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第一拉郎配杨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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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一旦开了头,话题进行地就顺利很多了。昨晚对着石头聊天的训练都是没有必要的,因为我发现李玄这个人其实很有意思。他平常总给人不苟言笑的印象,但实际上是个颇风趣的人。

我们聊那些聊那些佶屈聱牙、冗长繁杂的文档,那些白天刚从我仙府出去,晚上又送进他书房的案牍,居然聊出了点儿相见恨晚的感觉。

如果瑶姬在场的话,她会评价说:这是社畜的惺惺相惜。

不过换我来说,这就是工作上的知音,是感天动地的同事之情!

畅聊了一路,尴尬的气氛也消散地差不多了,我心情大好。

到了目的地西海龙宫,两旁是一排龙宫兵将排场,前有一位身着黑衣的年轻人作揖:“恭迎二位仙君。”

我们连忙回礼。

年轻人三言两语介绍了自己,很快和我们攀谈起来。原来他是龙王敖闰的侄子,在族中行四。敖闰这会儿抽不开身,派他来给仙君接风。

现在的年轻人也真是大方利落。当年敖闰接我的驾时,一句话三结巴。

敖四倒是不怯,殷切地介绍了一番此地的风土人情,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又好一顿恭维我和同事。

我一番旅途劳顿,有些想休息,于是聊了一会儿就委婉地暗示他可以引我们去客房了。

敖四有些茫然地看了看我们两个,迟疑了一会儿:“那请问西王母的銮驾是怎么个章程?小仙继续在这里候着?”

我:?

我:不是,你以为我是谁?

我们三个人顿在原地,一阵尴尬气氛重新弥漫。

我收回前言,这届年轻人是我见过最差的龙族!商业吹捧了半天,合着连本君是谁都不知道?

最后还是同事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他朝我打了个手势:“这位便是西池元君。”

敖四可能刚刚在沉默中隐隐有了预感,一听他点破还是登时就跪下了:“恕小小小仙眼拙!”

我心情复杂地把这位腿直打抖的年轻人扶起来,好声好气地哄小朋友:别害怕,仙君不吃龙,以后说话之前注意便是了。

敖四哆哆嗦嗦:“小仙斗胆请教,王母不该是女的吗?”

这倒霉孩子,不是让你说话注意吗!这谁家教出来的小龙,没人领的话本君抓去煲汤了啊?

敖四一路心惊胆战地领着我们到了龙宫客居,嗫嚅着说:

“是小仙办事不周 小仙以为二位是夫妻,便想当然只准备了一张大床 "

本仙君这过的是什么糟心日子。

我捏了捏鼻梁深吸一口气,叫敖四退下了。

没办法,我对小辈一向过于包容。

敖四甫一关门,同事就凑过来笑话我:“小仙请王母娘娘安。”

我: 你也给老娘爬!

我: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敖四走了以后,我陷入了沉思。

是这样的:民间传我是个女的,我当庶民无知,也就认了。

但是我开始意识到,许多没有见过我的仙界小辈,也开始以为我是个女的了。

我继续思考,越发觉得这个问题早有迹象:

去年生日收到了一大堆香料驻颜丹彩云缎簪钗步摇,我那时还以为有谁看上我府上的仙姑不好意思开口呢。

再回想一下,似乎从几十年前开始,我出差时都是被和瑶姬或其他女同事安排到一起。

更早一些,几百年前,那时候老君来我洞府作客,说有刚飞升的小友孝敬我一奁珠宝

靠,原来在本君没有注意的时候,泥塑的齿轮已经开始悄然转动。

发现了问题,就要想办法解决。在同事给出 ”三界广发布告“ “在龟山召开记者发布会” “自掏腰包把所有王母像重新打一遍” 等等馊主意后,我终于觉得这事儿可能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

我一向是个不找自己麻烦的人,很快决定这事不急于一时。

更急的是眼前的问题:今晚睡哪儿?

敖四这个实诚孩子,听说是夫妻出差就给准备了大床房,也不预留个备用房间。

我和同事站在床的对面,面面相觑。

我们用排除法,首先去掉错误选项“我打地铺”。

开玩笑,我一介先天尊神,好歹虚长北辰帝君百八千岁,让我睡地上他睡床,你问他敢受着吗?

让他打地铺?我还不想落个欺压后辈的名声。

福尔摩斯说过,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剩下的不论多么离奇,都是唯一结论。

唯一结论就是:我俩一块儿睡床。

有的小友可能就要问了:那为什么干脆你们都不睡床呢?

谢邀,人在龙宫,刚下仙凡直通车头等舱,因为本人还没有老糊涂,以上。

我几百年没有和别人睡一张床了,这个“别人”又是和我轰轰烈烈传遍大江南北的北辰帝君,难免有些不自在。

半夜,我睁着眼在床上辗转,又担心睡不够第二天没精神,又忧虑睡熟了睡相不好让后辈见笑,只好侧身盯着窗户中透进来的月光发呆。

话说月光怎么还能照进海底呢?说到海底,这里出门会碰见鲨鱼吗? 海底火山喷发了怎么办?海里有没有亚特兰蒂斯?

等本仙君把能想出来的问题都琢磨了个遍,终于还是把目光落在了身边的李玄身上。

李玄。

我把这个今天才得知的名字在舌尖品了一品,总觉得在哪儿听过。或许瑶瑶同我提到的吧。

他大概是睡熟了,吐息慢而长,连呼吸声都很轻。倒是像他这个人,端正自持。

我的视线向上移。为什么白天我会觉得这个人和我有夫妻相呢?

神分两类:先天化成的,也就是诞生时就是神的;后天修炼的,是生在凡间爹生父母养的。一般来讲,后者比前者容易出些歪瓜裂枣,比如张果老铁拐李等等。

我并不爱揽镜自顾,然顶着这副模样过了几千年,再散漫也该了解透彻了。

西华至妙之气化出来的先天神,样貌自然有保证。曾有凡人形容“修短得中,天姿掩蔼,容颜绝世,真灵人也”,可见我不仅长得好看,还是长得好看的里和善挂的。

而李玄虽然是肉体凡胎飞升的,相貌竟然不输先天神,实在是难得。

我的目光在他五官间游移。他眉间藏锋,五官深邃,骨相极正,是活灵活现的话本中芝兰君子,却不是帝王相。

原来如此。一个男儿身的“母神”,和一个过于端方的年轻帝尊,难怪般配。

我轻笑,却听李玄哑声道:“杨前辈半夜不睡觉,在笑什么?”

我第一反应:他不会以为我是变态吧?

在人际交往中,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假如你和同事发现彼此半夜都没睡觉,那你们就得聊天。

我斟酌着把“夫妻相”和“君子相“的事情当玩笑讲给他听。

他认认真真地端详了我的脸好一会儿,下结论道:”杨前辈眉稍细而黛,长睫凤眸,气质温柔随和;在下朗眉桃目,更偏内敛。确实是夫妻相。“

他接着打量:“其实我一直觉得,只靠面相识人未免武断。再拿夫妻相来说吧,您和我都颈较长而颔较尖,并且您虽肩不若我宽,腰却比我细 "

被他用目光丈量里外,我连忙转移话题:“ 没想到你还挺懂。”

李玄半撑起身,托着下巴:“做凡人时稍有研究罢了。”

我笑道:“那你在凡间定是个纨绔公子吧。”

他眼睛一错也不错地端看我:“前辈没有印象了么?”

“什么印象?”我被他盯得有点脸热,干脆微微别过头去。

我感到他的视线在我身上描摹许久,才道:”没什么。很晚了,前辈休息吧。“

我求之不得,连忙应了晚安,这次闭上眼睛专心睡觉。

我睡过去前迷迷糊糊地想起刚刚他专心把我看着的眼神。

奇怪,龙宫里怎么也会闷热?

在龙宫里待着这几天可把我没劲坏了。

我们这种级别的神仙出差一般分两种:一种是问题明晰的,地方出了解决不了的问题,来找我们总部求助。这种的一般就是值得凡间大书特书、拍成特工电影的。神仙明察秋毫后用法术力挽狂澜救民于水火之中,真是喜闻乐见善哉善哉。

而我们本次出差属于第二种:比较没劲的(百)年检视察,也就是下来看看下级们在不在好好管理自己的封地,(百)年度报告是否属实、有无瞒报天灾人祸。

这种冗杂的工作一般分三个步骤:先核对文件、清查记录,再现场调查视察审讯,最后要是审出来什么问题就得亲临凡间搅混水去。当然多数时候查不出什么大问题。所以多是下界一趟、读一堆文件到眼疲劳,说好些场面话,见许多下级仙,走许多路,。

快则十天半月,慢则三年五载。

十天半月居多,因为除非有种族灭绝国运衰竭之类的大事儿,小问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所以那些民间的什么孝子烈妇,又是被逼上吊又是要活埋亲儿,动不动就感动上苍、引得神仙来赐金银财宝或对象的,绝大多数是编出来的。顶破天可能是有闲散地仙恰巧路过搭把手,惊动太上老君或者九天玄女是一万个不可能的。

凡人听到这话可能会指责我们神仙不负责任,草菅人命官官相护。这我没什么好说的,因为上一个试图把封地管理得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神仙,已经过劳死了。

说死了可能有点儿夸张了。事实是,他操劳到法力耗尽、神格消散,再也做不了神仙了。

对于神仙来说也和死差不多了。

因此在神仙眼里,其实死几个人真的不算什么,死好人更不算事儿。仙凡有别,大家本来就不是一个物种的,利害不相通。

凡人捕杀一只野兔时,会在意它生平做的好事多还是坏事多,是不是命不该绝,有无八旬老母嗷嗷幼儿么?

不会,人只会觉得,我饿了要吃东西,这是天经地义的。只有在野兔成为濒危动物、破坏生态平衡的时候,人们才会为着自己去干涉一下。

神仙也觉得,坏人要干坏事,好人要干好事儿,这也是天经地义的。除非动摇三界,否则不值得插手。

所谓天地不仁反以万物为刍狗,就是说:出了大事儿我们兜着,保证死不了你们的,其余的你们自己玩儿去吧。

当然这话李玄可能不会同意。他是凡人飞仙,人间类似于他的娘家,虽然已经飞升的儿子泼出去的水,养育恩情多半还是在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这趟差出得格外仔细吧。

我伏在案头,打了第三百二十八个哈欠,侧头看他端坐在龙宫藏书阁审阅批注。

我的这位同事果然芝兰玉树。他笔尖轻提,一排又一排秀美不失风骨的方块字就整整齐齐地列在纸上了,可谓是美观和速度兼备。

饶是他这个速度批注,一上午也不过批到第三四年的水运卷,更何况还有降雨卷、渔民卷、供奉卷、人事卷、冤债卷

我的这趟差,大概是三年五载的那种了。

就在我打到第三百二十九个哈欠的时候,李玄突然停笔。

我吓了一跳,以为我的怠惰碍到这位一身正气的同事的眼了,连忙端正坐姿,活像个等夫子训话的学生。

李玄:“你要是闷了,不如我们先出门把视察工作做了?虽或没有大趣味,总好过一直待在室内。”

我感激地连忙点头。

我随便向敖四借了件白长衫,李玄则着一身黑色圆领袍,换过衣服打算出门。

我刚整理好长衫,就见李玄一语不发地盯着我。

我摸不着头脑:“怎么,有什么问题么?”我以为是长衫已不合时代了,转头就要回房间换下。

李玄拦下我,道:“没有问题。”

我更加摸不着头脑。你的眼神不像是没有问题的样子啊小老弟?

李玄半晌才开口道:“你果然还是很适合白色。”

可不是么,住在天上腾云驾雾的,哪个不是每天穿梭于一片白茫茫之中,都快雪盲症了。和白色每天交相辉映上个几百年,哪个神仙能不适合白色?

不对,为什么这位贤弟每次讲话都让我觉得,我们曾经见过?

不等我开口询问,李玄已经移开视线:“走吧。”

我只好跟上去,暂且把疑问压下。

压着压着可能就忘了。毕竟我活了小几千年,还很可能接着无穷无尽地活下去,遇过的人算起来都快穷举世间男女了,哪儿会记得什么相遇。

永不死,自脸盲。

在人际交往中,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当你和同事散步的时候,也得聊天。

于是我主动开口:“不好意思啊,我对这趟差没那么上心,让你见笑了。”

李玄摇摇头:“没有。我理解。反倒是杨前辈包涵了。”

我眨了眨眼睛,他给我解释道:“我知道许多神仙不爱管凡间琐事,以前也出过不少差。许多同僚都不愿意耗时间,常常催促我快些结案回去交差。杨前辈这样耐心等待的,我才是第一次见。”

我:“我只挑大事查,你没有鄙视。你愿意逐年细审,我自然也没有道理去干涉。左右也不是我出力,不过是等罢了,时间我有的是。”

李玄笑起来,眼睛里都跃动着光:“和前辈搭档还真是舒服,算我这次走了大运呢。”

我摆摆手:“也没有。光你自己读如山的文件,我也过意不去。我有心分担,可惜确实不是细心的人,我审过的记录你难免还得再审一遍,白白浪费精力。我就不耽误你办公了,干脆实地考察时多出些力补上吧。”

李玄拱了拱手:“那就有劳了。”

这个礼行得不甚规矩,更像是同事之间的玩笑。我头一次见他没那么端着的样子,突然觉得和这位同事关系似乎 近了一点?

我有些好奇:“你从前的搭档 你头一次见他们如此不上心的时候,会不会很失望?”

李玄笑出虎牙:“不会啊。飞升之前,就有人给我打过预防针了。”

我讪讪道:“哦 这样。”

从前在酒宴上见到时都是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着,偶尔接几杯同僚的敬酒。我因此总想象他是单枪匹马飞上来的孤家寡人,没想到原来背后也是有前辈指点。

不知道为什么,意外之中有点怪怪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当了几百年的挂名夫妻吧,当我发现我一点都不了解他的时候就有点酸。

我们先是在龙宫里兜了一圈。虽然我不常作客龙宫,但是那是相对于我的寿限。比起李玄初来乍到,那龙宫可以算我自家后院了。

我这么跟李玄开玩笑,他有点不高兴地皱眉:“前辈别这么说。”

我吐了吐舌:“确实不能乱说,敖闰听到了得吓死,要以为我打他家的主意呢。”

他被我带着穿过一道月洞门:“你和西海龙王很熟?”

我随口道:“几百年前算是可以吧,他那时很殷切地与我称叔侄。后来我不常走动了,关系就自然淡了。”

李玄舒展了眉头,接道:“我以为你们按辈分可以算兄弟?”

我:“想什么呢,我叔他侄。”

李玄:” ”

我倒是乐了。拿辈分吓唬小朋友,这曾经是我每年仙会的保留节目,百玩不厌。近百年来飞升的人少,对着熟面孔我也不好拿乔,倒是有好一阵子没有享受过这种乐趣了。

李玄犹豫着比划了一下脸:“那西海龙王不是 ”

我:“白发白须、满脸皱纹?嗐,这算什么。就是敖闰的爹叫一声叔叔,我也当的起。”

我:“我起码是上古炎黄时代了。现在许多神仙都是西周封神封上来的,比我小一两千岁的。龙王就更别提了,我在地上蹦跶那会儿,四海还没分家呢。”

我:“我辈分可大了,小朋友~”

李玄低低道:“我知道。”

我打趣他:“你的好些举动,放在几千年前、天庭规矩特多特龟毛那会儿,都可以算作不敬长辈了,要领板子的。”

他木然地应了一声。

我:“你也是在西周飞升的吧?是姜子牙给你封的神?”

他慢慢回过神来了,小声答道:“ 是,不是。”

他:“在西周,不是姜子牙。”

他:“前辈,是你。”

“嗯?”我没有反应过来。

李玄看着我,眼神是克制的,却让人看不穿他在克制的是悲伤还是怀缅。

“是你给我封的神。”

“ 是你给我封的神。“

尴尬了。

我的调笑僵在了脸上。

我说怎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敢情这位小朋友是被我拉入职的。

可我没有半点印象啊!

或许是看出了我在绞尽脑汁搜索记忆,李玄轻笑了一下,拍了拍我的手背:“不记得也没有关系。”

他停顿了一下,面色已经恢复如常,仿佛刚才他的情绪波动只是我的幻觉:“仙君与天相保,许是封过的神太多了,记不清了。“

我茫然地应了一声,他微微颔首,就算是把这事儿正式翻篇了。

那之后我也没什么心思再逛龙宫。李玄发觉之后便提议回书房办公。我胡乱点头同意了,我们就又回去了。

依旧是他在对面的桌子上端坐着写字,我端着一卷书发呆。

这会儿真的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我满脑子都在想:我到底什么时候给人封过神?

我也说过,我主刑罚和婚育。虽说像我这样的上仙都能点凡人入仙班,可我性子懒散,一般不爱越俎代庖,替老君管谁上不上天。

白天急着把尴尬时刻翻篇,晚上躺在床上想想,“封过太多神”是不太可能的。假如李玄真的是我点上来的,那也只能是唯一一个。

我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远远没有老糊涂。平日里瑶瑶常埋汰我记性不好:想不起来参加诸仙会、不认得大部分同事的脸、不记得自己批过的文件。可这些旁的也就算了,亲自点人飞升这种事儿,简直得写进我百年写两笔的日记里。我不可能忘。

但是我又确确实实对他没有什么印象。

如果我真的亲手封过神,怎么会想不起来?

我默不作声地偷偷打量李玄。与晚上端详他的容貌不同,我在试图研究他身上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值得我破例受累去添他的仙籍。

不得不说,他确实是当帝君的料。拿他办公的样子来分析,标致的勤勉少君模样,处理起诸界事宜来也算游刃有余,至今没有过玩忽职守或者大意纰漏。容貌气质或许有些镇不住场,因而他通常板起面孔来以庄严相示人,倒也不使人轻视。

是个称职的神仙没错,可是我怎么也想象不出,这人在做凡人时是什么样,竟招来本西池元君的青眼和提携。

而西池元君,一个千年仙界家里蹲,是在什么机缘巧合下看到了这个凡人?出于什么样的考量、以什么样的标准判定此人可堪帝君?

我越想越不明白,干脆出去跟瑶瑶传讯。

怪在瑶瑶听了兴致竟然不是很高,只推说让我别多想、人老了自然就忘事,说了两句匆匆挂了。

说实话,这种感觉挺不爽的。所有人好像都知道你过去的什么事儿,就你自己不记得。像是狗血画本里的失忆桥段。

不过本仙君是上古神,也确实没有几个能让我失忆的。

或许真的是不重要的事,我才忘掉了吧。

我在床上翻了个身,决心像我惯常那样,想不通的问题就不想了。

然后翻错方向,滚到李玄的怀里了。

“前辈还没睡?”李玄睁开眼睛,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在黑夜中反射微光。

这怎么答?我想你想到睡不着?

李玄低低地笑了一声,我才反应过来,我刚刚竟把脑子里想的脱口而出了。

他伸手替我整了整被窝,道:“在意白天的话题?想了一天也没想起来吧。要我告诉你吗?”

我连忙点头。

李玄悠悠道:“就不说。我等你自己想起来。”

他补充道:“想不起来就继续想。要一直想着才好。”

收回白天夸他稳重的话!

我翻身背对他,不再答话。

他的笑声从背后传来,像恶作剧成功的少年郎。

果然是几百岁的小孩!

他笑够了,小声叹了一句:“杨回啊。”

我没搭理。头上传来点到即止的触感,像是他在后面碰了碰我的发,又像是没有。

一夜无梦。

李玄的文件工作很快收尾,我也终于不用每天在数百年前就逛腻了的龙宫里四处溜达找乐子了。

对此,整个西海生物圈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敖四,他这两天见到我每天都笑容可掬地问好,一个劲儿地跟我吹凡间的烟火热闹,巴不得我在外面“乐不思蜀”。

我们结束在西海的档案审阅当天,龙宫里开了一场盛大的欢送会,大有要办个通宵的气势。敖闰匆忙结束了新海域划分的交接工作,赶过来正式见我们一面。

说实话,见到敖闰我其实挺高兴的。毕竟年岁大了,故人见一个少一个。但是敖闰似乎是没有我这种重逢之喜。我有心同他叙旧,他也只推说“小仙惶恐”,我见状也不好再拉着他说什么。

不光是他,龙宫上下都对我有种莫名的又敬又怕。比起我大家似乎更愿意亲近李玄,这实在令我匪夷所思。明明本君才是那个面相和善的,而李玄一天到晚板着脸?

说亲近也不准确,实际上应该说是“两害相权取其轻”。要是有事汇报,能找李玄就绝对不找我。

行吧,李玄是不怎么跟我讲辈分,别人倒是看重得很。

在席上,我和李玄两位天上的神君坐在台上,主人家坐我们下方,其次是敖四,再往后就是一堆坐在垫子喝酒的。每个人的喜悦都真实异常,但是又都不敢放肆地显露,于是纷纷作抬袖呷酒状来掩饰上扬的嘴角,还以为本仙君不知道呢。

我把这事儿附耳讲给旁边的李玄听,他同样附耳回道:“他们怕你咯。”

我:“ ?怎么不是怕你呢??”

敖闰在一旁听得清楚,吓得脸都绿了。

我有心逗逗这位前大侄子,故意问他:“贤侄,怎么你家里人都跟我这么生分呢?”

“西池元君折煞小仙了!”敖闰蓦地就跪下,酒席上的觥筹交错也顿时停了。几千仙众的酒席,眨眼间就安静了,其余人作为他的小辈和从属,也纷纷跟着跪下了。

我心情复杂,挥了挥手,叫大家继续该吃吃该喝喝,独自离席了。

李玄不一会儿跟了过来。

他什么也没说,我便也什么都不说。

我们在龙宫的回廊上沉默地散步,海底的微浪渐渐带走了我脸上酒的热度。

我和他默契地挑了个石桌坐下,一同赏月。

不知为什么,那晚海底的月亮,似乎比算起来岸上的月亮,要更圆一些。

第二天,终于熬到了出差中令人稍稍振奋的部分--去凡间现场调查。

我和李玄出了龙宫,直奔凡间。

一般神仙到这一环节就累得只想敷衍了事,但是我和李玄显然想到一处去了:

既然接了这劳碌的差事,怎么着也得玩够本吧?

我们乔装化身凡人,到人间去了。

沿海的城镇,总是要更热闹一些。我们计划顺着海滨不紧不慢地往内陆走,扮作一对出来游玩的公子哥。

“还挺新奇。”李玄自从上岸了以后,眼里的笑意就没止住过。好容易端起来的帝君架子都让他给败光了。他抬手顺了顺袍子,又帮我整整领子:“和哥哥这么出来游玩,还是第一次。”

我不大舒服地抖了下:“不能换个身份吗?比如你叫我义父或者师父什么的?”当时我提出乔装的瞬间,他就应道“好,那我们扮作一对表兄弟”。

我肯定不答应啊!敖闰当年同我称叔侄,被他爸知道了给吊起来好一顿海扁:“你这是要爬到我的头上!”

现在这位比龙王还小几百岁的小朋友要和我称兄道弟,这是怎样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啊!

李玄比划了一下我的脸,又比划了下自己的,笑道:“师父?”

我不大情愿地答应了。所以做人就是不能长得太不显老,容易招来小辈僭越。

这小崽子忒会得寸进尺:先是西池元君,再是杨前辈,现在又叫人家哥哥!

本君的辈分都被叫小了!

我们两个并肩走在街上,边逛边闲聊。

我道:“我上次下凡都是几百年前了,人间真是变了不少。”

李玄同意:“我自飞升以来就再也没有回来看过,也有几百年了。确实变化很大。”

我:“你飞升以来再也没有下凡看过?”

李玄:“一次也没有。”

我:”也不曾通过镜花水月看?“镜花水月是我们神仙看凡间的 唔,望远镜。瑶瑶就很喜欢透过镜花水月观察人间,还常常以此偷偷蹭免费高清的演唱会。

李玄:“也没有过。”

我有些奇了。飞升的神仙,多半都会稍微凡心更重,时不时地想看一眼当年自己打坐的山头怎么样了,父母妻女如今在轮回的何处

我:“为什么?你就不好奇你的身后事吗?”

李玄:“凡间已经没有我牵挂的人了。”

我抚扇笑道:“不愧是做帝君的,我听说凡间有句俗语:最是无情帝王家,大抵就是说你这样的吧。”

李玄停下步子来,竟然有点委屈:“哥哥,我不是无情。”

我:

李玄:“那我换个说法吧:我牵挂的人已经不在凡间了。”

我托着下巴琢磨:这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啊?

李玄同我在镇中散步,见镇中隐隐有些热闹的气氛,我们便随便抽了个老伯问道:“近日可有什么节庆?”

老伯狐疑地打量我们:“我们这儿张灯结彩要过的是法定节假日,全国统一的。你们是哪儿人啊,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我们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个疑惑的眼神,追问:”那请问是什么节?庆祝的是什么?来由又是什么?“

老伯:”我们这儿庆祝的是,王母娘娘和天帝的结婚纪念日。“

我大声咳嗽起来:咳咳!

李玄:

老伯:“来历是这样:传说王母娘娘和玉皇大帝定了姻缘之后,王母娘娘便要求十里红妆,风光大嫁。天上的神仙各个来道喜,开了整整十天十夜的蟠桃宴流水席!众仙都纷纷送上贺礼,那面子里子足的!“

我转头就走。

李玄跟过来扯了扯我的袖子:“哥哥,好容易来一趟,不凑凑热闹吗?”

我:“我看到你憋笑了!”

那老伯还在滔滔不绝:“再说那王母娘娘,本来就是管姻缘的,在当天更是慷慨抛下红线无数,所以我们凡人们在今日求姻缘,不仅更易成功,而且结的都是三生缘,能做三辈子的夫妻 ”

我气笑了:“可不是吗,最好下辈子两个都入畜生道,一个做野猪一个做老虎,好一双神仙眷侣!”

老伯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瞟了我一眼,走了。

在李玄的盛邀下,我终于勉强答应留几天。

我发现此人一介堂堂帝君,为了这种凡间捕风捉影的玩笑事,把架子全都撇在一边了。

“哥哥,我们也出去买些节日穿戴吧!”

“不去,你想要什么用法术变不出来?”

李玄睁大眼睛看着我:“这是我飞升以来第一次下凡 “

你以为我堂堂西池元君会被这种撒娇把戏左右吗--

是的,本上千岁孤寡老人,还真就吃小辈撒娇这一套:)

拿上老君批的出差经费,走!

节日当天。

我许久没有出过仙府,又一下碰上如此盛大的场面,其实一下子有点吃不消。

李玄半弓着臂虚虚搂在我的腰旁,以防人流撞到我 :“哥哥要是不舒服的话,我们可以提早回去。”

我感动得热泪盈眶:多么孝顺的好孩子啊!

“不用不用,刚巧也没怎么见识过人间的热闹,今日也开开眼。你想待到亥时都可以。”

李玄挑了挑英气的眉,笑开了。

一小时后,我终于对凡间至理“孩子交给老人带会被惯坏”有了深刻体会。

整个集市此时已经热闹到了极点,我和李玄每次说话都要贴着脸说他才能听见,他虚搂着的手也只得不断收紧,怕人流将我们冲散。

我们就着这个过于亲密的姿势在人海中穿梭,贴紧的像是一个人。

我说我想吃糖葫芦,得李玄来把耳朵凑过来让我重复一遍,然后他以一种几乎是拥抱的姿势搂着我走过去。

我不禁感慨,难怪人说在此节定下的姻缘是三生缘。凡人情侣被这样挤作一团,比胎儿在娘肚子里都要近,确实是是三辈子都难解开了。

李玄俯下了身来跟我咬耳朵:“哥哥,要不要吃桂花糕?”

我:“要!”

遂被搂着向桂花糕的坐标移动。

不一会儿,李玄又俯下了身来:”哥哥,要不要吃枣泥糕?“

我:“要!”

遂被搂着向枣泥糕糕的坐标移动。

几回下来,就算是我这样迟钝的人也发觉出不对劲了。

我稍微推了推他:“你不要这样。”

李玄又俯下了身来含笑道:“哥哥是说哪样?”

我:“嘲笑我矮。”

李玄:“ ”

我看他难得露出了迷茫之色,乘胜追击道:“你每每跟我说要都要俯下身来,不是故意提醒我比你矮小半尺?桂花糕和枣泥糕明明都是在同一条小食街上的,本来我们顺着走下去就可以了,但是你却要搂着我往反方向走,不就是仗着身量比我高一些?“

我下结论:”以后不要这样欺负老人了,会有恶报的。也就是我脾气好一点 “

李玄失笑,低下头应道:”不会这样欺负别人的,也就是你 “

他凑得太近,唇齿间衔的词句又太过暧昧不清,饶是本千岁仙君也登时有些热气上脸。

我小声嘟囔:这听起来不大像悔过。

李玄轻笑。

我立刻反应过来: ”原来你不低头也听得清!“

李玄:“ ”

李玄叹了口气:“绾矜,你要是在别的方面也这么通透就好了。“

我纳罕:“我觉得自己哪里都挺通透的啊,有时候我只是不问出来而已。”

我:“比如你刚刚叫的是我的表字,三百年前的仙宴上你也叫了我的字,可连瑶瑶都不知道我这个名字。”

李玄:“嗯。”

我:“ 所以,你是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李玄伸出手来,手里有一枚玉佩。

我接过来盘看,是一枚剔透的和田玉,制式和成色看起来都有些年头,应当是被温养盘活了的古董。

我笑道:“是一枚好玉,却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李玄依旧应道:“嗯。”

然后他伸出似与白玉同源般的手,拇指抵在我的眼下轻轻一揩。

我才发现我是流着泪的。

我一把年纪见多识广,现在却完全不知道是怎么了,只怔怔地望着他,竟隐隐向这位几百岁的小辈示弱求助。

李玄温柔地摇了摇头,他的眼睛也泛红了,一双剪水瞳只专注地望着我。

他握我捏着玉佩的手,语气是有点哽咽却仍滴水不漏的坚决:

“绾矜,我不能说。”

“我不能说,只能你自己想。”

“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只要你一直想着,我就能一直等下去。”

我不知道他是为什么落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落泪。

在这样的人山人海的热闹盛会中,一对衣着光鲜的男子静止着互相凝咽或许看起来是有点滑稽的,但是那一刻仿佛世间所有人都凭空消失了,轻薄如云的天与地之间只有我和他面对着面,近到我们眼里只有彼此的倒影。

我的心里掀起无数惊浪又平复,昏昏沉沉间只翻来覆去地想:

眼前的人,你到底是谁?

不等我想出这个问题,周围人的存在又开始明显起来。

不是因为我和李玄的情绪已经回复,而是--

”北辰帝李玄!!“

我顺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敖四焦急地推开人群,冒失跌撞着朝我们奔过来。

”杨先生 你们、你们不能走!“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神色慌张得像在捉贼。

周围人自发让开,纷纷对我和李玄侧目。

其实按辈份来说,绝无我怕他的道理,但是此时我心中一动,回头和李玄对了一个眼神,拔腿就跑。

李玄看起来在这片儿挺熟。我手里紧握着那枚大概就是赃物的玉,李玄紧握着我的手带着我跑,时不时地回过头来看我,仿佛是怕我被跑丢了。

我笑起来,几百年没活动筋骨,乍一跑,兴奋反而多于不适。

李玄于是也笑起来,我们跑进巷子后他就开始左拐右拐。

最后拐进了一个死胡同。

我:

他大概只是看起来熟吧。

敖四的上气不接下气应当是在欢送宴上喝酒喝的。神仙是不会跑两步就喘的,我这种千年家里蹲也不会。他很快就追了上来。

敖四镇定了一下,用一种警匪片里对挟持人质的劫匪的态度举起双手来:“两位仙君,小仙没有恶意。帝君应当是因为醉酒不小心捎走了小仙家里的东西。旁的也就叫仙君随便拿去了,只是此物是老君所托,紧要非常 “

我被他这幅战战兢兢地样子逗笑了:“你知道你叔叔为什么怕我吗?”

敖四迟疑道:“小仙愚钝。”

我:“因为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杀过的龙已经比你走过的桥还多了。”

我:“喔,你们龙应当本来就不用走桥,那就说你吃过的鱼吧。”

敖四脸都被我吓白了。

李玄:“你别吓唬他了。小龙,天庭命官是不能随便杀下级的。”

敖四舒了口气:“二位仙君莫要跟小仙开玩笑了。左右您现在也再走不了,不如恩准小仙把事办了,您二位也还赶得上盛会的游街。”

我在心里为龙族下一代的水平叹气。

我:“年轻人,本君劝你一句,不要松气太早。”

我:“你难道不知道,神仙都是会穿墙的吗?”

话音刚落,不等敖四反应过来,我立即拽着李玄往死胡同一扑,同时脚下缩地成寸。

不得不说,虽本仙君活过了千把岁,欺负小朋友还是一如既往的有意思!

我还在兴奋地喘气,一回头李玄连跑乱的头发都重新整理好了,正望着我。

我发现这人没事就喜欢深深地看我,好像我是一块吸引他目光的磁石。

我整了整衣冠:“你知道我会来这招。”

李玄伸手帮我整:“是。”

我打掉他的手:“我还没捋清楚,你不要没大没小的。”

李玄乖乖缩回手:“是,仙君。”

我郁结:让你保持距离,也没让你一朝回到解放前啊?

我皱眉:“也不用这么规矩。”

李玄依旧乖乖地笑:“好的绾矜没问题绾矜。”

我:

我靠着树抱臂思索:“这枚玉佩是你或我的东西。”

李玄点头:“是。”

“敖四之所以怕我,是因为怕我找到它。”

李玄点头:“是。”

“它里面封了某样我的东西。”

李玄继续点头:“是。”

“老君把它交给西海,是知道西海同我断了往来。“

李玄歪了歪头表示疑惑。

我解释道:“自从敖闰被他爸吊起来打了以后,就再不敢和我说话了。”

“虽然其实其他的龙王也不怎么和我往来,但他是当中顶怕我的。”

李玄哭笑不得:“就因为你杀过很多龙?”

我简短道:“几千年前的旧账了。那时候一切都很混乱,龙族不过是灵智未开的兽中一类,大家就像贪吃蛇大作战一样吃来吃去的,反正不是它们死就是我死,因此杀了就杀了,当时也不觉得有什么。”

我语重心长地教育年轻人:“所以要珍惜和平啊。虽然现在人间也常打仗,但是总的来说还是很美好安全的。”

我又反应过来:“我不是要推卸责任的意思。杀孽就是杀孽,我背着不冤。”

李玄低声道:“我知道。”

“你跟我讲过,上古时期的混乱局面。”

他又抬眼目光灼灼的看我:“我觉得不是你的问题。不是任何想要活下来的人的问题。”

我愣了:“我连这个都跟你讲过那我们还真是关系匪浅。”

李玄又开始点头。

我:

我摩挲着下巴继续思索这些事情的必然联系,李玄突然出声:“比起毫无头绪地琢磨,不如哥哥先看看这个。”

我抬起头来,看到他在指着空气。

我挑了挑眉。

他有点兴奋地说:“自我飞升以后就没有再来过这里了,故而刚刚绕了许久路而不得,没想到绾哥哥还记得。”

我不知道该先感慨他终于情绪鲜活得像个几百岁的年轻人,还是先推说这里真的只是我甩了个缩地术随机到的。

我跟着他的手打量这个庭院。这整个府邸的风格都比较复古虽然相对于我的年纪来说更应当称是“近代”,虽然看起来翻新过不少次,但是目测也有几百年几百年

我推测,语气却很肯定:“这是你家。”

李玄高兴地点头。

我:

李玄可靠的时候,我总是想逗他露出年轻人的样子,可是他真的像个年轻人了,我又无比怀念他沉默稳重的样子。

李玄拉着我用足丈量院子:“这里是我十四岁之前的家。”

他指了指墙:“这面墙你翻过很多次的。”

我根据他的描述想象本死宅艰难翻墙的样子。

他又指了指屋子:“这个屋子你住了大概小半年。”

我又根据他的描述想象本死宅发挥本职宅在屋里。

终于,他像个把最爱的糖留到最后还是要吃掉的小孩一样,拉着我看院子正中间的树,轻声道:“那是我们第一次见的地方。”

我迟疑:“智慧树下你和我?”

他笑起来摇了摇头:“你在树上。”

我:???

我: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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