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北陂之战，仙尊明烛败给魔尊穆净华，此战之前二人立下战书，败者则死，但战争结束之后，明烛被押解阵前，穆净华扯着他银色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哂道：“你我师出同门，我就饶你一命如何？”

明烛啐了他一口血。

当是时，明烛白发染血，衣不蔽体，咽喉血口狰狞，张口时只有血沫涌出，其手腕脚腕皆绑缚金色捆仙索，袒露在外的皮肤无一处不脏污血腥，可偏偏脖颈白得像一块玉。

那白色颈项让穆净华觉得碍眼，他松开明烛的头发，明烛仍梗着脖子强撑在原地，但下一瞬就被魔界右使一枪打在后背，口里的血涌出来，沾得银发变得黏湿。穆净华没再回头，吩咐道：“把他送回仙界，让昭法阁处理。”

昭法阁又怎么会饶过他。

仙界三清堂外，两边阵列昭法阁诸位阁老、将军、仙子，四周云层浓厚，天色煞白，明烛跪坐在白玉石阶之上，一头银发零零落落散开血迹，他口不能言，那双金色的眼睛却透澈而明亮，并不似在一个将死之人身上。

他只是静静看着殿前左侧站立的那人，眼睛一眨也不眨。

那是殷照，是明烛与穆净华争夺之人，是曾拯救过仙界的“恩人”，也是北陂之战的源头。他一身黑衣，身量纤长略微瘦弱，眼睛很大，貌有媚态，他察觉到明烛的目光，也看过来，但眼中波澜不惊，只是轻轻一瞥，又将目光收了回去。

昭法阁最年老的尊者站上中央，道：“明烛，你可知罪？你不顾劝阻一意孤行，发动北陂之战，战败事小，却害死了多少兵将？我仙魔二族本就矛盾丛生，你骤然起兵，置我们仙界诸人于何地？如今有了出师之名，穆净华随时可起兵攻来，到时如何收场？明烛，你乃是仙界万年最大之耻辱！”

一言已毕，在场诸位有不忍者、怒目者、叹气者，但无人说话，那尊者又道：“是你自己好大喜功发动战争，却说是为抢夺殷照？我且问你，殷照与穆净华并无半点瓜葛，你何来抢夺之说？如今一战，不但失败，还将殷照变成众矢之的，你缘何如此？殷照于仙界有恩，你此番作为当真无耻至极！”

明烛忽然腿软，是因为今早被一支毒箭射中了腿，箭头还在他的皮肉之中，他低头去看自己的伤口，再回神时就见黑衣的殷照已经站在他的面前，他抬头看，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说：“尊者，就将明烛送入堕仙台吧。”

明烛浅笑了一下。

他已经不太能听得清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但他知道殷照要杀他，他想不通，明明当初是殷照一力支持他发动战争，如何今日就成了他的罪责？他是爱殷照，但事到如今也察觉到自己不过是对方手中一枚棋子，他开始恍惚，走马灯般的念头冒上来，兜兜转转，却落到了疑问上面，他为什么会爱上殷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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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拉扯明烛，有人叫骂，但明烛已经什么都感受不到，他仿佛在水中，四周升腾模糊的烟，意识涣散之前，穆净华的脸却不合时宜出现，他有些生气，想对穆净华说你又和我反目成仇，你又对我毫不留情，好像不该如此的，穆净华，你和我为什么会变成此番模样？

魔殿。

穆净华刚刚为自己疗伤结束，这场战争他亦是身心俱疲，能胜明烛，最大的原因是仙界人心涣散不堪一击，能支撑三月之久，的确是明烛足够强大。今日事毕，他没有依照约定杀掉明烛，只是为了羞辱

——明烛何等高傲，向来宁愿横死不愿苟活，但他就要这样羞辱他，好让他知道与自己作对的下场。

他们师出同门，但早已反目，因为穆净华在被师尊逐出师门五十年之后，提了一把剑回到师门，将师尊一剑斩杀。千年以来二人早已成为王不见王的仇敌，见面就算不打也要明嘲暗讽，现在又一起爱上殷照，那也该有个了断。

只是……

穆净华忽然心口隐痛，他靠在榻上，不知为何心中一直晃着明烛的眼睛，那双眼睛是金色的，第一次在人间的市集中相见时，穆净华就记住了他的眼睛，那时明烛在朝上看，眼中映出孔明灯的光亮。还有在师门时，明烛因受师尊宠爱所以总是不拿正眼瞧人，后来他做了仙尊，就喜欢直直盯过来，那张出尘绝世的脸冷冷淡淡，眼睛却是金色的。

心口的疼痛更甚，穆净华不得不坐正身体，右手抚摸上了心口，那里跳动强烈，他觉出不对，一转眼，忽然看到自己左手边有一本书。

哪里来的？穆净华环视四周，觉出一丝诡谲。

他没有妄动，只是拿起书，看到这本书的书名叫做《我靠万人迷系统征服世界》，他不甚理解，翻开一页，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那里写着：

【殷照对系统道：“我倒有信心能拿下明烛，但穆净华暗恋明烛那么久，感情那么深，能受系统影响吗？”】

【系统道：“放心，只要你一出现，他就会忘掉对明烛的一切感情，你要做的就是让他们打起来，到时候天下唾手可得。”】

穆净华霍然起身，已然手指颤抖，他的心中有无限回忆在争先恐后挤进来，但他无法抓住头绪，他慌忙翻开书本的目录，再向后找到那些内容，不过数十页，已经让一向镇定的他觉出惊恐。

“明烛……明烛！”

穆净华将书收入袖中，一人奔出殿外，倏忽就消失了。

书上写：【穆净华永远记得千百年前的一个夜晚，在喧闹的人间，明烛从他身边走过，一头银发如月色倾泻，他神情如水，回头浅淡地看了穆净华一眼，就那样分花拂柳地走进了夜色之中，从此以后，让穆净华再也无法忘却。】

此时，明烛曾经的侍从帮他擦掉脸上的血迹，已然涕泣不止，不远处是堕仙台，落入此地，将会遭受剖心、割骨、削肉之痛，称为“剔骨”，剔骨之后，仙神已与人族无异，再落入冥界十八层地狱，于最深层锤灭灵魂，灰飞烟灭。

书上写：【自见了殷照一面之后，穆净华就满心满眼只剩他一人，他将会为他开泰山、移西海，将仙尊与魔尊之位拱手相送。】

明烛站在堕仙台边，那里的冷气如冥界的血河，带着一点腥味。他再次回首，看到曾辅佐他治理仙界的众位阁老，看到曾互相托付性命的各位将军，看到曾对他“倾诉衷肠”的殷照……如今每个人的脸上都冷漠苍白，只有他的侍从，还想哭着来救他。

书上写：【北陂战败，明烛已无东山再起之力，在落入堕仙台之前，他回头看到殷照，想说什么但因为咽喉受伤而无法开口，接着，他就仿佛一片枝头落叶消失在天地之间，从此再无踪迹。】

明烛闭上眼睛，被身后人推入堕仙台，就在那一瞬间，他忽然听到一道遥远的声音，有人在喊他：“明烛！”

是穆净华的声音，好奇怪，他好像很害怕的样子，怕什么，是后悔没有亲手杀了他吗？但已经容不得明烛多想，在无尽的黑暗之中，他只觉浑身五脏六腑都要爆裂一样疼痛，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那一声呼喊只是划过了明烛的耳梢，却如洪钟一般落在了仙界诸人耳中，每个人都在惊诧，直到穆净华踩在堕仙台的边缘，像要被那黑洞吸进去之时，才有尊者上前：“魔尊，你到此......”

穆净华猛然回头，双眼穿过尊者的白发，直直钉在了殷照身上，眼睛血红。

场面愈静，连一直哭泣的侍从都战战巍巍停了哭声，每个人都不安，因为他们发现穆净华来者不善，几个将军已经默默在手中捏起法诀，昭法阁的尊者也纷纷起身，但被盯着的殷照因相隔太远看不清穆净华的表情，只是有些疑惑地向前走了一步。

但沉寂片刻，穆净华什么也没做，身形一转就消失了。

他来到了位于魔界边缘的堕仙台，堕仙台自仙界始自冥界终，但受刑者被剔骨沦为人族之后，会短暂跌落在魔界边缘，随后由三阎罗带入冥界继续受刑。

以防万一，穆净华召来下属的三位鬼王，即刻去冥界搜罗明烛踪迹，虽然只是一瞬一时的功夫，但他还是很怕，他怕明烛已经消失，如果明烛消失......他没有胆量想下去，直到现在他还不明白......为什么？

那本书里记载了什么他仍然不甚清楚，但那一刻，他清晰感觉到自己如鸿蒙开化，一切不知所谓的作为以一个血淋淋的样貌暴露在他眼中，千年天尊，他也是尸山血海中爬上来的人，而千余年之中，他动心过的人唯明烛一人而已，到底是什么样的能力，能将他与明烛都蛊惑至此？

这是一种深深的羞辱与玩弄，穆净华眼中红色已经褪去，但神情如冰，如果明烛消失那他不会饶恕任何人，如果明烛能保下性命，他要和他一起，将一切如数奉还。

他复又拿出了那本书。

午后三刻，三殿阎罗到来，穆净华看他一眼，道：“明烛呢？”

三殿阎罗上前行礼，道：“魔尊，不知你命鬼王去搅扰我冥界，是何用意？”

穆净华道：“本尊要带走明烛，你要拦吗？”

三殿阎罗久久不语，随后拱手道：“魔尊，我自然拦不住你，但明烛已是罪人，是你将他归还仙界处置，如今却要为难我等，又搅扰冥界，这并不合适。”

“明烛败给本尊，本尊想如何处置，你与仙界都无权过问，至于搅扰，改天本尊登门赔罪，你只需要回答我，明烛何在？”

他话音刚落，那堕仙台上就照出一缕金光，二人被迫眯起眼睛，再睁眼时，明烛安宁的睡颜就在穆净华的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