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7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秋冬幸 主角：贺青野 祝今禾
七月的艳阳高挂在头顶，老巷两旁围墙上灰青色的墙土被晒得有些脱落，偶尔有一两辆汽车经过便会带起一片尘土。
和老巷隔着两条街的地方是一条学生街，江大老校区和江大附中紧紧挨着，学生流量很大，这条街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热闹着，除了这种热得离谱的夏日白天。
陈记传承在学生街的里头，穿过路边的几个烧烤摊的时候，几个人被冒着的热烟糊了一身。高原低着头偷偷拿眼睛斜眼瞪着前面的男生，嘴里还碎碎嘀咕着什么。
“贺哥，这么热的天气点个外卖不好吗，非得亲自来。”瘦高的男生皱着脸，一边抱怨着，一边用两条细长的胳膊在空中挥舞着，试图驱散一点空中的热气。
闻言，走在最前头的男生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在瘦子的脑壳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你敲我做什么！”
瘦子叫李思杰，被人敲了脑壳之后抻着脖子，一副不服的样子。高原知道他根本不敢不服。
贺青野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光是站在那里就很具有压迫性了，更别说这人还剃着寸头，校服也穿得一点都不规矩，领口拢共就三颗扣子，被他解开了两颗，双肩的书包被他当成了单肩包提挎在右肩上。
估计这人自己都嫌热，袖子拉到了肩膀上，赤裸着的臂膀结实有力，线条也很流畅。
怎么看都不像什么好学生，最重要的是，怎么看他们都打不过。
“你懂什么，这家的芒果芋圆冰很难买的，而且人家不做外卖。”贺青野说着将书包拋到了李思杰的怀里，“我自己去，你们两个自己找个地方凉快吧。”
“哎他这人怎么这样啊！”李思杰抱着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书包，看着早就跑没影的人气得直跺脚。
“行了行了，他这人你还不知道吗，赶紧找个地方凉快去吧，我都快冒烟了。”
高原说完就将人推进了最近的一家女装店，那是离空调最近的地方。
于是，贺青野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人正被女导购拉着介绍一条碎花连衣裙。
“你穿？”贺青野看着李思杰，神情复杂。
“我我我不穿你穿！”
李思杰像拿了什么烫手山芋，一下子把裙子盖在了旁边高原的头上。
“高原，我看你也是风韵犹存。”贺青野和人拉开距离，十分嫌弃。
“滚。”
三人出了学生街，在街口的地方碰到了小胖子方文鸿，小胖子抱着书包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们几个今天早上一起到附中参加了一场物理竞赛，结束之后方文鸿准备直接去吃饭，贺青野一心只想去陈记传承买冰，作为他的忠实跟班，高原和李思杰自然是要跟上去的。没想到四人又在这里碰到了。
“方文鸿！”高原一把拽住了小胖子的书包带，“慌慌张张的，跑什么呢？”
感觉到了阻力，方文鸿停了下来，一看是这三人，弯着腰手撑在膝盖上，断断续续地说：“贺哥……今禾他……”
一听到祝今禾的名字，高原和李思杰齐齐看向贺青野，而后者早就上前一步揪住了方文鸿的衣领。
“今禾怎么了？”贺青野提着甜品袋子的手握成拳，额头上青筋暴起，其他两人都憋了一口气。
“今禾他在老巷被人堵了！”方文鸿终于把事情说清楚了，贺青野身高腿长已经往老巷口的方向跑走了，高原和李思杰怕出事也呼哧呼哧在后面跟着。
一听到祝今禾的名字，贺青野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用最快的速度穿过两条街，快到老巷口的时候只听到里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还有几声叫骂声，根本没有祝今禾的身影。
他只顾着埋头往老巷跑，因而也没有发现扒拉在围墙上的手和露在外面的半个脑袋，直到被人喊了名字。
“贺青野！”
祝今禾双手扒拉在围墙上，费劲够到下面的废铁桶踩在上面，双臂一用力半个人跃到了墙头，半个身子悬挂在上面。
贺青野听到了自己在叫他，却找不到他人，在原地着急地转圈圈。
“这呢，接住我！”
贺青野终于抬头发现了挂在墙上的人，动作快过脑袋，朝着祝今禾张开双手，稳稳当当地把人接住了。
“贺哥出什么事了……”高原话刚出口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尴尬地别开头咳了几声。
祝今禾双手抱着贺青野的脖子，双腿紧紧夹着他的腰。
一中夏季校服的材质轻薄也很透气，但依然耐不住骇人的高温，被汗水打湿紧紧地黏在男生的腰身上，贺青野很轻易就能圈住那人劲瘦的腰身。
夏日天气炎热，此时两俱身躯相贴，热度持续发酵。
听到声音，两人同时转头，看到了齐刷刷转头的高原和李思杰。
意识到他们的姿势好像有些不对劲，容易让人产生什么误解，祝今禾推了推贺青野的肩膀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大哥那小白脸在这呢！喂！”
街口传来一声吆喝，祝今禾想也没想就拉起贺青野的手，转身对两人说:“你们两个别跟上来，假装路过，他们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
话毕，祝今禾拉着人跑了。
一直到跑入了人群又在公交台上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在后排的座位上坐定，贺青野才奇怪自己为什么要跑。
“他们把你怎么样了？”
贺青野拉着祝今禾的手，这双手常年用来弹琴写字，一直都被保养得很好，但现在上面沾满了尘土，左手的手心被划开了一道小口，细细密密地往外渗着血。
看着那道口子，贺青野气不打一处来，刚刚就应该让祝今禾跟着高原他们跑，然后让他上去把那群人揍一顿！
“疼吗？”贺青野捧着人的手，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品，小心地在上面吹了吹，又从包里翻出了一瓶还没开封的矿泉水个创口贴，小心帮人清理着伤口。
看到他这么紧张，祝今禾有些想笑，又有些安慰。
这伤口估计是刚刚爬墙的时候不小心被什么划到的，但是面积不大，也不深，再晚一点，贺青野根本连关心它的机会都没有了。
想是这么想，但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要不是为了贺青野，他也不至于大中午跑出去买配料，没买成就算了，还莫名其妙被人堵了。
其实要是一对一他应该是打得过的，但对方人多势众，他几乎没有胜算。要不是他跑得快，早就被打了。
想到这，祝今禾就忍不住委屈起来。
于是，祝今禾拉长语调说了一个“疼”字，而后又撇着嘴轻轻抬眼看贺青野的反应。
果然，握着自己的手不自觉用力收紧，祝今禾知道，贺青野这是生气了。
“你别这么用力。”祝今禾哼哼着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我又没什么事，没什么好生气的。”
“这叫没事吗？他们是什么人？竟然敢堵你！”
“不认识。”
祝今禾仔细想了一下，但搜遍了脑子都不记得有那些人的影子。
为首的是一个跟他差不多高的黄毛，穿着球服，打着耳钉，手里还拎着一根棒球棒。
黄毛带着一群人把他堵在老巷口，那阵仗还真有点吓人。
“老大就是他！我亲眼看到的，茵姐的手机壁纸就是他！”戴帽的男生指认道。
脑子里懵懵的，心里也起了狐疑，这人说的茵姐是谁？手机壁纸又是怎么回事？但现在祝今禾没有时间管这些，对方总共八个人，个个人高马大，一看就是练过的。
黄毛还带着棒球棒，赤手空拳肯定是打不过的。这个点贺青野估计还在路上，向他求救不仅没用，还会让人白担心。
“就你这么个小白脸茵茵也看得上？”黄毛伸着棒球棒抬起了祝今禾的下巴，半信半疑地端详着那张脸。
端详着忍不住咋舌。一个男的长得又白又细的，就这种孟茵也能看得上？
“喜不喜欢小白脸我不知道，但是我想，应该没有人会喜欢煤球吧？”祝今禾垂眼看了一眼抵在下巴的球棒，坚硬温热，让他很不舒服。
“你你你……”
“你什么你，八对一未免也太没有骨气了，传出去你那位茵姐估计这辈子都不会把壁纸换成你吧？”祝今禾一把推开抵在下巴的棒球拍了拍手。
阳光下少年斜靠在老巷斑驳的围墙上，纤长的手指勾开衬衫最上方的两颗扣子，领口处一点白皙的皮肤瞬间暴露在空气中，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底的神色。
“我当是什么人呢，就这么个小白脸，八对一确实是多余了。单挑吧！”黄毛出言不逊，祝今禾却松了一口气。
其实他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轻松，好在这人真的是个头脑简单的东西。
“抄着家伙单挑？”祝今禾撩起眼皮，视线落在那人的球棒上。
“不抄。”
黄毛退开将棒球棒提在手里准备放下，祝今禾趁他不备一把将球棒抄在了自己手上，摁着黄毛的肩膀朝他的致命部位狠狠顶了一下，末了劲瘦有力的长腿又当着胸膛将人踹倒在地。
黄毛忍者剧痛握住了他的脚踝。
浅棕色的眸子映着夏日的阳光变得格外漂亮，眸子的主人对此毫不自知，厌恶地用鞋尖在那人身上碾过，将脚踝抽了出来。
黄毛的小弟们反应过来的时候，祝今禾已经跑出了十几米远。
眼看着人要追上来了，祝今禾用力把手里的球棒朝那群人的脚底扔了过去，滚动的球棒引起一阵骚动，他也转身进入了一出死胡同。
那里只有一只废弃的铁桶。
于是就有了刚刚贺青野看到他时的那一幕。
公交车行驶的方向斜朝着正午的太阳，透气的窗帘遮不住强光，圈圈点点地洒在了靠窗的男生身上。
淡颜系的男生美得不像话，却不沾半点女气。他的肤色偏白，眼眸颜色也是偏浅的棕色，淡水墨般的眉眼细长漂亮而不张扬，纤薄修长的唇畔透着淡淡的粉。
贺青野看着背靠在座位上的人，少年微微阖眼，长长的睫毛垂落，呼吸也很平静。要不是脸上还浮着因剧烈运动而产生的红晕，以及不知道从哪里蹭上的一点灰，任谁也想不到这人刚刚经历了什么。
小禾苗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的，柔和的五官和浅色的眼眸乍一看没有什么攻击性，却平添了几分清冷，仍然不好接近。再加上他不是爱闹腾的性子，许多人都不太敢靠近他。贺青野可不这么认为。
像一颗裹着冰糖的草莓，剥开脆硬的外壳，里面就是汁味香甜的果肉。可是冰糖做的外壳也是甜的，甚至还有点粘牙呢。
“那个黄毛说我抢了他的女朋友。”少年的眼皮轻轻动了动。
很轻很轻的一声，落到贺青野的耳朵里却像什么惊天巨雷，一下子轰炸了他的神经，他一下子从位置上跳了起来，好在盛夏的中午没什么人，这是辆空车，除了他们两个。
“你怎么了？”祝今禾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睁开了眼睛。
“女朋友？”贺青野重新坐稳，他坐在靠过道的地方，双手打开靠着前后的靠背，用一种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方式把人圈外自己的范围里。
“你好像很激动。”祝今禾懒懒地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贺青野脑子里嗡嗡嗡的。
小禾苗有女朋友了？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告诉他？对方是个什么样的女生？漂不漂亮，聪不聪明，善不善良？
短短一分钟，贺青野的脑子里就飘过了无数问号，无数个问好汇在一起到了嘴边，说出来竟然变成了一句——
“不能分手吗？”
祝今禾不知道这人脑子里是装了些什么才会把他的话曲解成这样。
头顶的空调风吹得他的皮肤开始冰凉，身上的感觉却越来越热，祝今禾胡乱扯乱了自己的领口却并没有感觉好多少，脑袋也变得越来越重。
“青野。”
声音恹恹的。
祝今禾很少这么叫他。
贺青野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公交车都已经开过好几站了，小禾苗脸上的红晕还是没有消。
小禾苗拉着他的手臂把他按回了一个比较端正的姿势，然后自己靠在了他的肩上。
“坐好。”小禾苗说着又一次合上了眼睛。
手掌覆上额头感受到了吓人的温度，吓得贺青野在接下来的一站就带人下了车，调转方向去了最近的社区诊所。
祝今禾中暑了。
原因是大中午跑出去绕了好几条街买做菜的佐料，顺便在路上跟人打了一架，又跑了整条街来摆脱那群人。
好在情况不严重，输完液退了烧就可以回去了。针头插入之后没多久，人就睡着了。中间贺青野出去买了点解暑的水果，除此之外一直守在人的床边。
诊所里的窗帘拉得很严实，一点也不透光，现在诊所里没有什么人，周围的环境很安静，床上的人似乎睡得很踏实，脸上的红晕也慢慢退了。
只有陪床的人却心乱如麻。
消息发出去的第三个小时，三人群里终于有了动静。
高原（独狼）：那黄毛是十二中的，叫王浩，他那个什么茵姐是我们学校的文科班的。那黄毛一口一个今哥抢了他女朋友，其实人家女生根本就没看上他，他自己搁那自作多情@野
野：没看上他？？！这女的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Lee.:人家文文静静一个女生，看上那黄毛不看上今哥才有问题吧？
野:这女的很文静？
Lee.:据我了解是这样。
野:两个安静的人在一起容易被冻死。
高原（独狼）:女孩子文静一点多好。
Lee.:就是，这种女生都很好，人家文科班第一呢。
野:一山不容二虎，两个第一在一起肯定天天吵架。
高原（独狼）:我听说人家身材高挑长得也漂亮，可惜我没见过，你不是见过吗，是不是骗人的@Lee
Lee.:绝对保真。
野:两个长得高的人在一起走在路上就难看，不般配。
高原（独狼）：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Lee.: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贺青野才不管他们的建议，他已经得出了自己的结论：小禾苗跟那个女的不合适！
得出了这个结论，贺青野心情好了不少，半蹲在床边，手肘撑在床上，眼神几乎要黏在那张安静的睡脸上，那上面中午沾上的灰土已经被他擦干净了。
“我们家小禾苗这张脸确实招人喜欢。”语调轻轻的怕把人吵醒，也不知道是在感慨还是在抱怨。
“在想什么？”
“在想你真的不能跟她分手吗？”贺青野顺着话接了下去，才发现祝今禾已经醒了。
“不能。”
眼里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又被失望淹没了。贺青野低地“哦”了一声。
“我还不知道我的女朋友是谁，想分也不知道该找谁。”祝今禾说着拉了拉贺青野的手让他起来。
不知道是谁？小禾苗的意思是……眼里的失望很快好像又叠上了一种失而复得的惊喜。
“我就说嘛，我们家小禾苗有女朋友了我会不知道？我可是你最好的兄弟！”贺青野激动得一下子从地上钻起来，下巴差点磕在护栏上。
“贺青野。”祝今禾朝他摆摆手，示意他低头。
“怎么了？”贺青野靠了上去。
“我觉得你应该再做几份语文卷子。”
“我上学期期末考及格了！”
“可是我看你的阅读理解能力还是很差。”
祝今禾一巴掌把几乎要凑到他脸上的人拍开了。
贺青野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可那跟阅读理解有半毛钱关系，那分明是道情景理解，既要观察脸色又要观察语气，还要关联前后文，而解题最难的就是先入为主，一旦钻了“他有女朋友了”这个牛角尖，就再也转换不了思路，当然也找不到正确答案了。
再深一点的贺青野就想不到了。比如可他不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又为什么会犯这种先入为主的错误？
三人群第二次热闹起来——
野：你们两个消息能不能靠谱一点，差点毁了我家小禾苗的清白！
高原（独狼）:我们有说什么吗？
Lee.:不懂。
野:这周末把那个黄毛给我叫出来。
高原（独狼）：懂！
晚上七点，整个房子灯火通明，尤其是厨房和餐厅里，不仅开了大灯，还开了两盏小灯。灶台上堆满了蔬菜和调料，高压锅里炖着排骨玉米汤，蒸笼里蒸着新鲜的鲈鱼，锅里的红烧排骨也染上了酱汁。
米白色的运动短袖外面套着一件天蓝色的围裙，中间还有一个小猫的图案，每每这种时候贺青野都忍不住感慨，小禾苗是他见过的最温柔的男生。
一切都很美好。如果忽略掉一些诸如火候大小、调味配料等诸多细节的话。
在又一次劝说无果之后，贺青野索性欣赏起祝今禾的美貌来。
“小禾苗，你说你长得这么好看干嘛？”贺青野歪着脑袋问他，语气复杂。都怪这张脸，害得觊觎他家小禾苗的人那么多！
他还没看够，一只手就遮住了他的眼睛。
“别这么叫我。”
“为什么不能？”
睫毛轻轻划过掌心，像挠痒痒一样。
“幼稚。”
手被拿开，贺青野睁眼看见了一只可爱的小猫，祝今禾另一只手里还拿着锅铲。
“哪里幼稚了？”
祝今禾不想和他继续纠缠这个称呼，反正贺青野怎么样也改不过来，于是他转移话题道:“我今天看你带了一大袋东西回来，外卖吗？”
“什么？哦，陈记的芒果芋圆冰，可惜你吃不到了。”语气满是遗憾。
甜点放在保温的袋子里，但白天他们闹的动静太大，就算没化估计也晃倒了。大中午买的小惊喜被人搅糊了，贺青野心情实在说不上好。
“所以你就准备给我买这一次吗？”祝今禾眉眼舒展，浅棕色的眼睛里荡起笑意，“快熟了，准备吃饭吧。”
由于眉眼间的清冷，他大多数时候看上去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只有在吃到喜欢的食物或者得到别的什么满足的时候才会像现在这样变得生动起来。
所以贺青野才会大热天的也想去给人买吃的，又怎么可能只买这一次？
“小禾苗，其实我也不是很……”
“不是什么？”
“我是说好香啊！”说着还装出了咽口水的动作。
一中高三年级的暑假只有十天，而在这十天里，理科十六班的学生们有大大小小好几场比赛和培训要参加，所以零零总总拼凑起来的假期估计也就三天。今天是最后一天。
吃完晚饭过后，贺青野回了一趟自己家，捣鼓了半天回来的时候祝今禾还在浴室里。
空调往外呼呼冒着冷气，纯棉的三件套触感让人十分安心，贺青野裹着被单在上面懒洋洋地滚了一圈，清新淡雅的花茶香敲打着他的细胞，还没来得及坠入温柔乡，浴室的门就被打开了。
“贺青野！”
声音里夹带着很明显的怨气，尤其还喊了他的全名。
完蛋。
小禾苗轻易不生气，但生起气来还是很凶的。
果然下一秒一个枕头就朝着他的方向砸了过来，还好他眼疾手快接住了。
“没打到！”
贺青野抱着枕头，笑得很欠揍。
祝今禾实在没忍住扑了上去，想要把人从他床上拖下去，贺青野一个后退，祝今禾直接滑进他的怀里。
小禾苗刚刚洗过澡，身上的香气和被单上的花茶香重叠，却比刚刚还具有冲击力。半湿的头发温顺地垂落，竟显得有几分乖巧。他就这样趴在自己的怀里，腰身陷在一片柔软里，轻薄得好像贺青野一手就能握住。
鬼使神差的，贺青野的手不受控制地环了上去，很细，很软。
祝今禾好像习惯了他欠揍的行为，没有什么挣扎，这个姿势有点难受，索性直接趴在他身上。不过十几年，祝今禾就扶着贺青野的手臂撑起身子，坐稳之后抵着胸膛控制着力道踢了他一脚。
“说了没有洗澡不许上我的床。”
贺青野碰瓷自己滚在了地上，身上还裹着他的被子。
“你就知道冤枉我。我哪敢不洗澡上你的床？”贺青野蹲坐在地上，被子盖在身上只露出了脸，像极了受了委屈的大狗狗。
“谁让你这么不值得信任。”祝今禾下床将被子从贺青野身上撕了下来。
贺青野跟着起身，殷勤地帮人把被子放了回去，又去外面端来了一整盘的水果。
“明天就要开学了。”贺青野给祝今禾喂了一颗葡萄。
汁水在嘴里爆开，还挺甜，祝今禾心情好了一点，幽幽地看了一眼贺青野。
“所以呢？”
“人到开学前就容易生病。”贺青野轻轻拽了拽祝今禾的衣摆。
祝今禾强忍住笑意，装出一副关切的样子，问道：“什么病？”
“开学综合征。”将近一米九的大高个低着脑袋，用余光偷偷观察着祝今禾的反应。
“严不严重？”祝今禾没忍住想要摸摸他的脑袋，但贺青野刚刚理过头发，比之前又短了一点，摸上去还有点扎人。
“轻则情绪低落，重则彻夜难眠。”贺青野回答道。
“那你严不严重？”祝今禾继续问。
贺青野还是垂着脑袋的姿势，沉沉地点了点头，余光看到祝今禾微微皱起的眉头，又迅速摇了摇头。
“哦？那治疗手段是什么？”祝今禾也不着急，等着他的下一句。
“有个人……睡在旁边的话，应该会好一点。”贺青野小心地说。
祝今禾收敛着未迸发的笑意倒进了沙发里，故意板着脸说：“那你准备和谁一起睡？”
贺青野没脸没皮的，看到小禾苗都已经动摇了，贴到沙发旁边蹲了下来，又给人插了一块哈密瓜。
“就在你这吧，我妈晚上不回来。”
祝今禾刚把哈密瓜卷入口中，贺青野说完轻车熟路地从祝今禾的衣柜里找了一套睡衣，当着人的面直接就把自己扒光了，简直急不可耐。
他们已经认识十几年了，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需要避讳的事，睡同一张床这种事情也是很早就习惯了的，睡衣是为了方便贺青野直接放在他柜子里的。当然，贺青野的衣柜里也有祝今禾的。
贺青野的身材无论放在哪里都是极好的，宽肩窄腰，八块腹肌，胸肌背肌，总之该有的肌肉线条一点没少，这一点祝今禾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昧着良心去否定。
“贺青野。”
“小禾苗，你干嘛总是连名带姓地叫我？”
贺青野套好衣服转身幽幽地看着祝今禾。
“那不然怎么叫？小青苗？”祝今禾笑得时候总是很温柔，尤其他现在穿着米白色的睡衣，胸口上还有一只棕色的小熊。
他们两的睡衣款式一样，只不过贺青野的是灰色的，那股野性任再温柔的睡衣都遮掩不住，看上去就像是棕熊本身，跟温柔一点也不沾边。
“小青苗。”祝今禾乐此不疲地又叫了一遍。
“我看你也很幼稚。”
第二天一大早阳光就见缝插针从敞开着的角落照了进来，祝今禾醒来的时候，贺青野还抱着自己的胳膊睡得正香，大腿压在他身上压得他根本无法动弹。
“青野。”
祝今禾捏了捏贺青野的鼻子，直到看到那人的眼皮动了动。
“青野。”祝今禾又唤了一声。
清晨嗓音里带着刚睡醒时的慵懒，又轻又软，贺青野半梦半醒间觉得自己耳朵痒痒的。一睁眼就看到了那人半眯着眼睛，手上捉玩着他的头发。
“再不起来就要迟到了。”祝今禾这样说着，推开贺青野起身了。
盛夏清晨的阳光十分灿烂，林荫路上蝉鸣四起，微风拂过带起一片声响，如果忽略掉空气中持续发酵的温度的话，这将会是一个非常美好的早晨。
六点五十分，这条路上只有晨练的人和背着书包的学生，但这估计是一天中这条路最热闹的时候了。两人到校的时候是七点十五分，距离早读开始还有十五分钟，教室里正忙得不可开交。
“学委学委，江湖救急！夏姐布置的阅读卷子你做完了吗？”前排的苏宇转过身来急切地看着祝今禾。
“找学习委员借作业，苏宇你会不会太嚣张了一点？”贺青野一书包拍在桌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苏宇被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猫着腰又转了回去。
“别这么凶。”
祝今禾说了他一句，从书包的小格里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条已经打湿过了的抹布。祝今禾找课代表汇总作业的间隙，贺青野将两人的桌椅里里外外擦了一遍。
第一节课是语文课，语文老师欧阳月芬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女老师，说话温温柔柔的，轻易不发脾气，课堂的气氛也是死气沉沉的。
十六班是理科实验班，其中有三分之二都是男生，他们中的好多人都对语文实在提不起兴趣，要么埋头苦睡，要么在见缝插针刷着理科的卷子。
贺青野就是其中一个。他对文科的东西是半点天赋也没有，高一的时候还因为这个差点不能跟小禾苗一个班了。
“我刚刚说的几个重点谁让给我重复一遍？”欧阳月芬突然提问，有的人梦中垂死惊坐，埋头写题的人也难得抬起了头。
“哪题？”贺青野捅了捅祝今禾的手臂。
谁料，祝今禾把自己连同卷子一起往旁边挪了一点。
“贺青野，我看你好像知道，你来说说吧。”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贺青野自暴自弃地站起来，正准备诚实摇头，旁边一人突然给他扔来一张纸条。贺青野偷偷打开，很清秀的字体，条分理顺地罗列着三条重点，每一点前面都标着序号。
贺青野照着字条半信半疑地念了起来。
“首先，议论文写作要注意审题，一定要论点鲜明、论据充分。”
第一点说完抬头，欧阳月芬正满意地点头，看来这人没有坑他。
“其次，论证不能太绝对，要辩证思考，从多角度考虑问题。”
“最后，要重视题目的拟写，结尾总结要到位，字体要端正。”
欧阳月芬显然非常满意，挥手示意他坐下。
“小禾苗你见死不救。”贺青野叨叨着也要和他拉开距离。
“我看你也不用我救。”祝今禾笑着看着他，又越过他看着贺青野斜前方的戴欣。
贺青野突然觉得手上的纸条有些烫手了。
尚处于暑假期间，天气也十分炎热，江阳一中便取消了原本的课间操等活动，这二十分钟成了大家自由活动的时间。
十六班的大课间，趴在桌上补觉的人不在少数，也不乏埋头刷题的人，但比起隔壁文科实验班，这个班的气氛还是要活跃很多的。男生扎堆在教室后排，模仿着无实物投篮。
两人的位置在靠窗的最后一排，他们的教室在一楼，外面就是一条水泥小路，两旁种着高大的香樟树，透过树缝就是一中的运动场，这个时间点那里空荡荡的。
祝今禾懒洋洋地趴在桌上，静静地看着窗外，一双手挡住了耀眼的阳光，脸上一冰，扭头贺青野正拿着一瓶冰水贴在他的脸上。
“看什么呢？”
“贺青野。”祝今禾接过水，说道：“你上学期期末考语文考了92。”
“及格了不是吗？”贺青野还挺高兴的，毕竟他的成绩常年徘徊在及格线的边缘，光是保持就已经很难了。至少英语是有进步的，从高一的及格线边缘到现在，他基本可以保持在120左右了。
祝今禾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转过头脑袋埋进手臂里，只给他留下了一个毛绒绒的后脑勺。
“今天还不舒服吗？”贺青野有些担心，又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还好没有发烧。
“你的总分被语文拖了三十几分，被英语拖了十几分，”祝今禾转过脑袋看着他，眼睛轻轻眨了眨，一扫刚刚的忧郁，亮出了一个笑容，“接下来请你思考一下你接下来一个月的去处吧。”
“不过在你思考之前，请先帮我去把楼下的练习册搬上来，当然，你也可以边走边思考。”祝今禾从兜里掏出了两杯硬币放在贺青野的手心上。
听到这个噩耗的一瞬间贺青野就石化了，以至于他根本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小禾苗还要这么生分地给自己两枚硬币，一直到把书搬上来之后捏着两枚硬币，又重新看到小禾苗的笑眼他才反应过来，这是辛苦费还是安慰费？
一中高三年理科实验班的惯例是按照成绩排座位，按照成绩排名自己选座位，先选先得。祝今禾作为十六班的种子选手，自然是第一个挑选的，五十张大桌任他选。
而位于班级中游的贺青野，虽不至于任人宰割，但也很难选到理想的座位。这个所谓理想，在哪他都不介意，只要旁边是小禾苗，坐第一排他也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