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10-11 来源:常读非 分类:现代 作者:妃弄墨 主角:司莲 傅时渡
华贵别墅里,躺着在浴缸里的人,一条苍白修长的手无力地垂落在浴缸边上。
腕间血痕触目惊心,指尖浓艳的鲜血一点点滴落下来。
那人的身体缓缓沉下,任由水慢慢地淹没自己的面容和口鼻,给人一种美人鱼沉入海底的错觉。
只不过,仔细端倪就会发现“美人鱼”虽然有着一头浓墨般的长发,但是白皙光裸的胸膛平坦,没有一点女性特征,是个实打实的男生。
一分钟。
两分钟。
五分钟过去。
下一秒,“美人鱼”猛然浮出水面!
那本来是一张美得雌雄莫辨,却气质阴郁,透着颓靡的苍白面孔。
但是此刻却像是被注入了灵魂一般,眉眼变得活色生香了起来。
司莲动了动手腕,浓艳的鲜血顷刻停止。
不仅如此,腕间那浓稠的艳红仿佛有生命般缓缓动了起来,拂过伤口,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愈合……
最终,鲜红的灵气化作一条彩鳞冰凉的小蛇,盘旋在司莲的手上,昂着脑袋朝他吐着信子。
换作普通人,见到这一幕,恐怕吓都要被吓死了。
但,司莲只觉得小蛇可爱。
因为这是他的伴生之兽,胭脂赤练蛇。
从司莲开灵智起,就有它守护在身旁了。
哦,对了,司莲也不是普通的人类,他的本体是上古红莲。
进入此界,是为红尘历练。
将他养大的主神说,只有待他历经世间百态,体味人生八苦,才能成为跟他一样的神明。
“小主人,我们到下界了,看来您在此间的身份不是很好哦,身上很多的陈年旧伤,不过我已经为您修复好了身体,您不用担心疼的!”小蛇开口说话,吐言竟然是人声。
司莲纯白的面孔上,那双墨色淡淡的眉羽微挑,如玉指尖精准捏住小蛇漂亮又冰冷的尾巴,“小红,你再说一遍,谁怕疼了?”
是的,上古大妖胭脂赤练蛇有个很不符合它霸气身份的名字,小红。
没错,名字是司莲起的。
蛇蛇被掐住尾巴,心想:“我的小主人哦,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蛇蛇的七寸才是命门,抓尾巴是没用的!”
换作旁人敢像司莲这么做,小红定然早就身体一缠,一口咬上去,叫他领教领教上古大妖的厉害。
但,现在捏它尾巴可是自己的小主人呀。
蛇蛇亲昵地拿小脑袋蹭了蹭司莲的手背,连忙道:“是我说错啦,小主人最英明神武,威震八方了,才不怕疼呢!”
司莲略微傲娇地点了下头,这才松开手。
不过……
美貌少年轻轻蹙起眉,刚刚还真是挺疼的。
也不知道他眼下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究竟有着怎样的苦楚,才会选择了这样的死法。
小红道:“小主人赶快接收记忆吧,我来为您护法。”
接收原身记忆的过程,不能被打断,否则司莲就很可能无法完成这一世的历练。
司莲点头,慵懒地靠上白色浴缸,轻轻阖上了眼。
墨发少年未着寸缕,肩膀雪白光裸,眉心浮现起一朵淡金色光芒的红莲印记,此刻容颜华贵,如妖如月。
原主凄惨的一生在司莲眼前浮光掠影而过……
或许是那位神明的手笔,让他第一次入红尘历劫更有代入感。
很巧,原主也叫司莲。
不过,跟他这个伴胭脂赤练蛇,携红莲业火而生,有主神撑腰,在上界人人都得称声小殿下的司莲不同,原主的经历可就悲惨得多了。
此间小界,没有神灵和术法,不以强者为尊,操控着世界的,是一种名为金钱和权势的东西,它将人划分出个三六九等。
最为上乘的,当属豪门。
原主本是豪门小少爷。
按理来说,他这一生应当比这个世界大多数人都过得幸福快乐,因为金钱能够解决95%的烦恼。
但,谁叫他有个团宠妹妹,司梦梦呢。
司梦梦是话本子里的女主角,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全家人都将她当做掌心宝,捧在手心里呵护。
而跟司梦梦是龙凤胎的“司莲”,就成了团宠女主的对照组,从出生起就注定过得凄凄惨惨。
*
司家阳盛阴衰,家族百年来都没有女孩降生。
到这一代,司夫人连续生下四个儿子后,再度怀孕,才生下一对龙凤胎。
不仅司夫人当即获得来自婆婆司老夫人的上亿别墅与千万珠宝的奖励,就连司老爷子也如获至宝,大手一挥,命令司家上下对这个孙女——
宠,给我狠狠地宠!
司家的家族史可以追溯到好几百年前,最为辉煌时,祖上曾出过一位相师,为天子做事。
这位司家老祖宗曾经留下预言,司家每百年就会出一位天命之女,贵不可言,带领着衰落的家族,重新走向辉煌。
事实证明,这位老祖宗的预言一点没错,司家后来还出过一位险些就称了帝的皇后,在历史书上都留下过姓名的那种。
如今,又一个百年已过,司家也确确实实比起曾经败落了不少,司梦梦的降生注定得到万千宠爱。
为了让司梦梦能够做司家最小的公主,被所有人疼爱着,哪怕她才是先从司夫人肚子里出来的那一个,司家却一致决定让原主做哥哥。
就连“司莲”这个名字,也是在司梦梦的名字确定下来后,从那一堆女孩备选名字的名单中,随意选的一个给原主上的户口。
原主不受重视的人生,名字只是一个开始,并不是结束。
司梦梦从小就体弱多病,因为出生时她的体重只有四斤二两,瘦瘦小小的一只。
而原主体重有六斤八两,远比司梦梦要健康。
这在司家人眼里,就成为了原罪。
“都怪司莲在妈妈肚子里抢夺了妹妹的营养!”
“为什么生病的那个不是司莲?”
“他该死!”
语气愤怒地说这些话的,是在司莲前面降生的四个哥哥。
不,或许叫他们是司梦梦的哥哥更为准确。
司天御,司南风,司律,司麟,他们四人从小就是宠妹狂魔。
摇篮边,司南风眼神暗沉、阴鸷、居高临下地望着躺在里面白白嫩嫩无忧无虑的“小司莲”。
突然,他露出个恶魔般的笑容,语调缓缓地道:“哥,医生说,梦梦之所以体弱,都是因为这个小子,想到梦梦正在医院里受苦,我就觉得……他该死!”
“反正我们弟弟足够多,也不缺这一个,哥你说是不是?”
七岁的男孩笑得漂亮极了,就像是盛开的曼珠沙华,夺命之花,透出丝丝危险。
司天御穿着一袭缩小版的黑色燕尾服,白色衬衫裁剪精致,两只手插在裤袋里。
明明他的年龄只有九岁,看起来却隐约已经有了几分未来总裁的矜贵模样。
看着二弟笑嘻嘻的将“小司莲”抱了起来,作为大哥的司天御眼神冷漠,波澜不惊,一句阻止的话都没说。
此时,“小司莲”还不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以为哥哥抱自己是在跟他玩儿呢,白白嫩嫩的小婴儿露出甜甜的笑容,小手在空中舞动。
司南风不仅没有丝毫动容,反而眼底划过一抹厌恶。
然后,他微笑着,忽然两手一松,将“小司莲”摔了下去——
“都是一起出生的,不能只有梦梦受苦,你也尝尝疼痛的滋味儿吧。”
漂亮的小男孩轻声呢喃。
砰。
婴儿坠地。
原主当然没死。
司南风自己都还是个七岁的孩子呢,抱起一个婴儿的高度,还不足以把人摔死。
“小司莲”摔破了头,鲜血和眼泪糅杂在一起,被扔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但司家四兄弟——
司天御精致俊秀的脸上,除了冷漠,还是冷漠,好像那并不是他的同胞兄弟。
司南风上前,拿脚尖懒懒地踢了踢婴儿,语气充满遗憾地道:“……这样都没死成,真是命大。”
他嘴里啧了声,脸上的表情却还是笑盈盈的。
有种将人命视作游戏的……天真与残忍。
至于司律和司麟这对年龄只有五岁的双胞胎,在一旁拍手叫好。
“二哥干得好,谁叫小五在肚子里欺负妹妹的!”
“小五哭得丑死了,一点都没有妹妹可爱!”
“好吵,真想堵住他的嘴啊……”
就在司律和司麟建议,用袜子塞到“小司莲”嘴里的时候,他的哭声引来了大人和女佣。
被问到时,司南风露出无辜的表情,他道:“我只是想抱一下弟弟,结果没抱稳,不小心就成这样了……妈妈,我是不是做错事情了?”
说着,司南风垂下头,一副歉疚得要哭的模样。
谁会忍心责怪一个七岁的孩子呢?
谁又能想到七岁的孩子天真无辜的外表下,藏着如此残忍的心思,竟然想要摔死自己的亲弟弟呢?
何况,司律和司麟还站出来替司南风辩白,“也不能怪二哥的,是小五不听话,二哥抱他的时候,他动来动去,二哥才没抱稳的……”
此事就不了了之。
不过,因为司南风没抱稳摔了“小司莲”,除了老大司天御以外,其余三兄弟以年纪太小为由,不被允许抱司梦梦。
可不能摔了他们的小公主呀!
司南风舔了舔齿尖,在心里又给原主记上一笔。
哪怕彼时原主幼小得什么都不懂,连话都不会说。
*
原主从小就是在司家四兄弟的压迫下长大的。
如果说老大司天御的性格是冷,对原主是完完全全的漠视。
那么,老二司南风的性格则是邪。
他表面总是笑盈盈的,似乎对原主这个弟弟很友好,却总是在背地里PUA原主,从精神上摧毁他。
司南风总能想出别出心裁的手段,所以原主最害怕的,也是这个二哥。
当然,司律和司麟也没少欺负原主。
但,就是对原主这么坏的四兄弟,却把司梦梦给宠上了天。
他们不仅自己宠,还逼迫原主一起宠。
司梦梦想学画画、想学钢琴,原主就必须陪她一起学。
每次在原主逐渐有点喜欢上画画和钢琴这些的时候,司梦梦又娇气地说:“我不想学钢琴了,弹钢琴一点都不好玩儿,我想学跳舞!大哥你说好不好?”
司天御抬手点了点妹妹的鼻子,冷漠俊美的容颜上流露出一抹只属于司梦梦的温柔,“好。”
“还要五哥陪我一起!”司梦梦模样天真,挽着司天御的手臂撒娇。
司天御:“嗯,可以。”
“我们家小公主想做什么当然都可以。”司南风双手插兜,嘴角笑容宠溺,他再看了原主一眼,那抹笑变得漂亮又残忍。
——谅他也不敢拒绝。
原主默默垂了下头。
男孩子也并非不能学芭蕾,跳弗朗明戈,原主也并非一开始就讨厌这个妹妹,只是——
一次、两次、每次都是这样!
他仿佛只是司梦梦的附属品,不配拥有自己的喜好,甚至都不是一个独立人格的人!
也不是没有反抗过。
“大哥,我不想……学跳舞。”
司天御颇为意外地撩起眼皮,然后眼神冷漠地望着最小的弟弟,完全没有对司梦梦的温柔,“你说什么?”
司梦梦一听,瘪了瘪嘴,顿时眼泪盈盈地看向原主,“五哥不想跟梦梦一起学跳舞,是不喜欢梦梦吗?”
让司家最宠爱的小公主哭了,真是罪该万死啊!
原主吓得脸都白了,急忙解释道:“不是的,我没有讨厌你,只是比起跳舞,我、我更喜欢弹钢琴……”
司南风顶了顶腮帮子,一把拎起原主,压低了声音,似笑非笑道:“行啊,你真是胆子肥了啊。”
他又看向司梦梦,一副好哥哥的样子,“梦梦别哭,我来跟他好好的谈一谈,你五哥会同意的。”
最后几个字,司南风笑盈盈的,一字一顿地说。
在司天御温柔轻哄着司梦梦的时候,原主被司南风勒着脖子,拎到别墅后花园的小楼边,经历了一场拳打脚踢。
司南风看着,司律和司麟动的手。
“小杂种,敢害梦梦伤心,给你脸了是吧?”
“身为哥哥,竟然都不爱护妹妹,真是该打!”
“……”
最后,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原主,被司南风关进小楼的地下室里——
“今天晚上你就在这里好好的面壁思过吧!饭也不用吃了,饿你两顿反正也饿不死!”
那个地方本是用来堆积杂物的仓库,时常有老鼠和蟑螂出没。
最重要是没有窗,门一被关上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原主慌了,抓住司南风的裤脚,跪下哭求,“二哥,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不要把我关在这里……”
“小五,做错了事情,就被要惩罚,不然你是不会长记性的,好好受着吧。”司南风嗤笑了声,弯下腰去,漫不经心地拍了拍原主的脸,然后一脚踢开了他。
毫不留情。
地下室的门,在原主面前被关上。
“二哥,我们把小五一个人关在这里,不会出什么事吧?”不知道是司律和司麟谁在说。
司南风嗤笑,“男孩子哪有这么娇气。”
三兄弟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光线被黑暗吞噬。
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听觉却被无限放大。
墙角里,有细细碎碎的声音传来,像是爪子在挠什么东西,好像又有什么爬上了他的脚背……
那一夜,好漫长,真的好漫长。
直到第二天下午,女佣碰巧路过别墅小楼,听见从地下室里传来的虚弱呼救,才将被遗忘了的原主解救出来。
司家四兄弟却早就将原主被关在地下室的事情抛之脑后,高高兴兴地陪着司梦梦出门郊游去了。
司南风领头,带着司律和司麟两个兄弟做了这样的事情,就算受到了大人的质问又怎么样呢?
最后,还不是因为司梦梦在发怒的司老爷子膝前撒娇几句,就轻飘飘的以兄弟间打打闹闹很正常的说辞,就这么……过去了。
没人为原主发声。
哪怕年纪小小的他,因为那一晚的经历,患上了幽闭恐惧和心理疾病。
一开始还说要为他主持公道的司老爷子,已经慈祥和蔼地问起司梦梦,今天出门玩了什么,开不开心,累不累……
原主越发沉默了下去。
司梦梦想学跳舞,要原主陪着一起,他不能反抗。
司梦梦体弱晕倒,需要原主做她的移动血库,他不能反抗。
司梦梦觉得原本的衣帽间小了,放不下她漂亮的衣裙,哥哥们送她的昂贵珠宝,首饰包包,司天御勒令原主将住了多年的房间让出来,搬到一楼的佣人房去住,他也不能反抗。
因为反抗的下场,就是被哥哥们毒打,关小黑屋。
他是真的害怕。
可是……
好不公平啊。
明明他也是他们的兄弟,也是司夫人亲生的啊,为什么总是被兄弟欺凌,被父母漠视呢?
难道就因为他不是女孩子吗?
所以——
原主留起了长发。
他阴郁,寡言,暗沉,妄图得到亲人的爱,却被司家人骂作是变态。
“哪有男生留长头发的,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司莲,你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
“真是丢了我们司家的脸!”
“你为什么就不能像你妹妹或者哥哥们一样?!”
是啊。
他不如司梦梦乖巧,惹人喜爱。
也不如四个哥哥能干,令父母长脸。
所以,在司梦梦闯祸后,留起长发,抛却气质不讲,那张脸跟司梦梦有七八分相似的“司莲”,被司天御推了出去——
平息对方的怒气。
京圈太子爷恶名在外,对方指名道姓让司梦梦赔罪,司家不舍得交出他们的小公主,于是原主就成了弃子。
他太失望了。
失望到了极致,反倒是不那么害怕了。
因为他已经……不想活了。
剃须刀的刀片,对准手腕的动脉,深深地割下去。
就像从前他曾经无数次偷偷做过的那样。
一点都不疼。
少年嘴角慢慢勾起一朵苍白的微笑,任自己的身体沉下去。
这一次,他终于解脱了。
真好。
不过,下辈子不来人间了。
*
司莲睫羽微颤,缓缓地睁开眼,瞳底闪过一丝苍凉。
显然,这一刻司莲还没有从原主黯淡无光又带着悲剧色彩的一生中走出来。
作为司莲的伴生兽,小红也是能看到原主记忆的,蛇蛇愤怒,“这些人类,可太不是个东西了!”
司莲摸了摸沉闷、略微疼痛的胸口,似乎是原主残留的情绪。
“放心吧,你的身体——”
“如今由我接手。”
“你所怨恨的,那些不公的,亏欠你的,我都不会再纵容。”
少年瞳光沉沉的保证,像是在许下永不更改的誓言。
小红似乎也察觉到司莲被原主的记忆所影响,情绪有些低落。
蛇蛇尾巴缠上司莲的手腕,冰凉漂亮的鳞片跟他贴贴,安慰道:“小主人不要难过啦。”
司莲才不难过呢。
他来了,难过的就应该是司家人了。
不过……
少年水墨般的眉微微蹙起。
现在最麻烦的,是外面那位连司家都忌惮的爷。
“小红,藏起来,不得在人前显露真身,知道吗?”司莲指尖点了点蛇蛇的脑袋,轻声命令道。
小红回答,“知道啦,小主人。”
缠在司莲手上的蛇蛇,顿时变成一只蛇镯,通体灿金漂亮,蛇口衔着蛇尾,眼睛则化作了明艳的红色宝石,看起来华丽高贵又危险迷人。
司莲懒洋洋起身,迈出浴缸,光裸的长臂一展,拿雪白的浴袍裹住修长秀美的身体。
然后推开浴室门,走了出去。
慵懒翘起腿的男人坐在沙发上,容颜仿佛藏匿夜中,手边酒杯里的液体,红得像鲜血一样妖冶浓艳。
男人轻轻抬起眉眼望过来的那一刻,司莲感觉到了危险,就像是心神被摄住,双脚被钉在了原处。
但,司莲的脚步,也仅仅只有略微停顿了一瞬。
下一秒,他就毫不犹豫的,朝男人走了过去。
地面上铺就着颜色浓墨般的地毯,更映衬得少年的足雪白无暇。
那纤细精致的脚踝,若是戴上一圈金链……
傅时渡长睫垂下,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少年步步生莲似的脚上,这么想道。
脑海里突然闪过的念头,令傅时渡喉骨微紧,似乎生出些许灼意。
原本神色恹恹的眼底,也终于漾起了丝丝波澜。
“……你叫司梦梦?”傅时渡开口,冰冷的声线有种华丽暗沉的金属质感,又仿佛太久没有开口说话,嗓音便添了一分溶于夜色的微哑。
他隐约记得,那个蠢货似乎是叫这个名字。
不过,眼前的人,跟记忆里的样子,看起来……不太一样。
记忆里的女人脸上写着天真烂漫的蠢,看得出来是被家族娇生惯养的小公主。
明明是自己撞上来,却非要扯着他的手臂,让他道歉。
最后,那个被家里宠坏了脑袋的女人,朝他泼了红酒。
傅时渡当场就扯开唇,森森地笑了。
难道他看起来竟然是什么好人不成?
据说司梦梦是全家的团宠,不止父母,就连几个哥哥也十分宠爱她,要摘星星不给摘月亮。
而傅时渡却不相信,世上有什么感情是坚不可摧的——
在存亡面前,到底是司梦梦重要,还是司家重要呢?
傅时渡饶有兴致。
竟然连怒气都被接下来要发生的有趣事情,给奇迹般的抚平了。
红酒沁入白衬衫,像是大片盛开的妖艳之花。
皮囊瑰丽的男人,仿佛恶鬼一般笑得漂亮又危险,将弄脏了的西装外套轻飘飘扔在地上,对着妄图替妹妹道歉的司天御道:“想赔罪啊?那就三日之内,把你妹妹送到傅家来。”
傅时渡都还记得那一晚,司天御难看至极的脸色。
没想到,不到两日,司家还真的将人给送了过来。
看来,什么宠爱妹妹,也……不过如此嘛。
傅时渡微微嗤笑。
…
“不是。”司莲踩着墨黑的地毯,走到了男人面前,回答他,“司家骗你,我不是司梦梦,我是司梦梦的同胞哥哥。”
傅时渡闻言倒没有生气,就连意外的表情都没有流露出分毫。
玉色指节点在玻璃杯上,鲜红的酒液微微晃动。
他说:“空口无凭,证明一下。”
司莲略微蹙眉。
证明?
这要怎么证明?
少年的下颌雪白,线条精致又流畅,嘴唇是薄薄的蔷薇色。
那两片唇瓣抿起了起来。
似乎被什么问题给难住。
“啊。”司莲突然想到什么,嘴里轻轻发出了一声,然后掀开雪白的浴袍,“要比比吗?”
空气有一瞬间的沉默。
傅时渡身体慵懒,狭长而瑰丽的眼眸却眯起了起来,半晌,他蓦然轻笑:“还挺可爱。”
司莲,“……”
哪里有夸男孩子那里……可爱的。
少年白嫩精致的脸颊微微鼓起,感觉受到了鄙视和嘲笑。
傅时渡却勾起唇,这下是真正的心情愉悦了起来。
他伸手捏在司莲雪白的脖颈后,将少年突然压向自己。
司莲跌落在了男人腿上,听见傅时渡在耳边问,“你不是司梦梦,那你叫什么?”
“……司莲。”
落在脖颈后的手掌,轻慢地移动到司莲腰肢,虚虚地扶着自己腿上浴袍雪白的少年。
傅时渡瞳眸湛黑狭长,唇瓣撩起,“很好听的名字,比司梦梦那个蠢货的名字听起来顺耳。”
司莲慵懒地抬起下巴,神色很是骄矜,“那当然了。”
语气有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他的名字,乃是从出生起,记忆里的传承自有的。
司莲。
司业火,掌红莲。
如果这具身躯的原主,也能知道这个名字的意义,而不是像他以为的,这个名字仅仅只是被司梦梦剩下的,想必心中也会略感欣慰吧。
或许是原主的影响,司莲听见男人夸自己的名字比司梦梦好听,心情竟然挺愉悦的。
毕竟,原主这一生,除了幼时学画画,学钢琴,甚至是学跳舞的时候,被艺术课老师夸过他比司梦梦学得好之外,就鲜少听过这样的话了。
只是……
司莲微微往后仰,跟傅时渡拉开距离,心想,这个姿势有些不对吧。
他倒是也坐过主神的腿。
但,傅时渡又不是他。
男人的腿裹着墨色西装长裤,布料有种丝绸般光滑与冰凉的触感,但,司莲雪色浴袍下的皮肤,却似乎探得一丝热意,略微灼烫。
除了主神,他再没跟谁这般亲密的接触过。
就感觉……怪怪的。
少年欲起身,傅时渡却将一杯红酒慢慢从司莲浴袍领口浇下来。
鲜红晕开,雪白被染脏。
冰镇过的酒液,顺着司莲交叠微敞的衣领滑过脖颈、锁骨、胸口、来到腰腹,甚至是……
司莲略微激灵,身体也不禁变得紧绷了起来。
少年漂亮的眼睛蓦然瞪得圆圆的,“你干什么?”
傅时渡瑰色的唇瓣掀起撩人的弧度,说出来的话似轻声呢喃,却透出丝丝危险,“司家送来个假的司梦梦,固然是骗了我,可是你也一样,也骗了我。”
原本气势很足的司莲,眼睛里顿时闪过一丝心虚。
好吧,虽然这是原身的锅,但是现在他背了。
“这是……惩罚。”傅时渡一边在司莲耳边接着说道,一边将红酒慢慢地倾倒完,杯子随意扔掉,手掌攥住了少年的腰肢,似在警告他,别想逃跑。
玻璃杯敲击地板,碰撞出“咔嚓”的响声。
玻璃碎溅到司莲小腿上,他吃疼,修长秀美的双腿忍不住勾上傅时渡的腰身,躲避开飞溅的碎片。
那画面,远远地看去,似是司莲整个人往男人怀里扑进去,动作昏暗又暧昧。
傅时渡喉骨微紧,狭长而瑰丽的眼眸突然变得极为深邃,他启唇呢喃道:“你,有点香……”
司莲本体是上古红莲,被傅时渡说自己香,他神色无波无澜,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也并不觉得冒犯。
但是,下一秒,傅时渡低下头,微凉的唇落在司莲的脖颈间,像是情人间的缠绵。
司莲浑身轻颤了下。
……很奇怪的感觉。
司莲坐在傅时渡腿上,对埋在他颈间的男人道:“你这样,有点变态。”
“也不是你一个人这样说。”傅时渡发出了声漫不经心地嗤笑,手掌抬起,扣住了司莲的脑袋,玉似的骨节缠绕住他一缕发丝,道:“所以,你可要乖乖的。”
乖?
司莲不知道什么叫做乖。
但,他倒是想知道,傅时渡想干什么。
少年雪白精致的锁骨残留了鲜红的酒液,傅时渡仿佛将司莲的锁骨当作了酒杯,细致品尝。
薄唇慢慢地将雪白脖颈的酒渍,一点点舔舐干净。
好似上瘾一般,犹觉得不够,还不够……
最后,傅时渡咬在司莲的颈上,唇瓣多出一抹浓烈的艳红。
“嘶。傅时渡……”齿尖陷入肌肤,司莲微微蹙眉,手抵在男人肩膀,就欲推开他。
却反被傅时渡捉住了一双纤细的腕。
挣扎间,浴袍滑落下来,少年大片光裸肩膀露了出来,昏醉的夜色中雪白得惊心。
他困坐于男人腿上,对方低头唇瓣贴在司莲颈间,黑发、雪肤、浓艳的鲜血……整个画面有种颠倒又摄魄的艳。
傅时渡咬得更深了些。
司莲微微仰了头,精致的喉骨在昏暗里划出青涩的弧度,像是即将引颈就戮的天鹅。
这一幕,涩气都快溢了出来,却不显得俗媚。
此时,华丽漂亮的黄金蛇镯,宝石眼睛闪过一道幽暗红光。
见司莲被傅时渡欺负,小红护住心切,“他竟然咬您,小主人,要不要我帮您咬回去?!”
司莲想了想,还是算了。
大抵因为他的灵魄附身,原主的身体也变得不再普通。
司莲的鲜血对仙族都有一种莫大的吸引与诱惑,何况傅时渡一介凡人呢。
不过,司莲也不能纵容傅时渡一直咬着自己。
手被扣着,司莲拿小腿踢了踢男人,“傅时渡。”
“嗯?”傅时渡咬着他的颈子,贪恋又沉溺,似吻似舔,竟然还能抽得出空来,予他回应。
司莲:“你够了吧?”
傅时渡舔了舔染血的唇,像是才刚刚享用完珍馐般,音色淡淡慵懒,含着一丝餍足,“抱歉,你有点香,没忍住。”
他一边没什么羞愧意思的说着,一边替司莲拢好滑落下雪白肩头的浴袍。
手指轻轻划过他的锁骨,仿佛漫不经心。
司莲颈边落了枚鲜红齿痕,醒目又暧昧,“听说你喜欢喝人血,没想到是真的。”
傅时渡勾唇,瞳孔魅惑至极,“怕了?”
“落到你手上,怕也没用。”司莲轻轻地打了个哈欠。
这具身体还是太虚了,长久的抑郁加上营养不良,底子早就破败得不成样子,就很容易困倦。
少年眼尾泛着浅浅绯色,尾调也拖着一抹懒洋洋的意思,“傅时渡,我困了。”
司莲张开双手,一副要抱的样子。
傅时渡,“……”
还真不怕他。
这个认知竟然让皮囊艳丽的恶鬼,心情奇异的愉悦了起来。
第一次,被人命令,纡尊降贵地放下身段听从。
傅时渡大掌搂过司莲清瘦的腰,就以这么面对面的姿势,将他抱到了床上。
*
在深山别墅过了一晚。
第二日,司莲按照约定被送回司家。
车抵达司家门前,徐徐停下。
“司少爷,您的家到了。”司机没有回头,目不斜视地恭敬道。
司莲睫羽微颤,缓缓睁开,眼底闪过一丝盈着雾气的茫然。
直到望向车窗外,看见原主记忆里熟悉的环境,才逐渐反应过来。
司莲眼底映着一抹黛青色,神色懒倦地开口,“傅时渡,我到了。”
“嗯。”
“……”
司莲沉默了下,看了眼手臂依旧放在自己腰间的男人,道:“你先放开,不然我怎么下车?”
他的血有魅惑人心的效果,人饮之,会产生本能的迷恋。
但,按理说,这又不是本体,那种功效应该削弱到不足百分之一才对。
傅时渡却表现得很……黏人。
连送他回司家,都将司莲当作玩偶一般抱在怀里。
刚好司莲很困,反过来将傅时渡当成人肉抱枕,靠在男人肩头睡了一路。
傅时渡神色恹恹,捏着司莲纤细的指节,漫不经心的把弄着,“司家一群蠢货,你还回去做什么?”
司莲眼尾慵懒,“帅哥的事,你少管。”
——这话是接收原主记忆里的,司莲觉得有趣,随口念了出来。
傅时渡手上力道一下子加码,仿佛要将司莲指骨捏碎一般,他敛眸,语气含笑,语调轻飘飘地道:“小莲花,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容颜似圣人,垂眼间,却露出暗幽的恣魅。
司莲微怔。
就连指骨的疼痛也淡了去。
倒不是因为傅时渡的喜怒无常。
而是那个称呼——
小莲花。
唯有主神这么叫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