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觉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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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林忱言被带回了亚联盟首都。

洛闻予新置办的别墅,和他曾经待过十年的洛家很不一样。

庭院中种满了蔷薇,缠绕的枝叶顺着围栏攀附而上,还没到花期,只是一片葱郁的绿海。

他被关在房间里,透过那扇巨大的落地窗看绿影晃动,如沉郁静默的兽,张开隐形的爪牙,扼向猎物脆弱的喉咙。

直到夜幕降临,房间的灯被来人打开,冷光亮起,洛闻予站在门口,神色晦暗不明。

从醒来后,林忱言就在窗前枯坐了一天,眼睛干涩,又被突然亮起的灯光刺到,滚烫的温度滑过眼角,他恍惚了一瞬,就这么看向门口的人。

重逢时,他并没有仔细看过他,现在借着这个视角,才发现他变了许多。

刚分别时,洛闻予才十八岁,身形刚介于少年与成年之间,青涩又漂亮,是联盟备受称赞的新秀钢琴家,洛家优秀的未来继承人。

六年不见,洛闻予的身形已然完全长开,西装下的肩膀挺括,双腿修长,似乎比以前还要高一点,看过来的时候,颇具压迫感。

他朝他走过来,皮鞋踏在地板上,一步又一步,将分别六年的距离一点点拉近,又将两人隔阂六年的感情一点点拉远。

他蹲下身,拇指按在他的眼下,留下一个淡红的指印,接着,手掌下移,探向他的后颈。

那里光洁平坦,仿佛这人生来就是个beta一样。

再往下一寸,他反复摩挲,那里本该有个红色的小痣,动情时,会和紧挨着的腺体一样微微肿胀,漂亮极了。

而现在,却和后颈的腺体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就这么讨厌我的信息素,连腺体都可以忍心摘掉,不是很怕疼吗?”

比少年时还要冷的声色,还是很好听,却无端在他心弦上落下一把钝刀,尽管用尽全力,那根弦还是摇摇欲坠,扯的心脏又疼又麻。

他抬起头,像以前一样,勾起一个讨嫌的笑:“因为没有腺体,我才能彻底摆脱你。”

不用像六年前一样,在高契合度的信息素作用下,在依赖症犯病时,对他的信息素上瘾,深陷其中。

“是摆脱我,还是摆脱洛家?”洛闻予逼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不都一样吗?”

后颈被紧紧攥住,他透过那双浅淡的琥珀色瞳孔,在其中看到了难以言状的情绪。

是失落、愤怒还是痛苦,他分不清,但细细密密的酸楚从心头涌上,他有一瞬间几乎就要卸下所有伪装,溃不成军。

他被迫抬头,听见洛闻予一字一顿说:“所以这就是你利用我的原因,离开洛家后开心吗?”

“开心啊,怎么不开心。”林忱言笑出声,眼泪砸在洛闻予的手背上,化为苍白的讽刺。

“好。”

就这么一个字,没头没尾的落下,他被拽起来,背过去,脸颊紧贴着落地窗的玻璃。

温热的胸膛紧贴着后背,他才反应过来,原来洛闻予的肩膀已经这么宽阔,可以把他完整地圈在怀里。

“你瘦了这么多。”声音从身后传来,洛闻予的手指划过他削薄的背,往下,是一只手就可以圈住的腰。

林忱言本能的害怕,他开始挣扎,在准备给人一记肘击时,一股清淡的、熟悉的味道忽然钻进了他的鼻孔。

清新恬淡的蔷薇花香,带着一缕似有若无的清冷调,再之后便是浓郁的水果甜香。

和那些让人恶心的信息素不一样,洛闻予的信息素是唯一会让他上瘾的味道。

明明已经摘掉了腺体,明明已经戒了将近六年,再次闻到的那一刻,他还是无法保持冷静,该死的后遗症使那块手术后新长出来的皮肤迅速肿胀发烫。

他下意识想拿出常吃的药,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弗兰的公寓,药片和烟都落在了那里。

渴望得到信息素,渴望获得安抚,可他已经是个beta,没有腺体,再多的信息素也只是徒劳。

他只能闻到很淡很淡的味道,在鼻尖萦绕,如细小的钩子,却无法再调动他半点的沉沦。

“放开,”他收回手,以为还有攀谈的机会,却不知道自己浑身发抖,“你说过跟你回首都,就会把苏以年的下落告诉我。”

“他现在很安全,有人专门派人保护他。”

“他到底在哪里?”

洛闻予把他的脸掰过来,气息吐在他的侧脸上,“你就算知道他在哪里又怎样,你自己都自身难保,还对他念念不忘吗?”

“所以你在骗我,”他闭上双眼,听不出其中的情绪,“有意思吗?”

苏以年是唯一重要的朋友,他一直都没有放弃寻找他的消息,所以洛闻予仅凭那一张照片,就让他失了防备。

“失望吗?”洛闻予问。

以为真相近在咫尺,却被告知一切都是彻头彻尾的欺骗,这种滋味确实难忘。

就像在河里一遍又一遍地打捞,终于看到月光下那块闪闪发光的宝石,小心翼翼地捡起,却发现那只是一块尖锐的玻璃碎片,手心终被划破,染红了倒映在水中的残月。

可他偏要紧攥着那块碎玻璃不放。

他衔.咬着他后颈那块皮肤,林忱言掐紧手心,冷汗滴下,透明的玻璃因为深夜的水汽结起一层半透明的白雾。

隔着那层白雾,他聚焦起视线。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刮起了大风,重重绿影被狠狠砸在墙上,反复抛高、落下,沉闷的云层终于不堪重负,落下雨滴。

丝丝细雨缓缓而下,沾湿了叶子,黑夜中浓郁的深绿沾满水光,在月光下反射着轻透的亮。

然后,细雨转为急切的大雨,一滴滴砸在单薄脆弱的叶子上,树枝沉沉垂下,叶片上的雨滴如成串的珠子哗啦而下,不知过了多久,树影不再晃动,一切终于归于平静。

在意识朦胧时,林忱言感到自己被抱到了一片柔软之中,他嗅着鼻尖的气息,让自己保持清醒,却不知泪水早已遍布泛红的脸颊。

彻底昏睡过去之前,他听见自己沙哑的不成样子的声音。

“让我走。”

洛闻予摸着他的额头,替他捋了捋汗湿的头发,温柔笑着。

“不可能,你欺骗我、利用我,就要想好偿还的代价。”

他没了力气,却还是在那一刻狠狠咬向他的喉结,在尝到舌尖的咸腥时,缓缓松开。

“你这样,和洛蒋有什么区别。”

洛闻予擦掉他嘴角的血,用哄人安睡一样的语气轻声道。

“不对,我不是他,我身上没有洛家的血。”

他用指尖刮过林忱言微肿的眼眶,“你才是个骗子。”

大骗子。

再次醒来时,房间一片昏暗。

他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还在弗兰的出租屋内,准备起床收拾收拾上班,指尖动了一下,身体也随之恢复知觉。

是快要散架的疼,好像多动一下就会骨折,比帮伊尔搬一天的货要难受得多。

他现在是真的怀念那段打工还债的日子,不知道伊尔知道自己“逃债”后,会不会气急跳脚,怒骂自己是个小骗子。

反正刚遇见的时候他就这么骂自己了,记忆里,似乎是个熟悉的人,都会说他很会伪装,嘴里从来说不出什么真话。

他努力坐起身,舔了舔干燥的唇瓣,想要下床找点水喝,一边又在脑海里回忆,自己到底还欠伊尔多少钱。

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他差点跌倒在地。

身上是面料舒适柔软的睡衣,但动作间擦过某些地方,还是会有些不适。他走向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刺眼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房间大亮。

经过一夜的风吹雨打,庭院里落了不少叶子,但春日的新绿与蔚蓝的天空组成还算赏心悦目的风景,只是无心欣赏。

简单扫了一眼房间,没有需要的水,他看到床头准备的拖鞋,于是穿上,踱步到门口,还没伸出手,却被人从外面打开。

门外的人让他大吃一惊,他看向那人已经冒出斑白的鬓角,喉咙发涩。

“李叔,你怎么都长白发了?”

管家模样的中年人端着托盘,眼角似有泪花,良久,才轻叹了一口气,像以前一样乐呵呵地说:“哎呀,人老了,到年纪了,这不是很正常吗?”

不正常,李叔今年应该才四十多岁,顶多五十,怎么会那么快就有白发。

李叔却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人往里带,林忱言跟着他,被按着坐回去。

“先坐着,最近天凉,别冻着了。”李叔把托盘上的水和食物放在小桌上,“卫生间里有新的洗簌用品,记得趁热吃饭,你现在太瘦了,看着让人心疼。”

李叔看着他,似是有什么话要说,但最终还是留下一句:“有什么需要叫我,我就在楼下。”门重新被关上。

林忱言目送他有些伛偻的背影,百感交集。李叔在洛家待了二十多年,是看着他们长大的,离别之前,他还是个看着沉稳和气的人。

起身走向房间自带的卫生间,镜子里映出一张憔悴苍白的脸,头发凌乱,眼睛红肿,斑驳的红紫痕迹遍布脖颈。

他捂脸失笑,自己就拖着这个样子和李叔说话却全然不知,多讽刺啊,他又比李叔好到哪里呢。

仅仅是六年而已,却好像所有人都变了一样,洛闻予变了,李叔变了,自己也变了。

他倒是有点想知道,现在的洛家,变成什么样了。

凉水泼在脸上,随意洗簌了一下,他回到房间,将那份还热着的餐吃了个干净。太久没进食,胃里终于填了点东西,他恢复了点体力,又坐了一会,才将餐盘端下去。

一楼很安静,他顺着窗户往外看,庭院里来了园丁,正在打理草木。昨夜的风雨折了几枝新木,园丁将那些残枝与落叶随意丢在一旁,种上了新的名贵品种。

庭院将要焕然一新,也终将变成为他精心打造的樊笼,这个别墅看似没什么人影,却有着一套高智能的安保系统,既能防外面的人,也能困住里面的人,只要洛闻予想。

他收回目光,将餐盘递给李叔,随口问道:“他不在吗?”

李叔点头:“少爷最近有一场很重要的演出,要忙着排演,公司那边,也需要帮忙打理。”

“洛家,现在怎么样了?”虽然在弗兰,也多多少少能听到一些关于洛家的传闻,但真假假无法分辨,加有意躲避的原因,他并不知道多少实情。

李叔犹豫了片刻,斟酌着回答:“六年前的那场宴会,让老爷一病不起,慕夫人只能临时担起管理宁锐的重任,”他顿了一下,才接着说:“至于宁锐,虽然在当时经历了一场信誉危机,但现在已经度过了危机。”

再多的细节,李叔不愿多言,林忱言也能大致猜出来一些,只是洛爷爷会因此一病不起,而慕菁薇成为了宁锐暂代掌权人,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低头攥紧掌心,不敢看李叔,问:“洛爷爷,他的身体怎么样了?”

李叔摇摇头:“不怎么理想。”

指尖被掐出印子,他知道自己参与计划的那场报复会对洛家造成影响,但洛爷爷是最不该受到波及的那个人。

但现在,如果洛爷爷身体还好着的话,估计也会骂自己是个没良心的吧。

他争取不在李叔面前失态,转身上楼,躲进了被子里。要死不死,偏偏被子里还残留着淡淡的信息素的味道,他想着,等洛闻予回来,要狠狠打他一顿出气。

凭什么就这么打破他的平静,又把他带回这个好不容易逃出去的地方。

结果这一等就等了三天。

窗外雷声渐起,雨水淅淅沥沥拍打在窗上,最近总是多雨,洛闻予进来的时候,身上似乎还带着外面潮湿的水汽。

林忱言这几天睡得都不安稳,尽管李叔已经尽量按照以前的摆设和习惯来,他还是对陌生的环境产生了排斥反应,突然就没预兆的发起了烧。

洛闻予一靠近,他就醒了,和以前一样,就像是有什么特殊感应。

屋内只开着一盏暖黄的床头灯,被子掀起一角,林忱言闷在里面的脸颊泛着红晕,洛闻予伸出手去探温度,林忱言可以闻到他袖口沾染的浅淡香水味。

在那只冰凉的手离开前,他迅速拽紧,坐起身,另一只手握起拳头猛地砸去——

被宽大的掌心攥住,他颤抖着肩膀,使不上力气,高热蒸的他眼睛发红,氲着湿润。

“没有力气不要逞强。”洛闻予把他的手掰回去,放回被子里,起身去拿药。

药片和热水被端过来,林忱言不会跟身体过不去,用滚烫的舌卷走洛闻予指尖那颗白色药片,牙齿碾碎,苦涩蔓延在舌尖。

洛闻予皱眉,用拇指撬开他因为发烧变得殷红的唇瓣,看到舌尖的白色粉末,眉宇漫上阴郁,把手里的玻璃杯抵在他的唇边,扣着下巴让人喝下去。

“现在不怕苦了吗?”

玻璃杯贴上唇,温热的水送入口,多余的来不及咽下,顺着下巴流下来,随着吞咽的动作,喉结滚动,咕嘟一声,他推开水杯,伸出手指抹去嘴角的水渍。

弥漫在口腔里的苦味刺激着大脑,使他暂时从高烧的昏沉中清明了一瞬,他弯起嘴角,抬手给了洛闻予一巴掌。

“现在我有力气了。”

虽然是这么说,但林忱言这一下还是有些飘忽,没让洛闻予的脸肿起来,只是浮起了一个淡红的掌印。

在漂亮的脸蛋上,倒是十分扎眼。

洛闻予长睫轻颤,如雨夜里的一只蝴蝶,翅膀沾上湿冷,脆弱易碎。

掌心泛上又痛又麻的感觉,他开始后悔,自己是不是下手有点重了。

“嗯,有点疼,林忱言。”洛闻予抚上脸颊的掌印,语气有些委屈,似是在抱怨。

很少被洛闻予喊名字,就算是以前也几乎不喊,林忱言却从里面听出了不容抗拒的意味,明白表面的可怜都是他的伪装。

他眼里笑意更深,和洛闻予一样,在重逢以来,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洛闻予,你这样,比我更像个骗子。”

轰隆一声,雷声又起,闪电随之而来,透过半掩的窗帘,照亮房间内的苍白。

洛闻予没再说话,替他掖好被角,起身离去,关门声响起,只剩窗外的纷杂。

一夜半梦半醒,林忱言翻来覆去,出了一身的汗。

第二天醒来,屋内漆黑。他撑着坐起身,角落里忽然亮起淡蓝色的光点。

“滴”一声,窗帘自动打开,一个圆溜溜的白色机械脑袋忽然出现在床边,“小言,你醒了。”

扫描了一遍林忱言的体征,它说:“体温已恢复正常,任务完成,我先下去帮管家准备早餐。”

它负责帮李叔打理别墅,一开始林忱言还以为这是个家政机器人,直到李叔解释说,它是宁锐和新恒特别联合研制的智能医疗机器人,据说有一套十分成熟的系统。

智能在哪里不知道,但打扫卫生很有一手。它的名字是一串编号,林忱言记不住,自作主张给他起名小白。小白是个莫得感情的垃圾杀手,系统机械音显得又冷又笨的。

他伸出手拦了一下,小白被迫原地刹住,转了个圈,“小言有什么事?”

“你陪了我一整夜?”

“是的,小言昨晚睡眠质量不佳,深眠时间不足一小时,翻身次数达到29次,快速眼动时间为2小时13分,综合建议,今天可以在午后小憩30分钟左右,补充睡眠。”

林忱言从被子里钻出来,神色复杂地看着它胸前亮着的监测仪,“谢谢,但你以后还是不用陪我了。”

小白关掉监测仪,说:“我的职责就是守护小言的健康。”这是洛闻予下达的命令,它认真地遵从着。

“可我现在已经恢复健康了。”林忱言强调。

“综合数据显示,小言的各项数征均不达标,不属于健康的范畴,从今天开始,我会为你特别定制一份营养食谱。”

小白贴心地替他叠好被子,机械臂灵活地伸长、折叠,是个勤劳能干的机器人。

头一次被机器人细心照顾着,林忱言竟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小白已经利落地铺好了床,先行下楼,他静静待了一会,才想起去卫生间洗簌。

下楼时,他一转眼看到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洛闻予,正打着电话,似乎正在处理什么事情。

“新恒那边的合作项目,近日是洛总监在负责,有什么问题你可以找她……”

他收回视线,自顾自走到餐厅,坐上已经备好餐的餐桌,习惯性和李叔打了个招呼。

李叔眯起眼睛,说:“少爷最近得了闲,最近几天都会在家。”

他一口牛奶呛在喉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点头回应。

小腿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他低头看,是小白。

小白检索到了他裤脚上的“垃圾”,一块牙膏渍——挤牙膏的时候不小心弄掉的,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沾到裤脚上。

于是它仔细地为林忱言擦拭,棉质布料在小腿皮肤上轻轻摩擦,带着微微的痒意,林忱言忍不住笑起来。

擦拭完毕,那块布料干净如新,它似是欣赏了片刻自己的杰作,才响起冷冰冰的系统音:“小言,擦干净了。”

林忱言忽然想到,小白见到它的第一眼,就像是自动检索之后识别出来的称谓,对他说:“小言,你回来了。”

以前的时候,洛爷爷养的两只鹦鹉也爱这么喊自己,虽然是洛念止那会儿无聊瞎教的。一个久未听到的称谓,却无端想起了许多往事,他收起心思,夸奖一样,摸摸它的脑袋。

换做是以前的鹦鹉,他也许会弹它们的脑袋瓜。

小白莫得感情,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以为自己的脑袋上也有垃圾,于是伸出机械臂,把那块擦得锃亮。

林忱言收回手失笑,忽然听到洛闻予贴近的声音:“笨死了,去扫外面的垃圾。”

小白被它无情踢开,还要毕恭毕敬地接下命令:“好的,洛闻予。”

林忱言没忍住,坐在椅子上半转过身:“你欺负小白没有智商。”

洛闻予理所当然:“它现在不需要有智商,小白这个名字很适合它。”

莫名轻松的氛围,像是回到了两人高中那会互呛的时候,林忱言偏爱凑在人面前讨嫌,洛闻予被烦到了,就会让他滚一边儿去。

两人对视一眼,又很快别过脸去。

洛闻予脸上还挂着没完全消去的掌印,在冷白皮肤的映衬下,很是扎眼。

一顿饭吃得十分安静,两人几乎没有什么交流,之后各做各的事,洛闻予去琴房练琴,林忱言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李叔嘱咐小白送去冰块给洛闻予冰敷,不知道说了什么话,被洛闻予赶了出来,它说:“好吧,我去陪小言看电影。”

整整两天两人都没再说话,林忱言甚至连吃饭都要和他错开时间。

这天早上,林忱言吃早饭时,洛闻予刚好下楼,来到中岛前倒了杯冰水,小白蹬着它的轮子滑过去,“很好,巴掌印已经完全消下去了。”

洛闻予眼神示意它滚去扫垃圾。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洛闻予接过,对面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他匆匆说了句“等我”,就放下杯子,再回来时已经换了套稍显正式的西装。

小白刚打扫好门口的台阶,抱着工具站在一旁:“洛闻予,你要去哪?”

洛闻予整理着袖口,忽然回头看了眼,不知道在对小白还是李叔说:“临时有事,可能回来的晚一点。”

小白殷勤地伸出机械臂替他整理领带,被无情拂开,它悻悻收回:“你什么时候给我买个扫地机器人?我现在要专心照顾小言,不能分心做别的事。”

“回头给你买。”司机已经等在外面,他随口应着。

小白应该是很开心的,他立马把卫生工具放回原来的位置,尽职尽责地把洛闻予送到大门外。

再回来时,它帮着李叔收拾餐具放进洗碗机里,“管家,我马上就要有自己的扫地机器人了。”

洛闻予到底平时对它有多不好,一个扫地机器人能高兴成这样,林忱言忍不住咂咂嘴。

小白摆好餐具,又来到他旁边,问:“小言,要不要给你放电影?”

这几天,林忱言无事可做,小白就给他搜罗了一些高分电影,他挑挑拣拣,最后选了几部恐怖电影,投屏在客厅那台超大尺寸的电视上,配上特效眼镜,很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但大白天看恐怖电影,效果就大打折扣,他调着电视频道,准备挑点无聊的肥皂剧。

小白贴心地送来精心搭配的餐后水果,让他补充维生素。

电视刚好切换到财经新闻频道,他刚准备切过去,却被标题给吸引住——【近日,宁锐科技推出新型抑制器,引发争议】

新闻中,女主持人正对镜头,温婉大方,吐字清晰:“新产品一经上市迅速获得消费者注意,三天销售额达到一亿,突破此类产品新高。而反对的声音也开始出现,特别是alpha抑制器的用途,是否会对腺体造成损伤尚难以证明。一批15年前的受害者与新品反对者联合抗议,他们称这一产品是披着皮的毒药,是违背人道主义的资本剥削。”

镜头一转,变成实况画面,数名抗议者堵在宁锐公司楼下,将宽阔的道路围的水泄不通。

一辆黑色的车缓缓驶入拐角,有人立马反应过来,追了上去,很快,人潮奔涌上去,在逐渐升高的无人机拍摄下,如一条流动的河,攒动的人头扭曲而疯狂,变成蜿蜒流淌的激浪,冲向前方。

比那些人反应更快的是前方的记者,敏锐的职业嗅觉与反应能力是他们能够胜任这一项工作的必要能力。

车子被迫停下,七八名安保站在前面,张开双臂以身体围成一道警戒线。

镜头拉进,转换成平拍视角,在安保的拦截下,车子缓缓向前行驶,已经快要甩开人群,就在大家都以为车里的人要落荒而逃,已经开始高声咒骂时,车子忽然停了下来。

摇晃的镜头中,车窗终于降下来。

洛闻予坐在副驾的位置上,神色镇定,侧脸线条依旧完美。

挤在最前面的记者举着话筒抛出问题:“请问宁锐为什么要推出这一产品?是否真的有为使用者安全考虑?”

车窗只降下一半,而记者手中的话筒已经快要怼到里面,疯狂的人群在身后叫嚣着,要把手中的抗议书砸向车内。

有年轻一点的记者被人群推搡着,只能紧抱相机从夹缝中挤开,警笛声由远及近,又隐没于喧嚣的人声中。

一场荒谬的闹剧。

终于,洛闻予缓缓侧过脸,正对镜头:“对于占用大家的共用资源,我很抱歉,稍后宁锐将会临时组织一场记者招待会,回答大家所关心的问题。”

那双眼睛干净、坦然,全无网络上人人口诛笔伐的贪婪丑恶,但很快有人高举抗议书:“我们现在就需要一个说法!”

有人高声应和,有人怒而砸向“罪魁祸首”,可车窗已经关上,车子开出人群,那块石子堪堪擦过车门,留下一道尖锐的痕迹。

警方已经赶到,最先控制住动手的那个alpha,一片混乱中,镜头被迫切断。

画面转回新闻直播间,女主持人似乎收到指示,“有关后续将持续跟进,下面来看下一则新闻。”

电视切换到正在播放家庭伦理剧的频道,林忱言却兴致恹恹,随手拿起茶几上的叉子叉了块橙子,小白抱着个平板,不断回放洛闻予的那几秒镜头。

“怎么了?”它的样子太认真,林忱言跟着看过去,镜头里没什么特别的。

小白做了个类似叹气的表情,“洛闻予的状态不太对劲,等回来要好好给他做个检查。”

不对劲吗?他真没看出来,但这件事确实够棘手。

小白继续跟进网络热潮,在精密锁定词云后,它撇着嘴:“全是负面评价,洛闻予不该被拉出来鞭挞为众矢之的。”

它耷拉着肩,机械臂也垂下,平板被放在一旁。

林忱言只好转移话题,问了个自己比较好奇的问题:“为什么你从来都直呼洛闻予的名字,不叫他少爷?”

小白忽然抬起机械臂叉腰,扬起下巴,神气极了,尽管语气依然一板一眼:“因为我是他的医生,不是他的佣人。”

于是林忱言决定当个恶人:“好的,小白医生,请你帮我收拾一下垃圾。”

它眨眨电子屏幕上的眼睛,不知道哪里有垃圾,左右摇了下头,视线终于锁定,是掉在地上的一块橙子。

小白熟练地拿过工具:“好的,小言。”

地面恢复光洁,就连溅在周围的一点果汁都被擦拭干净,小白很满意,又嘟囔着:“好想快点有个扫地机器人。”

它全然没注意到沙发上林忱言暗下来的神色。

宁锐主研创新性科技产品,掌握着大部分核心专利技术,特别是AO抑制器这类产品,垄断着将近70%的市场。

一百多年前,刚刚出现分化现象时,很多人一时还不能接受自己的第二性别,后来社会重建,政府联合研究所推出AO抑制剂及相关药物,更多的实验也证明alpha易感期和omega发热期可以通过药物进行一定的控制,于是分化者才逐渐适应了颈后的腺体。

直接作用于AO腺体抑制类的药物一直是由政府垄断,不得私自生产,但也导致这一类产品的研发长期处于停滞不前的状态。

而宁锐早有先机,高薪聘请了一批专家,获得亚联盟政府批准,最先研发出omega专用的抑制环,迅速占领市场。

第二年,一个使用者在佩戴抑制环的情况下被alpha实施强暴,立即引发社会恐慌。omega们开始强烈抵制这一产品,要求alpha强制戴上止咬器,建立更加完善的omega保护制度。

亚联盟新法案规定,AO处于特殊时期时,在公共场所必须戴上相对应的止咬器和抑制环,必要时可采用强制隔离手段。

彼时宁锐内部正经历一场大换血,洛之匀通过推出改进的alpha止咬器和omega抑制环,坐稳了一把手的位置。

于是,宁锐经过考验,与政府建立合作,成为亚联盟实力首屈一指的商业巨头。

随着时代发展,越来越多的人需要灵巧、便捷和更多功能的产品,起初的抑制环和止咬器反而成了一种束缚,没人愿意被拴住脖颈和犬牙,短暂颁布的法案也因为各种原因最终被废止。

洛蒋继承了洛之匀敏锐的商业嗅觉,却没有分毫能够胜任的能力。在15年前,曾试图和百安医药联合创办一家疗养院,聘请研究团队进行了腺体实验,造成数十名志愿者腺体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本来已经被秘密压下,却在六年前被一举曝光。

一同被公之于众的,还有洛蒋当年做的各种龌龊事。

出问题的那家疗养院是是洛蒋为了急于证明自己得到股权而建立的,与宁锐没有直接关系,但洛蒋作为宁锐的执行总裁,确实对企业造成了一定的声誉影响。

于是洛蒋被压下台,原本准备推出的抑制手环因为民众抵触被禁止上市,已生产出的所有产品,有一部分被人为损毁,其余则全部被送去专业机构检测,直到被证实全部合格。

宁锐虽被限制了抑制手环的生产,可与政府的合作还在继续,毕竟宁锐每年可以给政府提供源源不断的财富。

于是宁锐在长达6年的政府监控下,一遍遍测试,将产品不断改良,终于获得准批。

而这六年,刚好是同行业竞争者占据市场的绝佳机会,但他们还没站稳脚跟,就被韬光养晦的宁锐再次碾压,于是开始通过引导舆论的方式,想要彻底搞垮宁锐。

小白虽然只是个机器人,却也知道宁锐现在面领着怎样的问题。

手臂被轻轻戳了一下,林忱言转过头,小白歪着头:“检测到你已经处于放空状态五分钟,是太累了吗?”

他揉了揉眉心,压下那股涌上眼底的阴沉,故意逗它:“还好,你挡到我看电视了。”

小白立马让开,电视里正在放着广告,omega柔顺的长发如同铺开的黑藻,眼角点缀着一颗泪痣,耳骨上戴着冷质的金属蝴蝶夹,振翅欲飞,是宁锐这次推出的耳夹款抑制器。

广告赏心悦目,人更赏心悦目。

宁锐一共推出了手环和耳夹两种款式,耳夹分为基础款和造型款,连接手机上的智能检测系统,按下“lock”键后,耳夹两端的特殊材质会隔着耳骨产生特殊感应,吸附在耳骨上,但不会产生任何负担感。

因为耳夹款更方便灵巧且可以自由定制造型,加之流量明星代言,所以销售额很可观。

“小言喜欢这样的吗?”

小白见林忱言看得认真,不禁开始为洛闻予担心起来,电视里的清冷女O,哪里都和他不一样。

林忱言收回目光,敲敲它的脑袋,“喜欢你这样的。”好骗、好玩。

小白受宠若惊:“请别这样说,洛闻予会生我气的。”

“为什么会生气,他会让你去扫垃圾吗?”

林忱言忽然开始心疼这个小机器人了,怎么总是被欺负。

“不,他还会扣我工资。”小白露出哭泣的表情,电子眼泪一滴滴落下来,配上抽泣的音效。

“你还有工资?”

“是的,最开始我还是个富有的医生,但自从有次惹他生气后,他就扣光了我的工资,让我去扫垃圾,我现在每个月的薪资只有100元,根本买不起扫地机器人。”

林忱言:“……”什么黑心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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