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1-08 来源:漫播 分类:现代 作者:豆荚张 主角:康司祺 庄泽
“你说的有事,就是来这里?”走出半里外,康司祺终于开口问,尾音莫名高扬,使得好好一句话听起来就像冲动小男生质问失约的小女友干嘛去了,这效果实在一言难尽。
大概是自己也有些尴尬,话出口,没等庄泽有什么反应,他先偏头去看另一边。过了一小会儿,没听到回答,又扭过头。就见庄泽看着自己,眼神有几分促狭,又有一丝戏谑。
康司祺:“……”
庄泽就这么看了他一会儿,倒也不戳他这莫名其妙的发挥失常,只回答问题:“小组做一个社会研究的课题,这是案例调研,周四就过来了,本来算好当天回去,结果听说当事人会来,大家就留下打算把调研做深入一点。”
康司祺挑挑眉梢:“当事人?”
庄泽看着他,笑得人畜无害:“没想到是你,真巧。”
康司祺:“有多巧?你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
庄泽:“刚刚。我们只听说景峰地产上面的集团公司会来人,怎么会知道是你?”他摊摊手,“我一个教哲学、教美学的,参加社科课题只是给他们凑人数,不去刻意了解,不知道地产大亨姓甚名谁。”
康司祺:“换句话说,你连我是做什么都不清楚。”
庄泽笑意未退,抿唇默然,静看着他。
康总一个多月没讨到什么好,一次两次都可以具体情况具体放过,但等累积到了某个量级,他那以自我为中心的心态便将将遭受一份相当的打击和破坏,风度也因此被一把拽下。
他停下脚步,面对庄泽站着,向后掰了掰肩膀,本就高大挺拔的身姿更散发出一股压倒性的气场,板着一张冷脸:“庄泽,你好好跟我说,你对我怎么想的?”
这打着军人底子的流氓姿态,够震慑任何一个凡人了。可惜庄泽从来就不像个凡人,现在也是。任康司祺威压值爆表,他自岿然不动,甚至笑得更意味深长了。对峙了好一会儿,周围接连过去两个村民,都不由得回头看他们。
“你……”庄泽抬起手,停顿了极短的时间,然后落在康司祺的胳膊上,一面轻轻向下捋,一面柔然开口,哪样都带着安抚意味,“你这样,让我有一种幻觉,好像你是真的有点喜欢我,但理智又告诉我,这不现实,所以,我不能接受这种幻觉。”
他的体温似乎偏低,在五月的气温下,发凉的指尖所到之处,都让人不禁轻轻打颤。康司祺手臂上被他捋过的部分,全像过过电流,酥酥发麻。
他举起前臂,用食指刮了刮鼻尖,不动声色地抽走了胳膊,语气有些不耐烦:“说句我能听懂的。”
“好。”庄泽道,“我的想法是,你不喜欢我,我就不会接受你。”
康司祺皱眉:“我不喜欢你吗?”
庄泽后退一步,与他的威压拉远了距离,目光缓缓移动,上下将他打量了一遍:“康,你曾经喜欢过什么人吗?你知道如果喜欢一个人,那个人不喜欢你,你会是什么心情,会怎么面对他吗?”
这是一个比“你有爱好吗”更遥远的问题。康司祺活了四十多年,从来没有想过。因为他看上的人,无论喜不喜欢他,都会被他征服,都会成为他的人。
庄泽与他对望了一会儿,轻轻叹息一声:“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不惯给人当宠物的,现在也一样。这一个月,你可能也腻了,如果觉得差不多玩够了,就终止吧。你昨天提的,我也做不到。”
这才像人话,每个字都让人弄得懂。
康司祺听了,收敛起那份对峙的姿态,垂眸看了一会儿地上,片刻,挥挥手:“行,庄老师是爽快人,意思我都明白了。”说着,伸过手来,“算交个朋友吧,有机会我还想去看你的大玫瑰。”
庄泽同他握手:“欢迎。”
话说开了,两人之间反而获得一种异常轻松和谐的气氛。
本来,没有这份轻松的时候,他们也并不觉得先前相处是在一个角色扮演的状态里,因为这份扮演并没有造成精神负担;此刻剥下了角色的外衣,才忽然发现原来曾经负重,而完全不负担任何角色扮演任务的相处,可以这样轻便。
抛开几分钟前的特殊关系,在接下来的一段路中,他们的交流效率出奇高,关于“村民联名上告无良企业家侵占良田”的事件,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下信息,就梳理出了一个大概。
无非就是上面授意,下面狐假虎威,联手挤掉各自对手,最终求个“要权者得权,要利者得利”的事情。本质上,这和康司祺自己去年拿下两个村庄的土地是一样的,区别是,当时的夏厅长没有待审查的危险,他也没有谁能阻止。
大人物的争斗,聪明人冒险收割两茬儿谷子,而谷子本身是没什么主动权的。风调雨顺,他们长得好点,天时地利有损,就遭殃。所谓兴亡皆是百姓苦。
“到底可怜的还是这里的村民,你最多是这个项目做不成。”庄泽长叹一口气,放眼望远处的生蚝养殖场,道,“我小时候有亲戚在这里住,经常过来,去年还来过。那时候,这边认认真真养殖生蚝和珍珠的人,至少是现在的两倍。”
康司祺懂这份感慨。
今天偶遇之前,他一个人在村里溜达,希望遇到一两个熟人聊聊情况,时值九点。以往,九点对农村来说算是很晚的时间了,有些人,如那位请他们吃海鲜粥的村民,已经干完一轮活儿准备收工吃早饭。但现在人们的生活主题不一样了,干农活成为次等重要的事,很少有人还在坚守六点起床干活儿那一轮。所以,九点钟,他走了一圈,没遇上一个熟人。
而这种改变最集中出现的时段,就是去年他和这里的村领导谈妥卖地之后。因为村民都有根有据地憧憬起自己家里有生意可经营的生活了。这样,地里、池塘里的活儿,也就陆陆续续被停了。
“我本来有很信心,对这里——”康司祺伸手指向庄泽远望的地方,又往村民集中居住的区域指了指,“我在这里做度假村,有信心让这里的人在放弃地里的农活,放弃池塘里的生蚝之后,可以活得更好。不管你信不信,我做生意从来不是抱着自己赚钱的目的,我想让肯相信我、参与我的人,都得到更好的生活,过得更有希望。”
闻言,庄泽怔了怔。康司祺说这些用意他有预感,心下不由得严肃起来,嘴角向上勾了勾,划出一个有些锐利的角度,示意他继续说。
康司祺道:“能做成这么一件事,我自己高兴。但我做生意这么多年,一个项目成败我并不那么在乎。就这个项目,你说得对,我做不成也不是多大的损失。今天我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是怕这些相信我的人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们连生蚝都不想养了,我给了他们希望,没给他们新的生路,难道叫他们再回来养生蚝?没有人吃过了肉,还能甘心三餐食白粥萝卜干,庄老师,你说是不是?”
他眼神灼灼,具备一种忽悠人撸起袖子干的感染力。
庄泽噗嗤笑出声:“康总做起演讲来,风格也跟追人一样犀利。”
康司祺扬一边嘴角,对这评价不置可否,终于吐露最终目的:“我们也是有过一段的交情了,你既然在这里搞社会工作,不如帮我一把。”
庄泽:“看来你已经有想法。”
康司祺笑笑:“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源,没什么想法,不过,你要是能帮我平息这股妖风,帮这些村民摆脱恶势力的要挟和欺骗,我给你记一个大人情。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的,尽管随时提,我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你想说,我顶着新闻制片主任的名头来,不如在新闻上帮你做点工作吧?”庄泽一语道破他那没什么想法的想法。
康司祺:“据我所知,这当然是最便利的。”
庄泽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没有说这件事,反而调侃了他:“康总要是对一个人,能像对这些事一样认真,露露恐怕不会担心你老无所伴。”
康司祺:“……”
这天,庄泽嘴上没有直接答应帮他做什么,却在行动上脱离课题调研队,将整个周末留在了这里。两天之中,跟他一起去见了此地底层干部和几家被动员得最厉害的村民,协助化解村民的疑虑,最终,在本地暂时压下了“联名上告”的轰动。
周天下午,两人返回市里。
换了平时,康司祺必然送庄泽回家,如今脱离了处对象的设定,他顺便把这份殷勤也卸了,入了市区,装模作样问一声:“需要送你回家吗?”
庄泽看了看手表,回答:“去学校比较顺路,我在学校下车吧,也好去一趟办公室。”
康司祺对老林说:“去露露学校。”
这天的校园与往常相比,似乎异常热闹。校道中到处都可见粉红色的东西,彩带、气球、花,还有以粉红为底色的宣传单,上面写着闪亮的标语,什么“今天就让你遇到你的TA”、“爱在C城大学”、“缘来就是你”……
“这是在干什么?”康司祺随口一问,同时掏出手机想康露洁打个电话,打算问问这小妮子在不在,在就拎回家。
谁知,电话响了半天也没有人接,倒是瞥了一眼他拨号的庄泽告知他:“今天学校里有相亲会,露露好像是主持人。”
康司祺很震惊:“相亲?他们才多大,相什么亲?”
庄泽赞同地点点头,随后解释道:“不止是学生相亲,老师也会参与。你要找露露的话,可以去会场那边。”
那就去吧。
然而,在康司祺的人生中仿佛有一个定律,简单描述起来可以归为一句话:好好的一天/一件事/一个情景,一旦意外沾上女儿康露洁,就一定会拐个大弯,划向他本不曾料想的方向。
车越临近会场,他就越有一种说不清的预感。起初只是心里不太舒服,后来连眼皮都跳起来了。缺乏迷信思维使他大意,一点儿没有提防这可能是阻止他走向命运岔口的讯号,就这样毫不设防地让老林把车开到了会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