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布里岛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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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第一次和霍斯恒见面是在滨城很有名的一家悬崖餐厅,以全景的巨幅玻璃窗而闻名。

在工作室睡到快接近中午,谢一粟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迷迷蒙蒙间电话那头自称是霍斯恒的助理,叫袁小山。

谢一粟抓抓头发从床上坐起来,“不是说吃晚饭吗?”

“是的,只是想提醒您,请务必不要迟到。另外需要派车接谢先生吗?我这里可以安排。”

谢一粟有起床气,只说了句“不用”后草草把电话给挂了。

见面前他老爹谢存特地叮嘱了:“到时候别穿那些不三不四的衣服,正经点。”

可他实在没什么正经的衣服,在工作室翻了半天只找到一件珍珠白的丝质衬衫,想着足以应付了事。

工作室分为上下两层,久而久之二楼成了深夜工作后懒得回家的小憩之地。

谢一粟下楼的时候,蒋舟正坐在电脑前修片子。上下打量了一眼后他说:“不错,清纯中透着点知性,知性里又带点骚,我看小霍总会喜欢。”

他大笑着回了一句:“滚!”

蒋舟是他的大学同学,他们从摄影系毕业后,一起开了这间工作室,谢一粟出了大头挂个老板的名儿。

而蒋老师早已名声在外,迟迟不独立门户的原因大概是自知脾气不好人又懒。

除了摄影外一概不管,不论是合同还是拍摄纠纷平时都是谢一粟出面调停,蒋舟乐得清静。

临走前,他冲着谢一粟努嘴,看向工作室外靠在车边的杨峥,“那脸臭得,不会带你私奔吧?”

出了门谢一粟径直上了车后座,路途遥远,过了滨海大桥后还要开一段盘山公路。

快上山时,车缓缓停在了路边。杨峥下车靠在护栏边抽烟。

一根烟罢他敲了敲后座的玻璃,车窗降下后他问里面的人:“不想去?”

谢一粟忍不住笑,“不是你们叫我去的吗?”

海边风大烟熄得也快,一直到第二根烟结束杨峥才上车。

事实上他并不知自己想听到什么回答,但应该不是谢一粟升起车窗前说的那句:“开车吧,时间不多了。”

今日人不算多。

一眼望去那要见的人着了一身黑坐在窗边,夕阳已过夜色将至,落座的时候对面的人开口:“你迟到了。”

霍斯恒有一双极黑的瞳孔,不做表情的时候似乎过于冷峻。

谢一粟只匆匆看了他一眼,“抱歉。”

“并不是让你道歉的意思,只是刚刚有很好看的晚霞。”

他随着对方的眼神看向窗外,很可惜,晚霞已稍纵即逝,只剩暮色渐浓的海。

他们毕业于同一所高中,读书时却并没有什么交集。谢一粟脑海中对于这位的印象早已模糊不清。

只是霍斯恒这个名字,从高中起乃至整个滨城应该无人不知。

毕竟他是知名企业家霍震风的私生子,十几岁才被接回来认祖归宗。

幸好这位霍总今日穿的随意,倒让谢一粟松一口气,免得西装革履坐在这儿像是一场生意。

至于脸,他刚刚坐定后暗暗打量后想:是所有摄影师都会喜欢的样子。

“你好像比我大一届。”谢一粟拿起面前的酒杯晃了晃抿了一口。

责怪他迟到的人正专心地切牛排,“高中的时候,你很有名。”

说罢他把手中的盘子递给对面的人,示意交换。

牛排切得很整齐,谢一粟想他应该有强迫症。为了缓和气氛他开起玩笑,“是吗?比起你差点儿。”

“因为我是霍震风的私生子吗?”

谢一粟接过盘子的手一怔,也许自己刚刚开了个不合时宜的玩笑。

不过对面的人表情轻松,并不介意的样子。

“十三岁的时候,我和母亲在布里斯班出了车祸,她伤势比较严重。在当地治疗后父亲把我们接回滨城。”

“我住在霍家,而我母亲因为需要专人照顾所以一直生活在云山的疗养院。”

谢一粟一边听一边思量,流言蜚语中霍震风的野种确实是差点断了性命才被接回的霍家。不然他的结发妻子宋蔓枝不是个好相与的,怎会轻易点头。

只是没想到他的母亲竟还在人世,滨城的谣言中从未有这个人存在。

前因后果交代得明明白白,语气真诚倒让人不好追问了。“其实你也不用和我说得那么详细……”

“我们在相亲,我认为我应该对你诚实点。”

对视后的这句话交了底,因为怕冷场,谢一粟倒了一杯又一杯的酒,这让他头脑发热话也多了起来。

他本就不是故作矜持的人,而面前这位又恰恰是一个极为合格的听众,总是在适当的机会微微颌首示意继续。

聊起谢家,他的父亲谢存,苦心经营了多年的事业交给了他大哥谢俊杰。

可惜的是,谢俊杰从来都不是做生意的料,总怨自己机运太差。可送到他嘴边的肉他衔不住,打破了头争抢来的又总能赔个底儿掉。

这几年谢家状况每日愈下,大儿子靠不住,家业没败完已经谢天谢地。

小儿子谢一粟又不着调,为了点旧事那和谢存可是差点断绝关系过,根本指望不上。

唯有机缘巧合下收养的养子杨峥颇得谢存心意,这些年跟在谢俊杰屁股后面收拾了数不尽的烂摊子,可那到底不是亲生的,怎堪托付。

而他的母亲樊芸,在他的生命中从来都是风一样的存在,握不住。

谢一粟望向窗外,只可惜室内听不见海浪声。

“我很小的时候他们俩就离婚了,我和我哥她一个也没带走。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她是野外摄影师,有时候在马赛马拉一待就是几个月,还拿过挺多奖。”

他拿出手机想给霍斯恒看樊芸前段时间给他传回的照片。

“我知道你母亲,所以你学了摄影。”

那是一句肯定句,旁人也总是这样揣测,断定。只不过樊芸从来都不是他学摄影的理由。

谢一粟想倒第四杯酒的时候,霍斯恒的手缓缓盖住了他的酒杯。

“不是因为她,只是她无意中说过,人面对镜头的时候往往很诚实,而我一直在找一个答案。”

他看着酒杯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是不容置喙的态度,预示今晚不会再有下一杯。

因为酒精,谢一粟眼神里像是带着一层水汽,那眼睫垂着的时候会投射出一片阴影。

忽地他像想起了什么一样抬眼问道:“你怎么不喝?”

那眼神朦朦胧胧,虽是漫不经心地发问,语气倒像带着一丝嗔怪。

霍斯恒看向对面托着腮的人,笑过之后这张冷淡的脸才像是有了些许温度。

“因为我想送你回家。”

接到他大哥谢俊杰电话的那天,谢一粟和蒋舟在一个山坳里采风。

蒋舟下个月要带人来这里出外景,那人业内风评比较难搞。谢一粟想着陪蒋老师先来踩踩点,要是有什么注意事项他也好提前和对方团队打招呼。

毕竟蒋舟也很难搞,免得拍到一半双方又开始互掐。

电话里谢俊杰只让他赶紧先回家一趟,支支吾吾又说过几天非要让他去见个人。

谢一粟这一前一后听得实在糊里糊涂,“见谁?”

“一粟!”蒋舟在前头勘到一个景急着让他过去看。

谢一粟没时间和他鬼扯,刚想挂电话。只听电话那头谢俊杰忙不迭地叫了谁过来,又换了个人接。

“霍家那个霍斯恒,还记得吗?和我们一个高中的。”

是杨峥的声音。

他下意识往口袋里摸打火机,结果这趟出来的急,什么都没带。

“什么饭局还要捎上我?你们去不就完事儿了。”

杨峥顿了顿才说:“就你们俩。”

晚间摩托车的轰鸣声刚进了大门,谢俊杰就知道他那弟弟来了,连忙跑去院子里迎他。

客厅里该在的都在,谢一粟今天穿了件破破烂烂的毛衣,进门先叫了声爸。

谢存看着他的衣服碍眼,但没跟往日似地开口惹人心烦。

谢一粟看看这几个人的脸色,他大哥巴巴地笑,他老爹今日倒是闭了嘴像只闷葫芦。

至于杨峥,依旧是板着张脸站在谢存身边。

他懒散地靠坐在沙发上,“什么叫和他见面?听不懂,谁给我解释解释?”

谢俊杰尴尬地笑笑,“一粟…”

“相亲就相亲,还以为指望我去谈生意呢……”

说到这儿他含笑看着谢俊杰,他那哥哥眼神躲闪得厉害。

“人家霍家二少爷图我们什么呢?别是大哥你听岔了话找错了人,到时候我去了再闹笑话。”

谢俊杰听他这口气,似乎并不抗拒,忙喜上眉梢道:“不会不会,那霍斯恒跟你一样喜欢…”

他瞥了一眼坐在身边的谢存,那两个字没敢说出口。

这在家里曾经是个禁忌,前几年闹得鸡飞狗跳的,就是为了谢一粟这个毛病。

谢一粟“哦”了一声帮他大哥补齐,“跟我一样喜欢男的。”

这句话说完只听谢存冷哼,从谢一粟的高中时期,父子俩为了这点事就闹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哪怕滨城同性婚姻合法后,谢存也无法苟同。

谢俊杰点点头,“霍家想给他找个伴儿定下来,我估摸着这整个滨城,要家世清白点的,人也得带的出去的,数来数去,嘿可巧!就落在咱们头上了。”

“人大哥霍希说让你们俩见见,这不正好!”

听到霍希的名字谢一粟差异地看向谢俊杰,“哥,没看出来你挺行啊,什么时候搭上霍希了?那还用得着我来曲线救国?”

霍希是霍震风和宋蔓枝的长子,正儿八经霍家的接班人,除霍希以外他们还育有一个女儿霍婷。

说起来也挺奇,这些年正经的门路寻不着,谢存急得天天唉声叹气。

而谢俊杰整天花天酒地的,却在一个聚会上被引荐认识了霍希。

当时霍大少爷周围围了一圈儿的人,寻常霍希身边的位子可不是他能坐的。

只听霍希漫不经心地提起谢一粟,“你那弟弟,这几年倒是消停了不少。”

旁人听罢露出暧昧的神色。

谢一粟早年在滨城的某些传言,谢俊杰也知道。虽不知霍希为何提起他小弟,但他还是忙赔笑,“都是捕风捉影的事儿……算不得数的。”

他对霍希早就存着结交的心,只是苦于攀不上。滨城谁不卖霍家三分面子,就算跟在霍家后面随便捡几口吃,都够他们开张好几年了。

他给霍希敬酒,没说几句话呢,霍希又说道:“我弟弟斯恒你知道吧?说起来他和谢一粟还是一个高中的,不知道他们俩认不认识。”

谢俊杰花花肠子多,霍希只提这一两句,他心中转了几个弯,大致有了几分猜测。

霍斯恒大学毕业刚回国的时候,滨城都在观望着霍家对他会做什么安排。

宋蔓枝当年愿意接受这个野种已是退让,没想到霍震风明着让他进了霍氏,没有一丝在意流言蜚语的意思。

之后又任这个小儿子风风火火地烧钱鼓捣自己那公司。

至于感情状况,有心人放出了消息:那私生子喜欢男的,听说在国外有过一个,回来前就断了。

霍震风没怎么管他的性取向,见他是改不了的,只放话说不能乱搞。就算喜欢男的那也得找个人定下来。

这话是当着俩儿子面说的,兄弟俩听完心里都在冷笑:不能乱搞?那他霍斯恒是从哪儿蹦出来的?

谢俊杰将心中的揣测来回倒了几遍,最后一边试探一边瞄着霍希的神色说道:“不认识也可以认识……咱们滨城都婚姻自由多少年了,哈哈。”

霍希嘴角勾了勾,把他敬来的酒一饮而尽。起身拍拍他的肩道:“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做不成亲家咱们也能做个朋友。”

谢俊杰在他走后长舒一口气,急急忙忙离开那个聚会后立马回家告诉了谢存。

谢存想这可是天上掉下的馅饼,这亲家做不成也得做成!

“但怎么瞧上一粟了?”谢存正纳闷儿。

谢俊杰瘫坐在客厅,心里在想什么早就从脸上表露了出来。

天无绝人之路,没想到最后能救谢家于水深火热的竟是一点忙也帮不上的小弟!

只怕从此以后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他仰头哼着小曲儿乐得没边,想着这命里该有的富贵总是逃不掉的。他看看谢存疑惑的神色继而拍拍他那糊涂老爹道:

“还能看上他什么,脸呗!”

一顿晚餐吃了近三个小时,意外地没有冷场。

谢一粟说起青春期起和父亲多年的战争,如今只觉得好笑。

谢存为了他喜欢男人这件事当年差点没气死,东窗事发时两人甚至在谢家指着鼻子对骂过。

多年来谢存始终耿耿于怀,每每在外面听到他的流言蜚语都要让他大哥把他叫回来训个半天。

结果今天谢存送他来和男人相亲,真不知道他在家里是何心情?

聊到最后霍斯恒不让他再喝,因为他脸颊绯红,实在是有点醉了。

“你酒量不好,以后在外面应该注意点。”

又是命令式的口吻,他只比他大一岁而已,说起话来倒像是谢存。

谢一粟腹诽,还没结婚呢就管这管那的……这要真的结婚还得了?

当然这话想想便罢,自是不能说出口,免得一旦吐露出来,抱怨不是抱怨,倒像是调情了。

走出餐厅,海边的风吹得他衣衫骤起,他想起谢存说得那句穿正经点,便当作笑话讲给了身旁的人听。

霍斯恒当时信步走在他身边问道:“不正经是穿什么样子?”

精英人士想必没怎么接触过他们这个圈子的人,这问题一时让他也接不上。

摄影师里有像蒋舟这样,一年四季穿双拖鞋开工的。也有像他这样喜欢捯饬自己的,当然工作室里来来往往的,比他出格地那是多了去了。

关于这个“不正经”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霍斯恒拿着车钥匙解锁,甚至非常绅士地给他开了车门。

但这个举动在两个男人间未免古怪,所以谢一粟别别扭扭地看着他,眼见这人执意要给他关门,又只能再别别扭扭地坐进去。

被男人开车门还是第一次,总有种被泡的感觉。

车门关上之际,霍斯恒弯着腰手抵在门上轻声说:“那下次穿得不正经点?”

开下山的时候,谢一粟打开车窗,那醉意吹了风倒是散了几分,连带着来之前郁闷的心情也凭空消减。

出门前他照镜子总觉得脖子里空空的,他和蒋舟像是出于职业习惯商量了半天,最后带了条项链。

那条项链刚刚在餐厅的灯下总是隐隐折射着光,而在月下更是使人无法忽视。

车到了山脚下,副驾驶坐着的人出声,“能不能先停一下?”

谢一粟下车掏出烟递给他的时候,霍斯恒摇头,“我不抽烟。”

刚刚上山前谢一粟就想抽,只不过那时他不想同杨峥多说话,才一路忍着。

因为些许醉意他人站不直,懒洋洋地靠在公路的栏杆上。

迎面是漆黑的海以及温柔的夏夜晚风,今夜月色极好,这本该是浪漫的一晚,可惜了。

至于可惜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海浪阵阵,谢一粟手里夹了根万宝路,“那介意我抽吗?”

没等到回答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介意也没办法,反正我不会戒。”

旁边的人发出轻笑声,许是今夜总是谢一粟开口,现他抽着烟又久久沉默。

霍斯恒转而聊起在月湖边刚完工的房子。

他的声音好听,刚刚吃饭的时候没怎么说话。故谢一粟一根烟便也抽得慢,时不时插句嘴,恍惚像是与他相识了许久。

他说起那房子的始末,“找法国人弄的,总是消极怠工嚷着要去度假。”拖拖拉拉房子弄了大半年才堪堪竣工。

“等我出差回来,我带你去看。”

谢一粟缓缓吐出一口烟,那烟瞬时消散在咸湿的海风中。

“带我去看?怎么,是婚房啊?” 他揶揄道。

却见旁边的人不动声色,那眼神很是真诚,他才知道这不是个玩笑。

相亲是一回事,看房子又是另一回事了。虽今夜的会面称得上愉快。

平心而论,霍总实在拿得出手,倒不是说自己配不上,只觉得老爹和大哥真是走了狗屎运。

和只见了一面的人在这里谈起婚姻让他觉得不可思议,或者说直到这一刻才生出了点惶恐。

他今天会来并不是为了谢家的任何一个人,许是人生路上感情无望,总要想办法逃出生天。

这么多年他困在自己所掘的深井中,见见光也未尝不可。

上车后他们谈论了许多,最后霍斯恒下了结论,“许多事情和早晚并没有关系。”

他边说边给副驾驶的人系上了安全带,凑近的一瞬间谢一粟屏息,心想:不知道身上有没有烟味?

到了谢家后,霍斯恒还在说起那幢房子。

“没有强迫你的意思,但你应该去看看,有什么不喜欢的还能改。”

“这还不是强迫?”谢一粟捂着脸闷笑。他的脸颊因为喝了酒滚烫,只觉得这人偏执得可以。

哪有第一次见面就要带人去看房子的?不怪乎令人容易多想。

一直到踉踉跄跄下车,他也没说再见。那人在他背后开口:“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谢一粟脚步停滞,转身跃下台阶问他什么时候出差回来。

在得到“一周”这个回答后,谢一粟才点点头大摇大摆地挥了挥手。

“回来带我去看房子,还有别在中午前打我电话,我要睡觉。”

开车回去的路上,霍斯恒想,他抱怨的估计是他的助理袁小山。

小山在那天被挂掉电话后十分手足无措,进了办公室和霍总如实禀报:“老板,电话那头的谢先生听起来似乎很不高兴…”

他本以为对方是排斥这次见面,没想到只是因为谢一粟有起床气。

走进大门的时候谢存正在送客,这几年家里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只不过所费心思皆是白用工。

杨峥和谢俊杰站在谢存的身旁,正巧碰到拾级而上归家的谢一粟。

谢一粟弯了弯眼对着将走之人道再见,“慢走纪叔。”

谢存瞅了瞅他,待送完客进来后,谢俊杰先是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念道:“天,怎么喝这么多!这是喝了一晚?”

小弟靠在沙发上望着吊灯出神,他今日穿得颇为循规蹈矩,静静坐在那儿不出声。

谢俊杰没来由地想:还是一粟长得更像妈,樊芸给了他一副好皮囊。

如今这副好皮囊带给谢家的总算不是惹人遐想的流言蜚语。

谢俊杰跟只苍蝇似地在他耳边左一句右一句地问,吵得他心烦,真巴不得能一巴掌拍个清净。

谢存清清嗓开了口:“你哥问了半天,你倒是说句话。”

至此谢一粟才仿佛回过神,“问我有什么用,满不满意你们得问人家二少爷。”

说罢他便起身往二楼走,谢存终是坐不住嚷着:“话还没说两句走什么,你先过来!”

父子俩不甘心,执意要跟着上楼问个清楚不可。谢一粟倚在二楼扶手上不耐烦道:“婚房都准备好了,等他出差回来就去月湖看房子。组织给的任务圆满完成,这下满意了没?”

谢俊杰愕然地看向小弟,“月湖?”

他只当这人是喝多了信口开河。

月湖那一片都是滨城周家的,早前月湖是个码头,是周如海老丈人的地盘。

谢一粟懒得同他们多作无谓的纠缠,“那不得谢谢大哥你给我找的好老公,人家兴许和周如海儿子熟着呢。”

撂下这句话后他就转身进了房间重重地拍上门,只留楼下面面相觑的三人。

过了半晌,谢俊杰看向谢存,“这是?成了?”

谢存担心起是不是这小儿子酒后发疯胡言乱语,真怕事儿没成,反倒还得罪了霍家那就得不偿失了,可现下也不知该去哪里打听。

谢俊杰倒是越想越笃定,“我看就是和那霍斯恒看对眼了!杨峥,你说是不是?”

杨峥沉默片刻才回:“等会儿我上去问问。”

敲了许久的门,谢一粟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才开,他环着手臂靠在门边,没有让杨峥进去的意思。

两人僵持到最后,他刚想关门却没想杨峥出手抵住,惊的谢一粟一颤。

“手不要了啊!”

只得开门让他进来。

他坐在床边擦头发实在是有些累了,“要问什么赶紧问。”

杨峥见他今日回家的情形,想必与那霍斯恒还算投缘。“聊得不错?挺喜欢?”

他深知杨峥是被派来打探消息,嗤笑了一声。

谢存经年前发了家,工地上出了事赔偿不到位,害的小儿子被绑到西山的一个粮仓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那个绑走他的工头每天拿着手机在粮仓里看新闻,终有一日见到了谢存对着媒体们痛哭流涕。

钱迟迟不交,倒是有功夫和记者在那瞎扯。谢一粟躺在成袋的稻米中听着他们和谢存讨价还价,谈论他最终会以如何一种方式死去。

他想:只要不是饿死的就好,他太饿了,死之前想吃汉堡和可乐。

那粮仓有一扇铁栅栏似的窗,谢一粟每天吃着馊饭剩饭看窗外飘过的云,直到有一天窗外露出一张脏兮兮的脸和如火种般的一双眼睛。

一个令人困顿的午后绑匪坐在旁边打盹,杨峥细瘦的胳膊抡起铁锹就敢往人头上砸。

事后警察问起何以认定这就是坏人,只因为他看到谢一粟跟狗一样地被喂食,他说:“人又不是狗。”

谢存说这孩子有双狼一样的眼睛,和他有缘便捡了回来。

小狼崽逐渐长成了谢存的狗,谢存说往东他便不敢往西。

又或许杨峥是真的感激谢存,没人要的孤儿一朝住进了谢家别墅。谢存善待他,偶尔也会给予他一点近似父爱般,他此生从未拥有过的东西。

被绑架后的很长时间,谢一粟总是做噩梦,梦里是那间泛着霉味的粮仓,飘着小虫的水盆。

他总是在夜里大叫杨峥的名字,之后杨峥就打个地铺睡在他的床脚,一睡就是大半年。

没人知道杨峥多少岁,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谢一粟发了话,要和杨峥一起念书,于是比他高了一个头的不知是何年纪的杨峥和他上了同一年级。

杨峥到谢家后没离开过他半步,一直到高中毕业,他再也没做过噩梦。

后来呢?不断地争吵、试探、以至于绝望。

谢一粟去念了摄影,杨峥在谢存的规划里成了自己的左膀右臂,时不时还得替不成气的大儿子背锅。

谢存年年过生日都抱着他真情流露,叫声好儿子。尽管杨峥从不应,也不叫谢存一声爸。

在他眼里这是尊敬,也是对谢俊杰的不逾矩。这谢家有他的一份,谢存常挂在嘴边。

但该拿多少杨峥心里有数,还有碰都不能碰的,比如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

谢一粟自纯白的毛巾下抬头笑着说:“我确实挺喜欢他。”

他的眼神发亮,这让杨峥想起幼时第一次见到谢一粟。

从窗里看进去,那个被捆住的小孩只能把头凑在地上喝水。略长的头发就垂在灰扑扑的脸颊边,湿漉漉地沾满了脏东西。

一铁锹下去后,人应声倒地。

在报警之前杨峥用身上不怎么干净的小背心擦干了他的头发,哪怕拨开头发后,整张脸露了出来,他仍然以为这是个女孩子。

年幼的谢一粟警觉地看着他的动作,过了好半天才放声大哭。

那动作很温柔,他记了许多年,一如现在。

杨峥拿过毛巾替他擦头发,手很轻。走之前他只留下一句话:“你喜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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