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7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月亮骑山羊 主角:温向烛 季清淮
觥筹交错的宴会大厅宛如一个四四方方的鱼缸,穿着华贵的人们是置身其中的多尾游鱼。
即便每隔七秒就要更换一副社交面孔,也依旧游刃有余地穿梭在这盛大的名利场。
而季清淮无疑是其中最惹人注目的那一尾。
他身形颀长,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定制西装。清隽邪气的俊容看起来慵懒又漫不经心,眉宇深邃优越,气质疏离。
他身处的地方,仿佛就是天然的视线中心。
直至一阵清脆的玻璃破碎声响起,打破了风暴表面的和平。
周围喧闹的人们都自发静了下来,一时间只余悠扬的音乐声响。
季清淮微微蹙眉,垂眼看着自己被红酒浸湿的西装和衬衫,入目一大滩红色以及黏腻的触感令他愈发心生不快。
如果此刻眼前是个漂亮的男孩,他可以将其定性为勾引自己的低劣手段,可偏偏,对方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还是个前些日子刚与自己竞争失败,心存怨恨的中年男人。
“季总,我手滑了,你应该不会介意吧?”男人故作无心之失。
可那拧作一团的五官,贼眉鼠眼的面相,怎么看都是坏心眼作祟。
“手这么抖,看来林总应该早日去医院查查是不是得了帕金森,早发现早治疗,以免下次再失手撞上别人。”季清淮甚至不屑于抬眼看他,一侧的助理递过随身携带的手帕来,便顺手接下了。
“你……”对面的林总想不出什么驳斥的话来,“你”了半晌,也只能拿出年龄来谴责他:“我好歹和你爸是一辈的,你这样跟我说话,未免太没教养了!”
就季清淮的整体气质而言,看上去并不像是会轻易和人争论的性子,最多只会冷哼一声,而后喊来保镖将对方赶出去。
像遇上林山这样并不注重涵养却又有权势的对象,往往是要吃点亏的,因为保镖可不敢扫林山出门。
但季清淮显然不会在口舌上落了下风,张口就是:“再去查查老年痴呆,我出钱,够有教养的吗?”
他的回话丝毫不给林山留面子,气得林山伸手指着他,当真颤动不止起来。
季清淮抬起头,将手帕递还给助理,皱着眉头还想说什么,却反被助理拉住了手阻拦。
微凉的皮肤触感让他极端厌恶的情绪平复了一点。
宴会主人也适时出来打圆场,“小季总,不如去我们酒店顶楼的套房住一晚吧?你这样也不方便回去。”
说着,转身吩咐跟随的经理,“你带小季总上去,开一间总统套房。”
本场宴会也正是为了庆祝这家五星级酒店开业而举办,受邀对象都是一些往日有交情的权贵。
季家在海城向来最为显赫,孰轻孰重宴会主人也自然是会掂量的。
安抚完季清淮,她才转头应付林山。
“一个伶牙俐齿的小辈罢了,我和他计较什么!”林山显然还在气头上,被宴会主人推着离开了,音量却不见小。
季清淮看着他秃头的背影,脸色越发阴郁,经理一时间都不敢上来带路。
“您还要去吗?”他小心谨慎地问了句。
季清淮身后的助理走了过来,“不了,我们季总不爱住酒店,麻烦你替我们谢谢秦总的好意。”
经理对着那位戴眼镜的助理愣了神。
他说话有股让人听着很舒坦的魔力,语气虽不弱,却意外能将人心熨得服服帖帖。
长相也是如此。
他的眼镜下蕴藏着清秀的眉宇,虽不惊艳,却有一股如诗如画的内秀之感,越看越挪不开眼。
温向烛见对方盯着自己没反应,忍不住出声示意:“袁经理,您……”
袁经理不过也才二十八九的年纪,心底突然生出一股想要交换联系方式的念头,但察觉到温助身后那道无法忽视的视线,只好就此打消,应下声作罢。
司机及时将车开了过来,等候在酒店门外。
上了车之后,季清淮对于身上的红酒渍还是耿耿于怀,但全然换了副语气:“刚刚为什么要拦我?”
“季总,我再不拦你,明天就会有无良记者写你又添一新战绩——将林氏总裁怼得哑口无言。”
之所以这么说,必然是因为有过先例。
而季清淮这个人又尤其不爱看别人评价他的说话风格。
温向烛也是深知这一点,才会及时出手阻拦。
否则按季清淮的功力,可以和林山怼上三天三夜都不带停。
季清淮烦闷地扫了一眼窗外,开始翻旧账,“上次他派人用开水把季氏大厦一楼的发财树烫死了,我还没骂他。”
“别生气了。”温向烛无奈,只能主动将手递了过去,让他握住。
手指的细腻纹理交融,柔软舒适的触感让季清淮的心神奇地平静下来。
司机是季家的老员工了,单跟季清淮就已经有三四年的,他忍不住插嘴感慨道:“温助,还是你懂我们季总,每回都能发现他情绪不对。”
温向烛一阵无言。
但凡你看一眼你家季总呢?气得像只河豚了,想不发现也难。
温向烛在岗不到半年,就将季清淮的脾气秉性摸了个透。
季清淮的助理已经换过了若干个,几乎都干不长,唯独温向烛超过了三个月,并且大有坚持下去的趋势。
司机心底也为自家少爷高兴,毕竟少爷虽然生得一副好面庞,性格却很古怪。
季清淮依旧不说话,温向烛知道这是他心底还没舒坦。
的确,浇坏发财树实在是太过恶毒了。
“季总,衣服是不是黏在身上,不好受?”温向烛主动开口问他。
季清淮总算不再看风景,回过头来“嗯”了一声。
温向烛闻言,向他身边挪了挪,弯腰凑近了,主动替他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
红酒大半泼到了偏下的位置,温向烛继续替他解开那部分的衬衫纽扣,以免贴在身上。
车内灯光不大亮,他看起来有些费力,温热的鼻息一直停留在了季清淮的腹部,一阵一阵的,极有规律。
季清淮神情一凛,低头对着他乌黑的头发愣了两秒,才伸手按住他的肩,将人推回去。
虽说是私人助理,但如此贴心的举动,也是工作范畴之外了。
季清淮顺手拿过抱枕挡在身前。
“不要勾引我。”他转过头,声音有些闷。
“……”
温向烛推了推眼镜,有些不解。
这怎么就上升到勾引了?
前排的司机正巧在等红灯的空隙喝了口水,听到这句话险些将水咳了出来。
而后默默地升起了前后座之间的挡板。
这个举动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但脱去了第三人的视线,季清淮顺理成章地转过头看了一眼温向烛。
对方不知所措地回看了过来,脸颊有些泛红。
一向沉稳细心的温助,害羞起来却全然是另一幅模样,纯情得像个没谈过恋爱的大学生。
事实上,温向烛确实也没谈过。
“抱一下。”季清淮言简意赅地表达出自己的需求。
温向烛微微瞪大眼睛,看向他,“现在吗?你又难受了?”
季清淮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要在车上拥抱,就不得不跨坐在他身上。
温向烛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将抱枕拿开,正对着坐到他腿上。但又因某些障碍,不能贴得太近。
季清淮却不满意了,膝盖微抬,让他被动地向前了些,得以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季清淮替他脱去西装外套,只余下一件白色的衬衫,这样能更好地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度。
“抱抱我。”季清淮对亲密接触的贪恋程度在此刻达到巅峰,宛如一只讨食的大型犬。
他的眼下有颗细小的泪痣,为这张本就具有攻击性的脸更添几分诱人的色/欲。
对着这样一张好脸蛋,谁还能说出拒绝的话来。
于是温向烛搂上了他的脖子,主动抱紧了他。
温度透过两件微薄的衬衫在彼此间传递,连带着被红酒浸透的那一块,微凉的湿意不可避免地刺激到了温向烛的感官。
他下意识想要躲避。
“不可以。”季清淮说着,手在他腰间环紧。
“好。”他又下意识予以回应。
车子很快到达了季清淮位于市中心的大平层楼下,司机耐心地等待两人下车。
余光瞥见季清淮抱着人走到平地上的时候,他眼睛都瞪大了。
温助和自家少爷在两个月前还是正常的上下属关系。直到某个夜晚,温助意外受伤,他送少爷去病房探望,结果就是一夜未归。
季家上下又无人不知,少爷为了幼时的救命恩人一直守身如玉,从未乱搞过情爱关系。
大家都已默认了那位恩人的未婚妻身份稳如泰山,虽说还没订婚,但不过就是早晚的事情。
可自打那一晚过后,温助就开始频繁留宿在少爷家里。
若不是他们白日里都维持着不远不近的正常距离,司机都快怀疑要彻底大变天了。
说起来,豪门世家的少爷,从未有哪个像季清淮这样,身边寸草不生,更不要论万花丛中过了,他甚至不会踏入一步去。
可即便是僧人,也会有为欲望破戒的时候。
如今看来,似乎也归功于温助那平静的外表下,魅力匪浅。
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大平层里,季清淮将温向烛抵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极繁华的夜景,为了保证隐私性,玻璃是单向的,也就不会有被窥视的困扰。
即便有这样的认知,温向烛心底还是有些发怵,分了心去看身后的景象。
殊不知他这样反倒成全了季清淮,顺势将他在怀中转了个方向,得以背对着自己。
两尾脱离了鱼缸的游鱼亲密地贴在一起,企图靠彼此身上的湿意来获取短暂的呼吸。
他熟练地替对方解开扣子,扯下衣服,看到温向烛白皙的背。
温助这么一个讨得人人喜爱的温顺绵羊,却有具这么漂亮的身体。
每每看到,他的兴致就莫名高涨起来——因为除了他,从未有人见过温助的这一面。
“是这里吗?”
“别。”
“看来是了?腿张开一点。”
“都说了别……”
“怎么又哭了?明明做得很棒。”
白天从不出错的助理,摘下眼镜后竟然是个泪失禁体质的爱哭鬼。
温向烛眼尾不知何时泛了红,眼睛里像是氤氲着一层雾气。
失神的瞬间,他的大脑空白一片,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滴到季清淮的锁骨上。
季清淮清醒地看着他如此失控的神色,内心的占有欲在极大程度上得到了满足。
温助的眼睛远比他身后炫目的灯光要更勾人。
没有了笨重的镜片遮挡,他眸子里纯粹的欲望成了这个夜晚最妖冶,也是最易凋谢的花。
似乎是察觉到对方正在欣赏自己的眼泪。
下一秒,季清淮的肩头就被轻轻地咬了一口。
不痛不痒的,他却以为是惩罚。
“原来是鳄鱼的眼泪。”
季清淮轻哼一声,察觉到他还有咬自己的力气,很快就进入了下一轮的索取。
三小时后。
得到充足肢体接触的季清淮情绪彻底恢复正常。
两人躺在床上,温向烛已经睁不开眼了。
季清淮却又开始讲起他那老生常谈的故事。
“我十三岁的时候,十岁的小竹救了我,那时候的他像个天使一样……”
温向烛闭着眼睛,却不忘回应:“我快要会背了。”
季清淮却旁若无人地照讲无误:“你别误会,是竹子的竹,不是在叫你。”
“说过好多次了。”温向烛语气如常地开口。
“对了,你的小名叫什么?”季清淮转过头来看他的侧脸,第一次这么问。
很不凑巧,他答:“小烛,烛火的烛。”
“以后我叫小竹你都默认是竹子的竹。”季清淮终于躺下。
“嗯。”他依旧没睁眼,但却明白对方念叨这么多话的核心需求,“睡吧,我不会爱上你的,放心。”
毕竟他们也从不曾亲吻。
季清淮的闹钟一向订的七点半,醒来后会先晨跑半个小时,回来吃过早饭后再去公司。
睁眼时,温助已经走得不见人影,每次都是如此,所以季清淮也就不会感到意外了。
这就是温向烛做事格外妥帖的地方,即使是留宿,他也会在季清淮醒来之前离开,显得两人之间的确没什么感情。
等季清淮的父亲退位后,他就要完全掌管季氏。被许多双眼睛盯着,平时的工作压力自然也不会小。
自十三岁被绑架过一次,他就获得了专属的私人心理医生,且这么多年以来都并未断过。
可造成他心理问题的并不单是那一次的创伤,而是一直以来的家庭环境落下的根基,所以很难有彻底铲除这一说。
直到近两年,更是变得愈发严重,彻底确诊了“渴肤症”。
可性格又注定了他不会胡乱找些人解决这个毛病。
季清淮需要一颗稳定的,能够亲密接触的“药”,而温向烛则是需要一个完美契合的床伴。
说到底,是两个太过孤独的人,从对方的身上能够获取到短暂的安全感。
对于彼此的需求,他们都完成得很好。于是也就心照不宣地,将这段奇妙的关系维持下去。
清早的空气最怡人,季清淮穿着合身的运动装在小区内晨跑。
七点五十的时候,他照例在某个庭院前停下脚步休息。
院子里一条浑身雪白的萨摩耶叼着球,欢快地跑了过来,隔着栅栏冲他摇尾巴。
“小白,你吃太多了。”他蹲下身,摸了摸萨摩耶的脑袋,“你的主人到底有没有脑子,每天要给你喂多少饭?”
“看看你这样子,跑两步就喘了。”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可是很矫健的。”
他嘀嘀咕咕的,可萨摩耶也听不懂这个人类在说什么,只知道一味地享受着他的抚摸。
季清淮弯下腰,从狗狗嘴里将球取了出来,而后将其抛到庭院的另一头。
雪白的团子反应倒是够快,转头就跑去追那颗球。
等它叼着球又乐呵呵地回来了,季清淮低头深思了一会,还是说出了口:“你刚刚跑起来像一辆卡车。”
萨摩耶以为他是在夸奖自己,兴奋地“汪”了一声,又原地转了圈。
恰巧这只萨摩耶的保姆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正打算给狗主子喂食,就看到一个男人站在院子外面,抓着狗主子的两只前腿。
“来人呐,偷狗啦!”
保姆超绝的高音让季清淮和小白维持了七十多天的平静友谊彻底破碎。
等到抬腿跑出二里地,季清淮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居然忘了为自己澄清。
你家小胖子那体型能从栅栏里偷出来吗?
还有,你见过哪家偷狗贼长这么帅的?
季清淮阴着张脸回到了家里,家政阿姨早已做好了早餐,正忙着打扫。
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阿姨发现这家健谈的雇主,今天一句话都没搭就穿好衣服上班去了。
司机将季清淮送到季氏大厦楼下,还不忘问一句:“少爷,温助今天又是自己走的?”
季清淮心情不佳,“嗯”了一声作罢。
“少爷,你也该劝劝他,干脆让我早上一块送来公司得了,回回费那劲干啥?”司机顺嘴说了一句,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家少爷脸色并不好,赶忙撤回:“我什么都没说,少爷你快下车吧。”
他手脚麻利地替季清淮开车门,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是从季氏大厦一楼传出来的声音,像是有人在闹事。
“嘿,触霉头。”司机也好奇地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心道少爷正心烦呢,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又出事了。
季清淮果不其然眉头更皱了,“多半是林山又气不过,故意派人来找事的。”
司机不知道其中缘由,但心里忍不住好奇,索性跟着季清淮一块走进了一楼的旋转门。
入眼便是两个保安架着个穿着邋遢,面目可憎的男人,男人正破口大骂着。
而无端遭受言语攻击的——竟然是一向与所有人交好,鲜少会被说闲话的温助?
男人一口焦黄的牙,看样子是常年吸烟的,穿着洗得发白的Polo衫,快要塌到胯间的牛仔裤,泛旧的皮鞋。
他整个人虽然清瘦得不行,却没半点让人心生怜意,反倒是面上的尖酸刻薄让人看得透彻。
“你个狗娘养的小杂种,你妈是杀人犯,你又能好到哪去?跟你妈一个贱样……”
他言辞粗辱,口中的辱骂声不停歇,抱着门口的柱子不肯出去,两个保安来拖都显得吃力。
现在本就是上班时间,一楼聚集了许多员工,甚至不乏有特意从楼上赶下来的,一时都只想看戏。
而温助似乎也是才抵达,就被指着鼻子劈头盖脸地骂得发懵。
温向烛甚至还没想起这个人究竟是谁,直到男人口中冒出“杀人犯”这个词,再细看这张脸,与他已经死了七年的渣爹有几分相似。
原来是温建明,他那死去的渣爹的弟弟。
已经这么多年都没有联系,认不出来也是难免的。
温向烛走近了些,企图中止这场闹剧,毕竟两个保安都拉不走温建明,看来他是决意要闹难看的。
“我和温家七年都没联系了,你现在来这里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七年前你妈那个杀人犯把我哥杀了,你以为躲了七年这事就算完了吗?没门!”
原来是想要钱。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凑热闹的人群看到了季清淮,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自觉地给他让出一条道来,还不忘打招呼:“季总好。”
司机跟在季清淮身后,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了风暴中心。
温向烛看到上司突然出现在眼前,方寸不乱的神情突然被打破了一秒,露出少见的慌张来。
他似乎很不愿被对方看见自己这种狼狈的时刻,但又迅速逼迫自己恢复了原状。
再僵持下去会越来越难看,于是他想要张口先将温建明打发走。
“今天就两个保安上班?”季清淮仅看了他一眼,就转过头问道。
总裁一张口,其余人便自发安静了些,或许也是抱着好好吃瓜的心思,生怕错过什么。
一左一右拉住温建明的两个保安似乎没料想过自己会被注意到,也不知是做了什么心虚的事情,面色难掩慌乱,“不、不是,还有两个上厕所去了。”
“闹了多久了?”季清淮又冷静地问另一侧沉浸式看戏的职员。
“啊——”被突然问到的职员忙回答:“我也才刚来,但我听前台说,大概有二十分钟了。”
“另外两个人就一直没回来?”季清淮继续问保安,“你们拉不动他,所以就任由他在这里闹事?”
其中一个保安显然慌了,“抱歉,季总,另外两个人应该是闹肚子了……而且我们怕伤到他要负责任,所以也不敢使太大的力气。”
季清淮冷眼看着他,他一时受不了这样的威压,低下头躲避。
“你谁啊?”被打断的温建明不耐烦地抬头看季清淮,莫名被那眼神怵了一下,还依旧死鸭子嘴硬:“看你这样子,多半是个什么领导,你知不知道,你们公司雇佣的这个人是杀人犯的儿子!”
“那个**恐怕现在还在坐牢吧?”温建明嗤笑一声。
另一个保安为了补救,连忙上去捂住温建明的嘴巴,不让他再骂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污了季总的耳朵。
“温建明,你口中的哥哥,也就是我爸,他曾经家暴了我和我妈十多年。我妈为什么会失手杀死他,难道你心里不清楚么?”温向烛努力压下胸腔中的怒火,为了不让自己看上去像个气愤过头的疯子——这样会使他的解释听上去并不可信。
“是你的好哥哥先拿着刀砍伤了我妈,我妈是为了防卫,才会失手砍死他。”
这件事情是他心底最深的一处伤疤,历经七年终于结了痂,此刻却不得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翻出来,又再一次鲜血淋漓。
事实上,温向烛可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自己,但他不能忍受温建明不分青红皂白地随意侮辱自己的母亲。
季清淮当着众人的面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令他难堪的脸色稍稍平复了一些。
“你早上来上班是没带手机还是没带脑子?”季清淮继续责问保安,“打电话报警不会吗?”
司机一听这话,立即上前表示:“少爷,我刚刚已经打过110了。”
季清淮转头看了他一眼,他立即接受到信号,弯下腰帮着两个保安直接将温建明架了出去。
“唔唔唔——”被捂住了嘴的温建明还不甘心,想要说什么。
“一会你通知人事部,重新招一批保安来。”季清淮转头跟温向烛说,意识到自己还握着对方的手腕后,仍面色不变,只是自然地松开了。
或许是怕季总一个不爽继续追责下来,聚集的人群散得十分速度,丝毫不再留恋这片瓜田。
温向烛因为刚刚的恼怒,大脑还有些混沌。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季清淮上的电梯,又是怎么坐回的办公室里。
温建明的突然出现,似乎是将他这七年以来努力修建的虚假外壳剥得一丝不剩,令他又重新回到了那个满身伤痕的少年时代。
而温建明的目的显然也达到了——毁坏他平静的生活和艰难建立起来的自信心。
“叮咚——”
公司大群里传出新消息的响声。
温向烛从思绪中惊醒,拍了拍脸,决意先不再想这些,毕竟现在是工作时间。
他点开消息,发现是由季清淮的一位秘书发出的,并且还艾特了全体成员。
内容大概是:今早闹事的人是公司没有及时处理,有损了温助的名声,所有员工都不能随意议论或者传播这件事,尤其是那些拍了视频的,否则就等着去人事部领裁员补贴。
温向烛愣坐在原地,隔着一扇玻璃门看向季清淮所呆的地方。
自季清淮上任后,他的一些改革就让季氏变成了海城员工福利最好的公司,不乏有人挤破脑袋也想要进来,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这份工作。
他这么说,起码所有人都不会在明面上讨论这件事了。更何况,温向烛也已经在众人面前解释过缘由了。
至于私底下怎么说,以温向烛平日里与大家交好的形象,也不至于会讲得很难听。
就算难听,那也不是他该考虑的范畴了。
他的眼眶有些热,想要摘下眼镜的时候,办公桌上的专线电话又响起了。
温向烛忙按下接听,里面传出季清淮的声音来,“温助,进来一趟。”
他只好又将眼镜戴回去,匆匆推开了那扇玻璃门。
“季总,你找我?”温向烛尽力想表现得正常一些,却没想到此刻季清淮正靠在办公桌上,研究手里的钢笔。
——这支钢笔是不久前温向烛为了感谢他亲自来医院看自己而送的。
一支钢笔而已,不知道他在研究什么,也不是什么特别贵的牌子。
温向烛原以为他甚至不会将这支笔拿出来用。
季清淮听到他进来的响声,终于抬起了头,面上依旧是一副不太快意的神色。
可即使这样,他这张脸依旧可以轻易撩拨人心。
温向烛刚刚才从那条信息中感受到他的关切,现在再看见他,心底更生起涟漪。
“过来。”季清淮朝他微微颔首。
温向烛从未在工作时间见过他这般性张力点满的姿态,但还是下意识服从指令走到了他跟前。
还没等温向烛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把抱进了怀里。
温向烛不由地绷紧了身子,虽然意愿上想加深这个拥抱,但迫于要识分寸的认知,只好伸出手抗拒。
“别动,让我抱一会。”季清淮加深了力气,“今早我的心情很不好。”
是……因为自己吗?
温向烛本来已经收回去的情绪,此刻因为这个拥抱又霎时间翻涌上来。
他那极易掉眼泪的体质不合时宜地发挥了作用,让他慌张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开心?”为了掩饰自己的异常,温向烛只好回抱住他,轻声问道。
季清淮脑海里想起的分明就是在一楼时,温助看到他的那一瞬间,那个难掩脆弱的神情。
可他张口却答的是:“早上有人将我当成偷狗贼。”
温向烛的神情愣住,下意识吸了一下鼻子。
就是这一声,让季清淮发现了异样,松开拥抱的手,转而改为探究温助的神情。
“又哭了?”他很顺手地替对方摘下了碍事的眼镜,像是做过许多回这样的动作。
温向烛不知所措地抬眼回看他,眼里还噙着泪花,神态里带着些他从未见过的委屈。
温向烛不明白季清淮为什么不说话,只是这样安静地盯着自己。
偏偏他眼里又含着泪,看不清对方的神色,也就发挥不出那个一眼就能看穿季清淮情绪的特殊技能来。
事实上,即便此刻他看得清,也绝对猜不出来对方在想什么。
因为季清淮满脑子都是昨天夜里的情形。
以及——温助哭得真好看,想日。
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破了一切暧昧因素的诞生,两人瞬间分了开来。
季清淮拿过手机,发现是江问竹打来的,立即按下了接听。
他的声音肉眼可见地欢快了些,“小竹,怎么了?”
因为站得近,温向烛甚至可以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阿淮,我是明天上午的飞机哦,你可别忘了来接我。”
季清淮敛眉,应下声来,又抬眼示意温助先出去。
一瞬间,温向烛心底的涟漪又回归平静。
所以他在自我感动什么呢,季清淮到底是个商人,不允许传播视频是他为了公司形象考虑罢了。
并不是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