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奸

精彩段落

心境是从未有过的豁然开朗,景佑安打定主意,忽然又想起拜托沈至办的那件事,立即出了柳府就赶往小乞丐之前说过的住处。

穿过繁华集市,东拐西拐又走过几条小巷,绕过一片树林,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看着眼前这个破茅草屋子一时失语。

荒芜的废土之上,满是肆虐疯长的杂草,连同这里的断壁残垣一起透漏出灰败的气息,仅有的一幢房屋斜斜伫立在这里,顶上用来遮风避雨的是薄薄的一层茅草,四壁污黑且摇摇欲坠,好像有人一推就会巍然倾倒一般,像个马上要拆除的危房。

他在外喊道:“有人在吗?”

里面听起来没有任何动静,景佑安边道打扰边往屋里走,走进去发现里面只有一张看起来是用来做饭切菜的木板,木板搭在一张木凳子上,墙上挂着两双筷子和一把菜刀,地上用来熬药的小炉子被烧得黢黑,除此之外只有一张睡觉用的石炕。

石炕上空无一人,景佑安上前摸了摸,被褥的温度是冷的,人已经走了许久了。

也许是沈至带他们去治病了。

景佑安来的不巧,没人在他只得回府。刚走回街上,顿时感觉如芒在背,集市上熙熙攘攘,充斥着小贩叫卖的声音,好像和以往相比并没有任何区别,但他总觉得身后有人在不紧不慢地跟着他,往后望去,却没有任何可疑之人的踪迹。

景佑安心里毛骨悚然,步伐加快,待他转过一条小巷的巷口时,暗处突然伸出一双手揽上了他的腰肢,使劲要把他往巷子里带。

他早有防备,出手快如闪电,狠辣的掌风就向着身后人的面门去了,那人躲避的反应很是娴熟,一偏头躲了那要命的一掌,与此同时,一道景佑安熟悉无比的声音惊叫起来。

“喂,小状元,我帮你救人,你反倒是恩将仇报啊,一出手就想要我的命,我可真是好伤心呢。”

熟悉的声音裹挟着慵懒的无赖意味在耳边响起,景佑安一愣,连忙收手,脚下却没跟上力道,被这流氓一搂,便往地上栽歪过去。这出其不意使坏招还反过来倒打一耙的流氓邪邪一笑,搂着美人腰肢的手越发收力,同时另一只手过来揽住了他的肩。

景佑安被他故意一带,重心不稳,整个人都栽进了他怀里,看上去跟投怀送抱似的,一见面就抱了个满怀。

高耸的系冠马尾飘扬,衣裳在两人动作间迎风翻飞,画面看起来还挺唯美。

尤其搂着景佑安的男人,长的也是风流俊美,薄唇弯着笑得邪肆,举止更是浪荡,开口就是调戏。

“投怀送抱也是不够的,你刚刚伤了我的心,需要更深入的补偿。”

景佑安从昨日到今天接连遇见变态,心情登时差到了极点。

“沈至!你,快给我放开!”边说边挣扎着狠狠踩了他一脚。

沈至疼得抽气着松了手,怀里细腰乌发的漂亮小公子赶紧推了他一把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他皱着眉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好像刚刚被什么脏东西玷污了一般。

“你就不能正常一些么?非要每次都跟阴魂不散的恶鬼似的,早晚让我把你当刺客一掌拍死。”景佑安没好气地看着他。

“你舍得打我?你有麻烦第一时间来找的是我,我以为我们两个的关系非同一般,亏我还日日思念你,原来你只是利用完我就扔的薄情郎,考上了状元就不认糟糠……”

沈至正佯作伤心嘴里胡言,却突然愣住了,上前一步抬手轻抚景佑安的脖子,目光多了几分探寻的讶异。

那上面有一星一点的红痕。

“这是什么?”

“能有什么?”景佑安微微后仰躲掉他的指尖,以为沈至又在鬼扯,抬手擦了一下被抚摸过的皮肤,不耐烦的神色蓦地僵住,略不自然地说:“天热,一直觉得脖颈痒,想来是蚊虫叮咬所致。”

“入秋了,哪来的蚊虫?”沈至显然不信,本来言笑晏晏的脸色沉了下来,高大的身躯逼近他,显得咄咄逼人:“你不会是和旁人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你有心仪之人了?究竟何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好了,你不要再胡扯了,没有什么男人女人,只是我昨天喝醉酒不小心睡在草丛里,一时不察让虫子给咬了。”景佑安脾气挺好的一个人,让他磨得也有了几分气性,蹙着眉道:“天天没个正经,我让你救的人怎么不见了?医好没有?”

沈至面色和缓了几分,半信半疑道:“最好是这样,别让我发现你背着我和旁人暗通款曲,否则……”

“停,我在问你我昨天拜托你救下的人,你别再胡言乱语。”

沈至冷哼一声,没好气道:“你吩咐我的事情,我哪敢怠慢,自然是连夜带着他们回了天道穹去。你也不看看他们住的是什么朽屋烂檐,那么破,哪里是可以养病的地方。回了天道穹,又有我这妙手回春的医仙在,人不说祛病,再过几天都能追着宰鸡宰鸭上门感谢你。”

“那个小孩儿也在天道穹?”

“嗯,他说不放心他奶奶,一起跟来了。”

沈至虽然吊儿郎当,但是办事靠谱又效率高。景佑安本来一直担心端木赋会戕害他们,现在有天道穹出手相助,远离京城,他就算有心出手也找不着人,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景佑安彻底安心了,“谢谢你,沈至,你又帮了我一次。”

沈至开怀的笑,“这点小事,你犯得上和我道谢么?那老人家没什么重病,只是旧疾骨痛,又总是在潮湿发霉的环境住着,身子虚弱而已,住在天道穹调养着就好了。你真要谢我,别总说些虚话,不如……”

景佑安被他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下意识想开口拒绝却被他一把捂住了嘴。他温热的气息呼在沈至的掌心,那一方寸手掌的肌肤被呼吸润湿,温度节节攀升一直延伸到景佑安憋闷而微红的脸颊,暧昧的气氛弥漫在这狭小安静的巷子里,沈至这次好像格外认真,含情的双眸深深凝视着他,看得景佑安紧张到忘了挣扎。

两个人这么亲密的挨着,沈至呼吸都喷洒在他额头上,轻声道:“不如你以身相许。”

景佑安掰开他的手大口喘息,在他回答前,沈至伸出一根食指竖在唇间,深情地说:“嘘,先不要拒绝我好吗?听我说。”

被一张俊美得风流倜傥的脸柔情蜜意的表白,虽然对方是自己从小到大都混蛋的发小,景佑安仍然感觉心跳有些加快。

景佑安紧张地说:“你还要说什么?”

“其实我中意很久了,因为……”沈至漆黑的瞳仁倒映着景佑安发红的脸颊,他沉声郑重其事地说:“因为听说猪肉又涨价了,我看你最近变胖了,应该能卖个好价……啊别打别打,我错了,景佑安!祖宗!大爷!别打了!疼——”

一柱香后,黑着脸还未消气的景佑安带着脸上被打的青一块红一块的沈至去了医馆,沿路还能听到他的哀嚎:“啊——打人不打脸你知道吗?我这么俊一张脸,你给我毁容了我上哪说理去,讨不着媳妇怎么办?”

引得众人纷纷侧目,景佑安顿觉颜面扫地又是一记爆栗。

“我没使大力气,怎么就毁容了?你整日说这种混蛋话,哪个女孩愿意跟你在一起,只怕是要被你烦死,讨不到媳妇全赖你自己这张破嘴。再说,你从小到大老粘着我,能找到喜欢的人才奇怪了。”

景佑安叹气。

他们俩的孽缘要从很久前说起。

当年的温岭玉一朝从梧桐枝上跌落,天之骄子成了阶下囚。

师尊从乱葬岗救回伤痕累累的他,恩赐他新生。旧名自然不能再冠,师尊便为他取了新的名字。

希望能护得他一世平安,故名“景佑安”。

他从改名换姓起,身边就总离不了一个沈至。沈至管这叫天赐良缘,景佑安想这也许就是祸不单行。

那年师尊把他带回了道观,没想到道观里还有个小孩。

师尊摸摸他的头:“你们二人年纪相仿,可以做伴一起玩闹,不然小玉待在我这道观恐怕要闷坏了。”

当时沈至正在喂鸡。见着景佑安的时候,他手里还抓着一把鸡食,愣在了五彩斑斓的鸡群里。

见面第一句话,分外认真的问:“你可以做我媳妇吗?你长得比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大公鸡还漂亮。”

彼时景佑安还是个娇气跋扈的孩子,哪受过这种气,一番言语下来他小脸拉的老长,捡起地上的石子就招呼他。

于是第一天见面,他送了沈至一个大包。

还是个小屁孩的沈至就不正经,不知道从哪学来的调戏叫法,天天管他叫小美人。

景佑安冲他干瞪眼:“再这么叫我,我把你投河里喂鱼。”

沈至满不在乎,甚至还有点得瑟,“你投呗,我水性好,到时候把你也拉下水,你还得求着我把你救上岸。”

景佑安抓起一把岸边的湿土就砸他,沈至躲的慢,吃了一嘴土,在原地“呸”了半天。

后来他俩习武,一个擅长投暗器,飞叶弹指间能取人性命,一个练就了一身好轻功,顷刻间飞檐走壁上天入地。

师尊看他们不仅天赋异禀,还勤学苦练,配合的相当默契,十分欣慰。

其实景佑安很感激沈至,被救回道观后,他总是做噩梦,臆语,惊醒然后失眠,会胡思乱想并默默垂泪。

那段他不堪回首的黑暗日子里,沈至看似大大咧咧地烦他,其实照顾他脆弱的自尊心的同时,还细腻温柔地安抚了他受伤的心灵。

在他心里,沈至和师尊一样,都是很好很好的人,都是他的家人。

话又说回来,虽然景佑安这么想……

该打还是得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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