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走美人将军后,殿下天天被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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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翌日早朝,弹劾郁长风的折子足有厚厚一沓,都被梁帝从上面摔了下来,铺陈在郁长风面前。

郁长风早有准备,不等梁帝发怒,便跪下去请罪。

“启禀父皇,儿臣确实将人抢回去了,儿臣知罪,儿臣认罚,可他伤势沉重,驿馆那些人照料不周,儿臣请父皇准他在府中养伤。”

从他去接沈清昼时,他就打定了主意,谁都别想再从他身边把沈清昼带走,谁都不行。

他刚说完,不出所料,立即有朝臣跳了出来,指责他行事散漫,于礼不合,应当将人送回驿馆,等礼部择吉日完婚。

郁长风没急着说话,他早习惯了在朝上被人攻讦,有时说他放纵妄为,有时说他骄奢纨绔,若不是顾忌着梁帝宠爱他,他早被朝臣批得一无是处了。

但说他可以,说沈清昼不行。

郁长风垂下眼来,慢慢收拾着散落一地的奏折,再抬眼时眼圈已经红了。

“父皇,若儿臣放他在驿馆里待下去,只怕他根本活不到婚期。”

“他失了武功,还受了重伤,魏国那些人……那些人根本没把他的死活放在眼里。”

郁长风面容悲怆,陡然高声:“他于魏国是功臣,他们怎么敢啊!”

话音落下,朝中静了一瞬,许多声音都缄默了下去。

不少武将与沈清昼在战场上打过照面,记得那个惊才绝艳的将军,骤然听说他被自己守卫的家国折辱至此,不由得起了惺惺相惜的心思。

而另一些,有的可惜被生生折断的傲骨,有的一副玲珑心思,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对,捅了同样征战沙场的盛王殿下的心窝子。

短暂寂静过后,很快有人很快反驳道:“盛王殿下自是一片惜才之心,可这毕竟于礼不合……”

郁长风冷声道:“难不成在诸位大人眼中,一条人命还抵不过区区违礼?他已经被赐婚给了本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谋害王妃的罪名,哪位大人担待得起?”

沈清昼还不是盛王妃,郁长风这番话并无道理,可架不住他一向受宠,那又是他自己求来的王妃,要是真因此有个好歹,又有谁能扛得住郁长风的怒火?

何况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魏国是来求和的,想必也不敢有什么意见,于是诸位大臣们互相看了看,齐齐偃旗息鼓。

骂完朝臣,郁长风目不斜视地向上叩首,“父皇,儿臣自知违礼,可事急从权,求父皇让儿臣留他在王府养伤,儿臣绝不逾矩,至于婚期,儿臣……”

他顿了下,再抬眼时嘴角情不自禁地勾了起来。

“儿臣望父皇恩准,尽早完婚。”

梁帝的眼睛隐在冕旒下,看着这个自己一向宠爱的儿子,不知道该不该欣慰。

往常仗着自己宠爱,万事不放在心上,如今有了逆鳞,倒是一夜之间学会了怎么在朝堂上争取支持,甚至能驳倒文官那张嘴了。

如此种种不由得让梁帝怀疑,是郁长风忽然开了窍,还是背后有什么高人指点。

他执意求娶沈清昼,是真喜欢上了一个几面之缘的男人,还是别有所图?

那个沈清昼可不纯粹是个武将,据说以往在魏京中时,曾是魏太子的伴读。

同样这么想的,还有郁长景。

他本就觉得郁长风别有用心,如今更是确信,心中忌惮,却还得继续扮演一个爱护弟弟的好哥哥,笑着附和道:“五弟难得认真一回,父皇不若就答允他吧,何况圣旨已下,那位沈将军也算是半个盛王妃,五弟爱护王妃,并不十分逾矩。”

帝王之心隐在冕旒之下,目光落在跪着的郁长风身上,良久冷哼一声,算是默许了。

好不容易下了朝,估摸着姜南星应该已经到自己府上了,郁长风正准备走,就被郁长景拦了下来,说要随他去探望探望沈清昼。

他这个弟弟,自小骄纵,有父皇宠爱着,想要什么从没有得不到的,没有经历过失去,也没什么执念,于是逐渐养成了副无欲无求的性子。

人若是没有欲望,就没有弱点。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见郁长风对什么人这么上心。

这倒令他起了几分兴趣,这个沈清昼,到底是何方神圣?

郁长风心中急躁,还得跟郁长景谈笑风生,好不容易到了盛王府,带上早早在前厅等候的姜南星,直奔沈清昼住的院子而去。

一进院门,便看见几个婢女站在廊下,沈清昼的屋门还关着,四下静悄悄的,郁长风脸色顿时一沉。

“都站这儿干什么?”

几人都不敢说话,唯有蒹葭上来行礼,“公子还未叫人,奴婢们不敢擅入。”

郁长风听闻,脸色更差,“什么时辰了还没醒,都不知道进去看看?”

口中说着,已经推开了门。

沈清昼还躺在床上,他走进门来也毫无动静。

郁长风顿觉不好,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床边,入目的便是沈清昼一张烧红的脸,嘴唇干涩发白,昏沉中还紧皱着眉。

他心头骤然翻腾起层层杀气,却仍勉强压了下去,冷冷扫了眼门外的蒹葭,先朝姜南星道:“他有些不好,你快来看看。”

姜南星闻言立刻迈进门来,郁长景也跟在后面,不动声色地站在了床边。

床帐里的人单薄消瘦,一头乌发散在脑后,衬得那张脸雪白,脸颊上因为发烧有些红晕,生出些我见犹怜来。

单看这张脸,确实有让自己那个弟弟一见钟情的资本。

郁长景不动声色地站在床边,心中不知盘算着什么,轻轻勾起了唇角。

姜南星坐在床头,给沈清昼把了脉,又看了他胸前的伤,沉吟了会儿,这才说道:“他一路舟车劳顿,又受了些寒,这是一并发作出来了,往后好生将养着,没什么大碍,只是这伤口反复撕裂,如今好得慢了些,得注意着点,不能再撕扯到了,等会儿我给他重新配些药来。”

郁长风这才放下心来,还没再开口,就听见郁长景在一旁问道:“孤听闻他的经脉废了,可还有救?”

姜南星闻言重新搭上腕间,眉头紧皱,过了会儿才摇头道:“魏君下手狠辣,救不了了。”

“什么?!”

郁长风不禁失声道:“当真救不了?”

姜南星斩钉截铁道:“经脉全废,神仙难救。”

郁长风只觉得五雷轰顶,一颗心顷刻间落到了谷底。

他上辈子明明还有内力,为什么……为什么这辈子就救不了了?

难不成因为他重活一世,有些事情已经被改变了?

郁长风看着姜南星给沈清昼开药方,几次想开口,却不知能说什么,甚至在心中怀疑,是不是因为他重来一世,沈清昼才会经脉被毁。

他救不了沈清昼,那重来一回,是为了什么呢?

世界天旋地转,他站在原地,一片茫然。

姜南星不曾留意他的异常,开好药方道:“先将这副药给他喝了,一个时辰后醒了就好,若是不醒,我再给他开方子。”

郁长风立即吩咐人去煎药,几人从屋里退了出来,郁长景也在这时识趣地提出告辞。

郁长风送他出去,路上郁长景关切问道:“这是从哪里请的大夫,可靠吗?不如让太医来看看,说不定还有得救。”

郁长风魂不守舍地摇摇头:“是军中的军医,宫里的太医治的都是些虚症,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伤了,还不如找个军医利索。”

再说了,眼下的情形,他也不敢相信太医,谁知道哪个是郁长景的人?

郁长景又安慰了几句,郁长风勉强分神来应对,一颗心却早已经飘到了沈清昼身上。

一想起那人昏昏沉沉躺在床上的模样,他便心如刀绞。

为什么重活一回,情形竟比上一世还要糟糕?

还是说,沈清昼上辈子也有过这样的时候,只是那时自己对他不闻不问,这才不曾见过?

那他上辈子是怎么熬过去的?

郁长风不敢细想,只要念头一转到这里,心中便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好不容易将郁长景送走,郁长风立即回了内院。

姜南星翘着腿坐在桌前喝茶,旁边的小炉子上煎着药,散发出苦涩的气味。

他跟姜南星认识已久,早已经不讲什么虚礼,几步走过去夺了姜南星的茶杯,声音都不自觉打着颤:“他的经脉……当真没救了?”

“假的。”

姜南星将翘着的腿放了下来,吊儿郎当的神色收了几分:“你不是叮嘱过不准让别人知道他的病情,方才太子殿下在场,我没敢说实话。”

郁长风只觉得心狠狠跳了一下,手不自觉地握紧,艰涩问道:“那……实话如何?”

姜南星皱起眉头:“蹊跷得很,他经脉并无大碍。”

“他中过两种毒,前一种毒是为了废他经脉和内力,后一种毒会让他在半年之内逐渐虚弱,最后病死,可巧的就是,后一种毒是前一种毒的解药,所以他经脉没什么大碍,又用内力压制住了后一种毒,只要不动用内力,暂时与寻常人无异。”

郁长风一口气松了下去,扶着桌子坐下,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那就好?”姜南星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你是被他下蛊了吗?”

“什么意思?”

郁长风才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姜南星差点被他气得笑出声来。

“他能在魏君眼皮子底下动手脚,能是什么良善之辈?你可长点心吧,他是长得不错,可还不值得你为此送命吧?”

郁长风心道,他当然知道沈清昼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亲眼见过他杀人,那会儿他就站在沈清昼背后为他递刀。

想到这里,郁长风几乎有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于是便忽略了姜南星的提醒,接着问道:“他身上那毒,你可能解?”

姜南星听了眉头皱得更紧,他在郁长风身边多年,早已经知道郁长风心性,看他对一个险些杀了他的人掏心掏肺,便想劝他一劝。

“他内力深厚,不逊于你,有毒性牵制还好,一旦解开,恐怕对你有威胁。”

“而且他中的这毒,天底下还没有解药,我也只能勉力一试。”

郁长风虽然有些失望,但并不觉得意外。

如果轻易就能找到解法,沈清昼上辈子不至于被逼到绝境。

于是他只是点了点头,让姜南星尽力而为,再一转眼便看到了旁边来端药的蒹葭,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他本是看蒹葭心细周到,才将人拨给了沈清昼,没想到一院子奴才,却连沈清昼半夜发热都不曾发觉,生生耽搁了病情。

一想到沈清昼方才的模样,郁长风脸色越发冰冷,他转头叫管家过来,冷声道:“带下去发卖了,盛王府里不养主子生病都不知道的闲人。”

蒹葭原先是郁长风身边伺候的大丫鬟,被调来伺候沈清昼,心中不服,又觉得沈清昼不过一个送来和亲的敌将,配不上自家殿下,于是就懈怠了些,如今看郁长风问也不问,要将她拖下去发卖了,急忙跪地求饶。

郁长风却看了没看,只是端起药碗,往沈清昼房中走去,还不忘回头向姜南星道:“等他醒了你再给他把把脉,若是没事了,就赶紧回去研制解药去。”

姜南星还没来得及再劝,郁长风已经进去了。

沈清昼已经退了些烧,人还没醒,郁长风就坐在床边,将他扶起来喝药。

勺子挨到唇边,却怎么也喂不进去。

郁长风试了几次,病中的沈清昼却半点没有昨日柔顺的模样,皱着眉抗拒着周遭的一切,绝不肯在这时候被喂进不明不白的东西去。

郁长风紧拧着眉,看着沈清昼病中苍白的唇,犹豫着看向手中的药碗,打算换种办法喂他喝药。

正在郁长风将药碗凑到自己唇边时,沈清昼终于逼着自己睁开了眼。

他昏沉太久,骤然醒来,眼前还是朦朦胧胧的,又闭了闭眼,才看清床边的郁长风,于是不动声色地卸下来些方才的防备,半撑着身子想坐起来。

郁长风急忙将他按回床上,声音不自觉地带着些诱哄:“你才刚醒,别急着动,要什么就跟我说,我们先把药喝了可好?”

沈清昼也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寻常,身上绵软无力,脑中也异常昏沉,他向来擅长权衡利弊,于是便就着郁长风的手咽下苦药,觉得脑中清明些了,才沙哑着嗓子开口:

“殿下万金之躯,何必亲自做这些,让府里丫鬟来就是了。”

郁长风往他嘴里塞了颗梅子,轻描淡写道:“原先那个丫鬟我给调走了,等会儿给你换一个,我先叫姜南星进来给你把脉,他精通毒术,会有办法给你解毒的。”

沈清昼瞳孔猛地一缩——郁长风知道他中的是什么毒了?

这念头一出,他身上几乎立即浮起一层杀气,令刚踏进门来的姜南星脚步一顿。

姜南星疑惑地抬头看床上躺着的美人儿,却只看见沈清昼勾起个虚弱的笑来,朝他点点头:“劳驾了。”

难不成方才那股寒气是他的错觉?

姜南星满怀疑惑地坐下,重新给他把了把脉,沈清昼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轻声问道:“先生知道我中的什么毒?”

姜南星将手收回,眼中带着探究,不偏不倚地对上他的视线。

“一种逍遥散,能断绝筋脉,废去内力,一种入骨相思,能让人在半年之内,吐血发病而死,可巧合的是入骨相思能解逍遥散的毒,给你下毒的人恐怕不通药理,能做出这种荒谬的事来。”

他紧盯着沈清昼的眼睛,沈清昼也毫不示弱地对视回去,口中笑道:“姜先生还真是博闻强识,不愧是……药王谷弟子。”

他眼中透着些别的意味,姜南星心中一沉,几乎疑心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可他出身魏国,怎么可能知道当年的大梁秘事?

姜南星心中烦躁,一转眼又看见郁长风一副被狐狸精迷了心智的模样,更觉气闷,推说自己要回去研制解药,起身便告辞了。

一旁,郁长风看着沈清昼目送姜南星出门的眼神,有些在意地开口道:“怎么,你对他感兴趣?”

沈清昼闻言收回了目光,“药王谷一向避世,难得一见,不免好奇。”

接着他垂眉敛目,低声问道:“殿下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他为什么会身中两种奇毒,后一种又为什么会是前一种的解药,魏君既然决意废了他,他又是怎么能在群狼环伺中动的手脚。

他本想瞒住郁长风,却没想到郁长风找来的这位军医竟是个有真材实料的,竟然连入骨相思这种冷僻的毒药都知道。

这不应该。

可如今说这些也没用了,郁长风已经知道了,必然会心生忌惮。

郁长风望着他低垂的眼睫,克制着将他即刻拥入怀中的冲动,千头万绪一同涌上心头,他闭了闭眼,沙哑着嗓子道:“有。”

“等你好了,能不能陪我去趟白云观?”

沈清昼没想到上郁长风想问的是这个,不禁有些愕然,又觉得荒诞,半晌才回神一般答道:“殿下言重了,这有什么不能的呢?”

郁长风却并不这么觉得,他自从重生回来,就时常不安,总怕眼前一切不过是他黄粱一梦,不知道什么时候再睁开眼,就会回到昏暗的诏狱中,回到染满鲜血的御阶上。

他要带沈清昼去见见漫天神佛,要亲自在神前焚香祝祷,求神明垂怜。

既然放他回来,就让他能弥补过去的遗憾,让沈清昼长命百岁,让他们长相厮守。

唯有经过这么一番仪式,他心里才能踏实。

郁长风虽不曾说话,沈清昼却清楚地从他身上感知到了焦躁的情绪,他踌躇一会儿,再次开口道:“殿下若是想去,这几日也未尝不可,不过一点小伤,并不耽搁出门。”

郁长风回过神来,断然否决道:“不行,你才刚发了烧,逞什么强。”

“待会儿先吃点东西,吃完我让管家把府里的丫鬟都带过来,你自己挑挑,看哪个合眼缘就留下。”

他知道盛王府里有沈清昼的人。

上辈子南下时沈清昼曾随口提过,他这些天一直没想起来,直到沈清昼病了这一回,他才发觉自己的人沈清昼用着未必顺手,那些人伺候起来也未必尽心。

不如借此机会将沈清昼的人调到他手下,日后他想做什么也方便。

他自觉这主意打得极好,却没留意沈清昼落在他身上的探究的目光。

正在此时,丫鬟送了午膳过来,沈清昼往外一看,便留意到昨日那个叫蒹葭的大丫鬟不见了。

虽然郁长风不曾明言她是为什么被调走,可从剩下的人战战兢兢的态度来看,显然是犯了错被赶走的。

犯了什么错?总不能是因为自己病了这一场吧?

沈清昼越发觉得自己看不透郁长风。

郁长风嘴上说的,跟实际做的,好些时候都是矛盾的。

口口声声要报复他,可实际上却关怀备至,就算能解释成兔死狐悲的怜悯,可若易地而处,沈清昼自认做不到如此。

何况郁长风又不常做这些违心的事,使得他看起来总像是戴着一副冷硬的假面,更令沈清昼怀疑他的用心。

可自己还有什么值得他这般图谋的呢?

正愣怔间,手中被郁长风塞了一双筷子,“饭都不吃,总不会还要我喂你吧?”

沈清昼立刻收拾起那些杂七杂八的心思,再抬眼便只剩一派从容浅笑,“谢过殿下好意,十分不必了。”

两人就在炕桌上相对而坐,顾忌着沈清昼的病情,桌上都是些清粥小菜,沈清昼端起碗来,却没什么胃口。

他这几年在外征战,三餐无定时,胃本就不好,再加上先前喝了一碗苦汁子下去,这会儿嘴里都是苦的,更吃不下去,只略用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

郁长风扫了眼他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粥碗,目光又落在他没什么血色的唇上,皱起眉来,半真半假道:“怎么,真让我喂你?”

作势便要去端沈清昼的碗。

沈清昼连忙伸手按住,不慎搭在了郁长风伸来的手指上,指尖传来一点温暖触感,还不他等反应,郁长风已经迅速将手缩了回去。

沈清昼正想笑他假正经,却惊异地发现郁长风耳边泛起了一抹红色。

见他望过来,郁长风有些慌张地避开了他的视线,低头专心吃饭,却不知自己露出来的耳根已经红透了。

沈清昼端详他半晌,忽然勾唇,脑中浮现出一个荒诞的猜测。

郁长风图的,不会是他这个人吧?

沈清昼凭着这张脸,二十余年也斩获了不少倾慕之情,何况郁长风的心事几乎都写在脸上,并不难猜。

如果不是他什么时候多了个顾影自怜的毛病,那多半是郁长风对他有不为人道的心思。

这么一来,许多事情就说得通了。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郁长风强自镇定地吃完饭,等碗筷收拾干净,管家已经带了王府里所有侍女站在了沈清昼院外,等着主子挑选。

郁长风不准沈清昼下床,只让外面的婢女十个十个的进来让沈清昼过目,前面两批进来,沈清昼一直是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模样。

郁长风并不知道哪个是沈清昼的人,心里也没底。

直到第三批侍女进来,郁长风在里面看到了一张有些眼熟的脸。

若是没记错,他上辈子应该在南下路上见过这个人。

可不知是记忆有所偏差,还是眼前这人年纪未到,跟他记忆中那个人又有些不像。

郁长风下意识便转过头去看沈清昼,却见沈清昼面色如常,又怀疑是自己记错了,于是试探着问道:“这里面也没有看中的?”

沈清昼手里捧着个茶杯,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杯沿,像是在看下面的婢女,又像是双眼空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郁长风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沈清昼忽然道:“你们先下去吧。”

几人小心翼翼地看了郁长风一眼,得到首肯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还顺带关上了门。

随着房门掩上,沈清昼迎上郁长风不解的目光,声音轻缓地开口:“殿下怎么就这么肯定,府里有在下安插的细作?”

郁长风做得太明显了,他想猜不到都难。

盛王府里确实有他的人,当年他还在为魏太子筹谋时,便在梁都安插了不少棋子,到如今竟成了自己的一条活路。

可他才刚到盛王府,还不曾与那人联络,那人更不可能无缘无故暴露,郁长风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这般大张旗鼓地给自己换婢女,是想要揪出自己安插的棋子,还是想找个借口把人送到自己身边来?

沈清昼并不想妄下决断,于是便只是安静看着郁长风。

郁长风被他盯得唯有苦笑,心中感慨沈清昼心思细密,果然不是自己可比,又气馁自己果然不适合干这些藏头露尾的勾当,于是干脆破罐破摔了起来。

“就算府里有你的人,你还能把我怎么样不成?左右我都知道了,还不如把你们放一起,也省得我两下都要盯着。”

那就是……他想把人送来。

他明知道那是自己安在他府中的探子,却还要把人调到自己身边来,

沈清昼在心中默念道,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千算万算,沈清昼都没算到郁长风居然对他怀着那样的心思,不免生出几分犹豫。

按理来说,他已经猜到了郁长风的心思,于是便可以打消原先的疑虑,顺势借着养伤的借口,心安理得地接受郁长风的照料。

他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只需等待郁长风口中注定不会降临的“报复”。

这对他而言,无疑是最有利的局面。

可他不能。

沈清昼自认并非君子,却行事磊落,既然已经知道了郁长风的心意,就不能再假装不知,享受着郁长风对他的好,又半点代价都不愿意付出。

于是他对上郁长风的目光,轻巧一笑,亲手撕开了那层令他安心的掩饰,直接逼问到郁长风面前。

“殿下若是想报复我,应当不为我治伤,不替我解毒,授意府里的下人踩在我头上,而不是明知府里有我安插的细作,还要帮我把人调到身边来,殿下就这么自信,我没那个手段害你?”

“还是说,殿下根本就不想报复我。”

“郁长风,你图什么?”

郁长风没想到沈清昼会直接问出来,心头如擂鼓般慌乱了一瞬。。

他知道沈清昼远比他缜密,假以时日,他这点儿心思必然瞒不过沈清昼。

可他本以为沈清昼会审时度势,假作不知,给自己留一些转圜的余地,却没想到沈清昼直接问出了口。

转念一想,郁长风又觉得他之前的念头看轻了沈清昼。

沈清昼胸怀磊落,恩怨分明,是做不出明知别人心意,还要装疯卖傻的事情来的。

一念至此,他便干脆将心底横生的情愫翻到明面上来,坦荡说道:“是,我不想报复你。”

“沈清昼,我倾慕你,我想要你一颗真心。”

压抑许久,郁长风终于在沈清昼面前说出了这句话,心里仿佛落下了一块大石,不管结果如何,总归是轻松了些,便干脆将见面以来的欺瞒一道剖白出去。

“我先前不是故意欺瞒,本以为这样你会安心一些,可你太过聪慧,我瞒不过你。”

沈清昼迟迟没有说话,久到郁长风逐渐忐忑,正打算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手却被沈清昼握住了。

下一刻,他的手被拉到沈清昼面前,一个如蜻蜓点水般的轻吻落在他手指上,沈清昼仍发着热,触感便格外温暖,像有什么在郁长风心中轻轻挠了一下。

郁长风讶异地看着他,茫然又掩不住惊喜。

“你这是……干什么?”

沈清昼弯起眼睛来笑了笑,将那只手放回郁长风膝上,“这是殿下心悦在下的谢礼。”

他生得绝色,眼下笑起来,更添了几分潋滟,波光一转,眉眼之间的艳色便不偏不倚落在郁长风眼中,引得他心跳都暂停了一瞬。

可转瞬间,沈清昼又收起了那些艳冶神色,眼神陡然锐利起来,郁长风脑中本就迷茫,有一瞬间几乎以为回到了两军阵前。

“我答应过殿下,这具破败身躯,随意殿下施为,可唯独一颗真心,难以轻许。”

他说难以轻许,却没说绝不许人。

郁长风早准备好了听到更严酷的拒绝,闻言几乎是不由自主地笑了,他眼神晶亮,灼灼燃烧着热忱。

“不要你轻许,我拿真心来换。”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换不到也无妨,缘分天定,你就当我一厢情愿。”

沈清昼愕然半晌,不由失笑,纵使心中有千万种猜忌,这会儿也不忍用在郁长风身上了。

这才不过刚起了个话头,还不曾你来我往,试探底线,便急急忙忙将一颗真心捧了出来,若是他们此刻坐在谈判桌前,这样无疑是要吃大亏的。

更何况他还处在弱势,如果郁长风有心,该从他这里讨些好处才是。

沈清昼叹了口气,替郁长风觉得可惜。

在沈清昼心中已经吃了大亏的郁长风却不这么以为,反倒觉得自己撞了好运,怕他反悔般的确认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同意什么,同意他一厢情愿吗?

沈清昼这辈子都没回答过这么荒诞的提问,一时哑然。

事实上郁长风根本没打算等沈清昼回答,话音刚落,他便耍赖道:“你没说话,那就这么定了。”

沈清昼哭笑不得地叹出口气来。

郁长风喜不自胜,连忙高声朝外面说道:“叫方才那几个进来。”

他怕再晚一刻,他就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蠢蠢欲动,要将沈清昼抱在怀里,狠狠亲上一番,才能发泄心里的欢喜。

他不住地摩挲着沈清昼方才轻触过的地方,看着一排婢女鱼贯而入,好歹才没有忘记正事,直接指着他眼熟的那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规规矩矩地上来行礼,“回禀殿下,奴婢丹灵。”

郁长风想了想,这人约莫是两年前宫里赐下来的,在一众婢女中并不算出挑,如果不是上辈子见过一面,他根本不曾留意到王府里还有这么个人。

如今想想,沈清昼手里那张网,恐怕远比他看到的还要大,铺下得还要久,扎根得还要深。

如果魏太子不死,沈清昼原本的打算是什么?

不过这念头也只是在他脑中转了转,他向来懒得去想这些麻烦事,如今也是一样。

沈清昼要做什么不能呢?沈清昼要杀人,他就递刀。

于是他安安稳稳地坐在沈清昼身边,满腹欢欣不需要再掩饰,便光明正大地将目光落在了沈清昼身上,恨不能用目光将他整个人从上到下拥在怀里。

其余婢女都退了出去,沈清昼打量着被留下来的丹灵。

他心里觉得奇怪,丹灵性子稳重,寡言少语,正是因此才被他安插进了手握兵权的盛王府中。

可过去两年都没有出过意外,自己一来,这颗暗棋就被认出来了,究竟是她露了行迹,还是自己这边出了问题?

这么想着,沈清昼便自然地问出了口:“殿下是怎么知道她是我的人的?”

“主子!”

丹灵闻言猛地抬头,周身气势一变,手下意识摸向腰间,看上去下一刻就会抽出一把软剑来。

沈清昼依旧半躺在床头,手里捧着新换的热茶,姿态明显比方才放松了下来。

“无妨,殿下已经知道了。”

郁长风爱极了沈清昼这份坦荡。

既然暴露在了人前,便毫不遮掩,即便怀着自己的心思,也光明正大的,让人生不出怨言来。

可郁长风仔细想了想,又承认自己在这方面并不如沈清昼坦荡——他不敢向沈清昼坦白自己重活一世的事情。

万一沈清昼听了,以为他疯了怎么办?那方才剖白的心意,岂不一块儿变成了疯言疯语,当不得真了?

他支吾片刻,沈清昼见他为难,便毫不在意地将方才的疑问揭了过去。

“在下只是好奇,却不是一定要知晓缘故,不便明言也是常事,左右殿下又不曾借此害我,不必为难。”

郁长风立刻松了口气,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只是一时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并不是有什么要瞒着你,等我……等我想好怎么说了,就告诉你。”

他说完又摸了摸沈清昼的额头,觉得还有些烫,便嘀咕道:“姜南星开的什么药,怎么还不见效?”

沈清昼无奈地笑了笑:“才刚喝下去多久,哪能这么快就见效了。”

他不欲多说自己的病情,便转而问道:“那位姜先生既然是药王谷弟子,为什么要投身军营,做个小小军医?”

这话一出,郁长风顿时又警醒起来:“你怎么这么关心他啊?”

沈清昼以为涉及军中,郁长风不方便说,便随口调笑道:“殿下这是吃醋了?”

郁长风委委屈屈地抬眼看他,声音也一并低了下去:“你都不曾问过我,问起他来倒是没完了。”

别当他没看见,从姜南星进来开始,眼前这个人的目光就仿佛黏在了他身上。

有什么好看的,比他好看不成?

沈清昼哑然。

他在魏国朝堂混迹久了,听谁说话都要拐上九曲十八弯的心思,乍一听郁长风这种不遮不掩的,反而不知道怎么答了。

可既然郁长风这么坦白,他便也收了那些舌灿莲花的本事,平铺直叙地说道:“我有什么好问殿下的?”

眼见得郁长风一张俊脸立刻就要垮下去,沈清昼连忙接着说道:“我与殿下好歹也算是旧日相识,这盛王府里还安着我的探子,对殿下种种,虽不能说了如指掌,但也差不太多,跟姜先生怎么好比呢?”

这番话无疑狠狠取悦到了郁长风,他的嘴角飞速翘了起来,这才心满意足地回答沈清昼方才的问题:“我本来也想举荐他进太医院的,他说不喜欢宫里拘束,那会儿正是两军交战的时候,军中也缺人,我就将他留下了。”

沈清昼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郁长风下意识伸出手去,揉平他眉间的褶皱。

既然已经坦白,再对上沈清昼望来的目光,便不再像之前那样回避,反倒是理直气壮了起来。

“你看看你,才刚醒了就开始费神,姜南星说了,你这副身子,经脉虽然暂时无碍,可一路劳顿,已经亏损严重,年纪轻轻地不知保养,等将来有得是苦头吃呢。”

被郁长风强行打断了思绪,沈清昼无奈浅笑一下,倒真觉出几分疲惫。

在魏国使团中时,需得时时防备明枪暗箭,绷着一根心弦不敢松懈,可没想到到了盛王府里,倒敢放心地病倒了。

凭什么呢?

沈清昼觉得奇怪得很。

他那时并不清楚郁长风的心思,只凭着郁长风一句不知真假的承诺,就放任自己病到昏沉不醒。

要不是郁长风没这个必要,他都要怀疑是不是郁长风给他下药了。

郁长风本就一直在盯着他,见他露出了疲态,便端走他手里的茶杯,“是不是觉得困了?方才的药里掺了安神的药材,南星说你这些日子累得狠了,多睡会儿没什么坏处。”

他撤走床头的靠枕,将沈清昼重新塞回到被子里,伸手重新揉开沈清昼不自觉皱起的眉心。

“你只管安心休养,在我府里没人能害你,等你好了,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帮你……给你点一束安神香可好?”

头一挨上枕头,睡意便席卷而来,沈清昼为自己的不争气微叹了口气,便顺着郁长风的意思点了点头。

等郁长风轻手轻脚地离开,沈清昼悄无声息地睁开眼睛,朝外唤了一声:“丹灵?”

“主子。”

一直守在门外的丹灵立即进来,满脸担忧地等他吩咐。

“你可知道白云观?”

方才郁长风的模样,让他下意识觉得,那或许是个很重要的地方。

丹灵立刻回道:“知道,就在东郊山上,我们有个庄子离那里不远,可是要……”

丹灵抬起手来,在脖子上做了个手势。

她从昨日知道盛王将主子抢回了王府,便担忧极了,自家主子跟盛王在战场上还结过仇,落到他手上,能有什么好处?

只要主子一声令下,他们的人就能先弄死盛王,再带主子逃走。

沈清昼看着眼前故作狠辣的小丫头,不由得笑了起来。

“当了两年细作,怎么杀气还越发重了,竟也没被人发现?”

他说这话本没有别的意思,可丹灵听了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请罪道:“属下不知因何暴露,还请主子降罪。”

沈清昼叹了口气,示意她起身,越发浓重的睡意涌了上来,他强撑着安慰道:“不怪你,如果出了错漏,多半在我身上,与你无关。”

“盛王殿下暂时对我没有恶意,可还是做两手准备稳妥,你准备准备,真有那一天,我们须得从王府脱身。”

丹灵利落应了声是,看沈清昼没别的话要吩咐,便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去。

本已经闭上眼的沈清昼却又睁开了眼,问道:“那座白云观,是求什么的?”

丹灵想了想:“隐约听说过求姻缘灵得很,主子若是要问,属下这就去打听打听。”

“不必,我随口一问,你先下去吧。”

安神香缓缓燃着,房间中的味道令人心安,就在快要陷入梦乡时,沈清昼眼前浮现出郁长风那时有些焦躁的神色。

他在焦躁什么,他想带自己去求什么?

沈清昼脑中朦胧闪过这个念头,随后便被这些时日积压下来的深沉疲惫拖入了梦乡。

许是他这些天思虑过重,梦中也不得清净,才刚闭上眼,便仿佛置身于魏国皇宫中。

梦里他身披铠甲,走在御道上,刀尖上滴着血,也不知是谁的。

周遭一片寂静,空气中有浓郁的血腥味,御道上人来人往,大多低着头不敢看他。

不多时,他走到了魏国的大殿上,抬头望向高高在上的御座。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这般场景。

“沈清昼!”

忽然,他听到有人在身后叫他的名字,声音在一片寂静的梦中分外清晰,于是他缓缓转过身去,想知道梦中叫他的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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