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春天霍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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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我失忆是在一个星期以前,我记不清,是我周围照顾我的仆人们这样告诉我的。他们说我是出了车祸,车子整个翻进了沟里,我被死死压在了底下,脑袋撞坏了。

醒过来的时候,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像是刚出生的婴儿,可婴儿会哭,我却不能,眼睛很酸涩,挤一挤估计会掉出几滴眼泪,可我的心里好似有根绳子紧紧勒着,它不许我哭,哭了我就从战场上冲锋陷阵的雄兵变成了四处逃窜的难民,没了气势。

可能车祸不止带走了我的记忆,连同关于我情感的阀门也捎带着关上了。不然我为什么现在就像个旁观者,灵魂悬浮于身体的上空,看着我的身体被上方的人推来推去。

有人打了我一巴掌。力道很大,我踉跄着还是没有稳住身体,一屁股跌坐在医院冰凉的地板上。

我又出了车祸,现在在医院里。准确的说,不是我出了车祸。而是和我一同坐在车子里的,我的姐姐。

她似乎很恨我,咬牙切齿攥着我,把我塞进车子里,那双眼睛透着精明恶毒的光彩,她说要让我彻底消失。可是结果,出了大事的人,反而成了她。

“都怪你!你这个野种,我女儿要是出了事我让你给她赔命!”精致的妇人用她染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指着我的下巴,眼神和她的女儿如出一辙。

她们都是omega,身上散发着甜腻的信息素气息,我则不同,我是没用的beta,我甚至没有信息素。

难怪无人爱我。我眨眨眼,仰着头看着上方的林家人。

他们的目光都担忧的落在不远处正在手术的omega身上,偶尔施舍一个眼神我的时候,我也察觉得出,其中饱含的恶意和厌恶。

那个Alpha,我姐姐的Alpha,他身上的信息素辛辣且刺鼻,望着我的眼神怜悯又复杂,还有些别的什么情绪,我看不懂,也懒得管,我身上好烫,意识昏沉,应该是发烧了。好难受。

霍终带着人进来的时候,我姐姐已经平安做完了手术,刚刚被推进普通病房。

我听见林家人堆里窸窸窣窣的低声说着霍终两个字,我晓得,那是我的Alpha的名字。失忆之后,从未谋面过,这是第一次。

他穿着一件驼色大衣,脸色瞧着有些阴沉,身后带了三两个穿黑衣戴墨镜的高大保镖。还距离三米多远的时候,我便闻到了他身上那种干燥柑橘的香味,我仰着脖子直直盯着他。

可他半点没看我,径直从瘫坐着的我的身边走过去,一路走到了远处我姐姐的病房。

我垂下眸子,静静看了看手心。脖颈处浓重的血腥气像是空气中蒸发了的铁锈味,让人犯恶心。

可能过了几分钟,霍终又带着人回来了。这次他直接站到了我的身边,居高临下望着这么悲惨的我。

我刚才被打,被拽来拽去扯着头发的时候没想哭,可不知怎么的,被他看一看,胸腔没来由急促收缩扩张,眼睛干涩的眨了眨,他的手伸过来的时候,我眼里涌出好多泪来,齐刷刷的落在了他的掌心上。

原来他身上的信息素除了柑橘味,还裹挟了些淡淡的木质香。我后知后觉,脑袋更晕了,我想睡觉。

手刚刚放在他手心,领口便被他猛的揪着往他蹲下的怀里扑过去,我在他唇边停住,我发红的眼睛无措的望着我的Alpha,他的眼睛很漂亮,深得像海,让人想要沉溺。

他的眉头紧蹙,眼睛在我被血渍浸湿的领口处巡回,尽管他的脸色看上去没有变化,可我还是抓住了他眼里稍纵即逝的惊慌。仿佛那里不是血,是讨命的恶鬼。

“不是……”他听见我开口说话,下意识盯着我的眼睛,我于是变得磕磕绊绊,“不是我的血,我,我没受伤……”

是我姐姐的,出车祸后她还不甘心似的用沾染了血的手紧紧揪着我的衣服。

“能起来吗?”我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低沉又有些莫名的柔和。他应当是个顶稳重的Alpha。我有点喜欢他。

我咬咬牙扶着他的手想自己站起来,可是动弹身子的一瞬间我便意识到,我坐的太久,腿麻了。

差点跪倒在他腿边,他的手臂有力的扶住我的身体,他什么也没说,我的余光瞥见了他另外一只手上戴着的戒指,戴在了无名指。

我下意识也摩挲着我的手指,空空如也。或许是他察觉到我在看什么,他把手收回去了,我被他打横抱起,要向外走。

“你要带我的beta去哪儿?!”说话的是姐姐的Alpha旁边神情阴鸷的另外一个Alpha,我不认识他。

可他说我是他的beta,我抬头看着霍终的侧脸,发现他也在看着那个Alpha。

“以前是,现在他是我的beta。”

霍终抱着我坐进了车子里。外面飘着小雪花,落在他肩头,又迅速化成雨。我合着眼,不知不觉埋进他的怀里,他想推开我来着,可我哼着鼻音,小声嘟哝说我难受,他便不动了,随我靠着。

走了一半的路他似乎才意识到不对劲,温热的掌心覆盖在我的额头。一阵窸窸窣窣,我身上便裹着带有他体温和气息的外套,车子里的暖气也开到了最大。我热的冒汗。

他很缄默,不讲话,我听见他翻着东西的声音,应该是在看文件之类的。我迷迷糊糊想着,慢慢沉入了梦乡。

我看上去应该很狼狈落魄,让人嫌弃,因为下车到家后他便不肯再抱着我进屋了,是几个女佣扶着我进去的。

门口的管家嘴角的笑意在看到我时便僵住了,他似乎也不喜欢我。

“愣在那儿做什么?快扶着进来。”霍终解了袖口的扣子,冷冷看着老管家,说的是我的事情,“他失忆了,告诉下面的人,好好照顾。”

管家看我的眼神又成了惊诧和将信将疑,仿佛我是会耍滑头装模作样的骗子。

我被扶着坐到了柔软的米白沙发上,舒服得整个人都陷进去一般,我昏昏欲睡。直到嘴边碰到了微凉的碗口,“林少爷,先把药喝了。”

我勉强睁开眼,有些清醒,环顾四周,霍终已经不在这里了。

“先生他在楼上书房,似乎是在开会呢。”

我接过那年轻女仆手里的汤药,逼自己一口气喝了下去,舌尖苦涩的后劲儿让我皱着眉,“我想睡觉。”

声音有点委屈。因为似乎没人喜欢我。

我躺在女仆送我来的房间,这里很暖和,被子香香软软的,我一直睁着眼数着数,数到一万零五百的时候,还是没有等到霍终进来。

他还没忙完吗?我爬下床,走到拐角的书房,迟疑着想敲开门,可是穿着睡衣戴着一副眼镜的霍终却从我隔壁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似乎也没料到我还没睡,我有些伤心落寞,困意也瞬间被驱散了。我低下头的一瞬间掠过了他之前戴着戒指的拿着咖啡杯的手,上面没有那枚精巧的铂金戒指了,只有长年戴着戒指留下的痕迹。

“你还没睡?”

我一瞬间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可我太过于伤心了,我的双手紧紧勾着彼此拉扯着,如同我的心情乱成一团。

他站在那里不动,像铁水浇筑了的雕像。我瘪着嘴快步走过去,揪着他的衣角,问道,“我在等你啊,你不跟我一起睡吗?”

说话时我的声音都已然沙哑了。我的注意力放在了这上头,可他似乎没发现,他紧紧盯着我,眼里有着和那位老管家一样的将信将疑。

我的Alpha,他似乎不太爱我。

他静静注视我良久,终于还是跟着我到了我的房间。

被子在刚刚被我掀开大半,里头好不容易积攒出的热气都差不多散尽了,他躺在靠门口一侧,我则睡在他旁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我的眼神总是透着莫名的复杂,像是在惊讶,又像是在怀念什么。

我的头小心翼翼靠在他肩膀上时,清楚的察觉到他身体一瞬间的紧绷,我问他怎么了,他只是摇摇头,小声跟我说,睡觉吧。

Alpha身上独特的柑橘混杂着木质香包裹着,我仿佛躺在涌动的河上,不知不觉合上了眼睛。

后半夜睡到迷迷糊糊的时候,我隐约感受到身旁有人摸了摸我的手,有些干燥的温热环绕着我向来惧冷的手心。很舒服,我又沉沉睡去。

我心里始终对霍终手上曾经戴着的那枚戒指感到介怀,我也在房间的四处都找过,既然我与他已经是成了伴侣,那么想来我也应该有一枚相同款式的戒指。但我找来找去,都没有找到。

或许那戒指被我遗留在了林家。但如果那是我的结婚戒指,为什么我没有随身戴着呢?

无数的疑惑填充着我本就空白的大脑,我紧咬着牙关,觉得头都要炸开了。或许我和霍终之间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只不过是因缘际会把我俩缠在一起而已。或许在霍终心里,他还是不情愿的。

我没失忆以前爱霍终吗?我不知道,但是想到这种可能性时,我心里不由自主划过一丝酸涩。淡淡的向四周扩散开。我告诉自己,既然现在我把曾经的一切都忘掉了,那不如就直接重新开始。

霍终是我的Alpha,我自然要做好作为伴侣应该做的一切事情。

我下了楼,老管家听见动静瞥了眼一眼。我还是感觉得到他对我隐约的疏离和警惕,但是他的眼神明显和医院里林家人的不同,我能分辨得出。

“您能告诉我一些关于我失忆以前的事情吗?关于我和霍终的……”我的双手交叉着,抿着唇小心翼翼靠近他正在擦拭着的洗碗池。

老管家的动作一顿,先是眉头紧蹙,仿佛我是来挑衅炫耀的某种心机小人。接着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淡淡开口道,“你和先生的事情,我不知道。林少爷你统共也没来这里住几次。”

他话里话外都带着敌意。我皱着眉看着他,难道我做过什么对不起霍终的事情,所以他才会这么讨厌我吗?我不敢沿着这个假设继续往下延伸,因为太可怕了。

或许他察觉到我情绪低落下来,于心不忍,他快速将手中的抹布冲洗干净又洗了手,语速极快道,“林少爷要是没事情做的话,不如去公司看看先生……他会开心的。”

我顺着杆子往上爬,问他霍终都爱吃些什么,我想给他带过去。他虽然还是表现得有些不耐,但是眼神已经缓和了许多。

按照老管家说的,我随便带了几样装进餐盒里,由家里的司机载着去了霍终的公司。

我应该没有来过这里几次。在前台询问霍终办公室的时候,前台小姐态度冷漠扫了我几眼,问我有没有预约,我摇摇头,于是她指着旁边的沙发让我在那里等一会儿。

外面很冷,我出门的时候在脖子上裹了两圈暖棉棉的红色围巾,尾端绣着一只小熊。我乖乖坐在绿色的沙发垫子上,看着大厅步履匆匆人来人往。

玻璃上蒙上了一层氤氲的水雾。外面下着小雨夹着雪花。手里的餐盒被我放在一边,我忍不住凑到窗户那里看外面的雪。

等我看够了回身准备再坐回去的时候,却发现正好被人簇拥着从公司门口走进来的霍终。

他在人群中也高挑夺目。那身黑色西装很衬他,外面的宝蓝色大衣让我的脑海里猛的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模糊片段。我没来得及抓住,霍终便已经迈着步子向我走过来了。

我就呆呆站在那里没动。他们公司里的人或许都没见过我,没有人知道我是谁。看来我和我的Alpha在过去,也只能称得上熟悉的陌生人。我鼻子酸酸的,忍不住抬手摸了摸。

一阵刺痛袭来。我低头一看,小拇指不知道何时被划出了一道血痕,浅浅的,只划破了一层皮。

紧接着我的手腕就被走过来的霍终攥住了。他顺着我的目光往下看,眉头紧皱,面容看上去很严肃,我被他拉着坐进了电梯。

血已经干了,没再流出新的。他在抽屉里找出来一个草莓熊图案的粉色创可贴,将我按在椅子上坐好,蹲下身帮我贴在了伤口上。

“没事的,我,我不疼。我没那么娇气……”我想在他面前表现得尽量坚强独立一些,因为我觉得他或许不喜欢被人添麻烦,而我,对他来说,已经是个够大的麻烦了吧。

他没说话。直起身脱了外套放在沙发扶手上。我低头摩挲着手指上可爱的草莓熊,仍然觉得这种画风和眼前的Alpha格外违和。

“怎么出来了?”霍终靠在身后的办公桌边,“有事找我吗?”

我摇摇头,站起来把旁边的餐盒递给他,“听管家伯伯说你喜欢吃这些,想来给你送。”

“嗯。”他接了过去,眉目淡淡敛着,看不出什么情绪,我撇撇嘴,心里免不了失落了一阵,但又很快被我自我缓解了。

“那我先走了,你继续工作吧。别太累了,我在,我在家里等着你回来。”我在努力做个好beta,做好他的伴侣,我以为他会喜欢。

可霍终只是静静瞧着我,眼神像是在透过我看别的什么人,我被我的想法吓了一跳,手心也渗出一层冷汗。他很快背过身去,“你不用勉强自己做这些。外面冷,你赶紧回去吧。”

我没直接回霍家老宅,而是让司机带着我先回了一趟林家,我想在那里找找我的戒指。

是家里的年轻女佣给我开的门,继母和姐夫都不在这里,应该是去医院看姐姐去了。我松了一口气,让女佣做自己的事情,不用管我。

我的房间在二楼拐角,那里采光不好,空间也不大。之前是个用来给姐姐练琴打发时间的地方。

找起东西来并不费力。我四处都找了一个遍,没有找到戒指。反而找到了一本日记,但日记被锁着,而我丝毫没有关于解开它的密码的记忆。

我只好先把它揣在怀里带走,下楼的时候正巧遇到了那一日在医院大喊我是他的beta的那个Alpha。

他身上的味道让我忍不住皱眉,或许是是因为我在霍终身边待久了,一闻到别的Alpha的气息会产生抗拒反应。

我绕开他想开门出去,他却挡在我前面,眼神透着攻击性,还有不怀好意,“哟,瞧瞧这是谁啊?我们这么有缘,在这里还能遇见彼此。”

幸好我是个beta,对于他拼命释放着的信息素没有太大的反应,我皱着眉,往后退了一步,“我不认识你,请你让开。”

秦徵勾着唇发出一些奇怪的啧啧声,指着我,又指了指他自己,“林杳啊,你,和我,可不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啊,你之前可是我的beta啊,我们两个,差一点就结婚了,可惜啊。”

“可惜什么?”

“你是个beta,还是个没有信息素的残次品……”他看着我的眼神让我觉得我是一件商品,他语气里满是惋惜,我却控制不住胃里翻涌的恶心感。我想吐,他让我觉得恶心。

“我是什么样的beta都和你没关系了,我现在是霍终的伴侣,而他是我的Alpha。”我坚定的看着他,郑重其事。

秦徵看着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着,“你和他?得了吧,你们去匹配中心签订什么有效协定了吗?他不过是看你当初被我甩了觉得可怜,心生怜悯才提了一嘴要和你结婚,嘴上说说罢了你就当了真?”

“现在你又失忆了,啧,他恐怕也说不出什么让你离开的话了,你也是好运气。”

“看在我们也曾在一起过的份上,我好心告诉你,我可听说,他心里一直藏着一个人,将近十年了啊。”

我承认我被秦徵的话狠狠击中心脏,但我还是强撑着在他面前装作丝毫不在意他所说的那个我的Alpha心中藏了十年的人,咬着牙,“你说完了吗?太晚了,我要回去了。”

“我劝你别对霍终太上心,十年以前,你们俩可不认识。他这种人,最痴情,但也最绝情。”

我极力想逃出林家的大门,甚至想捂住耳朵,可秦徵的话还是一字不落的钻进了我的耳廓,我恨他撕碎了我想要逃避的伪装,我脚下的步子迈得很大,低着头像是要逃命,等我终于冷静下来在大街上停下来时,我才发现,我完全走反了方向。

回到家的时候,霍终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了。他正叠着腿在翻看杂志,不是金融商业类的,我看着他掀页时露出的一角,上面印着花花绿绿的小蛋糕。

我不知道他还喜欢这些。也对,关于他的,甚至关于我自己的,我都是不清楚的,一片空白。

“我回来了。”我情绪低落,谁也不想搭理,声音病恹恹的有些丧气。我只想回到我的房间里躺着。

几分钟以后,他也跟着上来了。他的脚步放的很轻,或许是以为我很累了,睡着了。

我觉得他骨子里成熟又温柔,只是这种对我的温柔就像是涂抹在杯子蛋糕上方一层浅浅的糖霜,吃掉上面的,下面就没有了。他能给我的,就只有这么多。

他不爱我吧。我皱紧眉头,等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时,我的胸口酸胀的厉害,床边陷下去。Alpha坐在我面前,我已经忍不住发出声音了。

“怎么了?”

我觉得没失忆以前我一定百倍万倍爱着他。不然不会在这种迷茫无助的时刻,一听到他的询问声时就忍不住委屈落泪。

你懂那种感觉吗?可以在全世界面前假装坚强,假装无所谓,可是只有一个人是个例外,在他面前你会像瞬间轰塌的危楼,决堤的眼泪浸湿了我眼角紧贴的枕套。

Alpha不问我了,他静静坐在那里,等我哭完,等我情绪稳定,他越是这样,我越想让他抱抱我。他怎么不抱抱我呢?我坐起来,猛的伸出双手来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塞进他怀里乱蹭。

我哭的很小声,他的身体又紧绷着,可他没推开我,我能感觉到他的掌心靠在我的后背,轻轻拍着。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为什么你有戴戒指……不是我们两个人的吗?”我抽抽噎噎,说话也含糊不清,但我知道他能听明白。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

“戒指只有一枚,不是我们的……”我知道他没说完的话是什么,这戒指不是我和他的结婚戒指。如同秦徵所说的,我和我的Alpha,只是口头上的伴侣,就连我住在这里都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我从他怀里撑着坐起来,红着眼睛问他,“我和你,我们,什么时候去匹配中心做鉴定,什么时候结婚?”

霍终的眼里盛着小小的一个我,我不止一次觉得,他有双漂亮的会蛊惑人的眸子,此时此刻,被他注视着,我并不觉得深情,我从他眼神中看出了残忍,他嘴唇嚅动张合,却又猛的站起身背对着我,“再过一段时间吧。”

我把他推出了我的房间。窝在被子里哭了半夜,哭到喉咙紧涩,我浑浑噩噩下楼倒了杯水,想起被我塞进包里的那本日记本,我又急急忙忙翻出来想要打开它。

是用Alpha的生日打开的。里面的内容已经尽数被撕碎了,只留下最后一次日记的内容,字迹有些斑驳,歪歪扭扭写着,“不要再喜欢霍终了。”

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写下这种东西,可是我的房间里根本干干净净,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或许霍终的书房里会藏着些我需要的。这个想法像是被误打开的潘多拉魔盒,一旦产生了,就甩不掉了。

我趁着霍终去公司上班的机会,偷偷溜进了他的书房。书房门没锁,或许是因为霍终告诉过家里的所有下人,不能随便进出这里。可他,把我忘了。

他的书房很宽敞明亮,桌子上的文件摆的整齐,我低头翻找东西的时候瞥了几眼他桌上的几张文书,似乎是一些法律文件,我隐约看见了车祸,监控几个字眼。

可这不是我想要找到的东西,我没放在心上。我继续找,什么也没找到。等我想要放弃的时候,我无意间看到了他书柜里平躺着的一本看起来很老旧的书。

我莫名觉得眼熟,于是我拿过来准备翻开看看,那本书被我拿出来的一刻,藏在它后面的一张倒扣着的相框也就此暴露了出来。

相框被我反过来,照片跟上去是很久以前拍的了。上面是两个少年,一个是霍终,还有一个人,像是我。是我吗?我出神看着上面这个笑得明媚的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

“你怎么在这里——你在看什么?”霍终快步走过来,他脸色看上去很严肃,我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相框也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碎了。

我脸色苍白看着他顿住的脚步,我看得出他眼里的悲伤,这一定对他很重要。我的心仿佛被碎掉的玻璃渣刺穿了,在流血。

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脑袋里在想什么。我呆滞着嘟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我弯下腰要去捡。

“你别碰它!”

他一定是怪我弄坏了他的宝贝才会这么凶,我呆呆看着他,不知不觉已经流了眼泪,拿在手里的玻璃碎片被我紧紧攥着,我的手心被割出了血。

他看也没看地上碎掉的相框,径直越过那片狼藉走到我身边,我流了血的手被他紧紧攥着,他从怀里掏出手帕替我包住伤口。他看上去很紧张,我眼里还在往外掉眼泪,愣怔着望着他甚至称得上惊惧的眼神。

Alpha怀里的木质香很淡很好闻,我被他搂在怀里往外走。他脸色铁青,比我第一次在医院见到他时还要难看。

楼下的老管家听到动静也是一慌,他应该在做菜,手上还拿着菜刀,急急忙忙跑出来,“怎么了先生?”

霍终只匆匆留下一句,要带我去医院。尽管他的语调听上去和平常别无二致,只是压得更低一些,可我从中察觉到了他的不安,他在发抖。

奇怪的是,我流血的掌心并没有产生多大的痛感,但它一直在往外流血。流了好多,那条浅色的帕子已经被血浸透了。

他紧紧按住我的掌心,我看着他额头暴起的青筋,车子里很沉闷,他一边催促司机开快一点,一边时不时看我几眼。

霍终流了好多汗。我眨眨眼,忍不住伸出手摸一摸他的额头,除了满手温热的汗渍外,我似乎还碰到了他掩盖在发丝下的一道不深的细长伤疤。

Alpha红着眼眶盯着我,他不住用手心摩挲我苍白的脸,不知道是在对我说,还是在同他自己说,我听见他低声嘟哝,“没事的,没事的,很快就到了,别怕,别怕。”

车子很快便开到了医院。司机拉开后车门,霍终便快步走下去将我抱出来,这里应该是一家私人医院。

前台的护士也认识霍终。见状连忙起身将我们带进旁边的急诊室,我看见一个高个混血男医生从外面走进来,他朝霍终点点头。

他也是Alpha,因为我闻到了他身上除了消毒水以外的淡淡雪松香,很清冽。完全不像和秦徵待在一起时那样让我觉得恶心。

“怎么回事?”他低头拆开我手上的手帕,看着血淋淋的伤口,皱着眉问身边的霍终。

我看着我的Alpha脸上飞快划过一丝自责和悲伤,快得像是我因为失血过多而产生的幻觉。

“我不小心被玻璃片划伤了。”我抢先一步开口,因为觉得眼前的混血医生似乎是在指责我的Alpha。我不想。

“Lewis,要不要紧?”霍终眉头紧皱,他眼里闪烁着泪光,这一次我确信我没有看错。因为刚才还冲我挑眉的Lewis抿着唇拍了拍霍终的肩膀,“没事,别太紧张。放松些,兄弟。”

我不是天生的残次品。不是从出生时就没有信息素的beta,是因为脖子扎进了玻璃碎片,受了重伤才会这样。我没有腺体,可后脖颈对我这样的beta来说,仍旧很重要。

因为伤到了那里,我的身体也发生了一些变化,类似于凝血障碍的问题,我不能受伤,任何一次流血都可能会要了我的命,因为我会一直流血,直到失血过多,彻底死掉。

这些事情从我失忆以来便没有人告诉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看着从病房外走进来的Alpha,想起第一次见他,他看着我衣领上的血渍时眼神惊慌,想起去公司找他时,他特意给我划破了皮的手指贴了一张创可贴。

没有人知道,只有他记得。

我猜不透霍终的脑子里在想什么,我看着他越走越近的身影,在极度刺激下造成了泪腺失控,我的眼前被一层水雾拢着,我的头突然一阵阵剧痛,我揪着头发,咬着牙大口喘着气。

“怎么了?头很痛吗?我去叫Lewis。”我看着凑近了的脸,他的眼眶还是红着,眼见他起身要走,我急忙伸出手从背后抱住他的腰,我埋在后背,一边呜咽一边发抖,“你别走,我不要别人,你就在这里陪着我,好吗?”

我的手上还缠着几圈纱布,他轻轻捏着我的手指,很轻很轻的叹了一口气,“我从来都没说过要走。只要你还需要,我就永远都在这里。”

他的语调平平淡淡的。可我品出了苦涩,很苦很苦,像我从来不喜欢喝的黑咖啡。

Alpha在这里整整陪了我一天。直到傍晚降临,他给我掖了掖被子,让我先休息,他要回一趟公司拿点东西,就一会儿,其余的时候他都会在这里陪着我。

我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我的头总是一阵阵的疼,我揉着眉心,深呼吸几次,企图让自己镇定下来,我强迫自己睡觉,我竟然真的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

梦里很模糊。像是被割裂开的相片,四处散开,我拼不齐也凑不完整。我看见一闪而过的戒指,样式很眼熟,它从我手里咕噜咕噜滚进了一旁的下水道里。

我不知道这只是因为我太过在意霍终手上的那枚戒指而做的梦,还是真的发生在曾经的我身上的记忆碎片。我紧紧揪着领口,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呼之欲出,很强烈,我顾不上想别的,我只想找回我失去的记忆。

应该是Lewis发现我不在了以后给霍终打的电话。因为在我凭感觉和凌乱的记忆跑到几公里外的人行道后的半个小时,他就打来了电话。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问我在哪儿,我猜他在一边跑,一边问我。

我正跪在冰冷的马路边上,面前是被盖住的下水道口,我打不开,就算打开了,戒指也找不到了。应该早就已经被冲到别的地方了。

对面的公路上来来往往疾驰的车流,落在我的泪眼里像是一个一个斑驳的五颜六色的会动的点和圈。

“我,我在,我在找戒指……”我揉着眼睛,擦着眼泪,结果越擦流的越多,从失忆到现在,我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放纵似的发泄委屈,“找不到了……戒指,找不到了……”

我的胸口很痛,我用受了伤的手拿着手机,另外的手紧紧掐着靠近心脏处的衣服,捶打着。

“你在哪儿?林杳,你冷静点告诉我,你在哪儿?”

几分钟以后他就赶过来了。我蜷缩在绿植旁边的马路沿上,冲他伸出手,他扑过来,把我抱在怀里,抱得很紧,我哭的很大声。

“怎么了?怎么了?嗯?怎么了?”他摸着我脸上冷湿斑驳的眼泪,焦急问我。

我皱着眉,喉咙都被酸涩堵住了,我艰难的握住他的手,摩挲着他戴过戒指的无名指上的一圈痕迹,抽噎着,攥紧他外套的领口,“戒指……这个戒指它,它不是只有一个,是两个,两个啊……”

我几乎是朝他嘶哑着吼了出来,我跪在地上,昏死过去的前一秒,我想,我终于把这句话亲口告诉他了。真好。

我以为我永远不会再回国了,如果不是接到他的电话的话。他哭的很伤心,好像有话要和我说,坚持说一定要见面以后再和我说。我看着身后端着咖啡进来的老管家,什么也没问,我点头说好。

老管家从小照顾我长大,对我感情很深。他当然偏向我,或许在他的眼里,电话那头的beta就是个有心机并且辜负了他当成儿子一般对待着的我的感情的坏人。

我想先一步坐上飞机回国。他从来没有这么示弱无助过,就连他同我讲他是个残次品时,也是用欢快的调侃着的语气。他好像从来不会伤心。

他骨子里是要强的。即使我巴不得他整天粘着我,把所有的事情都甩给我处理。

他应该出了什么事。我想起我离开时,跟在他身边的那个Alpha。我怀疑事情可能和他有关。时间紧迫,我连夜订了机票,和老管家辞别,他会坐着隔天的航班回国,到时候我们在国内的老宅里碰面。

我在去他家的路上出了车祸。但并不严重,只不过额头擦破了一道口子,缝了几针。等我从麻醉药效中清新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老管家守在我身边。他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眼神疲惫,瞧见我醒了便立马将我扶起来。似乎是察觉到我环顾四周的眼神,他没好气的挡住我的目光,“先生,别看了,这儿只有我一个人。那个人,哼,从您住进医院就没有出现过,电话也没打来一个,我看,您又被骗了!您怎么就是不能松手呢,那么多心仪您的人,哪个不比那个beta强啊?”

我承认我还是会不由自主难过。可也只是短暂几秒,手背上还插着吊针,我抿着唇翻看手机,屏幕边缘已经碎了不小的一块,我打开通话记录,还有和他的聊天记录,全都一无所获。

病房里淡淡的消毒水味让我觉得恶心,我皱着眉把手机扔到了一边。老管家不知道何时已经退出去了,我呆呆看着窗外,从黄昏落日到完全被黑暗吞噬,我只能靠着摩挲手指上的戒指来缓解痛苦。

林杳他不爱我。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了。我只是不甘心,只是不想承认。

我喜欢坐在他后面听课,因为他脑袋后面总是翘着几根软软的调皮的头发;我知道他比起苦涩的黑咖啡来说,更喜欢甜腻的点心;我知道他喜欢在天台边上坐着听歌;我知道他不喜欢受伤,尽管他故意骗我说,受伤时可以贴可爱的创可贴,他很开心……我知道所有有关于他的一切,我收藏了他说过无数次喜欢的书,可就连在离开之前都没有把它送给他,因为我在扉页写了无数遍他的名字,林杳,林杳……

他是特殊又招人疼的beta,即使他没有信息素。我曾经摸过他后脖颈还留着的淡淡的伤疤,他笑着安慰我说,没关系,他已经习惯了。他自嘲说幸亏自己只是残次的beta,若是换成omega,那家里人估计要心疼坏了。

林杳总是这样让人心疼。我很想抱着他,抱的紧紧的,告诉他,无论你是什么样,我都喜欢你。可他总是下一秒立马振作起来,我要伸去的手就这么停滞在半空中,看着他摇身一变,又恢复成平日里坚强的小太阳。

我被父母带着出国那天,他也没哭。反而笑得很开心,拍最后一张也是唯一一张合照时,他仍然在冲着镜头傻笑。照片洗出来他没要,说用不着。想我的时候就用手机和我联系,把照片塞进我怀里,他就冲我挥挥手跑远了。

那是我第一次发誓不要再回来了,我当时在赌气,像个幼稚的孩子。可是气愤的同时又觉得可悲落寞,喜欢林杳太难受,我不想再喜欢他了。

林杳真的很绝情,真的狠心。他是个骗子。我把照片摸得褪色了,他也从来没有给我打过一次电话,发过一次消息。

在国外的第一个新年,我收到了林杳递过来的快递。很大很黑的一个纸袋子里,只放了一枚精巧的铂金戒指。

我兴奋的几乎一晚没睡,我换上他说过最喜欢我穿着的白色外套,像个愣头青,毛头小子,什么也没想就订了回去的机票。我打算给他一个惊喜,我以为这是他突然发现他也爱我了。

为了不被他发现,我特意问了beta的姐姐他现在的住址。她把定位发给我,我便急匆匆赶过去了。

这边阴雨连绵。我甚至觉得浑身燥热,连在车子里多呆一秒的耐心都没有了。我撑着伞,站在楼下,等着他出现。

他从一旁的小道上走过来。他身边有别的人,是个Alpha。我嗅到了那股刺鼻的信息素气息,手指上戴着的戒指好像突然收紧,不是勒着我的无名指,而是我的心脏。

我看着他们上了楼。我还抱着一丝侥幸,我拨通了beta的电话,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嘴角勉强勾着,“戒指……你给我戒指,为什么?”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对我这么残忍……求你……

“……哦,我抽奖的时候抽中的,只有一个……我用不到,送给你了朋友。”

我在那场并不大的雨里呆呆站了一夜。嘴唇都在冻得发抖时,我咬着牙把戒指抽出来,抡圆了手臂想把它扔出去。

可又被我没出息的慢慢收了回来。没拿稳掉在了地上,滚远了,我扑在地上捡起来,动作仓惶又急切,四周无人,我满脸都是雨水,或许是雨。那一刻,我觉得我是天底下最蠢最傻的人。

这是我第二次发誓,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我躺在病床上的第三天,我已经决定要走,Lewis却突然打电话给我,他说有大学时的学长在他工作的医院里看到了林杳。

他出了车祸,撞到了脑袋,大出血,在急诊室抢救了半天,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听说整个车身都翻过去了。车祸发生地,就在我们说好的,到他家的那条必经之地。

林杳总有办法让我心软。我半跪在他床边,他脸上还有没有消去的淤青,嘴唇干瘪没有血色,脸色也惨白。我攥紧了他的手,我想,我走不了了。

他本来可以不出车祸。我派人调查过,事故地点在监控盲区,他的车子撞上护栏护栏的前几分钟里,在可以看见的监控范围内,他一直在不停加速,像是在躲什么人。

我几乎整天都忙着追踪这些事情。直到我在医院里遇到那个Alpha。他嚣张自大,说已经和林杳解除了未婚伴侣关系。

他住院的一个星期里,林家没有任何一个人来看过他。我知道他过得苦,可亲眼见到了,还是觉得难过。就算林杳不需要,我也想护着他,哪怕就这一次。

“你不要他,那就把他交给我吧。我会成为他的Alpha。他的一切,以后都给你,和林家,没有任何关系。”

于是我成了林杳的Alpha了。说我趁人之危也好,卑鄙小人也罢,我的心中是窃喜的。

我把老宅里布置成他喜欢的样子。还买了好多适合他的衣服。

他骂过我笨,笨嘴拙舌,取笑我恐怕一辈子都追不到喜欢的人。我想确实如此,他主动示好,我仓皇无措;他亲近我抱着我,我心跳都要停止;他心情低落不高兴,我不知道怎么哄着他,只能学着点心教程书上说的,准备做点他喜欢吃的点心。

失忆以后的林杳让我觉得陌生又熟悉。像梦一样的一切,我还没有开始接受适应,便已经开始担忧梦醒以后的残酷了。

我不该趁着他失忆,忘记对我真正的感情时,让他太过依赖我,不然,等他记起一切,他会痛苦。

我要狠着心不对他太好,这是吊桥效应。他在最难过最无助最黑暗的一段时间里,遇到了我。

他再次出车祸的那天,我已经调查出当初的车祸或许与beta的姐姐有关系。

那她就绝对不能死,因为我要亲手,把伤害了他的人抓出来。

我害怕他受伤。他一旦流了血,我会失去原有的理智。我给他目前为止我所有能给的,但我努力克制着,也因为这样做,我似乎伤了他的心。

他问我戒指的事,问我什么时候结婚?我怎么不想和他结婚?可我不能这么做,他不爱我啊,我不想让他恨我……

我有的时候害怕他恢复记忆,有的时候又想要他记起来。恢复记忆我会痛苦,可是不恢复的话,痛苦的就是他,那我宁愿我就这么痛苦的过完一生了。

我很爱你,但没必要让你知道。

刚才他哭的比失忆以来任何一次都要大声,都要伤心。他的眼泪落在我手背上,像是滚烫的灼烧了我的皮肤,渗进皮肉,化成了刀子刺穿我的心。

我问他为什么。他只是反复重复着,戒指,戒指找不到了,找不到了。

起初我以为是我戴着的戒指给他造成了太大的伤害,我已经打算在他恢复记忆之前,都不再戴着了。直到我听到他对我说,戒指,有两个。

有两个戒指啊,是两个。

他把其中一个给了我,却骗我说,就只有一个。

林杳,你真是个骗子。

我真笨,这么多年了,过去这么多年,将近十年了,我才发现,我才终于明白,原来你,原来你也爱我……

我醒过来的时候,又躺在医院里了。不是在Lewis的私医院,就是普普通通的病房。但是空气里的消毒水味不太重,我的身体像是被碾过一遍,肉体连同神经都觉得疲乏。

眼睛因为昨天哭的太厉害肿了。我环顾四周,在旁边的椅子上发现了Alpha的外套,但他不在这里,应该是有事出去了。

我想起昨天回忆起的一点点关于戒指的记忆,揉了揉眉骨,还想逼着自己再努力记起一些来。

高跟鞋的声音打乱了我的思绪,我看着我姐姐哭的妆都花了,她几步跑到我面前来,指着我的鼻子,还要扯着我的病号服领口将我从床上拽下去。

我身体虚弱无力,险些掉在地上。幸好我用手臂撑在病床边的栏杆上,紧紧抓着不放,才没有摔下去。

“你都对霍终说了什么?他为什么对秦家动手!你知不知道,秦家一出事,我们林家就全都跟着完了!林杳,你是不是林家人,你怎么这么冷血,这么狠心?!”她的红手指甲直直的伸过来,快要插进我的眼睛里,我勉强听懂了她的话。

我不知道为什么秦徵家里会出事。但我想应该是霍终的手笔。是为了我吗?

“我们家要是破产了,你就不是林家少爷了!你去求求霍终,求他放过秦家,趁现在还来得及,你给他打电话,啊?你打啊!”她像是个神经质的疯子,不停嘟囔着,把包里的手机塞给我,拍着我的脑袋让我快些行动。

我瞪着她,像在看仇人。她就是我的仇人,因为她载着我要和我同归于尽,她恨不得我去死。

“我为什么要替秦徵求情,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和你,和林家,也没有关系。你们,都是活该。”她气昏了头,睁大了眼珠像是要杀了我,手掌高高举起来甩在我脸上,她的红指甲划伤了我的脸。

我被她打的耳边嗡嗡轰鸣,眼前也一阵阵发黑。她还是不解恨,硬要扯着我疯狂晃动我的身体,“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没死!你就该死!你抢了他,现在还要怂恿他毁了我的家!”

omega虽然嘴上叫的凶,可实际上力气并不大,我咬着牙努力往外拽着手,她突然一个松手,我猛的往后仰倒,撞到了身后的床脚。

我仿佛做了一场梦。所有的记忆在我脑海里漂浮着,一幕接着一幕从我眼前快速闪过。

我想起霍终转学走的那天,听见他和旁边温柔的omega聊天,那应当是霍终的妈妈。

“我不会和他在一起的,我们之间,没有可能。”我揪紧了掌心,眼里要涌出眼泪,可我告诉自己,也对,也对啊,他是Alpha,我只是个残缺的beta,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就是该这样……我要笑,至少要笑着跟他说再见……

我怕我会忍不住找他,怕我每天都想他,我要狠下心,“照片你留着吧,等我想你了,我就用手机联系你。”

合照里的我笑的很傻。咧着很大的弧度的嘴,明明在笑,但我知道,我快要哭了。

我在每年都会写的日记本上写下最后一行字,“不要再喜欢霍终了。”

从今天开始,我要彻底忘掉你。

我没敢奢求霍终还能回来。我是个到了结婚年龄的beta,继母和姐姐用父亲的公司逼我和秦徵结婚,一旦我和秦徵成了伴侣,那么秦家自然会帮着在慢慢衰败的林家。父亲的公司需要帮助,我也舍不得看着他的心血毁掉。

我答应了。

但我最后买了一对戒指,是我攒了钱在柜台买的最便宜最普通的一对。

我没办法用恋人的身份给霍终戴上,甚至,我只能用多年不联络的好朋友的抽奖作为借口,让他戴上一次,我也戴上,哪怕不同地点,不同时间。

直到姐姐无意之间说漏嘴,那个下雨的晚上,霍终曾经回来找过我。那天晚上,他问我,戒指是什么意思?

我的心被硬生生掰成了几瓣。我甚至丧失了与人交流的能力,我颤抖着拨通了霍终的电话,我想让他回来,我要亲自告诉他,告诉他所有的一切……告诉他,我喜欢你将近十年……

现在才说,还晚不晚?

可我就是这么没出息,我就是这么笨。我连戒指都拿不稳了,它滚进了下水道里,我把手伸进缝隙里做毫无意义的补救,我什么都看不见,我什么也摸不到。

姐姐在后面追我。我只能加速。直到我的车身撞到了前边的护栏,车子跃起来狠狠翻倒,我迷迷糊糊感受到黏腻的湿热的血流下来。

霍终,霍终呐,怎么办,怎么办……

我知道我姐被霍终的人抓着带走了,我不关心。我也在电视上看到了关于秦家和林家破产的消息,我姐也被警察带走了,只剩下我那跋扈嚣张的继母瘫在原地哭的嚎啕。

我不开心也不难过,情绪淡淡的没有起伏。我嘴里有点苦,想吃点甜的东西缓缓。

于是我碰了碰旁边看书的Alpha的胳膊,“我想吃点心。你会做了吗?”

他整日翻看一些花花绿绿的小点心的做法,看了没有十遍也有七八遍了,到现在还没有付诸行动。我脸色应该还有些苍白,因为他摸了摸我的手,发觉有些凉,又把我的被子往上掖了掖,“等你好了,回家的时候我再给你做。”

Alpha小心翼翼瞥着我,他还是不敢相信,处处躲着我似的,疏离客气,我难受的厉害,没办法和他一样磨蹭拖拉,我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有就是有,爱了就是爱了。

于是我扯着他领口的领结将他拉到我面前,主动仰着脖子凑过去,亲了他一口。他发愣出神像个傻子,半天没有动静。

他同手同脚出去了。像个败下阵来的逃兵。留我一个人在病房的床上大笑,笑到咳嗽。

等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两袋子外面老店里的点心,还有一袋糖炒栗子。

我的脚在暖乎乎的被窝里左右乱晃,他静静坐在床边给我把栗子外壳剥干净了,我张着嘴,他塞进我嘴里。

他手上又戴着我送的那个戒指。怕我伤心似的,不知道他从哪里看来的傻办法,他用黑色签字笔在我无名指的地方花了一个丑丑的戒指。

Alpha真的很笨,我果然说的没错。他笨成这样,除了我,还有谁愿意心甘情愿被他追到啊?

我戴了好几天的丑戒指,可是老宅里老管家给我的那瓶洗手液效力太强了,最后一点淡淡的痕迹也快要被洗掉了。

我只好偷拿了霍终抽屉里的创可贴贴在手上,霍终看见的时候吓了一跳,逼着要扯下来看看究竟怎么回事,他不依不饶很是惊慌,我只好撇撇嘴伸出手给他看一眼,戒指的痕迹已经模糊掉了。

Alpha眯着眼冲我笑,我看着他眼里红透了脸的自己,像开玩笑,又像在认真问他,“什么时候给我真的戒指?”

他的黑眼珠转来转去,真的在思考。我却因为太困了没等到他的回复睡着了。

霍终的易|感期来的很突然。我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整个卧室里都是浓厚的柑橘混杂着木质香的信息素,我被突然袭击,一阵阵头痛。勉强靠在身后的墙壁上缓了一会儿。

我叫他的名字,“霍终?阿终~”

他说喜欢我这么称呼他,霍终,霍终,永远不会终止爱林杳。

Alpha脸色泛红躲在衣柜里,逼仄的空间对他来说显然太过拥挤了。他眼眶红红的,对我说,他很难受,等了我很久。

他说想让我抱抱他,可实际上还是我被他搂进怀里,两条腿盘在他的腰上。我拍着他的后背,他的呼吸喷洒在我受过伤的后脖颈,一下一下用牙齿轻轻蹭着。

我知道他很难受,所以安慰他,就算用劲咬也没关系。霍终一边嘟囔着对不起对不起,一边舔|着咬着我的脖颈,我没有腺体,他没法注射信息素,易感期让Alpha痛苦,可他在克制着自己不伤害到我。

于是我主动翻身坐在他腰上,脱了上衣,解开了他裤子上的扣子。他全程都显得很紧张,格外小心翼翼,不停问我疼不疼,难受不难受?

他这个笨蛋。我咬着他的脸,亲亲他的鼻尖上的汗,摇摇头伸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他光着上半身坐在床边,眉头紧皱着,像负荆请罪般神情严肃庄重。霍终是觉得比起说一万遍我爱你也不如做一件表达我爱你的事的那种人。

我身上有他的信息素,淡淡的柑橘香。并不苦涩,甚至有点甜。

Alpha望着我,半跪着,义正辞严道,“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他傻了吧。我踹了他一脚,把手伸出来晃了晃,“戒指呢,给我戴上。”

昨天我就看见了,藏在他上衣口袋里的那个墨绿色绒布盒子。

霍终的眼睛亮晶晶,他抿着唇,从旁边掏出来装戒指的盒子,像个虔诚的柔和的信徒,即使再激动再喜悦,说出口的也只是淡淡的一句,“我爱你,杳杳。”

这是很重的一句话。我看着手上的戒指,摸了摸霍终的脸,凑上去亲了一口,“晚上回来给我做点心吃。”

他点点头,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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