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的囚笼

精彩段落

只听“吱呀”一声,那棺材里的“人”就坐了起来。

想必是死去有些时间,那个“人”手脚僵硬,缓慢地站立,跨出了棺材,然后一步一步顺着笛声传来的方向前行。

林霜霜紧紧挨着江岘,他身上传来些许热度,让她在这可怕的氛围里稍许安心。哪怕她作为一名医生,见过尸体,平日也看过美国的丧尸电影,国产的僵尸片,但那些远远没有现场亲眼所见死者复生的冲击力大。

江岘紧紧盯着那个“人”的动作,眼看他适应了僵硬的身体,逐渐加快了步伐,稳稳地走向铁索道,月光洒落,只听到铁索道在风中互相撞击,传来沉闷的响声。

笛声忽然微微停顿,那个“人”也微微一顿,他缓缓转身,向安静的众人僵硬地挥了挥手——仿佛是在向他的家人告别,向这片自小生活的村庄告别,向不可重来的人生告别。

悠扬的笛声再次响起,薄薄的雾气缠绕在那个“人”的身上,雾气和月光渐渐模糊了身影,消失不见。风吹来,月亮躲藏进了云层里,笛声倏然消失——那条南疆仙道上空无一人,仿佛是一场幻觉。

仪式到这里就落幕了,他们沉默的走来,又沉默的离开。

回到竹屋,考察队聚在一起,每个人都神色恍惚,无法从刚刚的场景里回过神来。

良久,唐老师开口:“林小姐,你可以画的出来吗?”

林霜霜微微一笑,说:“可以的。不过,我可能需要单独呆一会,整理一下脑海里的画面。”

他们三人去了唐老师的屋子,不去打扰林霜霜作画。

大俞抽了根烟,缓缓开口:“十年前,我也曾见过这样邪乎的场景。”

江岘和唐老师的脸上都露出震惊的表情。

大俞吐了个烟圈,继续说:“那时候,我们接到作战指令,去剿灭一帮不明生物。具体地点我不方便透露,总之在西南方的一个部落。那里丛林密集,我们直升机找不到合适地点降落,只好跳伞落地前往。那是一帮没有思维能力、危险性极强的人——说是人,更应该称之为怪物,他们应该被虫子吞噬了大脑。”

唐老师皱着眉头道:“寄居在人类大脑里的寄生虫吞噬大脑,我倒是听闻过这样的案例,有些部落保留了原始的手段去惩罚叛徒,他们部落的首领应该是完全有能力控制寄生虫的,又为什么会求助于军队剿灭他们?”

大俞摇了摇头,低声道:“这也是我们疑惑的地方,部落的首领不仅无法控制他们,而且还遭到了反噬。我们赶到的时候,整个村庄惨不忍睹,这些怪物受到攻击会狡猾地躲避,而且就算子弹打中了心脏,砍掉了头颅也不会死去,他们被蛊虫控制,只知道进食人类,那里简直就像个地狱......最后我们用火焰枪烧死了他们。”

江岘说:“或许是因为蛊虫不仅吞噬了大脑,并且繁衍虫卵覆盖了全身每一处,所以能控制了人体的神经运动,即使断裂了每处连接,其他部位的蛊虫依旧可以控制。”说完江岘自己也觉得一阵恶寒,头皮发麻。

唐老师看向江岘:“小江,你是怎么看待今晚的......成仙仪式?”

江岘托腮,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南疆仙道我们今天中午还去过,哪怕像大俞这样身手敏捷的人从那条铁索道通过都得费些功夫,这样身体僵硬的人怎么能如履平地?难道真的是死者复生?更何况他走到一半,人就消失了......”

江岘陷入回忆,忽然道:“唐老师,您听到笛声了吧?我觉得和那笛声有关系。”

“笛声?”

唐老师和大俞对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质疑的表情。

大俞否认:“哪有笛声?我没有听到。”

唐老师也苦笑的说:“小江,你是不是产生幻觉了,毕竟在这种高度紧张的环境下也是正常的,我在怀疑他们的火把里放了不寻常的物质,所以燃烧起来可能使人致幻。所以我带了些样本回来,到时候带回北京实验室做些成分的分析化验。”

江岘皱起了好看的眉头,他看二人神色不似做伪,可他的的确确听到了笛声。

回想起那悠扬的笛声微微停顿,仙道上那个“人”也转身挥手的场景,他越发觉得笛声肯定有什么蹊跷。

晚上11点多,林霜霜带着三幅黑白素描过来了。第一幅画是白袍大祭司带领举着火把的人群前往南疆仙道;第二幅画是亡者的家属跪地哭泣,棺材里的“人”爬了出来;第三幅是那个“人”走在仙道上,身后是一群黑衣人的目送。

林霜霜说:“我先画下了几个重要的场景,之后我会再根据细节继续记录,并且把这些绘画出来。”

唐老师大喜过望:“真是太好了!林小姐,感谢你的帮助!”

大俞赞叹:“真是惟妙惟肖,我从未见过这样厉害的画功,简直和我看到的一模一样,就像照相机直接拍下来的。”

江岘不由对林霜霜多了几分赞赏,他拿起相机对着画拍了下来,说:“时候也不早了,大家早些歇息,明天再继续吧。”

洗漱完躺下已经将近十二点,江岘脑中不断闪过今晚的画面,本以为难以入眠,没想到竟然睡了过去。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被胸口的重量压得动弹不得,猛然清醒过来。

窗子不知何时打开了,夜里的山风吹的人刺骨冰凉。一双金黄色的眼睛在夜里发光——一只黑猫坐在江岘的胸口,正静静的看着他。

从哪里来的猫,我自己开的窗?又或者它自己?

江岘默默与它对视。

他曾在母亲的分享过来的萌宠短视频上看到过猫开门的场景,想必这种聪明的动物打开窗户也不在话下。

只是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一只猫而已,撑死了不过十几二十斤的重量,怎么感觉如此沉重,竟然让他动弹不得。

江岘对黑猫说:“起开。”

黑猫纹丝不动的蹲坐在他胸口,还优雅地舔了舔爪子。

胸口的重量更重了。

江岘急促的呼吸几口,快速想起了表哥唤狗的样子,于是他尝试对黑猫发出“嘬嘬嘬”的声音。

黑猫舔爪子的动作顿了顿,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在这一刻,江岘觉得这猫仿佛像个有智慧的人,而他也为自己的刚才的举动感到了莫名的羞耻。

胸口压力忽然消失,江岘立马坐起来大口呼吸,只是几个瞬息,黑猫不见了。

竹屋内静悄悄的,只听见他自己的呼吸声,难道那只黑猫也是幻觉?

哪怕江岘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在这接二连三的暴击里也恍惚了片刻。短时间是睡不着了,他按亮手机,没有网络,显示是凌晨两点钟。

他披了件外套走到院子里,所有人都在沉睡,除了他。

此时,他看见门口的栏杆上停留了一只发光的东西,江岘努力放轻脚步,走了过去,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只美丽的金丝凤尾蝶栖息在上面,只是特殊的是,它的身上有几个银白的斑点,正是这些斑点散发出荧光。

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丽奇特的生物。江岘动作缓慢又轻巧地拿出手机,想了想,他还是打开了闪光灯,对焦——哪怕只拍到一张也好,就在这一秒钟,那只金丝凤尾蝶似乎被惊动了,飞舞了起来。

“别走!”江岘追逐着发光的金色凤尾蝶,离开了院子。

终于,飞舞的蝴蝶落在了一丛绣球花上。江岘如愿以偿的拍摄了一张照片。

“呵呵。”头顶传来一声好听的轻笑。

这里居然还有人!

江岘连忙抬起头,只见面前是一棵巨大的古树,树上系着无数根红色的绸缎飘带,好像传说中的姻缘树。此时,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男子坐在树上,正看着他。

他仅是轻轻一笑。

树上忽然闪起了星光般的光辉——那是发光的蝴蝶,它们从纷繁的花间飞舞起来嬉戏,花蕊的香气弥漫开来,江岘觉得自己仿佛闯入了一个奇妙的梦境。

他不由自主走近了些,问道:“你是谁?”

白衣男子悠然的靠着树干,倚坐在树枝上,姿势那么轻盈自在,好像完全不担心掉落下来。他的五官十分俊美,墨色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一只萤蝶在他修长的指尖停留,微弱的荧光照在他的白皙的脸上,让人无法移开目光,这样好看的人,就像是山里的精怪。

江岘又问:“你是妖精么?”

白衣男子愣了愣,随即噗的一声大笑起来。一眨眼,他便从高高的枝干上跃了下来。

离得这样近,近到闻到那袭人的花香。

“我是神明,不是妖精。”

白衣男子凑近了他的耳边,轻声开口,声若凤鸣:“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山明。”

说完,在来不及反应的江岘柔软的唇上轻轻一吻,便化作无数星光消失不见。

随着这位神明的离开,所有发光的萤蝶全都重新落回花丛间,只有仍然飞扬的花瓣提醒着江岘这不是一场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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