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声甘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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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初岫为了给他医内伤,带着他去了天山。

只差一味药,名叫夜微澜。

初岫说,那是一种只在雪山长的草,白日里是雪白的,与天山融为一体,夜里发着蓝色光,挺好看的。

严冬腊月天,天山可冻死人的夜里,初岫刨了个雪洞,两个人钻进去躲避风雪。

初岫缩在万俟琤身边用烈酒取暖,万俟琤内伤严重,不能喝酒,只能冷眼看着他喝,自己挨着冻。

可他刚想闭上眼睛歇息一下,怀里突然一暖。

睁开眼睛,初岫恰巧抬头看他,少年呼吸有酒气,脸上微微泛着红晕,他将脸贴在他的脖颈处,晕乎乎的说:“你冷就叫我,我再喝点。”

万俟琤轻轻应了声,用身上的狐裘大氅将他小心的裹在了怀里。

午夜时分,洞外的风愈发的大,大雪以铺天盖地之势席卷雪山,初岫喝了好几次的酒,手脚并用的抱着他,企图用他那年仅16,还瘦巴巴的身子将他高大的身体包裹起来,生怕他冻死。

那夜万俟琤没怎么冷,倒是初岫喝酒喝的胃疼。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他们才发现那洞口几乎被雪埋了起来,两个人爬了出来,继续往山顶走。

雪山上只有一种色,就是雪色。

长时间身处其中,容易眼盲。

初岫早在上山前就有准备,特意去布庄订了两块儿黑布,黑布可透光,能清晰的看路,并将雪色遮去些,不至于眼晕。

雪深的没过了初岫的双膝,他走的费力,走一会儿喘一会儿,身上的黑色大氅都有些穿不住了,热的流汗。

初岫抓了把雪塞进嘴里,气呼呼的说:“我要将这山上的夜微澜采光了泡澡。”

万俟琤当时运不起内力,虽被初岫将身体补回来些,元气到底是亏损的,他也走的费力,沉默不语的跟在少年身后。

那时他无路可走,他背着初岫找过许多大夫,方知自己身旁的就是最好的。

那些大夫每个给他看完,料定他活不过年节,不是让他准备好后事就是让他吃点好的,只有初岫跟他说,去趟雪山,他的病就能好。

初岫那句话是他最后的期冀,他跟着小少年登山,爬了四天三夜,到顶峰的时候,视线豁然开朗,苍凉雄浑的群山撞入眼帘。然后他们见到了成片的夜微澜,在月色下泛着惑人的幽幽蓝光。

雪峰上不止有夜微澜,还有一位女子。

一位在冰天雪地里身着青色单衣,满头银发,身姿曼妙的绝色女子。

那女子见他们来,也不奇怪,媚眼将初岫扫了一眼,开口声音冷若寒霜:“就是你要将夜微澜挖光泡澡?”

初岫微微怔了怔,随即瞪大了杏眼,讶异道:“何姑姑,你还没死?”

万俟琤反应迅速的将初岫拉了一把,躲过了女子的掌风。

初岫却不怕,他皱着眉,掐着腰,对那被他一句话得罪了的女子道:“我叫初岫,我爷爷叫初云倦。”

女子欲要再动手的动作一顿,淡漠的脸上竟然有了些许表情,她就着月光细细看了会儿初岫,怔怔的问:“你是云倦的孙子?”

初岫上前两步,蹲下开始薅草,应道:“是啊。”

女子:“他呢?”

初岫:“他已经仙游三十余年了。”

女子这次呆了很久,风卷起了雪掠过她单薄的衣衫,她静静的站着,仿佛一座冰雕。

万俟琤闷咳了两声,蹲下,与初岫一同薅草,却被初岫握住了手。

初岫将他冰凉的手塞回了大氅下,道:“你不会采,在旁边歇着。”

女子仿佛才注意到万俟琤,她打量了万俟琤片刻,语气平淡的说:“他活不了了。”

初岫说:“我要他活他就能活。”

女子走到万俟琤面前,强硬的拽出了他的手,搭脉片刻,冷哼道:“就是你爷爷还在世,也救不了他。”

万俟琤闷咳两声,扯回了手,道:“不牢费心。”

初岫将采好的夜微澜用布袋装好,直起腰来,轻轻扬着下巴,道:“你在这山上不下去,不知这天下什么都在变,我父亲的医术要比我爷爷的好,我的医术比我父亲的高明。”

少年拍了拍胸膛,小小的身躯顶天立地,傲然道:“我既然答应了将他治好,就一定治得好。”

女子冷笑了声,突然暴起,向初岫飞掠而去,意图将他手中的夜微澜抢下。

初岫大叫道:“爷爷果然没说错,你这人蛇蝎心肠,见不得人好。”

万俟琤勉强替初岫抗下一击,想让他闭嘴,别激怒这不知年岁的女人。

却被女人反手一掌打吐了血。

女人的功力,放眼天下也挑不出几个对手,万俟琤只觉五脏六腑都似移了位,眼前一黑,以为自己要死了。

再醒的时候,他在一处山洞里,鼻息弥漫着硫磺味,全身暖融融的。

初岫在他旁边鼓弄药,那女人不知去向。

他觉得身上筋脉都在疼,连喘气都疼,挣扎着转头看,发现这山洞里竟然是一处天然温泉,正冒着腾腾水雾。

他费力的发出了点声音,叫他:“主人。”

初岫转头,眼睛亮晶晶的,他告诉他:“药好了,你吃了,在这温泉水里泡泡,等好的差不多了,咱们下山养伤。”

他喝了那掺了夜微澜的药,苦的他几乎灵魂出窍,被初岫扶着进了一处刚好够一人泡的温泉池子,刚下去,初岫就向里边撒了一把枯草。

那采下来后就变得十分不起眼的枯草,正是在江湖上千金难求的夜微澜,被他毫不怜惜的给他泡了澡。

他泡澡,初岫就在他旁边的池子泡脚,撩起裤脚,将白生生的脚浸在温泉里,舒舒服服的说:“雪山上竟然有这么好的地方,疗伤圣地啊。”

万俟琤被热气熏得昏沉,身体又疼痛异常,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接下来一段日子,他睡睡醒醒,吃那苦的要命的药,拿着不要钱的夜微澜泡澡,模糊了时间的流逝。

山洞里再次有动静的时候,是那银发女子找上了门来。

她追着初岫满山洞的跑,怒道:“你还真敢拿夜微澜给他泡澡!”

他勉力爬起来,想要去护着初岫,那女人却突然不追了。

她纳罕的看着他,挑眉道:“还真活了?”

初岫高高兴兴的说:“你看吧,我就说我比我爷爷强,你就让我看看,说不准我能将你看好,便可下山去了。”

女人不语,静立片刻,却是转身离开了。

初岫追出两步,被她用内力逼退好几步,退到了万俟琤身旁。

女人的声音消散在洞口,她说:“这天下与我何干?”

初岫愣了愣,轻叹了口气。

但转瞬,他高兴了起来,他对万俟琤说:“如今我把你救活了,以后你就跟着我,我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我叫你打狗你不能撵鸡。”

他垂眸,应道:“是,主人。”

从山上下来那日,正是除夕。

天山脚下的小镇里挂满了喜庆洋洋的红灯笼,家家户户都吃着团圆饭。

大雪簌簌的下,两人穿着一白一黑两件大氅,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像两个无常。

初岫牵着万俟琤的手,道:“阿琤,我们去吃饺子,过个好年。”

一高一矮两道影子,在雪夜里相携,渐渐行远,茫茫大雪慢慢将地上的足迹抹去,远处有光亮的地方,是可以过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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