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相遇

精彩段落

张小凯猛地拍了一下桌面,站在那里口齿不清的嘀咕两句又趴了下去。

陈非看着一屋子的醉鬼皱了下眉,他顺手扶起倒在桌子上的酒瓶,从盘子里拿了个糖霜花生塞进了嘴里,正嚼的津津有味时,一侧眼,和对面的六子对上了视线。

六子朝他露出个古怪的笑,然后一低头,和旺旺脸对脸趴在了桌子上。

屋内七个人,除了晚下来的陈非和星星外,只剩一个。

项北。

项北把杯中最后一口酒喝尽,拍了拍手,“这也太不经喝了。”表情惋惜一瞬,伸了个懒腰,对陈非和星星说,“困了,先回去睡了啊。”拍拍陈非肩膀出了门。

陈非犯了难,这一屋子的人要怎么搞?送他们回去是铁定不可能了,但要是扔在这——不行!明天怎么开门做生意?

“怎么办?”陈非问了和他一样唯一清醒的人。

星星狠狠砸了一拳张小凯,“扔大街呗,冻死算了。”说完架起张小凯就往外走。

“真往外扔啊?”陈非一惊。

星星说:“难不成你还想留着?”

“……”陈非。

星星看他又露出那副老好人的表情,狠狠瞪他一眼,“逗你的,还能真扔啊。”他说完放下张小凯,撸撸袖子,“来吧,把这几个扔二楼沙发上去。”

陈非犹豫两秒,点点头,毕竟这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法。

两人搬箱子一样,一人拎着胳膊,一人抬着腿,把六子和旺旺扔到了沙发和地毯上。

二人出了点汗,陈非用袖子擦擦额头,对刘洛扬扬下巴,示意把最后一个“箱子”搬上去。

星星冲他一笑,踢了下张小凯的小腿,“他比较轻,你自己往上架吧,我得把这玩意弄回家。”

陈非低头看了眼刘洛,确实是挺瘦,他心里掂量一下,点了头。

陈非目送星星扛着张小凯走后,轻轻拍了两下刘洛的后背,“喂?”见没反应,小声嘀咕道:“真喝醉啦?”

陈非抬起刘洛的胳膊,弯下了腰,把胳膊放在自己肩上,准备把人抬起来。往上抬的劲和往下按的力度同时发生,在脸和桌子即将发生碰撞时用力一只手撑住了桌子。

陈非突然感觉脖子和耳朵痒痒的,好像有凉风从上面掠过,他抬手想去挠,却不小心碰到了个触感软软的东西,陈非侧脸去看,刘洛正把头搭在他颈侧呼吸,刚刚碰到的自然是他的嘴唇。

陈非突然感觉那阵凉风变热了,他慌忙起身,揉了两下自己的耳朵和颈侧,看着醉如烂泥的人,犹豫两秒,从身后圈住他的胳肢窝,把人拖上了二楼。

地毯上和沙发上显然已经放不下人,陈非把刘洛拖进自己房间,扔在了床上,一角衣服掀起,露出衣下皮肤。

陈非看着房顶,给人把衣服拽了下来。

他“呼哧呼哧”喘了两口气,从柜子里抱出两床被子,走出房间,把被子放在一旁的茶几上,弯腰试图把地上的人架起来,在地毯上铺层被子。谁知,这人看着挺瘦,体重倒是不轻,陈非架了几次不成功,便索性把被子盖在了人身上。

陈非忙活一番,回到房间,看了眼床上的人,撇撇嘴,在地上打了个地铺,关上灯,躺了上去。

陈非刚眯着眼要进入梦乡时,一只脚突然踢到他的胳膊,把人从梦乡中拽回现实。陈非往外侧侧身子,没两秒,那只脚又踢上了他的胳膊,陈非转头,看着床上“睡得正香”的人,小心开口试探:“你故意的吧?”

床上的人没说话,陈非撑起胳膊,爬了过去,非得揭穿他假睡的真面目。

他凑近,借着从窗帘缝隙中挤出的月光去看刘洛的脸,只能看见挺秀的山根和往下弯的唇。

薄薄的呼吸打在陈非的鼻尖,他蹭了下鼻子,慌忙移开眼睛,小声嘟囔道:“算了,不喝醉鬼一般计较。”准备离开时,一只手在陈非眼前闪现,迅速落到了他后脖颈上,陈非被吓得一缩脖子。

轻轻地声音从安静的房间想起,“谁是醉鬼啊?”

陈非去拍他的手,“你装的?”

“我装什么?”刘洛手上的力度加重几分,陈非抓在被子上的手收紧了些。

陈非感觉后脖颈处被捏的泛起了热,再次伸手去拍,“你说呢?当然是装醉!”拧了下脖子,试图逃离。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喝醉了?”陈非透过月光看见刘洛认真的表情。

还能这样?那把他往楼上架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陈非还在思考,刘洛却松开了手,侧过身子,语气淡淡,“困了,睡觉吧。”

陈非揉揉被捏得发烫的脖子,斜了对方后背一眼,躺回自己的地铺。

把人弄醒的是他,说困了的又是他,心思真是比夏天的天气还难猜。

“叮铃铃铃——”早晨六点的闹钟准时响起,陈非早已洗漱完毕。

他雷打不动地按开阳台收音机的开关,伸开双臂做着伸展运动。

Ooh, let's go!

哦开始!

Steve walks warily down the street,

史蒂夫小心翼翼地走在街上,

With the brim pulled way down low,

帽檐拉得很低,

Ain't no sound but the sound of his feet,

寂静的街上只能听到他的脚步声,

Machine guns ready to go,

机关枪已经准备就绪,

Are you ready? Hey, are you ready for this?

你准备好了吗?你准备好接受这一切了吗。

收音机内的歌声在房内响起,迅速占满整个空间。

刘洛趴在被子里,捂上耳朵发现无用后,爬起来吼道:“小点声!”

正把腿架在栏杆上拉伸的陈非,被吓得一激灵,忙调小了声音,调小以后他眨眨眼睛,又调大了一点。

这是我家,我说了算。

陈非继续跟着音乐的节奏拉伸脖子,不知为何,后背突然一凉,转头正对上双幽怨的眼睛,那人走近,抬手调小了收音机的声音,侧过头去用眼睛打量陈非。

陈非脊背一挺,“看什么?”

“看……”刘洛一张口,发现自己的喉咙好想被什么东西给糊住了,他咳了两声,清清嗓子,“你只有条纹内裤?”刘洛答非所问。

“……”陈非表情扭曲。

刘洛抱胸,眯着眼睛从上到下毫不掩饰地来回梭巡。

陈非先是双手交叉捂住上半身,过了两秒又夹住双腿去捂下半身,恨不得两只手当四只用。

都是男人,都长一样,我捂什么?

陈非松开双手,从衣架上扯了条裤子套上,他耸耸肩,无所谓道:“看什么?羡慕啊。”收着肚子,摸摸自己的腹肌。

刘洛冲他一笑,拖着步子走近,在他肚子上摸了一把,“不羡慕了。”

陈非耳根一红,手忙脚乱推开刘洛进了卫生间。

光天化日,调戏无辜青年。

陈非站在镜子前,拍拍热透的脸,打开水龙头冲了两把,清醒过来后,问问镜子里的人,“我刚刚是被耍流氓了?”

最近一段时间,陈非店里多了位常客。

按理来说,发展出稳定客户是个值得高兴的事。

陈非皱着一张脸站在后厨,丧眉耷眼地叹了两口气。

一旁正在热火朝天一人当仨人用的老宋听见后转头对他笑了笑,“你这在我面前唉声叹气的算怎么回事?”

陈非收起再次叹出的气,眼睛往下一耷,怏怏道:“发愁啊,宋哥。”

“你一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儿在我这四十岁的中年人面前说愁?”老宋打趣道。

陈非胡乱抓了两下头发:“不知道啊,对不起宋哥。”

陈非拖着沉重缓慢地脚步出了后厨,打眼一看,又来了!

刘洛自上次宿醉之后,比员工上班还准时:每天中午十二点一到,一准儿能在店内听见摩托车的轰鸣声。

陈非看见他朝自己招招手,脑袋瞬间大了,“你不用工作的吗?”陈非作样把菜单递给他。

“不用,我小弟比较多。”刘洛看了眼菜单,“玉米栗子排骨汤。”

“… …”陈非想,看见那人头大的主要原因一定是他那张嘴。

陈非把汤给他放在桌子上,打算躲到柜台后面去。

刘洛看穿了他的心思,抬手拉住陈非身后的围裙带子,“你老躲我干什么?我是瘟神吗?”

糟了,被看穿了。

“……哪里躲你了?我是累了,准备歇歇不行啊!”陈非反驳。

“那你坐这歇会。”刘洛挪动屁股,让出个位置。

“……”陈非不动。

刘洛一使劲,把他扥到凳子上,“坐会儿。”

陈非放弃挣扎,就这些天对刘洛的观察和了解来说,反抗这一招是最下等的方法——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陈非软下脾气,“干嘛啊?”

“陪我聊会儿。”刘洛喝了口汤。

陈非问:“你想聊什么?”

刘洛歪头认真想了想,冲陈非一笑,“这汤太棒了,是怎么做的?”

陈非恍然大悟,怪不得天天往这跑,怪不得天天只点这道菜,原来是想偷师来了!

“这我怎么能告诉你?告诉了你我还要不要做生意啊。”其实他也不知道,但这是老宋的拿手菜,自己店内的招牌,作为店长,他是完全不会做菜的,可这事也不能让别人知道。

开饭店的不会炒菜?传出去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刘洛点头,没再追问。他喝了口汤,状似无意道:“这店是你自己的?”

“是。”

“现在是冬天?”

“……是。”

“你是叫陈非?”

“是!”陈非不耐烦。

“你是不是愿意和我出去逛逛?”

“是!是是是!有完没——完……”陈非呆住了。

三秒钟后,陈非反应过来,我这是被下套?

“不是。”陈非低声嘟囔。

刘洛装没听见:“不能怪我啊,我问了你,是你自己答应的。”说完夹了个栗子放进嘴里,表情无辜,耸耸肩。

陈非虽然满腔愤怒,但自己刚刚确实是答应了。说出去的话好比泼出去的水,男子汉大丈夫哪能出尔反尔,说话不作数。

心理自我调节一番,陈非点点头,“知道了... ...”

刘洛安心喝完最后一口汤,咳了两声,把钱递给陈非。

陈非接过钱,起身去了柜台,拿好要找的零钱,看了眼桌上放着的一个苹果。

“找零。”陈非把钱放桌上,动作随意的把另一只手上地苹果也放在了上面,他看刘洛眯着眼对他笑,脊背一绷,说道:“看你是常客,送你的。”

刘洛拿起苹果咬了一口,“谢谢,挺甜的。”

甜?当然甜了!那是对面酒吧老板送他的,说是自己家乡特产,一共就三个,还被张小凯和星星偷吃了俩。

“吃吗?”刘洛把自己没咬的那面放到陈非嘴边。

陈非看了一眼,莫名涌上点紧张的情绪,把头往后一躲,“你吃吧,”愣了愣,又问,“你想去哪?”

刘洛:“不知道。”

“不知道?”陈非确认。

“带我在周边逛逛也可以。”

“你不开车?”陈非拍拍那辆停靠在自己自行车旁边的红色摩托车。

刘洛摇头,“我想坐自行车。”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摩托车不开,非得受累骑自行车,但陈非已经懒得去思考了。

猜不透,真的猜不透,女人的心思难猜,男人的心思更难猜。

陈非打开车锁,“骑吧。”

“你载我。”刘洛坐上后座。

“……”弄半天,原来要受累蹬车的是自己啊!

不公平,老实人好欺负就逮着老实人可劲欺负。

陈非虽然幽怨,却还是乖乖听从命令,载着人,喝着西北风,漫无目的地乱骑。

他在靠近云洲河的位置停下,命令刘洛下车,自己把车放在路边锁了起来。

十一月的北方,寒风已经飘起,街上人人裹着件长款大棉服,刘洛拢了拢自己不合时宜的皮夹克,试图挡住刮来的寒风。

当然,这是无用的。

“阿嚏——”

陈非听见后,投来眼神,上下扫量,啧啧两声,“四季不分。”

他嘴上说着人家四季不分,手却不受控制地解开了自己的围巾,上前两步,给人围上。

围巾在脖子上绕到第二圈的时候,陈非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给他戴围巾?忙松开手,退了两步。

他匪夷所思,不得其解,行为怪异,大脑抽筋。

刘洛免费看了场川剧变脸。

片刻,他用手肘搡了搡陈非,“你说那些钓鱼的一坐就是老半天,他们不冷吗?”

陈非看着云洲河岸旁三三两两坐在那钓鱼的人,摇摇头,“不知道,或许他们已经达到了忘我的境界。”

两人无声,并肩绕着河岸走了一会,陈非突然觉得,就这样不说话散步也挺好。

虽然冷,但有太阳。不情愿,却也很享受。

陈非许愿,希望就这样,不要说话,享受短暂的美好和冬日阳光的沐浴。

“你说冰糖葫芦为什么一串有七个?”刘洛突然开口。

许愿失败。

陈非熟练附和:“为什么?”

“因为葫芦娃有七个,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蔓上七朵花。”

“……”许愿,让旁边的人闭嘴。

“陈非?”刘洛转过身来退着走。

“干嘛?”

刘洛仰头说道:“好像下雪了。”

陈非跟着往上看,“十一月七号,今年的雪来得有些早啊。”

“刚刚好。”刘洛冲他一笑,“走吧,请你吃糖葫芦。”

陈非脑中想起那句冷笑话,“又是什么玩笑?”

“是真的,”刘洛伸手指去,前面一百米左右的地方,站这个身裹军大衣,手拿草把子,草把上面插满了糖葫芦。

刘洛递给陈非一串糖葫芦,抬手数数自己的,像是要确认什么。

“我说的没错吧,一个上面有七个。”刘洛炫耀道。

陈非无奈附和:“没错,每吃一串糖葫芦都要少上七个葫芦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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