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雪时分

精彩段落

一早果真下起了雨。

烟雨朦胧中,卖花的阿婆用油布把框子里的花盖上。青石板路湿滑,雨水汇集成无数个小水坑倒映着斑驳的白墙。一只大橘踮着脚踩着小水坑,在阿婆关上木门的最后一刻一跃跳进了门槛,回到家里.....

爸妈从厨房里端出早饭,喊许知沂起床,却没有得到回应。

许爸感叹:“这天气啊,想不睡懒觉都难。”

许妈走过去敲敲卧室的门,还是没人应声。她拧开门一看,床铺乱糟糟的,被子掉了一半在地上,人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

“不在吗?这孩子.....出门也不说一声。”许爸拿出自己的手机,“我打个电话问问。”

许妈进来捡起被子,一摸枕头感到一丝异样,掀开一看,厚厚的装订本就压在下面。她拿起来一看,是个剧本,心里一惊。

“没人接呢。”许爸挂掉电话,“算了,咱们先吃吧。”他端起碗,夹了点拌笋丝:“是不是在隔壁家玩?你别担心了,他那么大个人了.....”

“啪——”

他的话还没说完,厚厚的装订本就拍在他面前了。许妈妈沉着一张脸坐下来,不发一言。

没一会,雨下得大了些,雨水拍打瓦片的声音欢快又热烈。屋檐下,许知沂撑着伞一路小跑回来,推开门穿过天井,来到堂屋檐下。收起伞,才察觉后背已经被淋湿了,头发沾着氤氲的水汽耷拉在脑门上。

他把头发抄到脑后,踩着嘎吱嘎吱作响的木质楼梯上去。才走几步就听见了父母争执的声音。

“不行,我不同意!你又不是不记得,那个时候他差点死掉了,说什么我也不同意!”妈妈情绪激动的很。

“你不要那么大声嘛.....”爸爸劝慰道,“这事儿说到底还得看他自己是什么想法,再说孩子这么大个人了,总不能一直待在我们身边,他也有他自己的人生.....”

“哎哟,你别啰嗦了。”妈妈肯定拧爸爸的胳膊揉了,“不可能,我就拴也要把他拴在身边。之前的事情,不能再发生了!”

“这不在商量么,你打人干什么?”

许知沂怕他们吵起来,连忙高喊一声:“爸妈,我回来了。”

争执的声音一下子没了。

许知沂换了衣服擦干了头发出来,走到饭桌旁边坐下端起碗就开吃。许爸许妈看看他,又互相递了个眼色,都没说话。

许知沂哗啦啦很快就把一碗粥喝完了。他放下碗,擦擦嘴,直起要背,郑重地说:“爸,妈,我打算.....去申城,重新拍戏。”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爸妈放下了手里的碗,看着他,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

许知沂继续说:“我已经寄了一些材料过去了,那边的朋友会帮忙照顾我,你们就别担心了。”

爸爸看了眼妈妈,没敢说话。沉默了一分钟之后,妈妈开口了:“沂宝,你想去就去吧。不管你想做什么,爸妈都支持你。”

家里的话事人点头了,那就没问题了,许知沂笑了。

“哎?你这个人,刚才还说怎么都不同意呢,真是!”爸爸也表态了,“沂宝啊,虽然我跟你妈妈都很担心你,不想你离开我们。但是,我们也明白你终归需要走自己的路的。”

许知沂有些惭愧:“这几年,是我把你们二老拖累至此.....我没想到,你们还会支持我。”

“一家人,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好了不说了,再吃点吧。”

“好!”

梵星娱乐公司的会议室里,几个制片正聚在一起闲聊,他们提到了梵星接下来投资的几部戏制作准备情况。

这两年影视行业寒冬,每年那么多的影视作品投放到市场,赚钱的却没有多少。观众骂资本喂屎,资本受各方掣肘也是苦不堪言,双方都陷入了一个怪异的死循环。

“什么什么,我没听清楚,你是说于思桐方要塞个人是这个意思吗?”

“不是,不是塞人,是资源置换。”

作为能少数抗住收视率的女演员,于思桐现在是各个投资方的香饽饽。她这两年开始转型之后,对内已经递过消息,不会再接古偶剧了。

但是梵星和其他几个公司合资投了一部古偶,力邀她出演。制作人从去年年底开始游说到上个月,那边终于动摇了。没过几天,于思桐的经纪人打来了电话,说出演可以,但是有个条件:同期制作的那部年代剧得留一个角色给她的朋友。

这种“互相塞人”的事情见怪不怪,但是能让于思桐开口,大家都有点好奇这个人是谁了。

“是.....许知沂。”

“许知沂?奥,是前几年那个顶流?对吧?”

“他不是还在打解约官司吗?”

“据说已经结束了,现在是自由身。”

“可是,他应该属于风险艺人吧?他之前那些丑闻可是闹得满城风雨,观众又不是失忆了,能用吗?”

“于思桐方也说了,如果用这个人,她可以降低一些片酬。”

“我去,他们什么关系啊?”

会议室里像炸开锅了一样,几个人讨论地热火朝天。

邻近的总裁办公室里,何煊靠在座椅上正看着手机里的一段视频。视频的内容正是于思桐在D城路演时回答粉丝提问说的“把生活重心放在事业上,暂时不考虑恋爱结婚”的发言。

他连看了三遍,终于点了叉关掉。退回手机桌面,他打开微信,在对话列表里面找到了于思桐。

他点开了和于思桐的对话框。

最后一次联系还是在上周,他问于思桐:在干嘛。于思桐没有回复他。

何煊失落地叹了口气,把手机放下了。

晚上,许知沂在房间里收拾行李。妈妈敲门进来,递上一杯牛奶,许知沂咕咚咕咚一口气灌进肚子里。

“没带几件衣服啊?”

“三月一过,天气就要暖和了。”许知沂擦擦嘴,“我这次去,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呢,万一我又灰溜溜的回来了,带东西累赘......”

“也是。”

妈妈站在一旁看着儿子忙碌,满眼不舍。视线中,满墙贴着许知沂收集来的电影海报。最大最显眼的那一张里,一个长着剪刀手的奇怪家伙搂着个金发女孩。

上初中那年,许知沂在同学家里看了场电影,回来就说自己要当演员。当时大人也没当回事,谁知道他后来真考上戏剧学院了。

他对演戏一腔热情,也足够幸运,一朝一炮而红,名利接踵而来,包围了年轻气盛的他。

再后来......他还没有完全起飞,就被折断了羽翼。满身鲜血,跌落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

“沂宝。”

“嗯?”

妈妈眼睛红红:“看到你选择重新站起来,我真是心疼,又为你高兴。”

许知沂感受到妈妈的难过和不安,连忙伸手抱抱她,搓搓她的臂膀:“妈妈您放心,我绝不会再做那些颓废的事情了,我也不会一直这么逃避下去。我还是想再试试......真的不行,我就彻底死心,回咱们剧团唱戏。”

妈妈被逗笑了,拍了拍他的背。

雨过天晴,一家三口出门。爸爸提着行李走在前面,许知沂背着包挽着妈妈走在后面,街坊路过都跟他打招呼。

“哎?沂宝要出门啊?”

“是啊,芬姨。”

芬姨的小儿子提溜着书包:“沂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游戏你还没带我通关呢,最后的大怪兽太难杀了。”

“你先自己试试,实在打不过去,就拿妈妈手机给我我打视频,我教你。”

“好!”

芬姨拍了一下孩子的后脑勺:“小兔崽子就知道打游戏....跟哥哥拜拜,我们先上学了。”

“拜拜——”

从出租车上下来,许知沂已经帽子墨镜口罩全戴上了。四方的人流顺着地上的标志,排队有序进入高铁站内。许知沂接过行李箱,让爸妈不要送了快回去。

许妈妈拉着他的手,很是不舍:“不要硬撑,不高兴就回来。没事的,不是所有人都成就一番事业的,普普通通也很好。”

“知道了。”

“你一定要记住,命比什么都重要!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想不开,想想家里的父母。”

“哈哈....妈妈,申城离这里近着呢。”许知沂宽慰着,“要是这次合作谈不来,我说不定周末就回来了。”

“你这次去,肯定还会遇到很多挫折。你坚持更好,若是不想坚持,随时回来。爸妈可以养你一辈子!”爸爸也红了眼眶,他把许知沂拉过来,推他进闸口,“好了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别耽误了,快去吧。”

“爸妈,我走了啊,你们快回去吧!”

一阵风把爸爸妈妈的头发吹乱了,二老一直站在原地冲他挥手告别,直至看不见身影。把千疮百孔的孩子再次送进风雨中,老两口心里跟刀割一样难受。

许知沂也鼻子酸酸:爸妈都这个年纪了,还在为自己的前程烦忧,自己真是太不孝了。

找到位置坐下,许知沂把包放在小桌板上,一阵感慨:这几年因为打官司的原因,时不时也要去申城。以往都是爸妈陪着,这次只有自己。他有些害怕,有些担心,也有些期待......

列车准点开动,离开站台,许知沂抬头,看到了窗外的蓝天白云。

一切,重新开始了。

申城的夜晚,纸醉金迷。

何煜的假期已经在倒数了。在最后一个休息日的晚上,他穿着便衣在城市里骑行。途径一家米其林餐厅,他长腿一伸,停下来。

这家米其林餐厅很多年了,美名在外。妈妈还没去世之前,曾经带着何煜来这里吃过几次。妈妈喜欢他们家的一款泡芙甜点,她去世之后,何煜只要想她了就会来打包一份,以寄哀思。

何煜一进来,店员就认出他了。何煜惯例是要打包一份甜点带走,店员将他带到偏僻的角落坐着休息一下。

何煜坐下来,拿出手机回复消息。一个服务生推着精致的餐车从他身旁经过,在一个包厢门口停下来敲了敲门,然后拧开门走进去。

何煜无意瞥了一眼,狭窄的门缝里出现了于思桐绯红的脸颊。

何煜以为自己看错了,直起脖子认真看去,哎!真的是于思桐啊!她正在跟一个人说话,角度刁钻,那人只露出半个后脑勺。何煜分辨不出来是谁,只知道是个男人。

他想了想,挪动了位置,离包厢更近一点。包厢里,服务生正在布菜。于思桐看上去很开心,一直笑着跟这个男人说话。

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别的人了?如果....只有他们两个人?

糟了!何煜不带犹豫地给何煊打去了电话。

好一会何煊才接通:“喂?”

“哥,你之前是不是说那个......就是你追的那个女演员,她最近在别的城市宣传电影是吗?”

“是啊,怎么了吗?”

服务生布完了菜,微微欠身退出来。关上门的刹那,何煜看到了一张灿若星月的脸,一瞬间竟有些恍惚了。

“我看到她.....跟一个男的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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