈崇的手臂麻掉了。

“陈崇……求你了。”

关自西拉长语调,在冲他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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