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残余

精彩段落

江城三月,恹恹的天,园子里一丝风都没有,日光烘得人燥,却又冷的慌。

陆伯礼方才说完话,伸手就要去抓陆周的腕子,皮肤蹭到一块儿,很快就被后者抽开。

“没……没事的,我甘愿受罚,没什么可分说。”

他说话的时候微微仰起头来,因此松垮的领子滑下去一段,刚巧露出脖颈上一道两指宽的瘀斑。

陆伯礼眼一垂,恰好就同那青青紫紫的瘢痕撞在了一处,因此一手伸出去,把领子往外剥了一寸,“都被打成这样了,还说自己没事?”

陆周的半边脸颊一下就红了起来,他往后缩了几分,“别看了,都是小伤,回去涂点药膏就好了。”

陆周大概总有避重就轻的本事,明明大半的淤青上头都破了皮,血痂还没凝固,却硬是咬着牙说没事、说不疼……

陆伯礼深吸一口气,这会已经再无心周旋,他又一次拉过陆周的右手,迈开步子就要往内堂的方向去,可还没走几步,掌心里的温度却被很快甩开。

陆伯礼回头,却刚巧对上陆周往后退了半分的脚步,“二少爷,别再耍性子了!”

“我既冠了陆家的姓,老爷和夫人给我吃穿,已然是天大的福分,就算是真要因为什么打死我,也是我的命……”陆周咬住牙,“我是生是死,都同二少爷……无……无关……”

陆伯礼的动作一下停住,他手还悬在半空,“你……真这样想?”

半长的刘海遮住了陆周的眉眼,他声音低下去,只道,“二少爷累了,还是回房去吧。”

一阵风吹过来,南方水城的晌午,怎么也有这么清冷的时候。

大概顿了半秒,陆伯礼低声说了句“我知道了”,接着一个转身,再也没回头。

一切风波好像就这么消停下来,后头过了三天,陆伯礼都把自己闷在书房里,除却偶尔陪着母亲吃顿晚饭,其余时间基本都没怎么再露面。

日子悄默声往后过,大概到了第四天晚上,陆伯礼那会正在窗边看书,门却被敲了一下。

他以为是伺候自己洗漱的丫头,头也没抬,“进。”

木门吱呀一下被推开,进来的却是个清瘦的月白色影子。

陆周两只手绞在一处,咬着唇道,“伯礼,是我。”

自打陆周进到这个家以来,其实鲜少这样亲昵的叫他,陆伯礼觉得新奇的很,把书放下,一双晶亮的眼睛抬起来,“你来做什么,难道伺候我洗漱不成?”

“你愿意的话……我也可以帮你的。”

陆伯礼那天的气儿还没消,他别过眼去,不想看那一片怯懦的神情,“说吧,找我来到底做什么?”

陆周反手把门关住,走到近前了,蹙了蹙眉头,却顾左右而言他,“要不……我还是先帮你洗漱吧……”

温温热热的帕子敷在眼睛上,倒是把前些日子那嫌隙填的差不多了,陆伯礼长吁一口气,扯了扯陆周的衣角,“现在说吧,到底怎么了?”

“娘找仙家又看了一次,说大婚那夜犯了忌讳,要再……再让我假扮新娘,同你……”

帕子被陆伯礼自己揭开,露出半张似笑非笑的面容,他凑近一点,不知为何起了逗弄的心思,“同我如何?”

“同你……”陆周攥紧拳头,“同你再同床共枕一个月才行。”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其实所谓脸面不脸面的已经没什么重要,陆周几乎是自暴自弃的往下讲,”你放心,只不过睡一处而已,我睡觉老实……我不蹬被子,也不打呼,我……我也不挨你,成吗?”

“我若说不呢?”陆伯礼啪一下把帕子扔进一边的水盆里,“反正你早先说了,哪怕被陆家人打死了,不是也没什么不忿么?”

“你若不愿……我也不强求……”

陆周却经不起这么逗弄,好像有几滴眼泪掉下来了,他胡乱抹了一把脸,转身就要去拉门闩。

“罢了,”陆伯礼按了按眉头,“你先过去睡吧,我把这册看完了就走。”

躺在床上睁眼到了三更,门才被轻轻推开,陆周不敢动,直到身边传出均匀的呼吸声,这才放心的闭上了眼睛。

睡在陆伯礼身边的第一个晚上,他就做了个梦。

梦里头回到了八年前的六月初九,陆伯礼要去英国的前一天,他在陆小少爷的卧房外面站了一夜,却还是没胆子把自己亲手缝了三个晚上的香包送给他。

梦里的时间比现实过得快,再一晃,已经是八年后,陆周却还攥着那个气味殆尽的香包,站在陆伯礼门前,一夜一夜的等。

梦里梦外,好像那一扇门,从来都没有真正的被他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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