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吹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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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两人一齐上了最后一辆警车,坐在后座。

这是峯林第二次坐警车,对这种紧张的氛围已经没什么抵触,反而是一旁的赵野阔,拘谨着,头上套着帽子偏向窗外。

峯林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只是开口嘱咐道:“赵野栝,一会警察问你,你就实话实说。”

这是一个机会,让赵野栝寻求法律上的帮助,或许法律能替他惩治赵冲那个人渣。

但赵野栝失神了般,没回应,也没点头。

峯林只能透过车窗上的反光,看到他一张毫无表情、没有血色的脸。

到了警局已是下午三点,原本以为人赃并获,事情会处理的很顺利。

结果五个人开始在审问室里开始赖着说不清了,纷纷跳出来说自己没参与牌局,只是在一旁看的,又一下子都翻了脸,在室内大吵大闹,被几个民警强行分开。

但这事不是他们说没参与就算的,最后几个人由于涉及的抽头渔利金额较小,其余几人拘留七天,提供场所的赵冲拘留十天。

案子了结整整用了一个下午,直到窗户外的天空被拢上了一层黑色薄纱。

陆警官归档后,捏着眉骨推出办公室,看到坐在长廊上的峯林。

“你好,还有什么事吗?”

峯林搓了搓手,原本这件事应该赵野栝出头当面说,可他情绪不好又加上发烧,被峯林安排在了大厅的长椅上等着。

“那个赵冲…他还有个儿子,叫赵野栝,经常被他爸殴打,孩子害怕也从不敢把这件事往外说。”

陆警官皱了皱眉头,“混球都扎堆儿。”

他指的是里面一个黑胖,名叫猴子,把老婆打到昏厥,家里的其他人管不了他才到警局报案,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蹲进来了。

几个游手好闲的赌徒,如果不是一个德行是凑不到一堆的。

“你带我先去了解了解情况?”

峯林听闻,点了点头。

走到大厅的时候,赵野栝把脸扎进外套里已经睡着了。

峯林上前顺势摸了下他的额头,温度退下不少。

也是这个动作,让赵野栝直接醒过来,原本放松的面部又变得紧绷。

“你好,赵野栝?”

陆警官从峯林身后走出来,俯身看着藏在衣服里的小男孩,脸色温和下来。

赵野栝没做声,依旧坐在长椅上,良久才开口道:“我爸拘了几天?”

此话一出,两个大人都怔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

因为无法分辨他的表情,不知道这对他来说算是一桩好事,还是一种刺激。

陆警官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问起来:“你在家和你父亲赵冲相处融洽吗?”

赵野栝依旧没做声。

“他在家…会打你吗?”

赵野栝抬起眸子,看着陆警官,一言不发。

“你妈妈呢?”

赵野栝眼睛里多了几分光,他的下半张脸从衣服里探出来,像是抓到了眼下的一根救命稻草般,他径直开口问道:“你们能帮我找到她吗?”

这下轮到陆警官和峯林相对无言了。

这件事好像没有两人想的那么简单。

陆警官干脆坐在他身边,原本温和下来的脸色严肃上了几分,“你的意思是找不到你的妈妈了吗?”

赵野栝点了点头,随后开口道:“第十天了。”

这是他妈妈消失的第十天。

十天,就连旁边的峯林心都沉了下来,他心里闪过以往那些不堪画面,先陆警官一步直接劈头盖脸的问道:“你为什么不早来报案?”

看着窝在座椅上面色淡然的赵野栝,那种表情仿佛就在说一件不痛不痒的小事。

意识到自己情绪太过激的峯林叉着腰,舌头抵住上颚深吸了口气后,他转身朝着大厅外走去,蹲坐在台阶上,掏出了烟盒。

大厅内的声音不大,但他勉强能够听清。

“你妈妈消失前,有没有和你的父亲闹过矛盾。”

赵野栝仔细想了想,那天的妈妈很平静,还是在餐桌前纳鞋垫纳到深夜,直到赵野栝还是像往常一样看着门缝下泄进来的微弱灯光消失,他才入睡,因为睡觉摘了助听器,以至于妈妈半夜把钱和信都塞进了他枕头底下都毫不知情。

回想过后的赵野栝把这些事情全都告诉了陆警官。

或许是见识过暴走的赵野栝、也见识过委屈巴巴的赵野栝,大厅外的峯林在听到他语气几乎没有任何波澜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觉得他有些过分平静,平静的过了头。

但他也知道,如果赵野栝真的平静,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事无巨细说出自从自己见过他以来说过的最多的一次话。这些事他从来没对自己提过的事,和今天下午在自己面前迟迟打不开的房门,这些都是远比于他身上更难堪、更不愿被人看到的疤。

一根烟抽完,里面的两个人说的也差不多了。

“回去之后我们这边会立案,以后有什么情况及时来说,求助我们,听到了吗?”

“嗯。”

声音慢慢扩大,峯林在脚边碾过烟头,回头看着走出来的两个人。

赵野栝的脸色好看了不少,果然这种事还是专业的才能让他放心去说。

峯林看着陆警官伸过来的手,上前握了握。

“行,你先带孩子回去吧,后续有情况我也跟他说了应对方法。”

“辛苦。”

两人对视笑了笑,陆警官说还要回去汇报情况,就让两人回去了。

看着陆警官进去的背影,峯林松了口气,但他还是忍不住多嘱咐了赵野栝两句:“陆叔叔说的话你都听进去了吗?”

像是哄孩子似的。

赵野栝没做声,点了点头。

派出所位置偏远,又是在小县城里,想打车是不太可能了,但他脑子里已经想到了去哪找个司机。

“先带你去吃饭吧。”

峯林心里还对刚才吼赵野栝那嗓子有些愧疚,自己一个成年人还要在这种事上跟一个孩子较真。

赵野栝没答应,也没拒绝。

想必是真饿了。

峯林掏出手机,打过去了电话。

“喂,二牛?”

“有屁就放。”

电话那头大嗓门粗犷沙哑,让峯林自觉调低了几个音量。

“来派出所接我。”

“哪个?”

“还能是哪个?”

“犯事了?”

“我遵纪守法好公民。”

两人扯起来就没个头,峯林目光一瞥,拽住了要徒步走回去的赵野栝。

“赶紧。”

“你就不怕我忙?”

“忙个屁,忙能这么快接电话,赶紧来少废话,我给你送钱去的。”

说完,电话传来了忙音。

一大一小,一高一矮就这么站在警局门口,头顶的射灯将他们的身影无限拉长,在地上影拓出两幅毫不相干的墨画。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车胎碾过砂石的声音越来越近,昏暗道路上从远处投来一束光。

峯林跺了跺脚,关上手机说了声走。

两人来到路边,在黢黑的suv前停住,车窗被人从里面摇了下来,正是峯林口中的二牛,牟欣,五大三粗的汉子,却起了个这么温柔像样的名。

“这谁,有点眼熟。”

“你看谁都眼熟。”

峯林白了他一眼,吐槽他逢人就一口江湖调调。

“先上车再说。”

峯林很贴心的给赵野栝拉开车门,把他送了进去,顺便扶了他一下后颈,还是有些热。

本是初秋,还谈不上了冷,但最近刚下了几场雨,加上已是夜晚,温度降的还是让人一时接受不了。

峯林很自然的在后座落座,和赵野栝并排着,掏出手机,开始刷了起来。

“去你店。”

峯林见二牛还是没有开动引擎的意思,连眼皮都没抬,直直开口。

路上,二牛还是跟往常一样拉开车窗,车里放着聒噪吵人的土dj,峯林皱了皱眉,看向一旁窝在座子里的赵野栝,团缩着,眼睛依旧看向窗外,看向那些已经被他们抛于脑后的树影。

“关窗,开空调。”

峯林开口,见二牛不为所动,又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

二牛这才从自我陶醉中抽出神来,连连答应。

“你那音乐小点声吧,都快听成L…”

“聋”字还没说出口,只说出一个音节,峯林就哑了声,很不自然的的撇头看了眼赵野栝。

话戛然而止,车内只剩空调嗡嗡吹起来的声音突兀闯进了背景音乐。

见赵野栝没什么反应,峯林才叹了口气,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赵野栝这个耳朵应该不是天生的,如果天生的不至于说话吐字这么清晰。

人在车上就是容易犯困,两个后座上的人很快就在路途颠簸中睡着了,直到车停在了牟欣的烧烤店门口,他才降下后座车窗想叫醒了两人。

峯林眯眯着眼,抻了个懒腰,偏过头看着牟欣烧烤店对面的自己的拳馆,透过偌大的落地窗,里面还开着灯。

“施晓还没回去?”

“没有。”

牟欣扒着车窗挡住了峯林视线,继续说道:“你白天走了人家打电话你都不接,人家还心思你把店扔下不管了呢。还来我这问了好几趟,我临去接你前跟她说你在局子里,人家还以为你犯事了呢。”

峯林掏出口袋,一看,真有未接电话,不过都是中午打的,那个时候他估摸着还在跟人打群架呢,回过神,体会了一下牟欣的后半句,想骂脏话,但还是忍住了,换了个口说道:“你俩一副德行,不盼我好。”

“我就当你说我俩般配了。”

牟欣一傻乐起来就像个大傻牛,哞哞的。

峯林拍了他肩膀一下,示意他收声,旁边的小孩还没醒呢。

他勾了勾嘴唇,看了眼旁边的人,看来是真累极了,原本碰一下就能醒的人,现在旁边站俩大喇叭依旧酣睡的没有醒的势头。

头抵着玻璃,终于露出来大半张脸,峯林越看越知道他像什么了,像是只路边的小野猫,现在安安静静的睡觉,已经没了平时一直挂在脸上的紧张感。

他抽回目光,小声打开车门,一边跟站直身子的牟欣说道:“再让他睡会吧,睡醒再叫他吃饭,你再去我店里,跟西施说我回来了,叫上她一块来吃饭。”

“行。”

牟欣在前面走着乐到一半,却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为什么他眼熟了,我早上开店门的时候总能看着他,站我门口看你练拳,还挺有意思。”

峯林推着他往前走的脚步滞住一瞬,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怎么个有意思法。

“他看完了就学你样,在墙角比划拳,吼,哈…”

小县城的夜晚很静,静到能听到两人的脚步,和牟欣划拳划出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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