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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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皑皑白雪风吹拢,冥山脚下的人走在雪地上的脚步深一脚浅一脚,云绵就在巷口背风处张望着,他在等待牵他回家的人。

只有一个人能牵起他的手,云绵的徐嘉海。

象牙骨伞下的徐嘉海朝云绵走过去,云绵冷冰冰的手心被他握住,一同塞进徐嘉海的衣服口袋里,忙活了一天的云绵有些困倦,刚一上车身体沾着椅背就入了眠,睡姿像只小猫,尤其是头侧成蜷在一起的猫状。徐嘉海看了一眼云绵,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害怕吵醒云绵,他走出车外接电话。

“喂,姐,你确定让我照顾浩浩吗?我下手重,打伤了可不负责,”徐嘉海眼神没离开车内身影,继续道“上回他把我刚从欧洲寄回来的新款领夹搞坏了,我追了八条街,你儿子躲到老爷子怀里才罢休,你忘了?”

“弟弟啊,姐姐要去相亲,带着这小子人家男方咋看我,再说了你是他舅舅,你不看他谁看他,都说侄子随舅,你就帮忙看一周,回来姐请云绵吃好吃的。”

徐嘉海嗂笑,他这个亲姐姐,十九岁和初恋闪婚,孕期初恋出轨,孩子生出来后,带着襁褓的儿子果断跟渣男离婚,从此姐弟俩轮流照看小孩成了习惯,偶尔浩浩去外公外婆家住,他们才能轻松下,一眨眼浩浩如今五岁了,姐姐徐颜姗二十四岁,二十四岁单身妈妈相亲,哪个媒婆见了她,都要数落几句,年纪轻轻不好好生活造下的孽,徐颜姗不生气不委屈,只会跟那些人说一句:老娘没偷没抢,只是瞎了眼,再说了我儿子是我的宝,说他是我造下的孽,你是电视剧看多了吧,洗洗眼去吧。

挂掉姐姐电话,徐嘉海抖了抖衣服上的细雪,才重新上车,将有些冰冷的手拿一旁的暖水袋暖了半刻,忍不住朝睡着的云绵脸上抚摸,云绵对某人的触碰不甚在意,还沉浸在悠然梦乡,徐嘉海停止了“骚扰”行为,发动汽车载着沉睡的小猫回家。

家里的吴姨是云绵前几日从交易市场上找回来专门给徐嘉海打扫房间和做饭的,此刻正端着鸡蛋羹喂浩浩一口一口下肚,徐颜姗先斩后奏,她在跟徐嘉海打电话之前便已经把儿子送到弟弟家里,他收也得收,不收就把浩浩扔街上,反正最后还是得收着,毕竟是亲侄子。

云绵在路上睡醒,迷糊状态持续了十分钟,脑袋清醒不少才发觉已经到家门口,两人走下车,浩浩从家里跑出来和云绵抱了满怀,徐嘉海提起浩浩棉衣领子,把他跟云绵分开“徐永浩,你这个小人精整天冒冒失失,云绵哥哥身子骨经不起你,这一周待在这,给我安安分分,不许闹不许叫,我可不是你外公外婆,再惹我生气,还跟上次那样,把你吊起来打屁股。”

云绵扯扯徐嘉海衣袖,凑到他耳边“你别吓他,放心我没事。”徐嘉海牵起云棉的手,身后朝他挥舞拳头的浩浩心里给徐嘉海的爱护小朋友分数又打低了十分,云绵哥哥上升了五十分,因为云绵哥哥不怕舅舅,会不顾舅舅的眼神,牵起他的小手进屋。

吴姨做好饭放到餐桌上,跟他们说了一声拿着包跟外衣回家去了。

浩浩在沙发上看了一小会儿动画片,嘴上津津乐道着剧情:“那只灰狐狸被兔子揍了,兔子连狐狸都敢打,一定也能打败欺负它的五只幼狼,云绵哥哥,狼是动物界很厉害的吗,兔子能打过狼群吗?”

云绵放下碗筷,正要走过去跟浩浩说这话题,徐嘉海示意他继续吃,不吃完不许跟浩浩讲话,倒是徐嘉海自己走到沙发上,跟浩浩说起弱肉强食勇者生存。

“舅舅,我觉得你说的不对,我们老师讲过,狼怕猎人,猎人一举枪,狼群就四处躲逃,而兔子不怕猎人,猎人会圈养兔子,不养狼,你看狼怕猎人,兔子又不怕,说起来狼肯定怕兔子,到底谁是弱者谁是强者,那你跟云绵哥哥谁强谁弱?”

徐嘉海被浩浩的一连串逻辑生生说成了“哑巴”,差点就要手动让浩浩闭嘴。云绵吃完了跟舅侄二人坐在一块聊。

“浩浩,自然界是庞大神奇的,它们的世界比人类深刻,人类无法真正明白动物们的规则,物种和物种之间的代沟是永恒的题目,你在大一些自己去探索了解这些,再来跟你舅舅辩论,好不好?”

“云绵哥哥,等我更了解后,肯定用真理赢了舅舅,那你说你跟他谁强谁弱?”

云绵看了眼徐嘉海,道:“这个问题呢,让你舅舅来回答。”

不出云绵料想,徐嘉海说:“我跟云绵哥哥是爱人,爱人中间不能说强弱,浩浩等你有了爱的人,千万不能说这个,记住舅舅的话,”

徐嘉海又在骗小孩了,云绵轻笑。

云绵在蛋糕店的工作进入淡季,顾客少得可怜,没人的时候他就抱着笛福、亨利詹姆斯的书一页一页翻阅,其实他根本看不懂,那也不妨碍他喜欢他们的书,书页翻阅的声音会让云绵不牢固的心脏变得舒服。

老板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云绵习惯喊她青青姐,青青和云绵同样从外地来到冥山城脚下,他们抱着不同的心思把根打算扎在此地,青青追求美食,云绵只想活着,不管心愿大小,生活不会容许人经历一帆风顺,总要把人搞成霜打的茄子,一桩一件的折磨。

云绵的心脏病是家族性的,父母过早的离开也跟心脏病有关,从小云绵就向往自己能够活到尝到甜蜜滋味的一天。当他来到冥山,追寻父母走过的路,却在不争气的身体面前倒下,眼底光灭之前他在想,我不会就这么死去。

再然后他在插着呼吸机的白色病床上醒来,看到了带着口罩的高大身影。

他的主治大夫徐嘉海。

徐嘉海用手电筒照了一下云绵的眼睛,看他终于恢复意识,才开口道:“你已经昏睡了2天,心脏有没有不舒服的感觉,像你这种先天性心脏病人,不能劳累和长途,这次倒下的原因,可能是你走了很久,身体没撑住,我们查看了你的身份信息,你叫云绵,醒来就没大碍了,不过这段时间得按时服药,切不可在劳累。”徐嘉海跟云绵交代完,转头又查看下一位病人。

云绵嗅到带着口罩的医生身上有甜甜的糖果气息,是牛奶和橘子混合的味道。他对这个医生产生好感,还想在听听他的声音,闻闻那牛奶水果味道。于是抱着这个小“心机”,云绵选择留在了冥城。

徐嘉海的排班时间是每周二、周五以及周日。

云绵会趁着这个时间到医院去复诊,尽管徐嘉海已经告诉过他,只要身体没有不舒服,按时吃药,不必次次来医院。云绵嘴上会认真答应,可下一次徐嘉海在电脑的预约名单里照样能看见一排字:云绵 男 26岁 预约科室 心外科室。

“今天还是觉得不舒服?说不上的那种?”徐嘉海问

“徐医生,你已经学会未见其人、先辨其因了,好厉害啊。”云绵睁眼瞎夸人

“这已经是你这个月第7次、这周第3次来医院了,这三个月里,咱们总共相见加起来的时间超过二十天,云绵,做人要诚实,做病人更要真实,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我是医生,理所当然的会倾听病人的心里话,我还有一个小时下班,等我下班咱们聊聊?”

云绵当然迫不及待点头,他心里想跟徐嘉海独处聊天的想法,憋了很久。

徐嘉海邀请云绵上车,云绵愣了一会,想到自己有一次骑着共享单车,在徐嘉海这辆英菲尼迪后面追逐,冥城的红绿灯比较多,云绵大着胆子、追车的速度比自己心跳声还要快,他想疯一回,就让两轮自行车和他的两条腿把他整个人送到四轮英菲尼迪的徐嘉海身边,然后他想跟徐嘉海说上一句话,其实什么都不必说,他用过和死亡接近的速度,来追逐这个人,已经不需言语表达了。

看着上了车的云绵在副驾驶坐好,徐嘉海才走到另一边的驾驶位启动车子。

“徐医生,你是冥城人吗?”云绵侧头看着徐嘉海的脸,想了很久才说出来这么一句。

“算是吧,我爸妈老家在这里,不过他们年轻时在国外发展,我也是在国外出生的,近几年才回来搬到冥城,打算在这里养老,云绵想过在哪里养老吗?”徐嘉海眼睛看着前路说

“之前没想过,不过现在我已经想在这里过完一辈子了。”因为这里有你。

“你来冥城没多久吧,这么快就决定好了,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呢。”徐嘉海把车已经开到目的地,待停好车后,云绵才发现这里是他工作的蛋糕店旁边的咖啡书屋门口,两人一同下车,云绵走到徐嘉海那侧,两人边走边说,

云绵笑着回答:“徐医生,其实我这种随时都会没命的人,不会奢求一辈子,那简直太遥远了,有了想法就去做,说不定今天一过完,明天就是我的末日,所以我会用力抓紧时间,把想做的、要做的通通做一遍,才不会在死的一刻生出后悔之心。”

徐嘉海在云绵说话同时,抛却医生病人的身份,开始仔细打量这个人,云绵生得很秀美,脸颊两侧颧骨不太突出,骨架很小,眼睛睫毛自然翘起,又长又密,给人一种灵动活泼的感觉。

男生中能生得如此可爱之相的,徐嘉海活了二十四年来,国内外见过很多,他像种子发芽般缓慢低语:云绵是个可爱的男孩,只有这一个。

“云绵,你可以叫我徐嘉海,或者嘉海,不用老喊徐医生,太生分了,我们也算朋友了吧?”

“好啊,那我叫你徐嘉海吧,你的名字我叫一遍就会记得一遍,这样的话,传说中人过奈何桥时,喝了孟婆汤就会忘却前尘,而我喊得多了孟婆汤说不定对我失了效,我不会忘了你,还有你的名字徐嘉海,徐嘉海,我们是朋友了。”

那天徐嘉海忘记自己和云绵聊天的真正原因,而云绵一整晚做梦都梦到,徐嘉海跟他关系更进一步的两句话。

“徐嘉海,你是我云绵在这里最珍惜的人。”

“你也是我,珍惜的人。”

浩浩起床后直接光着脚丫找人,他不想找舅舅,想要在云绵哥哥软软的怀里窝一窝,就像家里养的那只叫半两的狸花猫,总是困倦模样,待在云绵哥哥臂弯躺半天,舅舅看见了,半两只能从云绵哥哥怀里退下,谁人都近不了云绵哥哥的身。

“舅舅,你要上班去了吗,祝你好运,云绵哥哥就交给我了。”浩浩笑盈盈跟徐嘉海say拜,徐嘉海用手把浩浩托进怀里,“徐永浩,今天不许打扰云绵哥哥,他需要休息,如果你能做到的话,我答应给你买你想要的那款飞载机车,成交吗?”

“当然成交。”浩浩知道云绵哥哥再过一段时间要做一个手术,舅舅不让他跟云绵哥哥打闹,小人精又朝发动车子的舅舅喊了一声“徐嘉海,带着我的礼物早点回来啊!”

徐嘉海走了,云绵在窗内看着英菲尼迪车影愈来愈远,披了件毛衣走出卧室。

先给半两喂了食,又做了浩浩爱吃的儿童三明治,自己倒了热牛奶,刷着手机。

“云绵哥哥,你跟舅舅怎么还没结婚,我妈妈说让我做你们的花童,你看我这个样子合适吗,是不是很帅啊。”浩浩转了个圈,让云绵打量自己,小人精很会这一套。

“浩浩要当我们的花童啊,那云绵哥哥把这个位置就预留给你,”

“可你们必须快点结婚,要是我一长大,就当不了你们的花童了,哥哥,你跟舅舅一定得快点结婚呀。”

云绵收拾着碗筷,朝浩浩点头,跟徐嘉海从认识到如今,超过三年时间,这三年来,徐嘉海从没提过跟他结婚的事情,而他只是最初和徐嘉海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在婚礼现场想象过,徐嘉海牵着他走过红毯,缔结百年之好的心愿。

徐嘉海一到医院,就接了个急诊手术,下了术台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他坐在办公室,旁边的李凡锋问他:“徐大医生,看看我这戒指怎么样,昨晚求婚很顺利,多谢您老陪我挑的戒指,我老婆说这戒指很好看,不愧是让咱们全院女生评为院草的男人,审美高级啊。”

“李凡锋,祝贺你啊,啥时候办婚礼喊我。”徐嘉海玩手机低头说

“嘉海,你跟你那位就打算一直这么下去?”

“当然不了,我接个电话。”徐嘉海跟电话里的人说:“戒指好了吗,我六点多去取。”

李凡锋此刻想打脸,刚问完人家就有动作了,多此一举可不是。

“你真要和他结婚啊,”

“我说你这人这话问的,我爱他,不跟他结跟谁结,你要是还是没习惯,结婚的时候可以不来。”

说完徐嘉海脸色生气地走了出去,身后李凡锋追着道歉,他确实不该那样问,显得情商太低。

此刻云绵带着浩浩在门口的躺椅上休息,两个人刚踢了一会足球。

浩浩知道云绵身体弱,心细地陪着云绵坐着,手里还搂着半两,半两被浩浩手里的猫条吸引过来,径直跳上两人中间的空位,浩浩就在此时一把抱起半两,放到自己小腿上,喂着猫条、揉着猫毛。

“浩浩,我陪你踢球这事,不用告诉你舅舅,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记住了吗?”云绵顺手抚摸半两道

“我懂的,云绵哥哥,舅舅不许你剧烈运动,我从来没见过我舅舅对谁这么好过,小时候他跟我妈妈两个人经常吵架,我以为他就是那样的人,可你们俩在一起,舅舅从来不跟你吵架,”

“我们也会吵架,只是从来都是你舅舅说,我听着,所以一方沉默,另一方自然也沉默,我最讨厌吵架了。”

夕阳落了下去,云绵和浩浩进屋。徐嘉海还没有回来。

晚上十点多浩浩睡下后,云绵打电话给徐嘉海,那边说自己临时加个班,明天早上回来。

云绵独自睡下,在床上辗转反侧,窗外月光透过纱窗飘了进来,光打在云绵脸上,他看着看着困倦起来,不自觉闭上眼睛睡了。

徐嘉海处理完急诊,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凌晨5点,他叫了一辆车,回到家时,云绵他们还在睡,先换了睡衣,打开另一侧被褥钻了进去,把云绵整个人抱在怀里,轻吻了爱人额头,待他闭上眼,云绵几秒后睁开了眼。

他睡眠浅,被徐嘉海换衣时的掀衣柜声吵醒,看着那道精瘦紧致的后背,又假装自己在睡,为了一个吻,云绵似乎有点“煞费苦心”,其实就算他醒来,爱人还是会吻他,那个包含相思宠爱的吻,永远、永远不会错过。

云绵接浩浩放学,两人一同去医院接徐嘉海下班,医院里忙碌的人群络绎不绝,云绵牵着浩浩的手带他进入电梯,电梯里刚从十楼下来的李凡锋主动跟云绵他们打招呼,他们一起进入徐嘉海的办公室,期间李凡锋差点问起云绵结婚的事,话转个弯赶紧跳了过去,徐嘉海希望给云绵一个惊喜,要是被李凡锋搞砸,铁拳一定会在他脸上开个洞。

徐嘉海刚查完房,正准备下班“你们来的真巧,我刚完工,咱们走吧,我订好了地方。”

云绵还没开口,浩浩牵起徐嘉海的左手,拽着徐嘉海的手,又去拉云绵的手,李凡锋就在他们出门时,感叹了出口生花的一句:一家三口,嘉海,云绵,你们好般配啊。

云绵和徐嘉海笑着没理他,两个人被浩浩扯着朝前走,小人精嘴里念叨:舅舅,舅舅,我和云绵哥哥要吃双皮奶,等会先点两份双皮奶,云绵哥哥大份,我也要大份。”徐嘉海的另只手轻轻敲了敲浩浩的圆头柔发,“不给你点,只给云绵哥哥点。”

浩浩坐上车,还在抗议徐嘉海的“双标”。

“云绵哥哥,你管管徐嘉海,都那么大人了,对我这种小孩子,一点都不懂爱幼。”

“徐永浩,别整这一套,你妈说你前段时间拉肚子,有些东西不可以吃,包含双皮奶。”

浩浩直接把头咧到另一侧,耍起脾气去了。

副驾驶的云绵手被徐嘉海牵着。

“云绵,我们在家里阳台种上些牡丹、海棠、山茶吧,你种的菊花凋残了,我昨天早上起床,去给它浇水,发现它的根茎已经冻伤,无法救活,我就去网上搜,咱们重新种些耐寒性强的花,它们一定可以扛过今冬,又见明春,这段时间我太忙,咱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放松了,我还定了电影票,吃完饭再去看个电影,今天晚上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徐嘉海总是贴心的照顾云绵的情绪,他很懂得维系两人的感情,爱情大部分的悲剧收场都跟聚少离多有关,这一点徐嘉海也明白,所以他总是制造浪漫,想给爱人最充实的安全感。

“徐嘉海,你总是会在一段忙碌过后,把我从幽暗凄冷的冰窖里拉入赤红温暖的火炉中,”云绵的声音像是被夕阳晕染过的一层略深的橘子色,不甚清透、又不暗哑,他继续道:“记不清了,你到底花了多少心思,来经营这份相爱和尊重我们的爱情,我想,你就是我命中的,所遇良人吧。”

“你是我的爱人,是要牵着手相伴过一辈子的,不管花多少心思,也是我作为你的另一半,应尽的义务。”

云绵情到深处,抓着徐嘉海的手道“我们结婚吧,徐嘉海,去哪里都行。”

“好,和云绵结婚,去哪里都行。”徐嘉海看着爱人的眼睛,他想吻上去,奈何没选上好时机。

后排的浩浩插话“舅舅,云绵哥哥,说好了我来给你们当小花童,”

“徐永浩,你来当花童,那还真是辛苦您“老人家”,不过双皮奶还是没有,”徐嘉海和浩浩又开始新一轮关于能不能吃双皮奶大讨论。

云绵觉得今年的冬天没有那么冷,车里没开空调,他却感觉到心脏内的温度在升高,窗外雨雪纷纷,乍一看那其实不是雨雪,而是天生降下来的一段好时光。

电影是当季最热的动画影片,浩浩和徐嘉海都是动画迷,云绵经常跟着他们看,也开始对动画起了兴致,所以这场电影三个人看得尤为认真,故事结尾的时候,云绵看见总制片人那里写着徐颜姗三个字,出品公司里竟然有徐嘉海的公司,徐嘉海也看见了,他对云绵说,那是姐姐梦想的开始,他只是助澜了一小下,让这道梦在长河波浪里少点弯路。

徐颜姗从小就想学动画,高考填报了动画专业,没有跟家里任何人商量,她就一头扎进动画里,浩浩就是她跟大学初恋男友的孩子,两个人同个专业不同级,因为生孩子被学校开除,自此梦碎了一道口子,永远的伤痕,可如今,又被徐颜姗涂上更鲜红的颜色,那口子的裂痕依旧存在,赤红朱砂色与印痕被它的主人打磨成艺术品,高贵而大气的挺立着。

出了影院,云绵看着爬上车的浩浩钻进车里,他拉住前进中徐嘉海的驼色大衣一角,徐嘉海问他怎么了?

云绵摇摇头没说话,把徐嘉海整个人抱住,徐嘉海回抱着云绵。

两个人都发现穿过层层厚实衣物,在身体里面听见了心跳,我听见我的,你听见你的,不对,我听见你的,你听见我的。

“你的心脏跳得很用力”徐嘉海说

“我的心脏,好健康,徐嘉海,我终于拥有健康的心了,对吗?”云绵的泪滴到徐嘉海肩衣上

“云绵,我是医生,也是你的爱人,”徐嘉海放开云绵,他擦了擦云绵眼睛的泪跟他说“别怕,我在。”

电影院又有一批人进进出出,大家看着同样的剧情,生出千万种“哈姆雷特”。

雨雪停了,路面还雪白湿润,他们的车离影院越来越远,变成一个小点,消失在路口一侧,雪上驶出的那一道长长的车辙印,这个冬天都会在,久久存在。

三个人回到家,时钟刚好走过21点半,大人还算早,小孩子已经困倦了,徐嘉海直接把浩浩从车内抱出来,两人把浩浩放到房间,让他睡去。

而他们说好的事,徐嘉海觉得此刻是时候讲出来,便拉着云绵坐在沙发上,天花板是暗的,小角落一盏昏黄灯亮起,徐嘉海让云绵等他一会儿,他跑进卧室,拿出一个黑绒小礼盒,云绵紧张得身体发热,看着徐嘉海,听着他说:“云绵,我们认识的时间超过三年,恋爱到现在,过了两年,今年你二十九岁,我二十七岁,很庆幸我们在这个年纪彼此相爱,在你三十岁之前,愿意将自己余生托付给我,和我共同度过吗?这是我早就准备的戒指,戴上它,我们就是彼此的唯一,也是这辈子相伴到老之人。

云绵很小的时候被爸爸妈妈带着参加过一场婚礼,那时他就想,婚礼上最让人感动和羡慕的其实不是新娘和新郎本人,而是屏幕上播放的那两人一起走过的长长又长长的一段路,这条路把他们带到众人面前,新娘穿上洁白靓丽的婚纱,新郎穿着裁剪得当的西服,正因为有了前尘,他们才能牵手红毯,拥有漫漫未来的结果。

“徐嘉海,我接受你的戒指,不过得等到这次手术完,我要你亲手将这枚戒指给我戴上。”云绵道

云绵把戒指盒合上,交还给徐嘉海,被他一把抱紧,双手圈住整个身体,明明没有多么用力,可徐嘉海的拥抱让云绵觉得,那是一种我的后背交给你,你就是我坚实的后盾的感受。

徐嘉海轻轻啄了啄云绵发尾“我会亲手做这台手术,有我在,所以云绵不用怕,我一直都在身边。”

五天后,云绵最后一次心脏手术。徐颜姗、徐家父母、浩浩,青青他们都来了。

徐嘉海穿上手术服,带着口罩,眼睛看着手术床上即将注射麻药的云绵。他用隔着手术手套的手摸着云绵光洁脸颊,注射前一刻,他跟他说:“宝宝,你要睡觉了,我就在身边陪着你呢,闭上眼睛安稳睡。”

云绵用眼神示意徐嘉海,自己会听他的话,好好睡一觉,做个美梦。

麻药进入云绵身体,几分钟后麻药劲头上来,他失去了意识。

徐嘉海投入到手术中,旁边有替他擦拭汗液的护士、递各种手术刀的护士、协助他做手术的医生等人,云绵不知道,这是徐嘉海成为主刀医师后,做的第100场手术,也是他身心最为紧绷的一次,躺着的那个人,是他的爱人啊,从精神上、心理上、身体上,他都做不到完全像对待一个病人那样,外面浩浩几个人等待着手术的消息。护士们进进出出,紧张的情绪在长走廊里被无限延申,沾着云绵血的纱布被换下一个又一个,血压不断下降,所有人都在煎熬着,终于随着手术刀放入盘子里,发出的清脆鸣响,徐嘉海嘴角的笑意淡淡,他想,他们都活过来了。

云绵随即被推入普通病房,等待苏醒。徐嘉海换下衣服,进入病房内看云绵。

小小的病房围满了人,李凡锋拍了拍徐嘉海肩膀,跟他说:“嘉海,辛苦了。”

徐父也跟儿子说:“当初不赞成你学医,就是怕有一天你遇上这种事,做得很好,儿子。”

浩浩扯了扯舅舅裤腿,“舅舅,蹲下来,”徐嘉海蹲在浩浩面前,猝不及防得到一个软软的脸蛋吻,“舅舅,我偷偷跟你说,刚才我趁没人,亲了一口云绵哥哥的脸蛋,现在我又亲你,你看我是不是很棒,”徐嘉海把浩浩抱起来,“徐永浩,只能这一次,没有下次了,来,让舅舅亲亲你的小脸蛋。”浩浩怕痒,使劲躲徐嘉海,躲进外婆怀里。

徐颜姗知道弟弟此刻很想跟云绵说说话,就把所有人带了出去。

临走时,青青跟徐嘉海说了一句“嘉海,云绵他,就交给你了。”

病房安静极了,只有躺在病床上的云绵,插着氧气,轻轻浅浅的鼻尖呼吸声。

徐嘉海把那枚戒指小心翼翼地给云绵戴上,“学医的时候,看着老师习惯性打开心脏模型,我觉得是个很可怕的事,后来自己当了学徒,看着师父划破活人皮肤,剜开里面的心脏,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活人的心脏,它在跳动,用力地跳,那么活跃的心竟然会不健康,那是我想不通的,后来经历多了,见惯这些就习以为常,可是云绵,刚刚我害怕极了,我怕让你失去生命的人是我,好在我成功了,你醒来一定得夸夸我,而且戒指给你戴上了,”徐嘉海握紧云绵的手,看了又看,“你戴上真好看,还有一枚等你给我戴。”

那一晚,云绵没有醒来。徐嘉海守在床边,直至天光降临。

云绵昏睡中,见了很久很久未见的父母。

云绵爸妈在这头,云绵在那头,他们隔着“乡愁”的河。

“儿子,你找的那个人,爸妈都放心,我们不打算来你的梦里了,你有好长好长的一生要过,快回去啊。”

云绵望着逐渐消失的父母,他蹲在河桥上,远远望见有个人站在一岸喊他过去。

那人穿过洞穴似的音,响彻他耳朵“云绵,快回来啊。”

从黑暗中睁开眼,朦胧的双眼透着天真。

“云绵,感觉怎么样?”徐颜姗问道

浩浩已经飞奔去喊徐嘉海了。

“有点不适应光,姗姐,你怎么来了?”云绵声音干干的,缺少水分

“本来是我那弟弟在照顾你,他半小时前刚被主任叫走,我已经让浩浩叫他去了。”

徐颜姗本想喂水给云绵喝,可也不知道云绵能不能喝,索性等徐嘉海来了再说。

云绵清明的眼望向徐嘉海拉着他的那只手,手上的戒指素白简亮,戴上刚刚好。

“云绵你看,春天一回来,往后就更暖和,我牵着你去放风筝,这一次你来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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