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化前任的使用指南

精彩段落

1819年清明,张昇从阴阳街里走出来,白褂上染着血。

那日去时他便说,成是败非生戚喜,该弃则弃。

见他两手空空,乌黑长辫上绑着条醒目红绳,站在雨里发呆,徒弟路遥连忙上前问:“师父,你的法器呢?”

身着素面杭绸长袍的男人像是急着离开是非之地,脚步加快,路遥举着纸伞追得茫然。

半晌,张昇回过头来淡漠地说:“傻徒儿,从今日起张氏退出驱鬼师名录。”

不多日,路遥才看到了鬼域差事发来的公文,上面记录了张昇的亲笔字迹:

[消杀]十三,[渡魂]二十二,[判恶]三十五,法器自|焚。

故归林。

路遥自幼跟随师父长大,被领进驱鬼师这行,刚满成年就没了师门。

他不死心,带上两盒杏仁酥和清酒去野林子里登门拜访,却是看到了张昇俊逸的那张脸,依是不被岁月侵染的清冷,躺在棺材里。

师兄弟几个抱头痛哭,颤巍巍地烧纸磕头,路遥也跟着磕,磕到最后额头上都是血。

路遥想,师父是饮毒酒自尽,估计亲自去那鬼域里寻法器去了。

……

找回记忆,有如将残碎的灵魂拼凑完整。

坐在办公桌前的男人依旧喜欢穿素色衣服,一身水洗牛仔衫皱皱巴巴,像是不加熨烫就穿出来。

下巴冒出新长的胡茬,眼窝深邃,眼珠一动不动盯着手里的信件。

他的新委托人一周前寄来这封求助信,讲述了一件发生在明茂中学里的怪事:

学校机房里会突然传来键盘敲击声,电脑屏幕蓝黑交闪,弹出邮件提示……而根据师生间的说辞,当时正值午休,教室内并无人。

找他调查的费用不低,可以排除因电路故障或者网络病毒而引起乌龙,委托人不可能调查不清,想必真是遇上未解难题。

张昇,现任TZZ私家侦探社的社长,当他看到信封包装的精美程度时,还自然地以为是个大单。

顺便一提,社名缩写即为“躺着赚”。

若是普通人,自立公司打着化解所有灵异事件的噱头,定是要被起诉,时不时得去警察局里坐坐。

但他找回的那段记忆提醒着,干这行,他有十足的底气。

光阴荏苒,盛气不再。

他嘛,只剩下一张俊脸了。

“嗯……”

镜子里,熬夜多日的后遗症让他脸色晦暗,胡茬有些刮手,影响了一点点帅气。

手持剃须刀,他一边清理掉青须一边接着细读那封信,略过委托人用词中夹杂着大量个人情感表达,类似“邪门”、“活久见”、“吓死爹了”、“就离谱”……

终于读到最后的委托诉求,希望他能救下一位名叫真真的少女。

里面夹了张甄真的照片,可奇怪的是,如果是家人或好友为了女孩来寻求帮助,肯定得寄来些证件照或日常照片以便能迅速捕捉到人物信息。

但那里放着的是一张性感风的写真照,右下角还印着一长串网站水印,像是从女孩的社交软件上偷扒下来并打印的。

救人?那是另外的价钱。

最让他犹豫不决的是,事件地点中的明茂中学坐落于廖城市新区,为廖城一中的前身,也是他的母校。

离家第五个年头,他与母亲搬来望城居住。

干私家侦探来钱比普通工作要快,当然风险翻倍、耗费精力,但总归手头上有足够积蓄,在望城买了栋公寓。

母亲在小区里找了份社区调解员的工作,收入不多,也就是能有机会出门走走见见人,预防老年痴呆。

他若是接下这单生意,就得回趟廖城老家,至少住上十天半月。

冥冥之中,他觉得这事万分蹊跷……

怎么刚迈入四月就遇上一单是去廖城的?

这几年,他一次也没回去过。

当年考上公安大学母亲喜极而泣,将儿子金榜题名的消息在亲戚间广而告之。

谁知道大二那年跟随老师实习时,卷入场离奇事故,精神萎靡,体能训练跟不上,被学校强制退学。

在那之后,张昇就靠着兜里剩下的积蓄租了间写字楼里的办公室,挂牌营业成立了现在的侦探社。

经历人生大起大落,张昇也褪去少年时期的青涩模样,接收委托通常采用书信或邮件,避免露面,价钱谈拢事件解决,到账就是一转眼的事。

但世人可能想象不到,这具二十多岁青年的身体里藏着的灵魂,已经在人世间兜兜转转数百年。

他曾为榜上赫赫有名的驱鬼师,在浮世里走过一遭又一遭,这身本领没变,心态却变了。

他抗拒回廖城,也是因为曾为驱鬼师的张昇赫然发觉手中法器可化为个男子,且心肠狠戾。

不经使用者的同意,没有判恶的流程,就直接对鬼魂进行消杀。

不是所有死去的人都不配投胎转世,人有喜厌,鬼也有善恶,他是驱鬼师并不是刽子手。

五年前,他再度见到那叛逆至极的法器,巧手画皮捏骨重塑了真身,变成个面庞俊俏温文尔雅的男高中生。

那时的他还没契机恢复记忆,又被那孙子骗,傻兮兮地留那人在身边做挚友。

那孙子与他同窗三年,装作涉世未深的有钱人家傻儿子,被他刁难欺负毫不反抗,夺得信任。

又在得知自己被警校退学时,立刻赶到望城嘘寒问暖。

暧昧期限拉长,张昇心中动摇,就在情人节接纳了对方赠送的捧花,默认交往。

不知怎么的,成了恋人。

再后来,就是前任了。

一切都应止于那个夏日。

以及后来每次相见,如果能狠下心推开那人,不透露行踪或是不参加那场出勤任务,也许现在过得就是截然不同的生活。

思绪渐渐被拉向望城东部阴雨绵绵的河畔,那里曾发生过一场枪击案,两名劫匪挟持人质被逼至河边再无退路。

作为警校实习生的张昇第一次亲临如此惊险紧迫的前线,而他也是凑巧,来给老警员送材料时误入这场突如其来的事故。

那两名已经被说服主动归押的劫匪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天灵盖,从人群里抓住位面容枯瘦的老妇人,用枪抵其太阳穴情绪狂躁地吼叫着:“我要见王涛!把王涛那畜生找过来!——”

这世上叫王涛的得有几十万个,就像张昇没改名讳前的曾用名——张纪港,光说个名字,谁又知道他们仇视的敌人是谁,相貌为何?

慌乱时刻,缺乏经验的张昇下意识看向在场的老警员,对方显然也对劫匪异常举动感到惊诧。

妇人双腿发颤,温骚的液体顺着两股间流下,她瞳孔骤缩无助看向与劫匪对峙的老警员,像是在哀求男人一定要救她。

可老警员非但没救,还犯了解救人质过程中的大忌,持着枪械步步逼近,眼神空洞没有一丝犹豫与仁慈。

其中一个劫匪朝妇人开枪时,老警员也同时扣下板机,他警服下的防弹衣瞬间深凹下去一块,皮肤烂开。

两死一伤,注定这是场极为失败的解救任务。

而直面第一现场的张昇瞠目望向女人的尸体,从她眉心处飘散出一缕黑雾,逐渐有了形状,升腾至半空中。

那鬼他见过,五年前的集体葬礼上,同样是一对没有眼球的、空洞的眼眶。

轻浮的笑声从张昇身后传来,他的恋人正看向这里,唇边勾起一撇捉摸不透的邪笑,周身幽蓝色的光愈发淡去,可空气里弥漫着的血腥味不散。

从回忆里怅然回神,张昇握着那信嗤声道:“擦!怕那孙子做什么!——”

都分手整整三年了,管他前任后任的,人影无踪这么久总不能又跑回两人相识的老地方去。

有钱不赚,天诛地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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