肌肤之下

精彩段落

武胜年一次交齐了整年的租金,租下了长谷湾十八号公寓。

中介商满脸堆笑,颧骨升天,笑得合不拢嘴,他连连拍着武胜年的肩膀,像是把武胜年当成了什么金融界的精英,一口一个“武老板”。

武胜年此时只想让这个脑满肠肥的家伙赶快滚蛋,嘴上还敷衍地答应着,但表情早已不耐烦了。

他盯着那面采光良好的落地窗。正是看上这扇窗户,他才同意租下这层公寓的。

不过,比起他之前的住处,这里的地段并不是太好。

虽然说是上城区的高档社区,治安良好,但是距离《La reine》杂志的编辑部实在是太远了,离他的工作室也有将近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但为了能住在顾也真的对面,做出一点小小的牺牲不算什么。

顾也真的伴山别墅就在武胜年公寓的对面,只隔着一条街。高耸的围墙跟铁线圈的栅栏对面,是一栋栋造型别致的洋房。

有些造型奇特,让武胜年联想到那栋著名的“流水别墅”,像是弗兰克·劳埃德·赖特的设计,充满天马行空的想象。

有些别墅的造型则更复古,如同从历史剧剧组里搬出来的维多利亚时期的建筑。

仔细观察后,武胜年发现这些别墅里竟然没有一个是模样完全相同的。

顾也真的别墅是一栋涂着白漆、造型优雅的欧式三层别墅。屋前有片面积不小的花园,屋后则是车库。

花园里各色树木长得郁郁葱葱的,假山层叠,流水潺潺,布景颇有禅意。

看到这娴静雅致的造景,断然想不到这屋里住着的会是一位大名鼎鼎的摇滚明星。屋子的外观跟“摇滚”完全不搭。

但武胜年确信,他的消息不会有误。

毕竟这可是《La reine》主编应敏娜的助理亲自交给他的地址。

应敏娜熟悉上城区的每一个明星的住处。不过,如果不是工作需要,她也不会轻易向任何业内人士透露这些人的居住地。

武胜年可是废了老大功夫,以“洽谈合作”为名义才骗到这个地址的。

他端详着顾也真的别墅,心里暗自感慨,虽说混了十年的时尚圈,但他的见过的世面终究还是有些不够。

向前又走了几步后,武胜年站到了窗边。

此刻顾也真的房间里还没有一丝灯光,漆黑一片,大门紧锁。

但从别墅的布局来判断,武胜年的客厅落地窗面对的正巧是二层阳面的一间卧室。

不知道顾也真会不会住在这间卧室里?

其实,武胜年仔细回想起来略有些后怕。

自己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没有理智了?

他二话不说地推掉了之前的租房合同,还交了一笔不小的违约金,只是为了搬来这,坐在客厅里偷窥顾也真吗?

恐怕是有点太疯狂了。

为了这次搬迁,他不得不花费更多的通勤时间,本就稀少的睡眠这下子更是难以保障了。但是自从两周前那次拍摄后,武胜年的眼前顾也真的形象一直挥之不去。

他的一颦一笑,他拍摄时的动作,他嘴边的淡白色哈气,他微笑时两靥的笑涡,仿佛魔咒般萦绕在武胜年的心头。

他得承认,他为这个男人着迷了。

他是一个几乎从来不谈感情的人,是三十四岁就登上首屈一指的时尚杂志副主编宝座的狂人。

为了一张完美的照片他能连着熬好个通宵,可他现在为了一个作风出了名放荡的摇滚明星发了疯。

这事听起来略微有些搞笑。

但他绝对不想跟顾也真建立那种萍水相逢的床伴关系。如果只是一夜情的话,他也不缺愿意投怀送抱的对象。

既然认真起来了,就要把顾也真彻底搞到手,让顾也真心无旁骛地爱他,全身心都属于自己。

武胜年深知,他是占有欲非常强的人。在这种事上,他差不多到了有些变态的程度。

要追一个人,首先,他得了解那个的全部,让那个人毫无保留地对自己和盘托出,然后才能考虑是否要信赖对方。

也许正是这份近乎冷漠的偏执跟自私,让他能把身边的人完全当成有共同利害关系的伙伴来看待。

他没有办法先去信任一个人,除非对方主动选择相信了自己。

“我从前以为你跟那些人不一样,没想到你跟他们不过是一路货色,一丘之貉。你是一条毒蛇。”

说出这句话的人名叫孔晃,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冲着武胜年怒吼,然后近乎情绪崩溃地逃离了编辑部。一去不回。

孔晃,曾经是武胜年最好的朋友。但在他告假暂离《La reine》编辑部的岗位之后,主编应敏娜主动提出,把孔晃的职位交给武胜年。

武胜年没有一丝犹豫就答应了。他知道这是自己往上爬的唯一机会,如果不能挤掉孔晃,他这辈子只能做一个摄影师助理。

哪怕是他最好的朋友孔晃的摄影师助理,他也不愿意做一辈子。

或许这就是农夫与蛇的故事?孔晃把他带到了《La reine》编辑部,但又因为他丢掉了工作。

但武胜年一直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如果他做得比孔晃好,自然这份工作会属于他。听说,后来孔晃去做娱乐小报记者了。

这份工作可能来得没那么体面,但来钱更快,能弄到一笔明星的独家爆料的话,或许能套到不少封口费。

想到这里,武胜年有些恍神了。

自他从P大毕业以来,他靠着那股恬不知耻的劲头,跟见利忘义的精神走到现在。

如果他当初讲究情义的话,恐怕早不知道被人捅了多少次刀子了。

有的是人想看着武胜年栽跟头,会为了他在阴沟里翻船而举杯庆贺。

武胜年当然不会给这些人机会的。正如他现在对着顾也真的别墅架设摄像机时一样,只要他下定决心做一件事,他会做得天衣无缝。

首先,找好摆好一个机位,他需要让镜头正好拍到别墅正门。

他要弄清楚顾也真大约每天几点回家,会在什么时候,跟什么人一起回家。

然后,他要推算出顾也真除了工作之外的活动地点,知道顾也真的爱好,这样他才能弄明白,去到什么场合能遇见他。先要偶遇,才能有之后。

武胜年深知,工作的场合,就只是谈工作。

没有人会在工作的时候考虑谈恋爱事,或者往难听了说,考虑床上的事。

约工作伙伴上床,是最差没有的行为了,对双方来说都是不明智的,是意外风险。

所以,哪怕是在摄影棚里再碰见顾也真一千次,他与顾也真的关系也不会超出摄影师跟模特的正常界限。

他是一名颇具专业素养的摄影师,不是那种借着拍私房照的名义猥亵客人的人渣。

武胜年的道德感虽说不多,但这点基本的底线还是有的。不过聊胜于无就是了。

正因如此,他才需要制造足够多的机会,在工作场合之外的地方遇见顾也真。

只要有这样的经历,他不愁不会得手。

在他看来,顾也真如同一棵挂满熟透苹果的树,只需要轻轻摇晃,便能捡到整整一筐的果实。

虽说不喜欢跟人谈情说爱,但武胜年也是情场中的好手。

他很有沾花惹草的能力,只是懒得用。

他只是看不出来跟另一具肉体相拥取暖有什么意义。

但是现在对上顾也真,他的想法改变了。他还是第一次想得手,他从一只四处逃窜的狐狸变成了猎手,他现在拿着猎枪,趾高气扬进入了猎场,他能打到什么呢?

武胜年打量了下窗玻璃上的反光中自己的倒影。

他看起来仪表堂堂,身高一米八二,体重一百三十四斤。

上身穿着FENDI的海军蓝羊毛双排扣西装,那沉着而稳重的深蓝色,让他的气质显得更深藏不露了。

脚上的皮鞋则是DIOR的牛津鞋,简洁流畅的线条,高雅的外观,抛光牛皮革的鞋面,完全是职场精英的派头。

怪不得那个中介会把他认成什么商业精英,他这身正装的打扮过于高调了,不符合艺术家的气质,没有一丝疯狂的幻想,全是端庄与正式。

但是为了参加聚会,打扮得正式点也算不了什么大事。

两个小时前,他还在宴席间觥筹交错。

应敏娜戴着祖母绿戒指的手搭在他肩膀上,含笑向《STYLE》的总编介绍武胜年。

那位白发苍苍的干瘦老头,用狐疑的目光扫视眼前毕恭毕敬的年轻人,干瘪的唇只吐出几个字,“嗯,好。”

“麻烦您多照看提携他,马诺老爹。这小伙子踏实肯干,有才华,前途无量呢。”

应敏娜跟老头攀谈着,一只手搀扶着老头那枯树枝一样、长满老人斑的手,一副热情而熟络的样子,“老爹,近来的气色很不错呢。身体可好?”

“嗯,好多了,好多了。眼前没了碍眼的,日子过得轻省多了。”

这位就是号称“马诺老爹”的时装巨头,简直是没入土的老僵尸。

武胜年厌恶地看着老头苍白如纸的皮肤,那层薄薄的皮下面仿佛能扎出刺人的骨头来。

时尚界的权柄全都掌握在这群行将就木的老古董手里。

年轻有为的青年只能在这些老棺材瓤子手下混饭吃,挣扎求生,一个不小心惹得他不爽了,饭碗都得丢掉。

即使是已经人到中年、五十来岁,在业界颇有声望的应敏娜也得看“马诺老爹”的脸色行事。

应敏娜平日里那趾高气扬、自鸣得意的派头完全消失不见了。

她在“马诺老爹”面前仿佛一个百依百顺的孝顺闺女。

而武胜年,连个孙子都算不上。只能跟在应敏娜身后,替老头子端茶倒水。

这种场合,就是面不改色地出卖灵魂。

如果是十年前,不,不用十年前,五年前就够了。五年前的武胜年也许会受不了这窝囊气,一气之下甩手走人。

但现在的他早没了那份心气,他心平气和地跟在老僵尸身后,亦步亦趋,如同形影不离的贴身男仆,指望着老僵尸的青眼相加。

哪怕是多说一句好话,他都能有多一条向上爬的路。

向上爬,他要爬到所有人头上,踩着所有人的脑袋,俯视那些大腹便便的蠢货们光秃秃的头顶。

时尚圈就是个残酷的斗兽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武胜年深知这个道理,他也不过是其中一头待战的野兽罢了。

他依旧站在落地窗前,但观察的对象由玻璃里自己的倒影,变成了这间空落落的公寓。

公寓里很快会被搬家公司填满,他要将先前住处的全部家具都搬过来。

那个桃花心木的博物架要放到哪里呢?天鹅绒地毯放在客厅里,会不会容易落太多灰?他最喜欢的那副蒙德里安风格的极简抽象画挂在哪里合适呢?武胜年陷入了沉思,差点没注意到顾也真别墅的大门打开了。

一辆鲜红喷漆的“AC眼镜蛇”复古敞篷老爷车缓缓驶入。

透过那锃光瓦亮的前挡风玻璃,武胜年看到了坐在驾驶室的顾也真。

顾也真穿着件翻毛领的大氅,握着方向盘的左手上戴着珠宝。

那鲜妍的粉色毛领跟粉红的贝雷帽,让他看起来活像一只粉红色的火烈鸟。

武胜年小心翼翼地将摄像头拉近,他屏住呼吸,在镜头中窥视着顾也真的一举一动。

顾也真打开车门,靴子跟“笃笃”地踏在地砖上,他在门口站定,若有所思地冲着屋里挥手,口中念念有词。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应声跑来,把敞篷老爷车开到了车库里。

在外边待到这么晚,居然是一个人回来的,武胜年多少感到有些意外。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凌晨三点二十分。

顾也真走路晃晃悠悠的,他的神态跟动作都有些疲惫懒散。进到正屋门前时,一个侧身的动作让武胜年看清了他皮毛大氅之下的下装穿搭。

他穿了一条很短的皮裤,差不多短到大腿根的地方,短到让人看了有些羞耻,在高筒皮靴跟皮裤之间是一截裸露的皮肤,若隐若现的能看出吊带丝袜的痕迹。

那不是女装的款式吗?他怎么穿成这样?

武胜年略显惊讶,但回想起那些摇滚乐队在演出时出格的造型,这似乎也不算什么特别离奇的打扮。

但现在可是十二月,这样寒冷的天气,半个大腿都露在外面的衣服怎么让人受得了?想想就令武胜年打起寒颤来,仿佛他自己也挨了冻。

一层客厅的灯光亮起,随后是二楼,漆黑的室内依次亮起暖杏色的灯光。

几乎是在顾也真上二楼的同时,正对着武胜年客厅的二楼卧室的灯轰然亮起。

武胜年的心头一紧,竟然被他猜对了,顾也真果然住在这间阳面的主卧。

他的手心紧张到沁出一层汗来,如果不是三脚架支撑,他都快握不住长焦镜头了。

他的心脏在胸膛里跳得厉害,头也有些晕。

他都不敢想象,出身全国最高学府,在时尚界拥有响亮名号跟良好的口碑的他,现在正在客厅的窗帘掩映之下,大气不敢出地做偷窥的勾当。

顾也真只把外套大氅随意往挂衣架上一扔,蹬掉脚上的高筒靴,一头栽倒在床上,没换任何衣服就入睡了。

武胜年能看到他内衬的衬衫。那是一件衣领繁复、领口开叉开到倒数第二颗扣子的衣服,透着股放荡又端庄的气质。

那件衣服设计还不错,是谁的手笔来着?好像是今年的秋装款,他在哪里见过来着?

不对,怎么又关注起衣服来了,职业病犯了。

武胜年如饥似渴地端详着卧在被窝间的顾也真,他睡熟的样子很恬静,均匀的呼吸,随着呼吸起伏的胸膛。

如果忽视掉他那下身那条令人欲火中烧的黑色吊带丝袜,他的睡颜看起来还挺能激发起武胜年的保护欲的。

武胜年的眼睛离开了镜头,他在思考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顾也真睡觉怎么不拉窗帘呢?他难道不害怕狗仔偷拍吗?

带着这种疑惑,武胜年将镜头重新架了回去,布置好之后,他回到自己的卧室里。

新床的席梦思床垫躺上去挺舒服的,让他一夜无梦,睡得很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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