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

精彩段落

刚进门拿铁就迎了上来,一只脑袋咖色身体雪白的小加菲猫,是冯智霖在纪念日送给祝君安的礼物。拿铁很会撒娇,一下子就软倒在主人脚边,翻开小肚皮,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祝君安不解风情,敷衍地胡噜了几下就开始收拾行李。

冯智霖前后脚就赶了回来,看到客厅摊着一个大号行李箱,里面除了猫还有一摞书。

祝君安正在卧室收拾,冯智霖在他周围团团转,复读机一样重复着道歉的话,到后来简直是涕泗交流了。衣服和生活用品并不多,很快就收拾完了,“别的东西再置办吧。”祝君安心里想着,完全把他屏蔽掉了一样,从头到尾不发一言。

冯智霖像个学龄前儿童一样难缠,抱着行李箱不让祝君安走。

“放手。”这是他打进门起说的第一句话。

“你别走!我们谈谈…谈谈吧…”当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在你面前哭得冒鼻涕泡,冰山也会心软。祝君安坐在沙发上,并不向后靠,脊背挺得笔直,他抱着双臂,开恩似的吐出一句:“聊吧。”

然后又是冯智霖的独角戏,他先是极力辩解这是第一次犯错,祝君安听到这里就开始翻白眼,接下来的“对方先主动”啦,“把我诓到酒店说改论文”啦之类的屁话,他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相信。

他不动窝地坐着,手揉着膝盖,耳边嗡嗡的是对方无力的辩解。天都快亮了,身心俱疲,祝君安就想敷敷腿然后睡一觉。

陈词滥调的道歉赌咒没有换得半点反应,冯智霖也开始发泄对他的种种不满,角色一下子从被告到了原告。他开始控诉祝君安的性冷淡、不体贴,只顾着自己的事业全然不关心他的工作压力有多大,到后来他开始指摘祝君安性格上的种种缺陷。

“你这个脾气除了我换谁还能忍,他吴柳轩吴大首席不也忍不了了吗?就你祝君安最完美,就你不犯错?我跟你讲你这是冷暴力!”

最熟悉你的人最知道刀子往哪里捅最疼。吴柳轩的名字果然如同往静水里扔了一颗鱼雷,祝君安腾得起身,把冯智霖吓得一激灵,气势全无。

祝君安看他那个怂样,一哂,道:“冷暴力?好好好。“他一拳凿在冯智霖脸上,对方痛苦地蹲在地上,鼻子里哗哗往外冒血。

“够暴力了吧。”祝君安甩了甩手腕,拉起箱子就走了。

天蒙蒙亮,小区里静悄悄,没有人追上来,终于清静了。身上疲惫酸痛,心情却爽快了几分。

刚上出租车,祝君安猛得想起什么,坏了事了。

“师傅调头!”

拿铁落下了!

只得在楼梯间潜伏了一会,等冯智霖垂头丧气地出门上班后,祝君安回到公寓,把猫装进了航空箱,他最后看了一眼他生活了四年的地方,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早上八点,宿管李阿姨就看到了这么一副可怜的景象,一脸倦容的祝导拉着行李箱,箱子上面是他的猫,可怜巴巴地求她开恩,就像到了自己的女儿带着外孙子投奔娘家。不怪她心软,给了祝君安宿舍钥匙,又破格允许他带宠物入住,祝君安16岁就进入首都芭蕾舞团了,李阿姨看着他长到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经历了那么多事,真是不容易,虽然眼前的男人已经块三十岁了,但是在她眼里还和小孩一样。

祝君安再三道谢,谢绝了阿姨要帮他一起收拾房间的好意。

不大的宿舍放了两张单人床,祝君安把拿铁安置好,又简单归置了一下房间,一看表,已经到了芭蕾舞演员们起床的时间。宿舍楼渐渐热闹了起来,冲了个澡换了个衣服,翻出几幅膏药贴上,祝君安出门。

同事小孟也揉着眼睛从宿舍出来,看到他一愣,“君哥,你什么时候也搬回宿舍了?”祝君安和他打了招呼,“住近点方便。”小孟点点头,两个人一道去食堂吃饭。

时间还早,食堂里人并不多。小孟是今年刚升的中级编导,和他同一级别,两个人最近一起排首芭原创交响芭蕾舞剧《红高粱》,很快就要各地巡演了。两个人聊了一会工作,小孟啃着玉米,看了看旁边无人,压低了声音和祝君安说:“昨天散场领导们聊天我听了一耳朵,咱们团和纽约市芭蕾舞团合作的事情要成了,不光是要引进剧目,我们团这边也要新编一个有中国特色的原创芭蕾舞剧,到时候来个中美大巡演呢!”

祝君安来了精神,拿起一个鸡蛋,白皙的手指仔细剥着壳,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听程团的意思是让张导和你各出个初稿然后择优…君哥你想呀,国际上露脸的事,有压力也有成绩呀,付老师高升了,一级编导的位置可就空出来了…”

这的确是大动作,付老师私下里也跟他说过让他多学多想,多读经典,“根基于本民族的文化中国芭蕾才能拥有自己的特色,形成自己的流派”,这是付导常挂在嘴边的话,祝君安都记得。

付老师走后,中级编导中张导最有资历,也最有背景,但是听这话音自己也未尝没有机会搏一搏一级编导,他虽然是舞蹈转编导,在这个行当只有七年,但是他的能力和努力也是全团有目共睹的,他入行两年的时候,凭借作品《氓》大放异彩,获得多个海内外编舞、导演奖项,与他合作的女演员也凭借这一精彩的表演在桃李杯获得佳绩,转年就升了团里主要演员(principale ballerina),他自己也顺理成章地从艺术总监助理升到了初级编导,没有人不服气他的才华。现在机会又摆在了眼前……

小孟已经换了话题,“明天团里请人来人给咱们重新拍大头照,网站要更新了。”是该换了,祝君安现在挂在上面的照片还是他十九岁成为主要演员 (principal danseur)的时候拍的,当时他还不满二十岁,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志得意满的少年,眼睛像小灯泡那么亮。祝君安刚过完29岁的生日,是奔三的人了,虽然还保持着舞者的劲瘦,天才的傲气,却似乎变了一个人。

又闲聊几句,小孟看了眼时间,起身端起餐盘,“早课的时间快到了,我先走了哈,”他又俯下身在扶着祝君安肩头,小声说,“加油君哥,我看好你!”

细嚼慢咽地吃完饭,程团长打电话让他去一趟办公室,他路过东练功房的时候看见门口扎着几个年轻演员,挤在玻璃门边往里看,这个点本应该是《红高粱》组上芭蕾课的时间。

“真是他呀!”

“这也太帅了吧!”

“小点声,他看过来了!”

女演员们笑得害羞又兴奋,有年轻的男演员心中不服气,抻着脖子往里张望,也不得不在心里承认,确实帅。

祝君安不知道他们在看谁,也没往过凑,上了楼。

团长办公室里,张导已经到了,“程团,张导。”打过招呼,他也拉椅子坐了下来。程团已经过了半百,但还是一头乌黑长发,紧紧地扎在脑后束成一个发髻,不施粉黛,自成威仪。张导也到了不惑的年纪,蓄起精致的小胡子,看着总是一团和气。

“今天叫你俩来主要是为了和纽约市芭蕾舞团合作的事宜,我们要引进巴兰钦版本的《火鸟》,本地化后在七月上演,我们团也要出一个原创舞剧,到时候来一个中美十城巡演。”小孟说得没错,果然是为了这事,祝君安不由得挺直了后背。

“我们商量了一下,赵老师的意思是让你们两个各出一个剧目,在这一个月编个蓝本出来,四月团领导和美国那边一起审批,挑选出一部作品来完善编排。”祝君安和张聪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没看出意外。两个人表达了会认真对待,程团长满意地点点头,又道:“纽约市芭蕾舞团的王莱恩趁着他的假期来我们团了,虽然说是他个人行程,但是我们也不能轻慢,他正作为guest teacher在楼下上课呢,一会你们去打个招呼,接待一下。”

这下祝君安知道练功房里的是何方神圣了,原来是Leon Wang,美国最年轻的男芭蕾舞首席,十岁才学舞但是二十岁就跻身一流舞者,虽然他是中俄混血,但是本着“一滴血原则”他还算亚洲面孔,在白种人主导的芭蕾舞界打出了名号,外型实力运气缺一不可,是当之无愧的明星舞者,这两年还拍起了电影。带着传奇色彩的天才人物,加上雕塑般的面孔和身材,怪不得小姑娘们惊叫连连了。

早课结束了,大家众星捧月地把王莱恩围在中间,Leon有雄狮的意思,他走到哪里都是中心。祝君安和张聪进屋的时候,雄狮正在施展魅力。

众人的目光并没有让他有任何不适,他已经适应成为焦点。皮肤稍黑衬得眼睛和牙齿格外醒目。乌檀木一样的黑发向后梳起,调皮地落下一绺正好搭在深邃的眉眼上,烟灰色的衬衫因为出汗更加贴身,黑色的西裤下是灰色的袜子,鞋子因为练功已经脱掉了,领口的几个扣子就那么松着,袖子也挽到大臂,恰到好处地展露健美的肌肉曲线,欧美追求的小麦色肌肤散发着古龙水的味道简直是荷尔蒙犯规。这位东方面孔,西方身型的芭蕾王子牵起昨晚饰演舞姬的年轻女首席郝佳的手,作了一个吻手礼,微抬的眼眸还在放电,“Enchanté”,郝佳面上顿时升起几多彤云。

祝君安的面色也变了,因为他认出这双眼睛,昨天电梯里没眼色的看客就Leon Wang,难怪面熟。莱恩看到他,眼中闪烁着惊喜,不知道是否也认出了他就是昨晚酒店的那个绿毛龟。

莱恩向前几步,主动和祝君安握手,笑容阳光明亮,“你好,我四王赖恩,我看了你们昨天的演出,贼拉精彩!”边握手还边眨了眨眼睛,祝君安彻底石化,这大碴子味一出,王子变老铁,立刻不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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