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9-22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郁华 主角:周晏礼 陆弛
余晖将尽,映出天际厚重的、半悬在天上的云层,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要化作漫天暴雨倾盆而下。
十九点三十分,上海这座滨海的国际化大都市正尽情展露着她的匆忙与繁华,霓虹与车灯交织,只是刹那间,落日的温柔便尽归于地平线。
这无疑是个繁忙的夜晚。
陆弛眉心微拧,他捏着方向盘,指尖时不时轻轻敲击着方向盘顺滑的皮质。
红绿灯交换了三次,陆弛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中得到救赎。灰色宾利倏地弹了出去,只是,还没等陆弛开出多远,前面的车子又挨个儿排起长队。
陆弛深吸一口气,点了根香烟,打开车窗的同时,一阵潮湿的热浪猛扑而来,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还未回过神来,便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撞击——
“嘭!”
陆弛甩了甩脑袋,勉强在焦躁之中寻到几分理智。
——这是追尾了。
陆弛勉强压下心头的烦闷,熄了火,开门下车,只见身后那辆车的车主也赶紧下了车。
只见追尾这人年纪不大,二十多岁的模样,脸上的青涩可鉴。他衣着随意,车更是老旧的厉害,估计是个刚刚大学毕业参加工作的小伙子,哪里想过自己第一次追尾就追上辆宾利?
此时这追尾的小伙子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声音也颤颤巍巍,“大大大大哥,我不是故意的,要,要不叫保险公司来吧。”
陆弛皱了皱眉头,他瞥了眼自己的车屁股,又看了眼面前的小伙子,一边点了点头,一边从车里掏出晒得发烫的手机来,给助理方圆发了条信息过去,让他开辆车过来,再处理一下现场的事故。
方圆是个靠谱且勤奋的助理,很快就回复了个“收到”。随后,陆弛又点开微信中的置顶消息,只是,一条信息还没编辑完,手机就突然关机了。
陆弛擦了擦手上的汗,烦闷地将手机丢回车里,索性蹲在了马路牙子上。
倘若航拍上海晚高峰的中环,摄影师定然会惊奇地发现这里已经卡成了一张张PPT。绕是方圆加足马力,抵达时也已是两个小时之后了。陆弛与方圆换了车,说了句“辛苦了”,便一路朝兰轩酒店而去。
等到驶入下一个路口,陆弛才突然想起,自己的手机还落在那辆宾利上。他瞥了眼手表,已经快到约定的时间,只得继续向前。
紧赶慢赶,抵达时也已迟到多时,他不禁想,周晏礼联系不上自己,此时一定急疯了吧。
陆弛把车停在酒店的等候区,正要熄火,突然看到周晏礼挺拔英俊的身躯出现在了酒店灯火通明的大堂门口。
周晏礼向来是个甘愿自苦的人,素日极为自律,也正因如此,岁月的风霜与商海的沉浮并未让他变得油腻,反而增添了几分成熟的味道。
一种不同于少年时代,但却别具魅力的风味。
透过车窗,陆弛用双目细细临摹着周晏礼深邃如刻的眼眸、英挺的鼻子,心中浮现出点点的温柔。
眼前这个人是属于他的。
目光撇过,陆弛才注意到周晏礼一旁立着的于叶。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没急着下车,只定定地望着眼前的周晏礼与于叶谈笑风生、言笑晏晏。
不知怎地,陆弛莫名觉得这两人之间有种熟稔的气场,不像是第一次见面,倒像是旧友重聚。
这种感觉很是荒谬可笑。周晏礼与于叶在今晚之前自然从未相遇,而与于叶相识多年的,分明是他陆弛自己。
周晏礼表现得得体而稳重,就算将此时的他与曼哈顿上东区体面的老钱相比,想必也不会让人觉得相形见绌。这一切都很好,可不知怎的,陆弛的心脏竟不自觉地缩了一下。
他的视线在上海濛濛夜色中变得模糊起来,眼前的周晏礼的面容也像是笼罩了一层水雾,最后竟有几分陌生。
陆弛舔舔嘴唇,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拇指与食指小幅度地摩挲着,似乎在想些什么,却又抓不住思绪。
他与周晏礼在一起了整整十五年,相爱的时间几乎占据了彼此生命的二分之一。他曾以为他了解周晏礼就像了解他自己一样。可时至今日,陆弛却突然觉得他既没自己所想的那样了解周晏礼,也没有他想当然认为地那样了解他自己。
正如他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周晏礼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与周晏礼初时之际,他们才刚念中学。起初陆弛与所有人一样,认为周晏礼是个完美的学生。
周晏礼天资聪颖,包揽了大小考试所有的第一名,为人又礼貌周全,从不与人争执摩擦。仿佛在周晏礼的生活中从来没有错误二字,一切都紧紧贴合着标准答案,无论是他的试卷还是他的生活。
然而,时间久了大家才发现,周晏礼非但不像外表显露的完美无缺,相反,他的性格堪称千疮百孔。
同学、老师都发现了周晏礼与旁人不一样的地方:他的记忆力似乎好得过分、好得恐怖,好到可以清晰地记住平日发生的每一件小事,甚至是周遭的一切声音与气味等等。他有着严重的洁癖,每个课间大多数的时间都用来洗手。他无法接受同学、老师的触碰,甚至是他人的靠近都会让周晏礼变得局促而紧绷。他的书册、物品,必须摆放在固定的位置,整整齐齐……
渐渐地,周晏礼的头衔便不再是完美学生与天才少年,而是变成了怪胎、奇葩,是同学们一说起就心照不宣的另类。
人人都不愿与他亲近,而周晏礼显然也不想与人交际,总是独来独往。
那时候的陆弛却与周晏礼很不一样。他性格开朗热情、随和洒脱,学习不错的同时又热爱着那个年龄段的男孩所热爱的一切:篮球、游戏、动漫、呼朋引伴……
他每次都能在考试中取得不错的成绩,却又时常因为上课说话、逃学去网吧而被请家长。他无疑是个优秀的学生,却不是个难以接近的同学。当时班里无论是好学生还是坏学生、无论男生或女生,都极乐意与他交朋友。
他们那么不同,就像两个世界的人,仅仅因为一次分班而相识,本该成为点头之交的普通同学,十年、二十年以后,连对方的名字和样貌都模糊在岁月之河中,然而命运就是那么爱开玩笑,竟让他们成为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周晏礼无疑是个天才,他有着超高智力与深厚学识的同时,也承受着超忆、敏感所带来的痛苦。除了天才身上惯常出现的毛病,压抑绝望的原生家庭又给他的性格增添了几笔浓墨重彩的偏执。
他性格内向,向来不喜欢与人交往,又因为家庭的缘故,性格、习惯多与旁人不同。以前他最讨厌的便是与人应酬,当初在泰元医院时,就连科室里的聚餐周晏礼都很少参加。
大多时候,他都一个人坐在人群的外围,游离在整个世界之外。
记得在读大学时,校园中的几个同类都表达过对陆弛的歆羡,似乎人人都想要一个似周晏礼一般的男朋友:英俊帅气、聪明忠诚,似乎在他身上没有任何缺点。那时候,陆弛听了同伴的话也只是笑笑。周晏礼的好是展露在外的,而他全部的缺憾与疤痕,只有陆弛一人知道而已。
后来,他俩刚刚创立微瑞时,陆弛曾开玩笑地与微瑞的投资人周佚明说起,倘若他当初没有与周晏礼在一起,恐怕这世上绝不会有第二个人能接纳周晏礼的一切。
那么现在呢?拥有了世俗意义上一切的成功后,能接住周晏礼所有情绪的还只有他陆弛一人么?
显然,答案是否定的。
斗转星移,如今两人已共同创业多年,身上的担子重了,彼此都承担了许多,生活面前,再多的“毛病“和棱角也被磨平了。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那个磨平周晏礼棱角的人,正是陆弛自己。
与陌生人推杯换盏又如何?这些年来,他们什么不能做?什么没做过?只是,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周晏礼的“病”却比少年时代更严重了。
想到这里,陆弛不由地自嘲地笑笑。这些年来,周晏礼变了,他也变了,而恐怕这世上最没资格说周晏礼变了的那个人,就是他啊。
“咚咚——”
陆弛猛地回过神来,看向窗外时才发现是周晏礼的助理赵舒。他连忙收了神,又抬头看了一眼明亮灯光中的周晏礼与于叶,旋即匆匆下车,脸上挂上了惯常戴着的、连自己见了都时常觉得作呕的面具,一边笑着,一边朝周晏礼与于叶走去。
“于总,好久不见。”说着,陆弛朝于叶伸出手来。
于叶笑着望向陆弛,握住他的手,愣了几秒才说道:“陆——陆弛,要不是刚刚听周总聊起了你,还真是不敢与你相认。我们得有五年没见了吧?”
陆弛笑了笑,寒暄说:“六年。那是我在E记的lastday。”
于叶“哈哈”笑了几声,“我说周总怎么心不在焉的,原来是在等你啊。陆弛,我听说以前在公司你就最爱迟到,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坏毛病还没改?”他拍拍陆弛的肩膀,挑挑眉毛,神情中带着几分戏谑与玩笑。
陆弛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两个人的关系像是在瞬间拉近了许多,“三岁看老,死性难改,我都三十二岁了,改估计是改不了了,只能仰仗周总大度容忍了。”说着,陆弛歪了歪头,看了周晏礼一眼。
那表情就好像他真的是周晏礼的下属。
被点到的周晏礼闻言弯弯嘴角,只是他的表情很淡,片刻过后,又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手表,对于叶说道:“于总,时间不早了,不耽误你休息了,咱们回头接着聊。”
周晏礼与陆弛将于叶送上车后,陷入了片刻的缄默。最后照例是陆弛打破僵局,他无意识地搓了一下指腹,解释说:“我路上追尾了,手机也落在了车上,不好意思啊,晏礼。”
周晏礼摇了摇头,“我知道。”
陆弛失笑。他的爱人是个天才,自然什么都能想得到。
他早该知道。
一种持久的低气压弥漫在两人之间,好在回程的路不算太堵,陆弛烦躁的心总算稍事平静。他握着方向盘,刻意不看周晏礼的脸,这种感觉很奇怪,更说不上由来,别扭得不像是他。
陆弛深吸一口气,手搭在了汽车中控,刚要播放一曲轻音乐,周晏礼的手却覆了上来。
周晏礼的手干燥而温暖,是这些年里陆弛最为熟悉又最为依恋的触感。多少个日夜,多少次凶险万分,多少次走错一步就万劫不复从此再难翻身,他们就是在彼此的掌心中,积蓄着继续走下去的力量。
与无数次一样,有这双手、有这份温度,陆弛就能安定下来,而周晏礼更是如此。
陆弛笑了笑,许多没道理的郁结几乎是在刹那间消失殆尽,下一秒,他听到周晏礼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周晏礼语气坚定,不带有一丝一毫的不确定,他说:“陆弛,你不开心。”
陆弛心脏跟着周晏礼的声音抖了一下,他收回自己的手,复又搭在方向盘上,下意识地搓搓指尖,对周晏礼的话矢口否认,“我有什么不开心的?”说着,他轻笑一声,故作轻松地望了周晏礼一眼。
周晏礼垂了垂眼眸。
车窗外的霓虹几番明灭,映出陆弛时明时暗的侧脸。
在一起那么多年,周晏礼实在太熟悉陆弛了。他没有理会陆弛的否认,反而对陆弛的情绪了然于心。
周晏礼沉默半响,他向来做不到咄咄逼人,更何况面对的是自己的爱人。于是他放缓了声音,问道:“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
陆弛一怔,他不由得在心底自嘲,他的情绪在周晏礼面前总是无处遁形,周晏礼总会先于自己,发现他所有的端倪。
周晏礼抬起头来,目光逡巡于陆弛清秀柔和的脸,“陆弛,告诉我,为什么。”他神情认真,就仿佛他的眼中、世界中,从来都只有陆弛一个。
这一年来,陆弛发现自己很多时候竟有些不敢面对周晏礼这样的目光了。
对于周晏礼的疑问,陆弛不知如何回答。他抿了一下嘴角,眉心微微一拧,只盯着前面的路,机械地开着车。
他何止是不知该如何应对周晏礼的问题,其实就连他自己,都搞不清自己这些天究竟在纠结些什么。明明他不该是这样的。明明他们之间一切都很好,或者说,本该很好。
周晏礼见他不愿讲话,便不再强求,他松了松领带,靠在座椅上,歪着头望着自己的爱人。陆弛没有与他对视,只是用余光瞄了周晏礼几眼。
周晏礼此时的姿势看上去很舒服,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放松而泰然的姿态,让陆弛也跟着轻松了几分。
回到家,刚一迈进玄关,陆弛就被周晏礼抱了个满怀。嗅到熟悉的气息,陆弛紧绷的情绪刹那间松弛下来,他把头埋在周晏礼的肩头,双臂环抱住爱人宽厚的身体。
“害怕了么?”周晏礼一下下抚摸着陆弛的后背,就像陆弛无数次对他做过的一样。
不必明说,陆弛也知道周晏礼在讲些什么,无非是今天这场意外的追尾。他笑着摇摇头,亲了亲周晏礼的嘴角,柔声说:“小小的追尾而已,晚高峰的市区开车能开多快?没什么要紧的。”
周晏礼“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闷声添了一句,“要紧,当然要紧。”他表情有些不满,“饭局快结束时,我联系不上你,给方圆发了条信息,他说你出了车祸。陆弛,我当时魂都要吓散了。还好方圆马上补了句问题不大、你人没事。”
陆弛心里一涩。他知道周晏礼向来忌讳这些,连忙拍拍周晏礼的后背,而后掂了掂脚尖,用鼻尖蹭了蹭周晏礼的鼻子,“别怕,我没事。你知道的,我开车一向很注意。”
周晏礼不置可否。他用力嗅了嗅陆弛身上的气味,不太满意地说:“你吸烟了。”
陆弛笑了一声,从鞋柜中拿出两人的拖鞋,换了鞋子后,又妥帖地将两人的皮鞋摆进鞋柜中,他一边顺手擦了擦地板,一边对周晏礼说:“一根而已,别那么紧张。”
他们的家干净得过分。铮亮的地板可以照出人影,宽敞的客厅光秃秃的,只有一张灰色的皮质沙发,一张茶几,没有抽纸、没有杯子,没有任何的杂物,甚至连电视都没有。他们二人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整整齐齐码在柜子里,一眼看过去,这里几乎找不到人生活的痕迹。
可这确确实实,是他们一同生活了多年的家。
他们没有坐在沙发上休息,亦没有喝上一杯水,只匆匆钻入了各自的浴室。
陆弛洗澡很快,可周晏礼花在洗澡上的时间却向来很久,有时候甚至要陆弛敲门提醒才会出来。
等到周晏礼终于从浴室出来,陆弛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在床边。陆弛拿起吹风机来,温热的风穿过他柔软的指尖,吹拂着周晏礼乌黑浓密的发丝。
待到周晏礼的头发干透了,陆弛才放下手中的吹风机,起身到客厅取了个杯子,接了杯温水塞进周晏礼的手中。他回到卧室,蹲在周晏礼面前,盯着周晏礼的眼睛笑着说:“晏礼,我今天可能情绪不太好,影响到你了。我……我只是太累了,其他一切都好。”
周晏礼一怔,他微微垂首,“陆弛,我只是希望你开心一点。”
陆弛点点头,“我知道。”
周晏礼将杯子中的水喝完,陆弛正要拿去刷,却被周晏礼拉住,“你坐,我来吧。”
陆弛愣了一下,他点点头,没再坚持。
陆弛缓缓躺在床上,耳边很快传来厨房里的流水声音。周晏礼刷杯子正如他洗手的习惯一样,总要花上比旁人多几倍的时间和精力。他无法容忍生活中存在丝毫的不洁。这点与陆弛迥然不同。
以前的陆弛在生活中是个随性、不拘小节的人。他爱干净,却不整齐,总是丢三落四,把自己的东西乱扔乱放。小时候父母时常因此而教训他,他却总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所以这些无伤大雅的坏习惯从小延续到大。
中学时代的陆弛与周晏礼成了同桌,起先周晏礼与他可谓是“相敬如宾”、“井水不犯河水”,他乱他的,周晏礼整洁自己的。
再后来,两个人关系越来越好,彼此之间再无法计较那些泾渭分明的界限,周晏礼看不惯他乱七八糟的桌面与书架,便自然而然地越俎代庖。
头两回陆弛尚且有些不好意思,见周晏礼代劳立马夺过自己的书册,嘴瓢着说:“我我我自己来就行”。可后来陆弛发现,无论他怎么收拾,总得不到周晏礼的认可——周晏礼总会趁他出去打球或玩闹时,替他将书桌重新整理一遍,一丝不苟、纤尘不染。
渐渐的,陆弛也就习惯了周晏礼的好意。
细细想来,他们不单是性格、习惯,家庭和学历也天差地别,或许在他们身上从未有过什么共同点,可命运却让他们牢牢交织在一起。
在他们对感情尚且懵懂之际便与彼此相知相遇,到了高中,他们懂得越来越多,对内心探索也越来越多,于是就自然而然地相爱了。
他们没经历过对彼此的试探,更不必考验对方的爱意与忠贞,他们的相爱流畅而顺理成章。
那时候的他们,谁都没说过一辈子。那么不同的两个人,又都是小小少年,一个随性,一个敏感,一个开朗,一个内向,一个洒脱,一个拘谨……最开始自然是矛盾不断。
可陆弛总会心疼周晏礼的脆弱与无助,而周晏礼又总会将全部的感情倾注于陆弛一人。
少年时代的他们,谁都未曾想过放弃。
他们熬过了高中,瞒着世界亲吻彼此的侧脸,一起从小城考到上海,又在陆弛本科毕业那年一起被迫出柜。
陆弛的父母虽然都是普通工人,没太高的学识,夫妻俩一辈子在小城市过着普通平庸的日子,可他们对孩子真挚质朴的爱却战胜了老旧观念与流言蜚语。
他们接受了陆弛与别人的不同,接受了他与周晏礼的感情,也真心接纳了他们另一个儿子。
而周晏礼却从此失去了他的父母。自那时起,周晏礼的人生当中,当真只剩下了陆弛。
被迫出柜之际,陆弛已经临近毕业,拿到了E记的offer,而周晏礼仍在交大医学院攻读八年制本硕博连读。
周父周母本以为切断周晏礼的经济便可以换得他的回心转意,可哪里知道周晏礼是个那么有主意的人——他宁愿每个月只拿三千二百块的研究生补助,也不愿接受父母的安排,得到家中的万贯家财。
毕业后,陆弛的工作很忙,一年里超过一半的时间都在全国各地出差,有时候一走就是一两个月。就算回了上海,也总要忙着工作上的事情,刷不完底稿,清不完的Q,他的生活几乎被工作填满。
所幸他的付出不算白费,彼时E记还没被冠以半价E的称号,他总算有个还不错的收入,更何况两个人物欲都不强,忙起来又都是连花钱都没时间的人,一年下来,竟还存了十多万。
那时候,陆弛忙、周晏礼也忙。为了多点相聚的时间,第二年,周晏礼搬出宿舍,他们正式开始了同居生活。
周晏礼对整洁的要求程度极高,而陆弛却习惯了乱七八糟的生活环境,不住在一起还好,住在一起以后,两个人着实经历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磨合期。
最开始,周晏礼几乎把所有空闲的时间都用在了做家务上,而陆弛也无奈地很——他几乎007、整月无休地工作,回到家想轻松轻松又有什么错?生活而已,take it easy,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
当然,这些话陆弛是不可能对周晏礼讲的。
他知道,周晏礼并非有意如此,他只是病了——周晏礼得的,是无药可医的绝症。
所以,他只能包容。
陆弛爱周晏礼,自然要接纳他的一切,包容他的一切。
正如同多年后的此时,陆弛早已习惯了严谨而刻板地活在周晏礼设定的框架当中,随手拂去一切的尘埃,将一切地物品放置在既定的位置。他们的生活中,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杂乱。
周晏礼终于刷好了手中的玻璃杯,他小心翼翼地拭去杯壁上的水痕,将它放置在柜子中,复又认真地搓洗着自己的手。
回到房间时,陆弛已经躺在了床上了,只留了一盏暖黄色的灯。周晏礼也躺下来,他张开臂膀示意陆弛到自己的怀中,而后他亲了亲怀中的陆弛,突然来了一句:“陆弛,你是不是不喜欢于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