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犬
小编推荐: 《撒娇小水獭的追夫日记》 《教官,禁止流口水》 《覆水难收今枝》

精彩段落

丽都大酒店的背面有一家麻将馆,就藏在酒店边门的巷子里。

边亭今天的手气好得出奇,刚坐下来替熟客丽姐打了两串,就摸到了一个天和,一把赢了五百多块钱。

丽姐上完厕所回到牌桌,见桌面上的筹码垒得厚厚一叠,脸上乐开了花,按住了边亭的肩,“不急,再替姐玩儿两把。”

边亭瞟了眼窗外漆黑的雨幕。

这场雨已经下了三天两夜,入冬之后,还没下过这么大的雨。

他掐灭了指间的烟,将赢来的钱拢起压在一次性水杯底下,起身把座位让了出来,“改天吧,我要下班了。”

老板趴在吧台前打盹,边亭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穿起外套就走出了潮湿逼仄的半地下室。锈红色的铁门缓缓关阖,无孔不入的二手烟和夹杂着粗口的麻将碰撞声,就这么被他留在了门后。

雨依旧下得没完没了,边亭抬头看了一眼,将外套的拉链拉到顶,快步走进雨里。

凌晨两点半,大概是雨天的缘故,酒店后门的这条小巷是罕见的冷清,暧昧的灯牌执着地亮着,透露着一种明日黄花的寂寥。

哗哗的雨声掩盖了四伏的危机,当边亭察觉到危险临近时,已经被一记闷棍放倒在地。

“咣当”,钢管砸进水洼,小巷里忽然涌出了四五名男子,飞快地包抄上来。

为首的是一个黄毛,他的双手插在牛仔裤兜里,一步三摇地来到边亭身边。也许是心里有些忌惮,他不敢冒然上前,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伸出鞋尖,拨了拨边亭的头发。

“操,可算堵到你小子。”边亭没有反应,黄毛把脚收回,吐掉了叼在嘴里的牙签,“给我打。”

街头斗殴,本就没有什么章法可讲,失去先机之后,基本只有挨打的份,特别在对方人数有压倒性优势的时候。

没等边亭起身,四五个混混就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他按进了水坑里。脏到发黑的污水瞬间灌进口鼻,拳头夹杂着雨点一起落在身上,一时间说不出哪个更密集。

地上的积水很快就染上了血色,湍湍流入污水井,边亭的脸埋进阴影里,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

“嘿,骨头真够硬的。”黄毛打了半天,见挨揍的人是这个反应,顿时就不乐意了,他气喘吁吁地站起身,招呼来了个狗腿子:“来个人,踩住他的手,别让他跑了。”

说完,黄毛就半点不讲究地,伸出黑乎乎的爪子在地上摸索。

在这个藏污纳垢的城市角落,最不缺的就是各类垃圾,很快,他就在污水里捞起一小片彩钢板。

“不是硬气吗?”黄毛狞笑一声,半跪在边亭身边,薅起了他的头发,用生锈的一角,对准了边亭眼下的一颗小痣。

“老子倒要看看——”黄毛刚说了两个字,边亭忽然挑眼看了过来,像是终于愿意赏他一点薄面。

黄毛的舌头打了个结,停住了。

边亭眼下这颗痣是红色的,单单是被铁片抵着,就让人产生了流血的错觉,配合上他的这个眼神,莫名地让人感到心惊。

操,怎么有点紧张。

黄毛按耐下倒立的寒毛,重新组织语言,“我倒要看看,挖掉你一只眼睛之后,你还能不能——”

没想到黄毛的这几句狠话,放得可谓是一波三折,他好不容易重振旗鼓从头来过,巷子口突然驶进来一辆车。

黄毛还是第一次在一辆车上,看到了“盛气凌人”这四个字,特别是车头挂着的两盏远光灯堪比太阳,一出现就亮瞎了所有人的眼。

“雷楼屎,哪来的柒头?!”

黄毛被这远光灯照得别过脸去,彻底暴怒,边亭的情绪倒是稳定,但他的头发还被黄毛攥在手里,于是避无可避,被迫直视着车灯。

这迈巴赫到底是不一样,连车灯都比别人亮一截,边亭的眼前白茫一片,有那么几秒钟时间,他什么都看不不见,只能听见轮胎碾着雨水,极速朝他逼近。

一抔积水溅上了他的脸,尖锐的刹车声响起,车子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黄毛的怒火已经堆积到了极致,他暂时把边亭抛在了一边,带着小弟们围住了刚刚停稳的黑色轿车,抬腿就朝着车前胎狠狠踢了一脚。

“车上什么人,马上给你爹下来!”

只可惜黄毛的嚣张气焰,随着驾驶座门的打开,逐渐弱了下来,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男人推开车门,从车里走了下来,他像是没有看见车前围着的这群大活人一般人,压根没有拿正眼瞧过黄毛。

“丢雷楼某!有钱了不起啊?”

黄毛许久没有被人当空气,特别还是在自己的小弟和边亭面前,顿时觉得面子挂不住,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前去开干。

好在他身边的小弟机灵,忙不迭飞扑上前将黄毛拦了下来,又附到他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于是边亭就看见黄毛的嘴先是张成了一个“O”型,很快又紧紧闭住,脸色白了又红,挥到一半的拳头卡在半道上,不知该怎么收回,才能不那么尴尬。

但是这名黑衣男子并不是这台车的主人,男子下车之后,打开了一把伞,撑着伞绕到车的另一头,恭敬地打开了后排的车门。

边亭的目光,也随着男子的动作,来到了后排的车门边。

一双修长笔直的腿迈出车外,毫不在意地踩进了脏污的水坑,最先映入边亭眼帘的,是一对做工考究的手工皮鞋,随后是深色的西装裤管,黑色的羊绒大衣,洁白的衬衫领口。

待他的目光再往上看时,一把黑色的大伞压了下来,截断了他的视线。边亭没能看清伞下那个男人的脸,只听见他身边的黑衣人在路过他们身边时,像是呵斥路边的野狗一般,喝道:“起开,别挡道。”

黄毛平日在这一带嚣张跋扈惯了,但此时他连屁不敢放一个,夹紧尾巴退到了一旁。

直到这两个人的身影飘然远去,进了丽都酒店的门,黄毛才轻轻吐出憋在胸口的一口气。

好险。

他悻悻然地摸了摸鼻子,嘴里干巴巴地给自己挽回最后一点颜面:“靳以宁算哪根葱,今天先放他一马,你们都看着好了,改天有空我肯定收拾他。”

黄毛这话放得豪迈,却没人附和,他自讨没趣地回过头,就看见原本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边亭,不知何时已经站了来。

黄毛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说话有些结巴,“你,你想做什么?”

边亭没有回答黄毛这个问题,他伸手抹了把脸上的血迹,随后弯腰捡起地上的钢管,轻轻点了点地上的影子。

钢管撞击混凝土地面,发出的声音让人后背生寒。

* *

“靳先生,您可算来了!”靳以宁刚踏进丽都酒店的大门,酒店经理就驾着近乎谄媚的笑容,快步迎了上来,“哎哟,下了这么大的雨,来个人,马上送条热毛巾过来。”

“人呢?”靳以宁拒绝了经理的这份热情,态度稍显冷淡。

“在楼上。”经理正色了下来,站直了身体,比了个“请”的手势,“我带您上去。”

丽都酒店边门的旋转大玻璃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却阻挡不了声音的传播。

在等电梯的时候,靳以宁听见了门外的动静,回头望了一眼,正好看见一个男孩子站在路灯下,脚边横七竖八地瘫了一地的人。

特别是那个染了满头金发的小年轻,左腿正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折着趴在台阶上,嘴里哎呦哎哟地直叫唤。

想必那个男孩子也受了不轻的伤,他拄着钢管,摇摇晃晃地站在雨里,脸色被路灯照得雪白。察觉到靳以宁的视线,他抬起头来,往酒店的方向望了一眼,眼里依旧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煞气。

注意到靳以宁的目光,经理像是刚发现有人在酒店外聚众闹事似的,说道:“怎么回事,真是太不像话了,我马上让保安出去处理。”

“没事。”靳以宁见那男孩子这个模样,觉得有些有趣,他收回视线,看向液晶屏上不断变化的数字,笑着和身边的经理说,“年纪不大,咬人倒是挺凶。”

经理不知道靳以宁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点头附和道,“是,是。”

说话间,电梯已经到达底层,电梯门缓缓打开。

迎接靳以宁的是四张完全陌生的面孔,和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天气预报说,这场冬雨至少要持续一个星期,未曾想天一亮,就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

四海航运码头外有一个卖盒饭的小摊,两荤一素只要八块钱,由于钱少量大,生意十分红火,特别是在天气好的时候,不少码头上的工人都会出来买上一份,三三两两蹲在路牙子上吃。

边亭今天出来得晚了些,聚在一起吃午饭的工友们已经散了大概,他打开饭盒,刚扎起一颗黑不溜秋的卤蛋,丁嘉文就一阵风似地卷到他身边,一肘子杵上了他昨晚刚刚负伤的胳膊。

筷子上的卤蛋“噗通”落地,在满是砂石的地上滚了一圈,磕在了马路边

“边亭,听说了吗——你的脸怎么了?”丁嘉文高涨的情绪突然落了下来,扒着边亭挂了彩的脸看了半天,大惊小怪,“打架啦?又是黄毛那群人?这次是因为什么?我今早遇见他老母,说他昨晚就住进医院了。”

边亭避开了丁嘉文专门往伤口上掐的手,嫌丁嘉文这个问题问得无聊,地痞流氓和人结怨,并不需要什么特别有说服力的理由。

比如黄毛昨晚闹出那么大的阵仗,不过是因为他上周在麻将馆里输了钱闹事,被边亭收拾了。

边亭望着地上的卤蛋,问丁嘉文,“你刚刚想和我说什么?”

“哦,对了!你知道吗!”丁嘉文想起了正事,他把打不打架的事儿抛到一边,凑到边亭耳边,说:“靳以宁死了!”

丁嘉文的声线压得很低,再配合上他一脸耸人听闻的表情,让这个消息变得格外可信。

只可惜比起丁嘉文口中的这个“劲爆消息”,边亭显然更关心他的卤蛋,他弯腰把卤蛋捡起,起身走到小摊前,让老板用开水给他冲了冲,重新扔回了白花花的米饭里。

等到他回到马路边坐下,重新端起饭盒,才终于问道:“靳以宁是谁?”

“不是吧,你来我们公司两个月了,连靳以宁都不认识?!”丁嘉文大感震惊,不可思议地说道:“靳以宁,靳总!我们四海集团的总经理!”

边亭眯了眯眼,一脸迷茫,显然没有想起这位高贵的“靳总”究竟是何方神圣。

丁嘉文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又补充了几个关键信息,“董事长的养子,我们四海航运码头的副总,四海集团未来的接班人!”说完这句话,为了严谨起见,丁嘉文的嘴里又蹦出两个字,“之一。”

没由来的,边亭想起了昨晚出现在丽都酒店后门的那个人。

他面上不显,只是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低头继续往嘴里扒饭,十分敷衍地问了一句,“他怎么死了?”

“说是连人带车冲到山下去了,啧啧,几十米高的悬崖呀,就那么冲下去,是个神仙也难活喽。”谈起这个话题,丁嘉文可来劲了,他打开了话匣,宛若亲临现场一般,手舞足蹈眉飞色舞,“他要是有个好歹,四海集团怕是要变天了!”

丁嘉文说完,边亭哦了一声,没有对四海集团的未来发展发表什么看法。

丁嘉文见边亭还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纳闷道,“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

边亭三两口吃完了饭,合上饭盒,“噗”地一声,用一次性筷子从上往下一插,抬眼问丁嘉文,“四海集团变天,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边亭一语惊醒梦中人,丁嘉文愣住了,是啊,他不过上码头上最的微不足道的装卸工,边亭比他有出息一些,晚上还兼职在麻将馆看场子,但无论是他还是边亭,都是生物链最底层的一环,头顶上那些大人物之间的纷争,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认知,让丁嘉文深受打击,开始闷头思考诸如“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样的问题。边亭没有闲功夫想这些没用的事,起身来到了几天没有人清理过的垃圾桶旁,扔掉了手里的泡沫饭盒。

码头上没有午休,吃完午饭,就到了下上班的时间。边亭和丁嘉文两人刚踩着点回到装卸区,就看见平日里那个用鼻孔瞧人的主管,正和颜悦色地等在一个集装箱旁。

“边亭,丁嘉文。”看见二人回来,主管像是见到了亲人似的,迈着小碎步迎了上来,“老板让你们来一下。”

* *

那天下午,航运码头上有很多人都看见边亭和丁嘉文被物流主管带走了。

两人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到码头,没人说得清他们去了哪里,因此还引申出了很多真假难辨的骇人传说。

直到两个月后,有人在丽都酒店见到了他们。

丽都是本市最豪华的五星酒店,也是四海集团的产业之一。

酒店顶楼最大的那间包厢外,王经理斜眼打量了几趟面前这几个乳臭未干的半大小子,还是觉得有些放心不下。

他来到几个男孩面前,再一次强调道:“一会儿进去,不要乱听,也不要乱看,更不要乱说话,明白了没有?”

“为什么不…”丁嘉文是个闲不住的话痨,听到话头,下意识就要瞎打听。但话刚出口,瞬间又想起自己身在何处,于是忙不迭在嘴上比了个拉拉链的手势,乖巧地点了点头。

边亭也在其中,站在他身边的除了丁嘉文,还有另外四个十几二十岁的男孩子。

这六个年轻人看上去都不像什么体面家庭出生,从头到脚,都和周遭的这个环境格格不入。他们立在门前一扇小叶紫檀雕成的鎏金屏风前,看着各种各样叫不出名字的山珍海味名烟名酒,源源不断地往包厢里送。

又一批瓶子造型浮夸的洋酒送进包间,丁嘉文壮起胆子抬头往门缝里看了一眼,被酒店经理瞪了回去。

“刚刚怎么交待你的?”王经理问。

丁嘉文立刻低下头,不敢再看。

忽然,厚重的雕花大门里响起了重物摔落的闷响,紧接是几声撕心裂肺的哭嚎传来。经理面色一凛,刚把手搭上腰间,所有的声音又都消失了。

不一会儿,穿着高开衩旗袍的女孩子进进出出,时不时有谈笑声从门缝里飘出,俨然又是一幅乱花迷人眼的奢靡景象。

丁嘉文显然听见了里面的动静,他按耐不住心下的好奇,趁王经理不注意,给边亭递了一个眼神。

但边亭的目光始终盯着大理石地面上的一处反光,没有给他一点回应。

到了深夜十二点,宴会终于结束,高大的雕花门往两边打开,宾客们陆续离场。

因为王经理的警告,门外的几个年轻人不敢抬头,全部都恭敬地盯着脚尖,看着一双双锃光发亮皮鞋从眼前走过。

客人都离开后,经理来到门边,轻轻敲了敲门,得到回应之后,他才带着几个年轻人进了包厢。

丽都酒店的装潢,据说是欧洲古典风格的集大成者,刚开业的时候,其奢华程度震惊了不少质朴的港城市民。而眼前这间不对外开放的包厢,比外头公共区域还要富丽奢靡上几分。

这也就将长绒地毯上的那滩血迹,衬托地格外扎眼。

包厢豪华,但空荡,诺大的圆桌前只坐着一个人。边亭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没理会进门前经理的千叮咛万嘱咐,抬头看向上首的人。

未曾想,入眼的竟是一张熟悉面孔,传闻中已经死了的靳以宁,此刻正好端端地坐在正中的主位上。

靳以宁也注意到了边亭,他的目光只在边亭的脸上轻轻一点,马上就收了回来。

他把手里的一张白色毛巾往桌上一抛,问经理,“这又是哪出?”

尽管很不明显,但仔细看去还是能发现,素白的毛巾中央,包裹着几抹殷红。

王经理赶忙上前一步,说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现在外边儿世道不大太平,您又刚刚出院,蒋董说了,从今往后,没有什么比您的安全更重要,上次那么危险的事,绝对不允许再发生。”

“哦?”靳以宁轻描淡写地给了点回应,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王经理堆起笑脸,看了眼身边的边亭几人,说:“所以蒋总特地拨了几个人过来,让您带在身边以防万一。”

王经理口中一会儿蒋董,一会儿又是蒋总,很容易把外人听得云里雾里。但其实他们分别是两个人,一个是靳以宁的养父蒋晟,一个是蒋晟的女婿,也就是靳以宁的姐夫蒋天赐。

“原来是姐夫的好意。”靳以宁了然地点了点头,扫了一眼面前的几个人,问:“都成年了么?”

这话问的是王经理,但靳以宁的双眼却如同洞悉了一切一般,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边亭。

王经理忙不迭地说道:“那当然,我们是合法企业,不聘用童工。”

“既然姐夫一片好心,那就不能辜负了。”说完,靳以宁先一步从圆桌后面转出来,“走吧,连山,都带回去,你看着安排。”

见靳以宁要走,一个司机模样的男人立刻训练有素地跟了上来,走在他的身后。

边亭这才看见,靳以宁的身下居然坐着一台轮椅。

“可惜啊,靳…居然瘸了?”

空旷的房间里灯火通明,上下两层的铁架床旁,四个男生的脖子上挂着毛巾,手里搭着换洗的衣物,正扎在一块儿窃窃私语。

“上次听说死了个保镖。”

“不是吧,跟着他做事居然这么危险?”

“不然呢,你以为要这么多保镖做什么?就是替他送死的。”

这几人聊得正起劲,房门打开,边亭和丁嘉文推门走了进来,四个男生互相对视了一眼,停止了交谈。

一个竹竿状的瘦高男推了身边的胖子一把,说:“走走走,洗澡去喽。”

房间里很快只剩下边亭和丁嘉文两个人,见四下无人,丁嘉文拽起边亭的衣袖,兴奋得双眼都在放光:“阿亭,这都是真的吗?我们现在真的在靳以宁的豪宅里?”

丁嘉文一脸陶醉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把脸凑到边亭面前,“不行不行,要不你还是扇我一巴掌,我觉得我在做梦。”

丁嘉文的一大爱好,就是喝成功学鸡汤,相信人定胜天,努力一定就会有回报这样的道理,所以对他眼里的那些“成功人士”,有着一种特别的崇拜。

仿佛和靳以宁沾上边,自己也就成了人上人似的。

“搞清楚丁嘉文,我们是靳以宁的保镖。”丁嘉文这几句话颠来倒去,已经缠了边亭一个晚上了,边亭的耐心早已告罄,残忍地打破他的幻想,“跟着靳以宁又怎么样,说到底,我们不过是他身边的一条狗。”

“保镖又怎么啦?好几个大老板都是从前台司机做起呢。”边亭这么说,丁嘉文一听就不乐意了,“再说,狗也有很多品种,就算是靳以宁的狗,命也比我们值钱。”

说完,丁嘉文像模像样地朝边亭“汪”了一声,终于把他逗乐了。

丁嘉文这人虽有些理想主义,也有些天真,但他这个“狗比人高贵”的结论,边亭无法反驳。

笑够了之后,他没有继续这个无意义的话题,把脏衣服往床下一堆,翻身上了自己的床位。

原来那天在码头上,边亭和丁嘉文被物流主管带走后,并没有发生诸如拐到泰国再转卖缅北这样的事,而是被蒋天赐送进了一个专业安保机构,和其他几十个同龄人一起,接受了为期两个月的训练。

训练结束后,表现最优秀的六个人被蒋天赐抽了出来,以保镖的身份,送到了靳以宁这里。

今晚从丽都酒店出来后,靳以宁就带着姐夫塞给他的这六个“便宜保镖”,回了他位于半山上的大宅。

从头到尾,无论是离开码头进安保机构受训,还是被送给靳以宁,没有任何人询问过边亭丁嘉文几人的意见。他们就像是码头上没有人格的货物一样,凭着这些大人物的心意,随意摆弄。

“你知道这里离靳以宁住的地方,还有多远吗?”边亭躺上床,背对着丁嘉文,问。

“开车大概还要十分钟吧。”丁嘉文只当边亭是好奇,回答完不禁感慨道,“靳总的家可真大啊。”

靳以宁把人带回来后,连院门都没有让他们进,直接把这六个人被安排在了大门旁的一栋小楼里。

眼下这个境况,别说贴身保护,他们就连靳以宁的边都挨不到,离“飞黄腾达”这四个字,还有很远的距离。

但丁嘉文并不在乎,他还沉浸在“高升”的喜悦中,爬上自己的上铺,双手摩挲着齐山刚刚让人送过来的西服,两只脚悬在半空中,兴奋地来回晃动。

“我还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哎,领带要怎么绑?”丁嘉文小心翼翼地捧起领带,仔细研究了起来。

看着看着,他什么花样都还没研究出,心潮倒是先澎湃了起来。

丁嘉文放下领带,轻轻踢了一脚边亭的床头的栏杆,探下脑袋,对边亭说:“只要咱们好好地跟着靳先生,将来一定可以成就一番大事业!”

边亭不想打击他,把被子拉过头顶,翻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丁嘉文:“睡觉。”

其实不需要边亭多说什么,丁嘉文的雄心壮志维持了不到两个星期,就被现实无情地打压。

靳以宁虽是集团内并列的二把手,但他的作风一直不张扬,现在又伤了腿,行事愈发低调。每天就是公司和家里两点一线,偶尔参加一些活动应酬,基本也就是露个脸就回。

他的六个保镖,在绝大多数时候不过是充个排场,每天的工作不是在公司里守着电梯间,就是在家里看大门,就算是上下班的路上,他们都不和靳以宁坐同一台车。

在大多数时候,他们连靳以宁的正脸都瞧不见,更别提在他面前大出风头。

这样的现实让丁嘉文着实消沉了一段时间,每天垂头丧气的,连吃饭都提不起劲。边亭倒是乐在其中,这样的工作钱多事少,还没什么生命危险,用来混日子再合适不过了。

在一连看了两个月的大门之后,情况总算发生了一点改变。月末的一天,靳以宁要出席一场慈善晚宴,大概是老板们的排面需要,晚宴当晚,靳以宁带着边亭丁嘉文他们六个人一起去了。

晚宴在港城的一家酒店举行,这还是靳以宁第一次带他们来这样的场合,宴会厅里香鬓云影,名流云集,大小明星数不胜数,丁嘉文站在靳以宁身后,尽职尽责地当着背景板,但不妨碍他眼睛都看得直了。

晚宴进行到中场的时候,一位身材高挑的长发美人,踩着细长的高跟鞋,笑盈盈地过来给靳以宁的敬酒,丁嘉文原本正睁着两只大眼睛四处看热闹,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之后,激动地攥住了边亭的胳膊。

“罗绮梦!那居然是罗绮梦!”丁嘉文瞬间涨红了脸,罗绮梦是他的女神,她演过的所有电影他都看不过下十遍。

“如果有朝一日,我也能和她喝杯酒,真是死也值了。”丁嘉文小声问边亭,“哎,你说,我可以去和她要签名吗?”

边亭管杀不管埋,“你可以去试试。”

有了边亭的支持,丁嘉文跃跃欲试,他嘴里嘀嘀咕咕的,提前组织起语言。

然而就在这时,靳以宁接了个电话。不知道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放下手机后,靳以宁就招呼齐连山过来,提前离席。

老板都走了,他们这几个当保镖的自然没有留下的道理,边亭跟着靳以宁往前走了几步,见丁嘉文依旧双眼发直地愣在原地,提醒他,“走了,丁嘉文。”

“哦,哦。”丁嘉文恋恋不舍地扯下视线,快步跟了上去。

边亭照例走在最前面开道,丁嘉文垫后,其余四人分布左右,齐连山推着靳以宁的轮椅,走在他们的中间。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出宴会厅,穿过走廊,搭乘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

这样的一套流程,怎么看都是形式大于内容,摆排场的意味更多一点,现在是法治社会,哪有那么多亡命之徒。

未曾想,靳以宁一行人刚出电梯间,机车的轰鸣声就响彻停车场,数十个头戴头盔的男子骑着重型摩托车,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

车灯极速逼近,像一双双穷凶极恶的眼睛。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边亭,在其他人尚未摸清楚状况的时候,他已经转身护在靳以宁身前,并以最快的速度将他推回了电梯。

情况紧急,边亭没功夫讲究,以一种面对面的姿势,正面推起了轮椅的扶手。靳以宁略微偏过头,越过边亭的肩膀,正好可以看见那些戴头盔的男子持着长棍短刀从摩托车上下来,如一群发现猎物的鬣狗,训练有素地朝他们逼近。

靳以宁收回目光,看向边亭凌厉的下颌线,没打算提醒他。但是边亭的后脑勺上仿佛长了眼睛,旋身一脚飞踢,踢翻了一柄直朝他后背刺来的匕首。

哦?有两下子。

靳以宁弯了弯眼梢。

边亭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他把轮椅交给跟进电梯的齐连山,自己退到电梯外,按紧了关门键。

电梯门缓缓关闭,边亭挡在电梯前,用自己的身体,将所有的危险都拦在门外。

“靳先生,先在电梯里休息一会儿。”门上的最后一条缝隙即将关闭,边亭直视靳以宁的眼睛,“马上就好。”

* * *

滴答 滴答,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这台电梯不知被做了什么手脚,居然就这么停在地下一层,一动不动。

门外已经许久没有动静,靳以宁问齐连山:“时间过去多久了?”

齐山抬手,看了眼表上的时间,“十五分钟。”

靳以宁拉动了电动轮椅的拉杆,“那就出去吧。”

电梯再次打开,这次靳以宁没让齐山搭把手,自己操控轮椅,缓缓出了电梯。

停车场里不知何时断了电,放眼望去一片昏暗,应急通道提示灯闪烁着的绿光和电梯里的一点光亮,成为了眼下唯一的光源。

停车场里一个人影都没有,所有人都不见了踪迹,只有鼻尖萦绕着的淡淡硝烟味,和地上散落的武器装备摩托车配件,暗示着这里刚刚发生过什么。

“果然还都太年轻。”靳以宁走出电梯间,轮椅碾过地上的碎玻璃,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他睨了身边的齐连山一眼,“知道怎么和蒋天赐回话了吧。”

齐山心里有数,说:“明白。”

还能怎么回话,无非这就是蒋总的心意心领了,这几个孩子太年轻,经验不足,尚不能够保证靳先生的安全,都先带回去吧。

靳以宁转动轮椅,往停车的位置走去,齐连山则走在靳以宁身前半步,为的是提前为他打开车门。

就在这时,靳以宁的余光忽然瞥见,身后有一道黑影,正在悄然向他靠近。

这道黑影没有给靳以宁时间反应,眨眼间,一只胳膊从背后探出,牢牢禁锢住了靳以宁的肩膀,一个冰凉的东西紧随其后,飞快地贴上了他的脖颈。

那是一柄匕首。

“别动。”一道杀意穿过靳以宁的耳廓,“再动我就杀了你。”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虽然接触得不多,靳以宁还是凭借着记忆,叫出了身后这个人的名字。

“边亭?”靳以宁侧过脸,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听见靳以宁的声音,边亭微微一怔,松开了手。他眨了眨眼,透过蒙在眼前的血污,他总算认出了自己攥住的是谁的脖子。

边亭手上的力道放松了下来,声音难得有些茫然,“靳总?”

此刻靳以宁最脆弱的地方正掌握在别人的手里,只要边亭的手一抖,就会当场割断他的脖子。

但靳以宁并不慌乱,他盯着地上两道交织在一起的影子,饶有兴致地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边亭没有回答,因为他在认出面前的人是靳以宁之后,就再也无力支撑,身体一软,栽倒在地。

“昏过去了?”靳以宁回过身,看见倒在地上的人像个血葫芦,俨然是受了不轻的伤。

齐连山这才松下一口气,走上前来,说:“那边还有一个。”

靳以宁转头望去,看见黑暗的角落里,躺着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丁嘉文。

热门章节

相关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