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9-11 来源:不可能的世界 分类:现代 作者:神上银河 主角:贺澜 慕无寒
乌洙其人残忍,显然与拓跋和支不相上下。
“巡守士兵可有说乌洙在那里做什么?”无寒问道。
“寰军似乎在那里建了临时的营帐,但人数不多,不出三千之数,依末将看,是为了大战之时偷袭我军。”一将士分析。
无寒不答话,心中隐隐有个猜想:“琅琊岭地势起伏,又多是高木伫立,寰军擅长骑兵战,在那种地方扎营,岂非自缚手脚。”
王演哼了一声:“既然如此,不如趁此让王某领兵去灭了他们,抢了他们的战马!”
李莽凝眉,似乎已经猜到无寒所想。
无寒余光瞥向李莽与王演,不动声色道:“事出反常必有妖,王将军今日似乎有些沉不住气,当心落入对方陷阱。”
王演一急,又看李莽神色凝重时不时看向自己,到底忍住没说话。
无寒又问李莽:“李将军怎么看?”
李莽沉默片刻,看无寒神色,缓缓开口:“末将以为,琅琊岭虽非要地,却是与我军粮草辎重运输相关之地,即便寰军自缚手脚,但若我军粮草运往途中,寰军自琅琊岭突袭,恐怕无还手之力。”
王演却嗤一声:“哪里的粮草会往那条路上送?难道京中调粮却往虎口上调?”
无寒不语,营帐中将领见她沉默,忽然紧张起来,有人问:“将军,你莫不是没有从京中调到粮?”
寒字营自四个月前就已经去信朝廷调粮,可无寒迟迟没有明说究竟有没有调到粮。
无寒抬头望向问话的将领,眼中平静并不否认:“我已另外想了办法。”
李莽站在一旁,忍不住握紧佩剑。
王演看着无寒,又看了看李莽表情,忽然上前一把揪住了李莽的衣领:“你早知道此事?!”
李莽凝眉不语,只是看着无寒,他明白时至今日,也没有必要再瞒下去了。
其他将士也纷纷责问无寒:“将军所说的另外的办法是什么意思,将军早知道京中不会给我们调粮,时至年节马上大雪,将军难道是想饿死我们么?”
“将军,朝中之人怎么想我们管不到,可咱们都是把头别在裤腰带上的,眼下寰军凶猛,我们人不够就算了,怎么朝廷连粮也不肯给了,这仗真是陛下要打的?”
“就是啊!不给兵不给粮,咱们难道光靠喊就能把寰军杀了咯?”
几位将军七嘴八舌,将无寒整个淹没在抱怨声中。
良久,无寒轻轻敲了案几,声音不大,但到底让几位将军安静了下来。
无寒道:“京中虽不调粮,但朔方六州是一线而生,朔方后亦有几城粮能够调派,虽不多,但可供寒字营用度至年后三月。”
“三月之后又该如何?”一将军问。
无寒抬眼:“三月之后,我们驱逐寰军,夺回晟州,或者……”
“或者?”
无寒眼中泛出冷意,语调却依旧平和不见怒意:“或者,寒字营本部战死疆场,我被拓跋和支咬下头颅,诸位将士则各领其下兵退回南部。”
风乍起,即使身在营帐之中,也似乎被这寒意冻彻肌骨。
无寒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她知道寒字营这七万兵不属于她,也没有要为她而战的意思,甚至预测到了将来兵败之后这些将军的做法。
帐中久久沉默,忽然王演往前一步,怒声问道:“将军这是何意?是觉得我们都是逃将吗!?”
无寒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王演,王演皱了眉,转身巡视营帐中各将一周,问道:“诸位难道真想做逃将?!”
众位将领心思各异,除了李莽,多是在心中骂王演蠢货,王演见他们不回话,上前又揪住一个将领衣领,瞪着他:“说话啊!?”
李莽见状连忙将王演拉开,王演嫌弃地甩开李莽,又问:“你该不是也想做逃将?”
李莽道:“李某誓死效忠慕将军。”
王演嗤了一声:“啧,照样是个软蛋!”
无寒垂首轻轻笑了笑,王演虽然难驯,也多次暗中讽刺无寒要带着他们去送死,但战场之上却从未退却一步,他视手下士兵为性命般重要,不忍见他们白白送死,但更不愿见朔方六州之后的百姓送死。
李莽此刻终于明白无寒先前所说的军中将领不可信,却为何让王演去领贺将军手下的那些精兵。
或许在王演手中,这些精兵能够更加勇猛对敌。
李莽忽然犹豫起来,究竟要不要跟无寒提及今日在校场之中发生的事情。
帐中因王演闹了这一出,几位将领被看穿心思,面子稍稍有些挂不住,有一人望向无寒,恭敬道:“将军何出此言,为将者岂能被强势所压,自古以弱制强,以少胜多者不在少数,不到最后一刻,为将者岂能放弃?”
这是表忠心,真假如何,无寒不清楚,原本她还想将京中不愿调粮之事再瞒上一段时日,但琅琊岭寰军此举,已经不是瞒或不瞒能解决的事情了。
寰军如何知道寒字营缺粮且京中不肯调粮,如何知道无寒去五州调粮甚至早早在琅琊岭设陷,这意味着不止军中有奸细,定然朝中也有与寰军勾结者。
无寒的那些话,半真半假。
寒字营将领各怀异心,一旦粮草被劫,不论之后如何,无寒都是回天无力,倒不如此刻与他们说清楚,将眼前危机明明白白摊开,又刻意戳破各将领的心思,逼得他们表态。
如今庆军军备不足,又缺粮草,便只有士气能够再撑上一段时日。
眼下王演这么一闹,几位将领心中再如何打算,嘴上也不能说不战,否则无寒大可以当场斩了他们。
这是无奈之举。
王演和李莽都看穿了一些,但到底还有将士的义气在身,看得没有无寒透。
利益当前,谁也信不了。
无寒沉默着看诸位将领的言不由衷,等到他们说得急了,似乎把彼此都说信了的时候,她才开口:“寰军布置,显然是已经知晓我军粮草动向,再有十日,粮草就该运到琅琊岭附近,那些巡守士兵,想来是寰军想杀人灭口,却不想逃了几个,眼下我们知晓他们动向,也算幸事。”
王演道:“将军想要改粮道?”
无寒摇头:“来不及了,这样的天气,也不知何时就该下雪了,一旦下雪,堆积途中,行军更加危险。”
王演道:“那还不是我说的,我带一支兵去杀了那些寰军骑兵,在高木林中,任是寰军战马再凶狠,末将也是来一个杀一个。”
无寒静静看着王演,她素来温和待人,初见她的都或多或少将她看低,但只有相处久了才知道,无寒平和面貌下,藏着汹涌冰川下的骇浪。
王演敢在贺澜面前嘲讽般喊无寒公主殿下,却不敢当面轻视无寒。
“无寒敬重王将军。”无寒道,“所以更不能失了王将军。”
王演心中一惊,连忙抱拳道:“将军言重。”
无寒展开案上舆图,诸位将领上前,看她在图上点了两处:“此处是琅琊岭最高地,离粮道甚远,寰军战马难行,不可能在此处布兵。”
一人问:“将军是想令我军去往此处,突袭寰军?”
无寒道:“此地是机会,但我并不想正面与寰军作战。”
李莽沉默片刻,问道:“将军是想通过骚扰寰军,让寰军以为我大军已至,逼他们撤退?”
无寒点头,看了看诸将:“粮草虽重,但绝不是我们与寰军正面冲突的好时机,我们前些时日刚胜了一场,但寰军素有优势,此刻他们选择攻击粮草,必然是最为警惕的时候,不能贸然对阵。”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营帐中烛火微微跳动。
王演看了看舆图上那处高低,忽然道:“寰军在琅琊岭哪一处?”
无寒瞥了他一眼,指着舆图道;“此处。”
王演看了一眼烛火,开口道:“风向如何?”
无寒轻笑:“正在下风口。”
李莽看了看王演,想到了什么:“将军是想用火攻?”
王演瞥了一眼李莽,指着方才无寒放旗子的地方:“北地干燥,琅琊岭又有高木,想必遍地都是枯枝败叶,将军让我们去高处,寰军又在下风口,自然是火攻为佳。”
诸将领面面相觑,似乎有难言之隐。
无寒垂眸道:“但即在高处,也有引火烧身之嫌,不好退走,所以此战我只能够派五十人前往,且需要三十名能开五石弓的箭手,以三人为一组,用四羽弓挂上油囊,点燃山林,另二十人擂鼓摇旗呐喊,从此地至山腰,营造万军之势,吓退寰军。”
这算是出空城计。
“山火该如何?”一将领问,一旦林中起火,寰军不可能去灭火,寒字营就算有心恐怕也无力而为。
“让它烧吧,”无寒轻轻握拳,“若这场大火能够烧到京中,让朝廷百官都能看清北朔方如今的战局,也是一件好事。”
……
天际呈现出一片灰蒙的黑蓝之色,王演与诸将退出营中,走出百步后,有一人突然向王演问道:“王将军,琅琊岭中……并非没有山民居住,若用火攻……”
王演身形微顿,那身甲胄在天色之下显得有些老旧,他站了站,握紧身侧的佩剑剑柄,问道:“你没听姓慕的说么,这火不只是烧给寰军看的,也是烧给京中那些求和的软蛋们看的,有朝一日,寰军踏过北朔方,被烧的就不是区区一座琅琊岭,而是整个大庆万里疆土,到时候,你觉得还有谁会在乎一个山民之死?”
他们的话散在北方苍茫的天际之下,没有任何人听见。
无寒静静坐在营帐中,只有李莽一个人仍然站在案前。
无寒有些沉默,她手指拂过舆图上的琅琊岭,指尖因为天气寒冷,有些发红。
“将军。”李莽开口。
无寒抬起头,轻笑着问:“还有何事?”
李莽默了默,道:“今日校场之上,王将军与贺将军起了冲突。”
无寒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李莽道:“王将军因不满将军未曾因不听军令处罚贺将军,在她手下精兵跟前辱骂贺将军,伤了贺将军。”
无寒一愣,问:“贺婪受伤了?伤在何处?”
李莽道:“右手虎口两寸,已经由廉医师为她处理了。”
无寒颔首,忽然又问:“她为何没来帐中议事?”
李莽摇了摇头:“不知,我来得急,并不知晓贺将军的想法。”
无寒沉默,贺婪如今的心思她也琢磨不透,似乎浑身带着谜团,无寒每每想去试探什么,却都被贺婪胡言绕开。
李莽见无寒失神,忍不住问:“将军要将贺将军送往京中,是为了保她性命么?”
无寒一怔,笑道:“她本就不该在这里,只是她一直强求,我才留的她,然而此次当阳谷之战后,我见她眼中已生退意,想来是怕了,她是个女孩子,哪怕京中再不如意,也好过在这北朔方生死未定,这是我唯一能够为她做的了。”
李莽刚想说话,无寒又道:“等到了京中,你要多照拂她才好,这算作我的请求,李将军可能答应我?”
李莽立刻垂首:“将军所托,李莽岂敢不从?”
无寒笑了笑,等到李莽抬头,她才道:“还有一事,王将军说得对,违抗军令者,若是不罚势必不能服众,王演想必话说得很难听吧?”
“将军!”李莽道,“王演向来口无遮拦,贺将军一心为将军,难道真要军法处置么?”
烛火快要燃尽了,无寒让李莽又点了一只,帐中于是亮了许多,无寒的神色却黯淡疲惫,只有一双眼清明望着面前帘栊。
“有件难事,我正愁找不到机会解决,王演虽不是什么良将,但如今在这寒字营中,倒成了最好用的一把刀。”无寒道,又问李莽,“李将军是否觉得朝廷中人总是心思深沉不好相与?”
李莽道:“末将不曾与朝廷中人有过来往。”
无寒静静看他,道:“兵者为诡道,朝局亦如是。”
李莽微怔,又凝眉躬身:“谢将军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