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见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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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雨夜。

一辆路特斯在公路飞驰,车轮碾过水洼,溅起的泥点砸在黄色外壳上。

途经隧道时,车身微微一沉。

车内的女性omega似乎被第六感惊醒,浓密厚重的眼睫抬起,却依偎着并不起身,只用黑白分明的眼朝车窗外睇过去。

一只宽大粗糙的手按在她精心烫过的波纹卷上,随后捏住了她细长的脖子。

腐烂木头的信息素气味充斥在车内,这是男人因为她分心而产生不快的迹象。

“先生……啊!”她正要将红唇献上,车窗外猛地划过一道白亮的闪电,惊得她身子一缩,半褪的白金色长裙又往下坠了两寸。

与此同时,男人从鼻腔里喷出一声不悦的“哼”。

“警司先生,我们这里常常这样。”omega连忙提捏起软和甜美的声音,“尤其是夏季……在海边……”

警司又“哼”了一声,不过是从不悦转成了不屑,“难怪,穷山恶水出刁民。”

闻言,omega耷拉下抹着两块金色珠光的眼皮,脸颊微微发着热。她再次将一个吻送上去,带着芬芳的樱桃味信息素,以期获得男人的好感。

她只是个小地方出生的舞女,身下这个男人却是都城调任来的警司。她得抓住他,等回调时求他带上她。

她想去都城看一看。

“警司先生,您光临、到访这里……是我们的荣幸。”omega呢喃着,目光却再次飘向车窗外。跑车一米外就是陡峭的山壁,借着闪电,她还能看清远方绵延数十公里的海岸线。

白鱼区最东边的小城白贝,曾经被誉为“海畔明珠”的地方,因为两年前的一场爆炸案而成为被弃之地。

爆炸发生后的一个月内,所有的科研基地、学校、医疗所都撤离至大区首府。明珠蒙尘,白贝市也逐渐沦为了以渔业为生的落后小城。

而这里的人,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沦为了穷山恶水里的“刁民”。

车机内正播放着关于上个月首都特派警员在白贝遇袭的新闻,在omega的记忆里,这已经是第八个被派到本地调查那场爆炸案、却又在某一天突然死于非命的警员。她暗暗叹气,只能寄希望于身下这个男人赶快抓住那个可恶的逃犯。

“一个爆炸案,八个蠢货都查不清楚。”警司嗤笑一声,“不过也毕竟是蠢货。要是早点让我来,半个月都不用就……”

他正准备对此发表长篇大论,广播突然被电流声扰乱。噪音像女人的长甲刮过玻璃,他暴躁地推开怀里的omega。

与此同时,音响里传来一声断断续续、经过特殊处理的笑声,像雨夜里诡异的凶灵。

alpha警觉起来,右手已经按在了配枪上。

滂沱大雨冲刷着车窗,斑驳雨痕中,一只手自上方缓缓垂下,在主驾驶位车窗上敲了两下。

伴着刺耳的电流声,一张年轻的脸倒悬在了车窗外。两颗绿莹莹的眼珠旁,跟着一管漆黑的枪口。

音响再次传出可怖的笑声,每个字都像被砍去了半截,被齿轮碾得坑坑洼洼,才从声道里滚出来。

“咯咯……傻、逼。”

-

「白贝市新任警司于今日凌晨驾车坠崖,具体车祸原因尚在调查中」

这条新闻从手机屏幕上方弹出时,虞夏正在仔细阅读饲养员发来的《与人类相处注意事项》合集。他垂着眼睛慢慢默念过几行字,牙齿不自觉地厮磨着下唇。

“严禁因为金主报价不合理就砍他的头。”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顺势托起腮看向窗外。列车是全景车厢设计,整片明亮的玻璃外,飞驰而过的绿树和湖泊轮番倒映在他的眼瞳里,偶尔还能看见他自己的脸。

虞夏是个杀手,职业,但不完全职业。

他清楚地知道怎样干掉一个或一群人,但对于暗杀以外的环节——特别是报价磋商,一无所知。

组织里说他的社会化差得像个野人,与“帮助实验体更快更好地融入人类社会”的宗旨不符,所以特地上报安排了一次报价练习给他。

那就把他当成野人不行吗?虞夏问过饲养员。那个代号“海兔”的年轻人笑眯眯地,说野人也会有野组织给他安排,左右是躲不掉的。

虞夏对价钱没什么概念,反正往高了报肯定没错。但是金主必然不愿给高价,所以报价过高生意很容易黄了。

生意黄了……大不了就把金主砍了,然后假装没看到合集里的那句话。

嗯,就这么办。

列车员推着装满食物的小车在过道里,手中的小铃轻轻摇着,“小先生,需要食品饮品吗?”

虞夏的目光从小车上扫过去,花花绿绿的食品包装袋堆在一起,像森林里紧挨着长的毒蘑菇。海兔三申五令严禁他吃人类的食物,消化那些东西对于他的身体来说负荷太大,很容易出问题。

列车员得不到回应,甜甜地笑着将小车往前推。与此同时,一只手掠过小车抓起两包薯片,还顺了两听果汁。

alpha在对面坐下,一份食物被推过来,“我请你。”

比食物更快到达他面前的是浅淡但绝不低调的鼠尾草信息素。辛辣冷冽,却又在尾调里掺了一丝回甜,勾人的心思就这样直白地暴露在空气中。

虞夏盯着他片刻,心领神会地从后颈释放出一点信息素作为回应。

alpha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你长得很合我眼缘。”

“品味不错。”虞夏说。

对面的青年扬了扬眉毛,似乎没预料到这个回答。他小幅度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第一次去都城吧?我是皇家文理学院的学生,对那边很熟,要不要我带你四处逛逛?”他勾住桃子汁的拉环,“当然,免费的。”

“我知道果汁免费。”虞夏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头等座车厢的零食都包在车票里。”

alpha的手指一顿,随后拉开了拉环。铝罐口撕裂的声音清脆,他喝了一口桃汁,不急不缓道:“家里人教过你啦?你这个小o,真的挺有意思的。”

能坐在头等座车厢的omega,家境不会太差,多半是去都城上学或者投奔亲戚。家里人没陪在身边,说明是后者的概率更大。alpha暗自腹诽着,这种小o不容易上钩,但也绝对不难骗。

他以前靠着半哄半骗追到了七八个漂亮脸蛋,最多玩一个月就换,更有傻的到头来还得谢谢他。

“对了,你家是哪里的?一个人坐车去都城,挺辛苦吧。”他又问。

虞夏依旧托着腮,冲他笑了笑,“白鱼区。”

“哦,就那个……”alpha话到嘴边却卡了一下,“那个、死了两个人的区?”

消息倒是挺灵通的。虞夏用指甲在桃汁罐子上戳印子玩,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才仿佛后知后觉地又抬起眼,“纠正你一下,是死了好多人的那个区。”

alpha讪笑两声,道:“那地方挺玄乎的。我家就住都城,安全系数很高。”他神秘兮兮地凑上前,压低声音道:“告诉你个秘密,我姓梁。”

虞夏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

见他露出少许迷惑的神色,alpha立刻自矜起来,又补充道:“我舅舅在白桦街132号工作,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吧?”

“什么地方,精神病院?”虞夏问。

alpha被逗得捏着罐子笑了半晌,食指隔空点了点他,才说:“那是议长官邸。”

虞夏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依旧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

alpha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心里暗哂一句小草包。他满以为自己有十成的把握把面前这个小o骗到手,身体早已放松地靠在了座椅上。他又开口:“我再考考你,知道现任议长姓什么吗?”

指甲在既定的凹槽里歪了一下,在铝罐上划出突兀的长痕,露出了彩色图案下金属色的罐身。

虞夏心里警铃大作。

海兔嘱咐过他很多遍,凡是喜欢“考考你”的人,都不是好东西。

他捏住了铝罐,细细打量着alpha那张白净轻佻的脸。从嘴巴到耳朵,最后瞄准了眼睛。

人的眼睛像葡萄,利器轻轻一扎,就会有无数液体涌出来。他问过海兔那是不是眼泪,海兔说他的想法太危险,不予作答。

“你想为我流眼泪吗?”于是他冷不丁地问。

听起来像是在问对方害不害怕被情所伤。

alpha一愣,随后前倾身体,笑道:“宝贝儿,我的心都是你的。”

-

人的皮肤很软,眼球更是脆弱。

虞夏抱着膝坐在警局里,被拧成锥状的易拉罐被装进证物袋。alpha的眼球房水和血流了他满手,已经干涸在掌心里。

“好孩子,你一定被吓坏了,”女警安慰他,“他不会再出来了,别害怕。”

按照他的说辞,alpha在列车上请他喝了果汁,然后把他带去了洗手间。捅破对方的眼珠子,只不过是情急之下的正当防卫。虽然并不十分可信,但警察真的在档案里找到了对方多次跟踪和猥亵omega的前科。

“那个人说,他家里人在议长官邸工作。”虞夏垂眼盯着手上锈红色的血迹,“他说他姓梁。”

结果所谓的“舅舅”只是个议长官邸的清洁工。

女警说:“这是他的惯用说辞,好几个孩子都被他骗过。联系上家里人了吗?他们什么时候来接你?”

“没关系,我自己回去。”虞夏双腿落了地,双手背在身后。

他拒绝了警察护送的好意,慢慢走在大街上。霓虹灯已经亮了满大街,车来车往,没人会分心注意到他。

渐深的夜色里,虞夏抬起右手,舌尖从掌心舔到指缝。

咸涩,腥苦。明明长得和葡萄一样,却不是酸甜的味道。

海兔说,人就是这种生物。柔软的皮囊底下,包裹着他所能想象到的任何黑暗混乱的东西;看起来美好,实际上诡异得可怕。

虞夏咬开自己的手指,近似血液的东西渗出指尖,又被吮入口中。

是不一样的味道。

明明长得差不多啊,有鼻子有眼睛的。他暗自嘀咕一声,指尖伤口在他的注视下快速愈合,像是怕再被本尊咬一口似的。

他猛然笑出声,脚步越发轻快起来。

人啊,还是挺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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