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迟降落方解

精彩段落

方解最终还是没有问他和凌嘉懿的关系,拎着没吃完的生煎走出了酒店。

很快他就迎来了改装A350的训练。东城航空有自己的模拟机基地,就在上海,但是课程密度很大,还是半封闭式管理,一周只能放出来半天。

方解正好想趁这段时间冷静一下,顺便看看严意骁的反应,就给他发消息说,自己最近没空照顾他了。

严意骁表示理解,作为方解的师兄和前辈,他也是这么过来的。严意骁还说,遇到不懂的问题,可以随时找他讨论。

没了方解的陪伴,严意骁的生活又恢复了原样。

他在航医的安排下去看了心理医生,一边应付和家里的关系,等待结果公布。

严意骁的妈妈徐晓慧原本在幼儿园工作,严意骁八岁时,严瑞明立了一项大功,得到提拔去了广州,妈妈为了照顾严意骁,便辞去了工作。

严意骁每天回家,都能吃上热饭热菜,但他还是不太喜欢这样的生活。

严瑞明领导当久了,又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不免把对下属的腔调带到家里。

每次严意骁一犯错,不是写几千字检讨,就是被爸爸打一顿。严瑞明有时还要责怪徐晓慧教子无方,连妈妈一起骂。

相比之下,凌嘉懿的父母简直是严意骁心中的模范夫妻。特别是肖敏阿姨,兼顾工作和家庭,不仅自己事业有成,还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严意骁从小就特别喜欢肖敏。每次在父亲那儿受了委屈,他就会偷偷地从家里溜出来,找肖敏阿姨诉苦。

这种混乱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严意骁考上大学。

现在,严意骁关错发动机,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严瑞明也听到了不少风声,家里的关系非常紧张。

严意骁最期待的就是每周方解从基地回来的时候,他带着方解出去吃饭,一起讨论飞机,然后再开个房间睡一觉。

严意骁感觉这半天时间,比看心理医生管用多了。

方解其实很在意凌嘉懿的存在,而且出于各种原因,他们的恋情不方便公开,在别人眼里,严意骁就是单身的状态。

这种感觉让他非常不安。

但是严意骁敢问心无愧地给他看自己的手机,每次约会、上床也总是做到方方面面,又让方解觉得严意骁是真心跟自己谈恋爱的。

训练那么辛苦,一周只有半天时间能见面,方解没有勇气,也不想深究凌嘉懿对严意骁的态度,生怕到时候弄得不欢而散。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三个多月,在公司高强度的训练下,方解顺利通过了考试,拿到了空客350的执照。

之后,方解开始飞国际线,去日韩和东南亚还能当天回,但是再远一点的地方,就要三四天见不到了。

随着时间推移,公布结果的日子也一天天临近。

看着自己的男朋友事业有成,在天上飞得开开心心,自己却还在吃药看病,严意骁内心无比煎熬。

这一段时间,他对方解的依赖也达到了极点,每天都要和方解打电话,甚至会趁父亲出差时,偷偷从家里溜出来,抱着方解睡觉、过夜。

方解非常吃这一套,严意骁越依赖自己,他就越能在这段感情中获得肯定和安全感。

终于,在农历新年的前夕,严意骁接到了调查组的通知。

念在他最终的决策和降落都非常完美,没有造成严重的人员伤亡,局方认为他在这起事故中亦有功劳,决定不追究他的责任。

也就是说,只要严意骁能通过公司的复训,就能继续做他的机长。

走出办公室,严意骁就迫不及待地和方解分享了这个好消息,然后打算回家和父母说一声。

现在还不到下班时间,回到家里,看到父母都坐在沙发上,严意骁感到有些意外。

没等他反应,严瑞明先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沉声问道:“结果出来了?”

严意骁点头:“民航局的领导没有给我处罚,我已经向公司申请了复训。”

严瑞明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跟我过来。”

严瑞明走的方向是爷爷的卧室,严意骁顿时感觉情况不妙,忐忑地跟在父亲身后。

严意骁的奶奶走得早,爷爷也在他读大学时去世了,但家里一直留着他的房间。

打开房门,里面便是爷爷的照片。

“跪下!”严瑞明拿起桌上的戒尺,突然厉声呵斥。

严意骁吓得腿一软,跪在了书桌前。

“以后还会犯这种错吗?”

严意骁飞快地摇头:“不会了……”

“你这孩子!”严瑞明掂着手里的尺,在他身边踱步子,“我严瑞明这辈子从没求过人,为了你的事,我找了多少人托了多少关系,才保住了你的职务?”

什么意思?严意骁错愕地抬头——也就是说,自己最终的处理结果,是父亲动用关系换来的?

严瑞明竟然会为自己求情?

严意骁疑惑地看向他:“您为什么为我做这些?”

这句话真的只是普通的疑问句,严意骁确实没有想明白父亲的动机。

但在严瑞明听来,简直荒谬至极。

“因为你是我儿子啊!”严瑞明气得抬起手,朝严意骁抽了下去。

身后传来一阵尖锐的痛,严意骁还没来得及喊疼,就一头栽在了地上。

他抬起手,捂住被打伤的右肩,吃痛地吸了口气:“父亲,不能打这里。”

他马上就要开飞机了,身上不能有伤。

“瑞明!别打了!”徐晓慧开门冲进来,拦住了严瑞明的手,“意骁都三十岁了,你不能再当他是小孩子了!”

这一下确实打得很疼。严意骁脱了外套,只穿了一件衬衫,几乎是直接抽到肉上了。

看着儿子趴在地上迟迟没有起身,严瑞明也意识到自己打错了。

但是领导怎么会主动承认错误呢?

见严瑞明这边说不通,徐晓慧又赶紧去劝严意骁。

她把严意骁扶起来:“儿子,疼不疼?”

疼,当然疼了。严意骁出了一身冷汗,咬着嘴唇,用力摇了摇头。

“意骁,你爸爸不是故意的。你就和爸爸道个歉服个软吧,他这段时间真的为你做了很多。”徐晓慧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道。

他这段时间为你做了很多……连妈妈也这么说了。

严意骁知道这是真的了。

因为他是领导的儿子,才能免除责任。

所以原本的结果到底是什么?严意骁很在意这个,因为如果真的是处罚,就说明民航局认为,自己误关发动机的错误大于一切。

严瑞明的话和那一尺子,打碎了他所有的自尊。严意骁身上很疼,脑子也嗡嗡作响。

这种感觉,比他处理故障的飞机,在空中急速下坠几百米还要可怕。

严意骁转身,想要离开这里。

“你要去哪里?!”严瑞明喝住他。

严意骁没有回头,走到了门口。

“严意骁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敢踏出这个家门一步,以后就不要回来了!”严瑞明厉声威胁道,“房子、汽车,这些东西我一样都不会给你!”

严意骁闻言稍稍愣了一下。

说实话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但是今天,严意骁知道自己还有方解,比起这个糟糕的地方,他更想和方解有一个新的家。

想到这儿,严意骁没有犹豫,径直拉开了房门。

“逆子!严意骁你个逆子!”屋里响起了摔东西的声音。

严意骁通过门缝,最后看了眼徐晓慧,礼貌地带上了门。

走到客厅,他取下车钥匙,拿出钱包,把妈妈给的两张卡扔到桌上,只剩下自己的工资卡。

方解还没有回消息,严意骁也不急,先去药店买了两瓶云南白药,找了个酒店住下来。

他的肩膀被严瑞明抽肿了,一点也抬不起来,戒尺四方形的形状在他后背上肿了一大块。

严意骁喷点了药,没法单手给自己贴膏药,只能坐在床里等方解来。

方解下飞机,看到严意骁的消息,没吃晚饭就赶了过去。

打开房门,刺鼻的药水味扑面而来,方解看到严意骁身上又红又肿的伤口,心疼得揪成一团:“怎么回事?”

“你别问了……”严意骁可怜兮兮地垂下头。

方解撇了撇嘴,看到桌上的冰袋和膏药,没有再好奇:“你先躺下,我用冰块给你敷一下。”

严意骁闷闷地嗯了声,趴进了床里。方解去浴室拿了块毛巾,垫在严意骁肩上,再把冰袋放上去。

看着严意骁光溜溜的后背,方解伸手按了几下,力道非常合适,手法熟练地好像专业按摩师。

严意骁感觉舒服极了。他想,方解对自己真好,就像肖敏阿姨一样。

稍事休息片刻,方解给他贴好膏药。

严意骁坐起来,心事重重地靠在床里,一边问他:“方解,你觉得一件事,是过程重要还是结果重要?”

“当然是结果。”方解回答得干脆肯定。

“真的吗?”严意骁飞快地和他对视了一眼,再次发出质疑。

从小到大,严意骁最害怕犯错。因为犯错会被父亲打,竹尺打在身上很疼,疼得他一个月都忘不了,就像今天这样。

看着方解,他的眼神还有些局促不安。

方解轻叹了一口气,拍拍他的肩:“意骁,都过去了,最后的调查结果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严意骁被戳中了心事,不自在地缩了下肩:“你觉得这个处理结果,是我自己的努力,还是靠了家里的关系?”

“当然是你了,”方解侧身,靠在严意骁怀里,帮他整理额前的碎发,“意骁,错误是可以弥补的。就算真是看在你爸爸的份上对你网开一面,这也说明你的错误不严重,在可以补救的范围内。”

在可以补救的范围内。严意骁重复着方解的话,一瞬间好像放下了很多心结。

他的眼神变得明亮起来:“那如果我犯了错,你也会允许我补救吗?”

“当然,”方解又进一步,跨到他身上,亲昵地勾住他的脖子,撩拨着严意骁的耳垂,“只要不是违法乱纪的事,我都会原谅你。”

严意骁瞬间被弄出了反应,抱住他吻了上去。一番释放后,严意骁放松了许多,躺在方解身边,搂着他的腰。

“方解,我和父亲吵架了,现在我不是领导的儿子了。”

“我们去外面租个房子,一起过日子吧。”

严意骁说完,郑重地把方解的脸贴到自己的心口,比告白那天他对方解的承诺还要真诚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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