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笨蛋美人契约了?

精彩段落

那一鞭子挥在胸口时,我听见牢外传来捂了唇的一声惊呼。

鞭头沾些凉盐,落在皮肉上轻轻巧巧开了绽,料是我这罚了百年耕荒、无可赦罪之身也难当疼痛,鞭痕交错在丘凸的旧疤上,连脸颊肌肉跟着紧了一紧。

外头的,自然是御兽宗长老的小儿子,楚席玉。他爹蒙恩柳氏亲王,柳氏权倾朝野手眼通天,连倡新政,变新法也先要过过他的眼。楚席玉就是为其最偏宠的长女所出,自小就千娇百宠,虽说天生灵力有亏,心思单纯,承不了御兽宗百年基业,可就这天险些在闹市遇刺丧了命,衙差也要是拿腔作势,为自己博一点勋劳的。

刺客死了,无从对证,便把救人性命的罪兽诬陷成自导自演,提去严加鞫问。说是得幸师爷明察秋毫、未叫歹人这苦肉计得了逞。

“你把门开开!”

“小公子,这不成规矩,这人是、人是……”

“是什么是,你们这样要把人打死了,就是要我御兽宗恩将仇报吗!”小小一抹青衣——楚席玉在前头闹嚷,伴读在后边衰着脸劝。

他们一会儿争“少爷,少爷使不得,里边这个、这个是凶煞,是弑了原主才受刑百年的。”一会儿是楚席玉哼着声在那辩“我就要我就要,爹爹都说了,契约这事随我高兴的,我就要这个!”一会儿又有劝的“小公子,小公子你行行好,这样我怎的向师爷交代。”

楚席玉叉着腰“就不让你交代,怎样。”

那官吏叫楚小公子一压便心惊胆落,说着“不成体统”“不合规矩”什的,快步过来开了牢门,面有难色的。

“小公子,人你就领走了。我可这样向师爷复命了……”

“我是要领走。他是我恩人,岂容你们这般打骂。”他过了槛却不知一地污血何从下脚,便捏了青衣一角,小跑着蹲到我跟前。牢室唯一的光源是走廊火把,离着暗牢近的,更是熄了不下一半,我眼上有伤,血污落下来看不清他,便没有置声。

楚席玉却伸手摸在我脸上。

他手好小。指端像体温里润过的玉。我不吭,觉得一指软膏在痂边热热地化了。

“你跟我走罢。”他瞧着我,一双眼比星尘还亮。是个文软白皙、嫩生生的小美人面。见我不答言,他撇一撇粉唇,软了腿往我怀里轻轻窝过来,撒着娇的,“他们打你,是他们擅作主张,我可是一醒来就急着找你。你,你叫什么名字?你又高又大,还这样壮,就不要同我生气嘛,回去我替你出气,你点一点头,可好?”

怕我不答允,他又挖了点软膏,在我眼角:“等回去我去求一求爹爹,叫他把你安排在我身边,做个家仆。这样只许我使你唤你,别的人都不许,好不好?”

我依然沉着脸,他急了,应当是怕我赌气不松口,白白折在这,娇着声说自己很好相处,当了家仆不要做什么累活苦活,还有赏银拿,饭食可以与他同桌,只要不被爹爹瞧见。

说到最后他急得泪一串串往下掉,红着眼圈,眼泪一擦贴上来就用手臂环我脖子,说不答应,不答应就勒死我。

我人高,他胳膊这样一勾,稍稍后仰就挂在脖杆上被我带着一阵晃。喉管上倒是半分力没感到。

这小少爷埋在我颈边,已然哭化成小泪人,口齿不清说着“你随我走吧,你随我走好不好,我要灵兽,我就要灵兽”。我瞧再这样下去,他恐怕连要嫁与我当妻都说的出,拍拍他,叹了声气。

“好。”我抬起手,将镣铐应声振断。

长老府建在清河县,楚席玉和两个哥哥还未到立府年纪,他收了我,便喊我抱他,他坐到怀里不安分,说不对不对,指指自己脚尖道“这里要用手臂托”。我疑惑,他以为我不情愿便解释说是要公主抱,公主抱着转上一圈,跟话本子里一样,他们见了一定羡慕死。

公主抱是什么,话本子是什么,我没听过。

楚席玉叫我这样抱他,张开双臂比划了一下,我蹲下来。他人轻,骨头架子都不像发育足量的,落在臂弯里觉不出什么分量,和托一只猫差不多。他两脚悬了空,得意洋洋地喊我把他抱去两位哥哥的偏院,说要显摆,他进了院,就让伴读把院里边大大小小男女老少叫出来,手从一张张发懵的脸上指过来,说平时嘲弄自己契不了大妖如何,灵泉底子薄又如何,不一样能挑个又高,又壮的,比你们那些个契约灵兽厉害多的。而且皮肤这样黑,一看就稀有。

他哥说他神经,这罪兽脸上这样大块刺青,一二三四五,是弑了五任主子的,就你楚席玉的身板,他再脸上刻个六都短半截。楚席玉气坏了,从我臂弯翻下去,两个人吵的直跳脚。

事后楚席玉怪我不帮他吵,他差点输了。

伴读疑惑:“啊少爷你赢了吗。”

楚席玉一抱手臂,哼的娇嗔:“你这个没眼力见的笨奴才。”他看着我,挽住我胳膊嘟着嘴左右摇,“阿大,阿大你刚怎么不帮我呀,你是我的契约灵兽呀,你要帮我吵的。这次我不怪你,下次可不行。”——阿大是他给我起的新名字。随从走时同情地拍拍我。

我不知道。我不识字。我想这么向他解释的,但一张口又不知道是怎么个声腔。

楚席玉哼着腔说我高冷,不理人,把我胳膊一甩,跑了。

在长老府头一晚,楚席玉正席地而坐与我翻花绳,我接过来这样一挑,他就咯咯笑着往我手上扑“哎呀,阿大,你手怎的这样宽这样厚,绳结结我都够不着啦。过来点过来点。”

我拇指和食指交叉一翻,楚席玉惊呼拍掌“阿大你学会啦?”他葱白的小手巴巴伸过来,要我矮下点身,供他翻——嫩指头刚压上来,从大少爷处领了命的下人就叩叩门进来,说该是去往膳厅的时候了,莫忘了今天还要远程传音给老爷,聊一聊把我留作侍从的事。

楚席玉悻悻把红绳收了,系回腕子上,一脸不情愿起身。“阿大也去。”他知道我去不得,就是赌口气。

“小公子,您是知道的,老爷立了规矩,说是这灵兽在未结契之前,是进不得膳厅这种地方的,您就是再喜爱也……”

“你们就是欺负我!”他哒哒哒跑了。

在下人房吃饭时,我听说楚席玉大发了脾气,和他爹爹哭,和他爹爹撒娇,哼哼唧唧要我做他的灵兽,要留我在身边。不允就湿着一双眼,泪涟涟的,哼说再不理坏爹爹了,楚席玉是个不能再标致的小美人面,娇憨可人,一双擅哭擅软人心肠的狗狗眼,脸盘雪嫩小巧,才到我巴掌大,一身娇养出来的细皮嫩肉,哭起来,闹起来活像一只饱满软陷的桃,甜香隔着皮也闻得馋人。这世间但凡是个男子都是架不住这美人噙着泪,又是撅嘴又是撒娇,不时讨好眨巴你的样,何况我见过他是怎样向我讨东西。

果然,消息传来不到半刻,伴读就铁青着脸,进来扔了一床被褥给我,叫我今晚宿去外房。

收拾过筷碗,晚间又被指去晾晒了衣物后,我回了房,楚席玉已经穿好小衣缩在床里侧,抱了布娃娃甜腻腻笑着等,见我拿了一床被褥,点点头从他床前走过,不开心了。跳下来追着我问“你干什么呀,阿大,笨阿大,你去哪儿呀。”

我一步够他小跑三两步。

到了外间我拍拍地板。看着他。

楚席玉看着我。眨了眨长长黑黑的睫。

我睡这。保护你。我想说。

但这话太长。

“你。”

“……阿大你在学鸭子叫吗?”

“我才不管,阿大你和我睡。”楚席玉大概没懂我眼神,撞进我怀里,踮了脚笑嘻嘻来拽被褥,“你之后要和我结契的,我们要培养感情的。你陪我,陪我陪我嘛!”

一阵窸窣,楚席玉依在我怀里,心满意足,打了个哈欠,同我细碎说着话。他话很多,像拾了一箩筐通通红的小野果,倒下来个没完。他爱说,从府里什么好吃,什么好玩什么新鲜,一溜说到家里事,说他大哥二哥怎样怎样讨厌,就因为爹爹宠他,事事依他,就爱拿他结不了契笑话欺负他,把自个儿说不开心便往我臂弯腻一腻。

他撅唇,仰起脸看我,说阿大你答应我呀,要和我结契。我点点头。他又咯咯笑起来“阿大好笨,不知道灵兽结契是看灵力够不够,契合不契合的,阿大就会哄我”。我不说话,哑巴一样看着他。

楚席玉把自己卷在被褥中,哼唧着翻了个身,从我手臂那侧趴到左胸口,听我一隆一隆的心跳。半长的黑发从肩膀散下,他故意蹭我,看我反应,一头柔黑全都痒痒地揉在我手臂胸前。楚席玉托起了腮,小腿后折,用脚趾尖挑高了搭在后腰的丝衾,托累了,下巴往我胸口一搁。

他嘟嘟囔囔,问我是不是很强的灵兽。不强也没关系,他就想结契,就是想要一只属于自己的灵兽。他撇撇嘴问我自己是不是没有天赋,为什么一直结契不成呢?明明弱小的灵兽那样多,他开开口,爹爹连天上月亮都能摘下给他,可他就是不行,就是做不到。

楚席玉眼皮打架了,自言自语,用脑袋顶了顶我,像只猫。“不行就不行,反正我有爹爹,现在也有阿大。”

没天赋?

我不觉得。我捏着渐睡过去的楚席玉的手腕,想,不过就是谁上了一层禁制,五字咒。这禁制对凡常灵兽极为排斥,一遇血契,便会硬生地抑住灵力。这咒虽说稀罕,但于我而言,不过拿血随便写写抹抹五字,就可逆转的。

然而我不识字。

相关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