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性意外温沂

精彩段落

袖口卡在手肘处,露出些许细密的针孔,还有隐约可见的青紫,梁季衍自然地将袖子扯下,解释道,“易感期抑制剂打多了,没事的。”

温沂不愿松开手,半信半疑盯着梁季衍,试图从梁季衍的眼里看出些破绽,“很严重吗?”

梁季衍摇摇头,逃避话题似的抽出手,问道,“家里有饭吗?今天来得太赶,还没吃晚饭。”

温沂点头,放下手里的杯子,出门给梁季衍热点东西吃。

梁季衍吃的不多,温沂看得出他在尽力硬撑,“吃不下就算了。”

“抱歉,易感期还有些不太舒服。”梁季衍放下筷子。

温沂看了梁季衍好一会儿才回,“没事。”

今晚两人消耗了太多,等梁季衍吃完,就各自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温沂是被梁季衍喊醒的,温沂有些低烧,梁季衍猜测大概是昨晚情绪波动太大导致的,喝药的时候温沂都还是迷糊的。

梁季衍把人扶起,抱在怀里,温沂身上的温度有些高,抱在怀里很暖,梁季衍拿着杯子给睁不开眼的人喂药,温沂起初皱着眉头避开从杯子里飘出来的苦味,梁季衍小声地哄着,等温沂喝完,清醒了大半,微微睁眼,看着梁季衍,愠怒的神情,在梁季衍眼里极度可爱。

梁季衍将人放回被窝,哄着人继续睡,时不时探下体温。

到了中午,温沂起床的时候,梁季衍做好了饭菜,招呼着吃饭。

温沂这才发现梁季衍的厨艺进步了很多,梁季衍挑出些吃食放到盘子里,温沂坐在饭桌前,看着梁季衍将饭菜拿到院子的墙角,像是做了很多遍一般,熟练的不能再熟练。

放好后,等了一会儿,便有橘猫跃上矮墙,跳到盘子前开始品尝,梁季衍又去厨房洗了手,倒了一杯温水放到温沂手边,温沂忽然有些触动,原来,真的有人会记得和自己的一些小习惯,并为帮自己做到最好。

吃过饭后,梁季衍在厨房洗碗,门口响起张伯的声音,温沂拉上拉链开了铁门,张伯一见温沂,就问吃饭了没,温沂笑笑回,吃过了。

和张伯寒暄了一会儿,温沂提了一嘴严奶奶,最近温沂一直没看见严奶奶来家门口卖菜。

张伯说奶奶病了,前段时间一直没好,在家躺着,家里的几个孩子也都从外地回来了,温沂了解情况后就想着过几天看看。

恰好,梁季衍从屋子里出来和张伯打了个招呼,张伯眼睛亮了一下,顿时笑道,“小梁回来了?怪不得小温气色都好了不少,前几天蔫了吧唧的,成天坐院子里头发呆。”

“回来就好,看看小温是不是被我照顾的很好,一点儿没瘦。”张伯乐呵呵地说了一通,把两人的底都捅了个穿,又笑着离开。

外头的风有些大,两人相对而立,梁季衍将手里的毯子给温沂披上,紧紧裹住,听见温沂低着头,小声地说了一句:“我没有。”

梁季衍瞥了眼温沂红透了的耳尖和脸颊,挑挑眉,低声道,“嗯,快进去吧,脸冻红了。”

温沂知道梁季衍在打趣自己,正想抬头,梁季衍又抬手摸了他的耳尖,嗓音里像是含了笑,“耳尖也冻红了。”

温沂撂下梁季衍,兀自关门进屋。

*

凛冬来临,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院子里的树枝时常被风吹的沙沙响,外头的橘猫叫的也没从前欢了,有时温沂会被冻醒,但自从梁季衍回来后,温沂总是能一觉睡到自然醒,醒来的时候看见添上的被子,便知道梁季衍半夜来过。

其实,梁季衍是个非常注重细节的人,温沂的腺t障碍会导致信x素紊乱,发烧、生病是常态,所以梁季衍特别注意温沂的身体状况。

温沂的手容易冷,梁季衍便准备了暖手袋,温沂很多时候穿得不够暖和,梁季衍便会一件一件地给温沂添上,温沂喜欢在院子得躺椅上睡觉,但外头的天实在冷,于是温沂被梁季衍强制关在屋子里,不许出门。

梁季衍管着、束着,温沂大多时候都很听话,但今天却生了闷气,窝在沙发上眼巴巴地盯着窗外看,梁季衍倒觉得有些新奇,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见温沂发脾气,倒显得温沂有了些许生气。

梁季衍走到沙发旁坐下,给人掖了掖毯子,轻声问,冷不冷。

温沂不答,梁季衍也没生气,只是笑着说,“等冬天过去,我们在院子里种些蔷薇,不知道会不会被那几只胖橘糟践,今年的桂花树太不争气了,张伯家的桂花比我们院子里那颗香多了。”

温沂还是没应,其实两人心里都清楚,温沂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都是问题,梁季衍回来后,再没提过要温沂治疗,他不敢也不想刺激温沂。

那晚的坦白之后,温沂对梁季衍并不会想从前那般抗拒了,可两人相处了这么久,还是对治疗的问题始终避而不谈,温沂生病时看着梁季衍为自己忙前忙后,看着梁季衍紧蹙的眉头,心里头内疚又无力。

梁季衍隔着毯子一下一下地拍着,温沂动了动,转过身,想说点什么,下一秒,便听见了外头张伯焦急的喊声。

*

严奶奶没了。

温沂从收到消息那一刻,便站不住脚,从头到尾都是梁季衍在身侧扶着的。

屋内气氛压抑,严奶奶的孩子们个个神情呆滞,张伯说人老了就是这样,一点小病都有可能致命,这个冬天太冷,奶奶没熬过去。

温沂没有哭,只是出神,梁季衍虽与严奶奶不熟悉,但他能体会到温沂的那种情感,就像自己在爷爷死后,痛苦又无助的心情。

梁季衍将人带回了家,温沂垂着头坐在椅子上,梁季衍拿了暖手袋放到温沂手上,随后摸了摸温沂的头,无声地安慰着。

外头的风将门窗吹得呼呼作响,刺骨的风从门缝里溜进屋子,温沂低着头小声地、缓缓地对梁季衍说了很多有关严奶奶,例如对自己的照顾、对自己独有的好、在他人生地不熟时暖心的关照。

好一会儿温沂才抬起头,他问道,“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微红的眼眶,哑掉的尾音,细颤的下唇,梁季衍心疼的要命。

“会,我会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所以...温沂,你会这么狠心吗?”

严奶奶的离去猝不及防地击垮了温沂的防线,他在此前想过离开,想过放弃,可无效的离婚协议,梁季衍袒露的内心,处处动摇他的想法。

温沂在纠结中来回拉扯,他不信任自己,也不信任梁季衍,原以为死去会是最好的结局,可梁季衍却让他感受到了被关心,被爱的滋味。

门外的夜色昏沉,冽冽的风将院子里的几棵树吹的倾倒,屋内二人对视良久,温沂手心的温度在不断攀升,梁季衍蹲在他的面前,望着他的眼里有悲伤,有期盼,也有他读不懂的情绪。

这一晚,温沂松了口,应了声,他愿意接受治疗,愿意走出困扰,把自己交付给梁季衍,而梁季衍也愿意承担一切后果,不论这个结果是好是坏。

灯光晃晃,将温沂的眼照的雪亮,他抬手回握住梁季衍,温声道,“我接受治疗,但不全是因为你,所以不管结果如何,你都不要难过。”

梁季衍没有说话,只是回以一个吻,落在温沂的手背,灼热且不舍。

*

第二天一早,梁季衍的动作很迅速,收拾好东西,同邻里邻居门打过招呼后,便带着温沂回了a市,他已经和a市的医院打过招呼,这两天就能过去。

梁季衍将人带回了别墅,佣人将东西一件件取出,梁季衍下了车,只有温沂坐在副驾上,透过玻璃窗,他仿佛能感受到这座城市的冷,和乡下不同的冷,那股子冷意从心底蔓延至四肢,让他僵化、恐惧,迟迟不敢动作。

梁季衍从车头绕到副驾,手上拿着毯子,开了副驾的门,冷风灌进车厢,温沂垂着眼,掩住眼里的不安,梁季衍俯身将毯子披在温沂身上,挡住外头凛冽的风,柔声道:“回家了。”

进了别墅,陈设没多大变化,梁季衍把温沂在原有的屋子里安置好,知道温沂对这个地方还有些不适应,所以他让人早早睡下,自己回房间收拾东西。

窗外呼呼的风声惹人心焦,在那所破旧的宅院里,温沂也住了一个秋天,虽然时间短暂,但很多东西他都惦记着,今晚是温沂头一回睡不着,从前他因身体原因都睡的很沉,可今天却辗转难眠,许是因为不安,所以有些失眠。

温沂闭上眼酝酿着睡意,陡然间,一声闷响,让温沂心惊地睁开了眼。

声源处是梁季衍的房间,温沂犹豫片刻,松开紧攥的手,下了床。

两人的屋子距离不远,昏暗的走廊,渗着丝丝凉意,温沂紧了紧攥着的手,抬手准备敲门,下一秒,梁季衍便开了门。

梁季衍还没睡,屋内却暗了灯,门挡住了梁季衍大半的身子,温沂看不见梁季衍的脸色,他迟疑地问道,“还没睡?”

等了几秒,才听见梁季衍低声回道,“刚收拾完。”

温沂还想再追问,梁季衍却开了口,“怎么不穿鞋,快回屋,小心着凉,明天还得早起。”

温沂立在原地不动,两人僵持着,黑暗的环境下,除却风声,只剩彼此的呼吸声,梁季衍紊乱的呼吸声,隐忍又克制。

半晌,温沂才有了动作,“好,你也早点睡。”

等温沂彻底走远后,梁季衍才关了门,他扶着一面的墙勉强稳住身形,额间的冷汗浸湿两侧的发,打翻的盒子滚落出几个空掉的针剂,花了近一分钟,他才走到床边,随后梁季衍无力地跪下,缺氧一般,紧皱着眉头,大口呼吸着。

恍惚间,他想到温沂鼻腔淌血昏迷的那一天,想到自己看了近百遍的报告单,想到医生告诫自己的话。

“病人的症状已经是晚期了,只有更换腺体才能活下去,若再耽误下去,就真的没办法了。”

梁季衍知道,一直都知道,但omega的腺体极其稀缺,仅有的都是人工腺体,于是梁季衍消耗了大量的人脉与精力在极短的时间为温沂争取到了一份。

但更换腺体并非一场手术就能成功,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就适应了原生腺体的存在,在原生腺体逐渐损坏、故障的过程中,大多数人会选择医治而不是更换,这是因为其中需要考虑的风险因素有很多,适配程度、术后反应、以及信x素等级的改变等。

人工腺体同原生腺体最大的差别就在于,其适配程度有一定的差异,在温沂之前有过许多相关病例,这当中与人工腺体百分百契合的omega微乎其微,但只有与人工腺体达到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契合度,手术才有成功的可能。

温沂不知道的是,梁季衍在他发烧昏迷住院的那一天提取了他的腺液,检测报告显示,温沂与人工腺体的匹配结果只有30%。

手术几乎不可能成功,梁季衍将a市的医院翻了个底朝天,直到他发现了一个正在临床阶段的试验,是一种改变身体机能,改变与人工腺体契合度的特效药。

但特效药还在试验阶段,若是想要知道成果,还需等上半年,梁季衍等不及了,也没时间等,于是,他投资了这个项目,在消失的那一周,做了该研究的实验品。

特效药分为三个阶段,前期、中期、后期,由于梁季衍是个alpha,身体机制与omega相差很多,所以每次注射的药量是原定的好几倍,但梁季衍始终配合医生,配合实验,每天记录自己的使用状况和身体反应,偶尔情况严重会晕厥,等到醒来后,他又会凭着记忆同医生记录自己当时的使用感受。

一直到今天,特效药的使用已经进入后期,四肢无力,所有的身体机能像是疲倦了一般停止运转,梁季衍只能趴在床边静静地等着,反复感受身体出现的反应,等到药效过去,等到再没有副作用状况出现。

时间缓缓流逝,梁季衍沉重的眼帘挨不住困意,逐渐陷入昏睡。

*

咔哒——

房门被轻轻推开,又合上,一双白皙又泛着红的脚慢慢走向梁季衍,迟缓又小心,直到被掉落的针剂抵住脚尖,这才停下脚步。

看着凌乱的周遭,看着昏睡的梁季衍,温沂浑身泛着细细密密的抖,他拿起一支空掉的针剂,试图找出名称,可上头只有贴好的标号,没有任何有用字眼。

屋内安静的只剩温沂颤抖的呼吸声,梁季衍还在昏睡,温沂悄声抓着梁季衍的手肘,轻轻翻开,只一眼,温沂近乎发软。

他这才知道,梁季衍手臂上的青紫一直没褪,梁季衍说的易感期是骗他的。

冬至这天,温沂正式住院,归家那一晚偶然的撞破仿佛是温沂的错觉,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梁季衍又恢复了平日里沉稳的面孔,温沂没有揭穿,也没有表露任何不对劲,他只是顺从地、听话地在梁季衍和护士的陪同下做了各项体检。

对于医生的安排温沂也没有任何异议,反倒是梁季衍看起来更紧张,一路上两人的手都是紧握的,等检查结束,梁季衍让温沂跟着护士会病房,他去主治医生那取报告。

走廊空荡又寂静,消毒水的味道强烈地包裹着梁季衍,冰冷的瓷砖墙就如同这医院一般,没有任何温度,他闭着眼,后脑抵着墙面,手中的纸被揪的很紧,指尖泛白,三个疗程,三个阶段,他切身体会过特效药注入后发作的疼痛与难捱。

他能说服温沂治疗,能接受自己应该承担的后果,可他不知道温沂能承受到哪一个地步,要他看着温沂重复一遍自己的痛苦,他做不到冷静。

缓缓靠近的脚步声唤醒梁季衍的思索,温沂穿着病号服,更显消瘦。

“梁季衍。”温沂轻声喊他。

但这回梁季衍没有应,只是看着,眼眶发酸地看着,似乎要把温沂刻画在脑海里。

“过来。”温沂慢慢张开手,梁季衍迟钝地走进,被温沂抱住,“梁季衍,我不害怕,真的。”

日光投进走廊,反射在墙壁上,相拥的影子紧密不可分,温沂摩挲着梁季衍的后背,小声地说,“我会熬过去的,相信我。”

*

平安夜很快就到了,病房里发放了两颗苹果,梁季衍坐在床头削好了递给温沂,温沂摇摇头说没胃口,今天正式进入了第一疗程,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特效药的强劲,酥麻的疼痛细细密密的传遍全身,腺t起了轻微的反应,让温沂有了低烧的症状。

但温沂觉得还可以忍受,梁季衍给他物理降温,他不愿意大冬天的让梁季衍一直用凉水给他拧毛巾,温沂抓着人不放,甚至将梁季衍的手放进被窝里暖着,梁季衍无法,只好哄着温沂睡觉。

后来的几天,温沂还算有精神,会同梁季衍说话,进食的量没有下降的太厉害,等到各项指标达到了预期的程度,温沂又进入了第二疗程。

a市的冬季没有雪,只有萧萧的风,元旦的前一天,梁季衍刚过完公司年会,西装外套还没来得及脱,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听见了里头的人在聊天,护士笑着和温沂说梁先生真的是个好丈夫,不仅耐心而且人长得还帅。

温沂笑着应和,嗯,他很有耐心。

一旁的护士又忍不住八卦,那你们两人吵过架吗?

温沂思索片刻,摇头道,没有,他很好,经常让着我。

护士眼里的羡慕都快溢出来了,温沂笑出了声,而后又敛起笑意,佯装生气地说,“但他今天迟到了,我等会儿要和他生会儿气。”

话音刚落,梁季衍就开了门,温沂挎着小脸的样子被梁季衍碰个正着,护士见状,识趣地出了病房。

温沂偏过头看向窗外,动了动久坐的姿势,总之不看梁季衍。

蓦地,梁季衍的声音忽然响起,“对不起,今天公司有事,来迟了。”

温沂没想过这人真的会道歉,顿时无措,“我...我不是...我开玩笑的...”

梁季衍还是一脸愧疚,温沂直起身,抓着梁季衍的手,解释道,“我不怪你,真的,我就是和人家开个玩笑...”

“真的?”

“嗯,真的。”

梁季衍看着好像还是不太信的样子,满脸自责,温沂有些急了,将人拉到病床边坐下,抬手将人抱住,笨拙地安慰,“工作当然不能耽误,我哪能因为这个怪你。”

温沂松开手,上下将人扫了一眼,认真地夸奖道,“还有,你穿这身西装真好看。”

梁季衍穿西装的样子确实好看,修长的身材,西装紧致又合身,再配上那张冷淡里透着些疏离的脸,显得整个人都利落不少,梁季衍微微勾唇,抬手摸了摸温沂的后脑勺,温柔地开口,“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

事实上,温沂撒了谎,第二阶段的疼痛明显比第一阶段难以忍受,内心的焦躁也愈来愈强烈,梁季衍在的时候,会抱着温沂小声地哄,温沂昏沉着、眼神迷离着,他紧咬着下唇不想让自己发出声音,颤抖着忍下一阵一阵的疼。

药效也会在梁季衍不在的时候发作,温沂会在睡眠中疼醒,汗水透过后背的衣物一层一层地渗透进被单,温沂疼得缩在一团,他的手肘上有一处咬痕,是他疼的厉害时忍不住咬的。

他尽量不让梁季衍担心,不让梁季衍的努力白费,在梁季衍的面前,他能撑便会一直撑。

窗外不远处逐渐传来倒计时的声音,梁季衍抱着温沂坐在病房的沙发上,两人看着玻璃窗上的倒影,看着远处的霓虹灯,诚恳地说“今年我们算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一起过元旦,虽然是在医院,但我还是觉得很幸福。”

温沂往梁季衍的怀里更深地靠了靠,从前爷爷还在的时候,两人会假装维持表面和谐,只为让爷爷开心,两人都努力将各自的角色演到最好,谁也没想过今天两人会彼此靠近,彼此依靠。

零点逐渐逼近,梁季衍抱着温沂的手渐渐收紧,窗外的高呼声与病房外微弱的欢呼声重合,梁季衍的眼被外头的光照的雪亮,他弯了眼盛着笑意,望着温沂,认真道,“元旦快乐。”

*

元旦过后,温沂的疗程进展还算顺利,但小年这天,本该进入第三疗程的温沂,却突发意外状况。

温沂的血压在半夜突然出现骤降,心率明显增快,昏迷、抢救,突发情况打得众人措手不及。

梁季衍那一晚在手术室外等了一宿,谁劝都不走,他就像一个雕塑,垂着头僵立在原地,没有人发现他止不住颤抖的手,没有人看见他血红的眼,没有人知道他几近坍塌的情绪。

寒风冽冽,病房的门断断续续地发出声响,梁季衍似乎没听见,就连护士进来给温沂换药都还在愣神,梁季衍保持原样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静静地盯着温沂,不放过任何一丝微动。

下一瞬,很轻地,温沂的睫毛很轻地颤动了一下,梁季衍轻声凑近,等温沂缓缓睁眼。

梁季衍抬手探了探温沂的额间,随后勾起一个笑,哑着声问道,“醒了?”

温沂迟缓眨了眨眼,而后直勾勾地盯着梁季衍,梁季衍俯着身又问,“怎么了?”

没有得到应答,温沂吃力地抬起手,触到梁季衍的眼尾,微微翕动唇瓣,夹带着气声说,“梁季衍,我没事,我还在。”

病房很静,走廊也很静,唯有风声呼呼作响。

半晌,温沂感受到一滴温热砸在脸上。

——梁季衍哭了。

猩红的眼,颤栗的手,梁季衍所有强撑的镇定终于在这一刻一一崩塌。

这是温沂第一次见梁季衍哭,上次爷爷去世,他只看见梁季衍红了眼,但这一次他看见了梁季衍的泪,无措又害怕的泪,砸的他心口疼。

温沂的手被梁季衍紧紧抓着,他只能用气音喊道,“梁季衍...别哭...别哭了...”

梁季衍狠狠地埋在温沂的颈窝处,感受这个人独有的温度,感受温沂颈脉的跳动,他无助又后怕地开口,“我差点...差点...”

这是温沂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这也是梁季衍第一次差点抓不住人。

“我知道...我知道...不怕了...不怕了...”温沂小声地重复着,梁季衍的泪烫的他生疼,连带着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他任由梁季衍抱着自己,任由梁季衍对自己发泄,他抚着梁季衍的后脑勺,安慰的话片刻不停,只为给梁季衍证明自己还在,自己没有离去。

最后梁季衍累地睡在了一旁,病床很大,梁季衍躺在一边还紧紧地攥着温沂的手,温沂折腾了好一会儿才侧过身,将被子分给梁季衍一些,随后他安静又小心地看着身旁的人,却又忍不住抬手,将梁季衍睫毛上沾着的水扫去,却不想惊动了沉睡的人。

梁季衍闭着眼蹙了下眉,将温沂的手又收紧几分,一月的天带着寒凉,但两人的手却暖的冒出细汗,温沂缓缓凑近,微凉的唇贴了贴梁季衍颦着的眉,又在梁季衍眼帘上落下一个吻。

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温沂腾出手在梁季衍的手背轻拍,温柔地注视着梁季衍,将梁季衍鲜少展露的脆弱与依赖全部包容。

*

快过年了,治疗还在继续,温沂已经近两个没有出过医院,这几天他结束了第二疗程,目前正在进行第三阶段的治疗,偶尔梁季衍有想过带温沂去外头转转,但温沂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偶尔清醒的时候也是因治疗而疼痛。

梁季衍看在眼里,却帮不了任何忙,他只能在温沂睁眼得时候和他说说话,讲些有趣的事,温沂开始还会有回应,可再过一会儿,又会陷入睡眠,梁季衍只能在一旁陪着,看着,时刻守着。

温沂也会发脾气,药效、疼痛、不清醒,消耗了他太多的耐心,整日昏沉的神智,有时让温沂失去了理智。

梁季衍的肩上有好几处咬伤,是温沂忍不住疼准备咬自己手肘时,梁季衍拦下,将人摁进怀里,让温沂朝他的肩上咬而留下的。温沂彻底不清醒的时候会发了狠地、颤抖地将梁季衍的肩咬出血,待到理智回笼,看见梁季衍肩上的伤,又会抑制不住地冲梁季衍生气,红着眼让人滚出病房。

梁季衍出了病房,没过一会儿,又换好衣服开了门进来,将被子里的人捞起来,抱进怀里哄,压抑又低哑的哭声闷在梁季衍的胸口,温沂一声一声地道歉,梁季衍一声一声地回应,直到温沂再次睡下,梁季衍才让护士给自己处理伤口。

元宵节这天,温沂的三个疗程,终于宣布结束,与人工腺t的匹配程度也达到了70%以上,定好时间,梁季衍和温沂决定在下一周准备手术。

梁季衍从科室回来,推开病房门的时候,看见温沂趴在窗台看着楼下花圃,脸上显着少有的精神气,听见声响,温沂回过头,朝梁季衍露出一个笑,抬手招呼人过来。

梁季衍将人抱到腿上,听着温沂兴致勃勃地说自己想看花灯、逛花街。但热闹的地方他去不了,梁季衍也不会让他去,他苦恼半天,最后梁季衍和他说,可以回家。

温沂欣然答应,只要不闷在医院,去哪都可以。

*

两人赶在饭点前回了家,下车时温沂看见家门口挂着灯笼,温沂怔愣了许久,直到梁季衍牵着温沂走到门口,温沂才回过神,“...灯笼。”

梁季衍侧过脸对着温沂笑,“嗯,是你做的那两个。”

外头风大,梁季衍将人带进门,佣人们都放假回家了,两人只能自己下厨。

梁季衍脱掉大衣,解开腕表,进了厨房,温沂跟在后头,像个粘着大人的孩子。

梁季衍倒是驾轻就熟,完全没了当初的笨拙又手生的样子,烧水、下汤圆,温沂在一旁安安静静的,梁季衍盖上锅盖,朝温沂看了一眼。

梁季衍自然地抬手将温沂鼻尖上的细汗抹去,“热吗?”

“不热。”温沂还是看着梁季衍,眼里的情愫掩不住。

距离逼近,沸腾的水盖过两人沉重的呼x声,温沂鼻尖上的细汗又渐渐涊出,最后在汤圆煮熟前,梁季衍将人松开,勾勾温沂的鼻子,将汗珠揩去,低声说:“身体太差了,以后慢慢给你养回来。”

温沂大口喘着气,红着唇瓣,倚着案台,小声道,“我觉得我还行啊…是你技巧太差。”

梁季衍挑挑眉,没说话。

汤圆上桌,两人坐在桌前,温沂吃不了太多,只能看着梁季衍吃。

外头隐约传来爆竹声,等梁季衍吃完,就拉着人走到二楼的露台看烟火,四溢的光在温沂的眼里流转,梁季衍觉得风大,又去拿了毯子,两人索性坐在木椅上。

温沂仰头靠着梁季衍,眼里泛着笑,“梁季衍...好美啊...”

“我想做灯笼。”

梁季衍吻了吻温沂被风吹乱的额发,承诺道,“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做。”

“你还说过要种蔷薇、种桂花,还算数吗?”温沂一一细数着,像个讨承诺的孩子。

梁季衍笑着回,“记着呢。”

温沂倚在梁季衍怀里,被梁季衍裹着抱着,感受不到一丝寒风,他沉默片刻,再度开口,“梁季衍,答应我一件事吧。”

梁季衍低头,专注地听着。

“手术总是会有风险,所以无论成功还是失败,你都不可以自责,不可以把错归咎到自己身上。”温沂伸出手,摸了摸梁季衍的手肘内侧,小声道,“淤青已经消失了,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

“梁季衍,我很满足,不管结果如何,我都接受,你也一样,好不好?”

远处的烟火一簇簇绽放,梁季衍盈热的眼眶被流光照亮,冷冽的风将毯子的一角吹起,梁季衍深吸一口气,将怀里的人拥紧,“好,但我相信,你不会离开我也不会放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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