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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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那时候薛矜才刚十三岁,被拘在府里念书念得头都大了,便趁着先生不注意,带着小厮溜出了府。他敏锐地察觉出今日的洛州城似乎比往日要热闹许多,薛矜还以为遇到了什么他不知道的节日,差小厮去打听后才知道,今日是纪家军回城的日子。

纪家军,如其名是纪家带领的军队,洛州城只有一个纪家,便是镇北侯府。

镇北侯纪献是当朝一等军候,战功赫赫,威名远播,曾在皇上登基内乱时功不可没,带领纪家军消灭了谋逆的怀王;后又为平定边境之乱立下汗马功劳,纪献率领的纪家军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将惠国的宿敌南蛮打的节节败退,退出三河湾。

纪家军在惠国百姓的眼中就是守护者一般的存在,这次便是他们又打了胜仗回朝的日子。

薛矜知道纪家,他们家原本和纪家交情很好,可后来因为自己和纪家公子八字相克,渐渐便来往少了,薛矜时常听说纪家的公子继承了纪献的英勇,也是个年少有为的少将军,却一直不曾得见。

想到这里,薛矜十分好奇朝着长街中心走去,在人群中挤了一阵,终于挤到前面,正好看到几匹战马从远处而来,为首的自然是纪献,薛矜认得他,薛矜伸着脖子朝他身后看去,看到了一个少年郎。

少年郎穿着银白的盔甲,头盔顶上有一缕红色的线穗,被风一吹,高高扬起,满是少年傲气,他有着一张英俊的脸,天庭饱满,鼻梁挺拔,眉眼在优越的眉骨上显得越发深邃,皮肤是健康的麦色,脸上还有风吹日晒的晒痕,盔甲在阳光下反着光,照在少年郎的脸上,衬得他格外冷峻。

他是镇北侯府的世子,纪裴,也是那个和薛矜八字相克的人。

薛矜站在人群中,仰视着坐在马背上的纪裴,感叹于他浑身肃杀的气势,明明只比自己大三岁,可是相比起来,他已经是个大人了,英雄归来,坐着威风凛凛的战马,接受百姓的欢呼。

正感叹时,忽而从钟鼎楼二楼看热闹的人中掉下来一个酒壶,铜制的酒壶落下来,眼看着就要砸到一个小孩头上,周围的人来不及反应,只见纪裴速度极快地从腰间拔出一把长剑,白光一闪,剑身稳稳接住了那个酒壶,纪裴手腕一用力,将酒壶抛掷二楼,落在窗台上,自始至终,里面的酒没有洒出来一滴。

周围看呆了的人立刻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纪裴却并没有过多留意,将剑放回原处,头也不回地离开,似乎刚才这一切并没有发生。

薛矜离那个小孩很近,甚至感受到了剑身从头顶扫过时带来的寒气,他的心因着这个变故骤然紧缩,又在众人的掌声中长长松了一口气,再回过神来时,纪裴等人已经走远了,薛矜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失了神。

那次回去后,薛矜便吵着要习武,任他怎么撒泼撒娇,定文伯就是不同意,后来薛矜才知道,因为自己是早产儿,自出身时身体便比常人弱一些,无法习武,成为纪裴那样受人崇拜的英雄梦还没开始便夭折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失去了这个梦想,薛矜开始格外注意纪裴,何时在家,何时去了军营,何时出征打仗,何时归来,他们从无来往,纪裴的点点滴滴却一点点留在了薛矜的心里。

晚饭时分的钟鼎楼热闹非凡,小二扯着嗓子的迎客声将薛矜从回忆唤回来,如今太平盛世,南蛮很久不敢再有异动,纪家军在休养生息,惠国国泰民安,而纪裴,却再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将军,变成了个连身都起不来的废人。

他虽然没有表现出来,薛矜却知道,纪裴心里一定非常难受。

薛矜搁下酒杯,推门而出,快步走下楼上了马车,他得到了师父的答复,也拿到了压制毒发的药,他要赶快回去喂纪裴吃下,希望能尽可能减轻他的痛苦。

回到侯府,就看到柳芽站在沉风阁门口,面色焦急,见到薛矜回来,忙迎上来,禀告道:“少爷,张姨娘晚膳时一定要进去看望世子爷,奴婢和画梅姐姐拦不住,让她闯进去了,现在画梅姐姐在里面服侍。”

薛矜在门口站定,由柳芽替他解下身上的披风,听着柳芽的话,脸色一沉,什么都没说,大步迈了进去。

张倩如正坐在床边的矮凳上,看着昏迷中的纪裴,诉说着相思之情,一面说还一面拿手帕擦着眼泪。

薛矜瞧了一眼桌子上放着的食盒,开口道:“画梅,将张姨娘带到暖阁来。”

骤然出声的薛矜吓了张倩如一跳,她忙站起身,想说些什么,薛矜却已经转身出去了,张倩如无法,只得跟在画梅身后来到暖阁。

薛矜坐着,张倩如捏着手帕站着,薛矜看着她,唇角勾了勾,“我是不是说过,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世子?”

张倩如泪眼婆娑,“奴婢只是太挂念世子的身子,想来看一看世子。”

“你将我的话当耳旁风?还是说你根本不把本世子妃放在眼里?”薛矜一拍桌子,张倩如吓得一抖,“奴婢不敢。”

薛矜不欲和她多说,对站在一旁的画梅吩咐道:“张倩如目无尊卑,即日起禁足十日,思过反省。”

“是。”画梅刚开口,张倩如猛地抬头,质问道:“我又没犯错,你凭什么禁足我!”

“二十日。”薛矜端着茶盏慢悠悠喝茶,不理会张倩如的愤怒。

画梅使了个眼色,站在室外的几个丫鬟忙上前,帮着画梅一起将挣扎不从的张倩如带了下去。

柳芽看着张倩如被带出房间,有些惴惴不安地走到薛矜面前,小声道:“少爷,是不是太过了些?您才刚到侯府,正是收买人心的时候,您……”

柳芽一句话还没说完,薛矜冷冷看向她,吓得柳芽将剩下的半截话生生咽回肚子里,薛矜没有说话,起身走进了内室。

纪裴一如既往昏睡着,刚才的一切他全然不知,薛矜屏退众人,来到床边,拿出从仙道那里得到的药丸,取了一粒喂进纪裴的口中,他颠了颠小瓷瓶,里头大概有十几粒药丸,薛矜想,希望这些药丸吃光之前,师父能赶回来。

张倩如被禁足一事在侯府传开,薛矜善妒的名声也同时传开,侯府上上下下都道世子妃善妒不容人,平白无故发落姨娘,独占病中的世子不许他人探望。

这话自然也传到了侯爷夫人的耳中,张倩如是她做主抬为姨娘的,薛矜这么做多少有些不给她脸面,但是她也不好说什么,一来薛矜身份尊贵,二来薛矜是自己求回来的,对此事也只能佯装不知,侯爷夫人的态度让侯府众人对薛矜越发不敢怠慢,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被处罚。

尤其是另一个姨娘文荷香,得知张倩如被禁足后,她就坐不住了,亲自去厨房做了七碟小菜,要拿给薛矜,以示自己的忠心。

她去溪云斋没找到薛矜,便小心翼翼来了沉风阁,很识分寸地不敢进去,站在院子外面等着通报。

画梅进去通报的时候,纪裴恰好醒了,薛矜正在给他倒茶,听到画梅的禀告,薛矜皱着眉,“不吃,让她拿回去。”

“文姨娘说您要是不收下,就不走。”画梅有些为难道。

纪裴躺在床上,觉得今日的精神比平日好了些,听着画梅的话,想着薛矜一个男人,以这样尴尬的身份来侯府,不知和其他人相处如何,于是便开口问了一句,“她何事得罪你了?”

薛矜将茶水递到纪裴嘴边,漫不经心道:“没得罪我。”

“既然没得罪你,何必如此苛待,外头天寒,收下东西让她早些回去。”纪裴道。

薛矜哼一声,看着他,赌气似的,“我偏不收,她爱等多久与我何干,居然还敢威胁我。”

纪裴默默看他一眼,颇有些无奈,转过头对画梅道:“你去把东西收下,让文姨娘回去。”

“是。”得了世子的吩咐,画梅才敢出去回话。

薛矜对纪裴的处理没有表示什么看法,只是把原本为纪裴倒的茶水一口送进了自己嘴里,纪裴看着他,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纵是调查幕后黑手,也该低调些,为此自己落个坏名声,我对你的亏欠又多一层。”

薛矜满不在乎道:“名声这东西,我早已没有了,又何必在乎,反正我不乐意看她们进你的院子。”

他这话说的暧昧,纪裴却没有多想,只当薛矜是谨慎,对所有人都留了个心眼,没有多说,转而又道:“今日感觉比平日好,你给我换了什么药?”

薛矜心道,也不知该说这药灵验还是纪裴聪明,才吃了一粒便察觉出来了。他将小瓷瓶递给纪裴,道:“这是从我师父那拿的好东西,他说能压制住你身上的毒不发作,我师父去西域找解毒的法子了,在他回来之前,这东西能保你的命。”

纪裴将小瓷瓶拿在手里端详片刻,抬眸看向薛矜,“此物贵重,有何条件?”

薛矜一愣,“你觉得这世上治病救人都是要有条件的?”

“我与尊师素昧平生,不该收这无价之宝。”纪裴说起话来一板一眼,薛矜越听越不耐烦,一把将纪裴手中的瓷瓶夺过来,“俗话说,医者仁心,有救无类,我师父乃是仙医,天底下有病人找到他他都是要尽全力救治的,即便是乞丐生了重病,该用名贵药材他老人家一样会毫不犹豫,你这病他不知道便罢了,如今知道了,肯定不会袖手旁观,你怎么小小年纪,满心都是有来有往,难道你生平从不曾接受过别人的恩惠吗?”

纪裴听着薛矜的指责,发觉自己确实有些小人之心,略有些许羞愧,便道:“却不曾受过无故的恩惠。”

“那你以后受我恩惠的地方还多着,你好好记着,总有要你还的时候。”薛矜道。

纪裴看着薛矜说话时冒出的那股骄傲劲,忍不住轻抿薄唇,“你向来便是如此顽劣吗?”

薛矜一挑眉,突然凑近纪裴,笑道:“向来如此,怎么,你想管教我啊?自己先能起身再说吧。”

纪裴在心中无奈摇头,决定不和这个顽劣公子争辩,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不得不说,那仙道的药丸确实厉害,薛矜才喂纪裴服用了两粒,纪裴的状况已经大有好转。

进了腊月后,居然能坐起身来,如常人一样饮食了,有时候在旁人的搀扶下,还能下床挪动一两步。

侯爷和夫人知道后开心的什么似的,围在沉风阁,拉着纪裴的手,又哭又笑,夫人紧紧将薛矜抱在怀里,抹着眼泪只唤他:“好孩子,你可是我们纪家的救星啊!”

纪裴看着母亲激动的模样,心里头十分不好受,他靠坐在床上,对纪夫人道:“是长陵无用,累父亲母亲伤心。”

纪夫人拿帕子擦着眼泪,“这不怪你,命中有此一劫谁也无法预料,好在还有竹清,那仙道真乃神人。”

纪夫人说着将薛矜的手抓过来,覆盖在纪裴的手上,将两人的手紧紧按在一起。

薛矜眉心一挑,去看纪裴,发现纪裴也在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薛矜朝他笑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告诉他这是老夫人做的,和他无关。

纪裴抿抿唇角,听到侯爷道:“此前确实是我误会仙道了,也不知还能不能有缘相见,定要好好谢谢他。”

“既是仙道,有缘自能相见。”纪裴边说边看着薛矜,话语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薛矜歪着头看他,对他的言外之意视若未见,他知道现在纪裴不会把这些事都告诉二老。

侯爷夫妇当天在沉风阁待了整整一上午,眼看着画梅服侍纪裴吃了半碗小米粥,才欣慰地离开,走之前夫人拉着薛矜,又是千恩万谢,薛矜将二老一直送出小花园。

回来的时候,纪裴还如方才一样靠坐在床头,手里不知何时将挂在床边的长剑取了下来,拿在手里摩挲。

剑鞘是银白色,有交错的黑色花纹,在顶端还镶嵌着一颗三角形状的红宝石,剑柄上吊着一根鹅黄色穗子,剑穗和剑柄连接处系成一个同心结。

纪裴抽出剑,宝剑出鞘,寒光闪过,薛矜眼睛一亮,他认出来这把剑正是曾经在长街上纪裴用来接酒壶的那把。

纪裴痴痴看着宝剑,薛矜就靠在门口看着他,纪裴仔仔细细将宝剑端详了很久,才让剑重回剑鞘,他视线落在剑鞘上,开口道:“你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吗?”

薛矜摇摇头,“不知道,叫什么。”

“惊鸿。”纪裴似是轻叹一声,“它跟随我已有十二年之久,本是驰骋沙场的英雄,如今却同我一起困在这方寸之地。”

薛矜走过来,坐在床边的红木凳上,道:“英雄当久了,也该歇息一下,不然会累的。”

纪裴抬眼看他,冬日的阳光并不炙热,从窗口照进来,落在二人身边,反而显得温柔,纪裴是借剑感慨自己,薛矜便顺着他的话安慰下来,纪裴淡淡一笑,笑容里看不出情绪,他抬手将惊鸿挂回原处,对薛矜道:“多谢。”

“谢我什么?”薛矜笑着问。

“谢你为我做的一切。”纪裴现在虽然还不知道薛矜的目的,但是这声谢谢他早该说了。

薛矜却道:“你往后要谢谢我的地方多的去了,先留着吧。”说罢又道,“这些药丸只是暂时压制住了你体内的毒,并未根除,所以还是不能大意。”

纪裴点头,“我心里有数。”

“下毒之人的身份,你心里有没有想法?我对侯府不熟,没头没尾的无从查起。”薛矜压低声音问。

纪裴凝神想了片刻,刚要说话,外头传来柳芽的声音,“少爷,四喜说宫里传了话出来,太子殿下召见您。”

薛矜和纪裴对视一眼,纪裴微微颔首,“去吧,一切等回来细说。”

四喜已经备好了马车,薛矜不敢耽搁,一路快马加鞭赶到宫中,到达东宫的时候是申时左右,太子在书房候着他,薛矜还在门口解披风,太子已经站起身迎了出来,“竹清,来的这么慢。”

薛矜拱手行了个礼,道:“殿下召见,哪儿敢怠慢,一路快马赶过来的,奈何进一趟宫繁琐的很,这才耽误了些时间。”

“这么说来还是本宫的不是了。”太子听薛矜这样说,不仅一点没生气,反而笑着拉过他的手腕,将薛矜带进书房,“下回我亲自派人出去接你,就没人查了。”

薛矜在太子下首落座,书房燃着两个地笼,暖烘烘的,薛矜问:“不知殿下召见有什么事吩咐?”

太子故作板起脸,“怎么,没事不能见你?你说说你,自从进了侯府,多久没来东宫了,我念书都没伴儿了。”

太子其实早已过了需要伴读的年纪,此前薛矜闲来无事,确实会常常进宫,继续陪太子念书下棋,可是如今有了更重要的事,就没空再过来,薛矜笑道:“殿下念书,竹清不敢打扰,回头皇后娘娘又该数落我了,说我带着殿下不务正业。”

太子无奈看薛矜一眼,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宠溺,“你啊,总有理。”说罢顿了顿,继续道,“我今日叫你来,是想问问长陵表哥的身体,我听母后说,表哥醒了?”

薛矜点头,“跟从前比起来,是好了一些,大约是胡太医的药起作用了。”

太子睨他一眼,“旁人可不会这么以为,就连母后都觉得是你的功劳,如今大家都道你是侯府的福星,驱除了表哥身上的邪祟。”

“子不语怪力乱神,殿下怎么信这个,我要是有这个通天的本事,早就去城东大街摆摊子算命了,当个赛神仙岂不快活。”薛矜捡了一粒果脯,丢进嘴里,果脯在腮帮子后面鼓起一个小包,撑起他白嫩的脸颊,格外可爱。

太子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另一边的脸,“说正事,别开玩笑,我总觉得表哥这个病生的奇怪。”

薛矜一惊,原本慵懒的身子也坐直了,“此话怎讲?”

太子站起身,一边踱步一边道:“去年东宫出过一次事,那次事件中,我察觉出一丝不妥,怀疑东宫可能混入了细作,可我不知道这个细作来自何处,归何人差遣,便让表哥暗地帮我调查,调查刚刚有点眉目,表哥就病倒了,我很难不怀疑表哥的病是人为的,或是被谁下了毒也未可知。”

薛矜没想到里面居然还有这一层缘由,他忙道:“殿下可有查出细作来自何处?”

太子眸色一沉,眉心浮起一丝戾气,“是大哥的人。”

“豫王殿下?”薛矜大惊,豫王是陈贵妃的儿子,比太子大三岁,平时为人极为温和,对谁都是一副笑模样,疼爱王妃,宽待下人,爱好琴棋书画,是人人称赞的好王爷,薛矜见过他很多次,对此人印象不错,在他看来,豫王更像是个对权势没有什么想法的闲散王爷。

“表哥只查出一点苗头,后来我根据表哥查到的线索细细追查下去,查到了豫王身上。”太子捏紧了手中的茶杯。

“殿下是怀疑豫王殿下发现纪裴在查他,所以下了毒手?”

“极有这种可能。”

“可是,豫王平时为人最为和善,他会下这种毒手吗?”薛矜仍有些不敢相信。

太子冷笑一声,“竹清,你不在宫中长大,太过天真,很多人并不如你眼见那样,我这个大哥,可不是一般人物。”

薛矜实在没办法把平日那个笑容温柔的翩翩公子和毒害纪裴的凶手联系起来,可是太子的话他又不得不信,他想起师父曾说过的话,纪裴中的七星霜是个慢性毒药,在人的身体内有很长的潜伏期,纪裴是去年才开始调查东宫细作之事,若真是豫王,那他难道在被调查之前就先下手为强了?

薛矜经过深思熟虑,还是决定先将七星霜的事对太子保密,他皱眉道:“胡太医并没有诊断出纪裴中了毒。”

“或许是查不出来的毒。”太子说着转过身,看向薛矜时候的眼神收敛了戾气,温柔下来,“竹清,你回去告诉表哥,一定要小心,我不知道侯府现在干不干净,万一真的是被人算计了,如今看他好起来,说不定还会有下一步动作。”

“那殿下宫里查出来的豫王细作,打算作何处置?你要和豫王殿下撕破脸吗?”薛矜问。

太子摇摇头,“现在还不到时候,大哥并不知道我已经查出来了,我会利用此人,看看他到底要耍什么花招。”

薛矜脑中灵光一闪,对太子道:“不知殿下能不能告诉竹清,这个人是谁。”

太子显然是没料到薛矜会有这个要求,他愣了片刻,笑道:“对你有什么不可说的。”说罢附身到薛矜耳边,小声说了一个名字,薛矜顿时大惊,因为太子说的这个人,是之前和他一起入宫伴读的人,三朝元老魏国公的嫡孙。

他虽不及薛矜受太子器重和喜爱,但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在太子跟前亦是十分说得上话。

这一趟知道的信息量太大,薛矜一时有些无法消化,和太子不知不觉就聊了一个多时辰,晚膳时分,太子在夕照阁设了宴席,满满一桌子,都是薛矜喜欢的菜。

一改刚才书房话题的凝重,两人在夜色极佳的夕照阁,都放松下来,宫女给两人斟满酒,太子先举杯,对薛矜道:“你该不会以后就真的在表哥府里做世子妃了吧?”

薛矜扬杯,“有何不可?”

“你这么调皮,表哥才不会喜欢你,他喜欢温柔的女子。”太子笑着饮尽杯中酒,又亲自给薛矜夹了一筷子菜,凑近他,“所以,趁早离开,到东宫来,来日做我的尚书令。”

薛矜站起身给太子斟酒,巧妙避开他的亲密,笑道:“我要是真的来做了这个尚书令,恐怕皇后娘娘得扒了我的皮。”

两人一面说笑一面喝酒,晚膳用完,天已经全然黑了下来。

薛矜满怀心思离开东宫,太子纵然平时喜欢跟他玩乐,但薛矜知道,能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又岂会是玩物丧志之人,太子心中的城府对薛矜而言从来不是秘密,薛矜惊讶的是豫王,他实在没想过太子和豫王兄友弟恭的外表下还藏着这么多暗涌。

那么给纪裴下毒的人真的会是豫王的人吗?

薛矜靠在马车里,脑袋一团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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