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8-30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shallow7 主角：邱梧 殷望
车队穿过驻守在整条街上的军队，在他们无声的注目礼中缓缓驶入殷家大宅，在一个花坛前停了下来。保镖为邱梧打开车门：“邱先生，我们到了。”
邱梧下车，看到殷大少爷的车在前方停着，里面的人并没有下车的意思。
于是他走到那辆车旁，敲敲车窗：“殷大少爷，什么意思？”
车窗降了下来，殷大少爷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你回去休息吧，左转走到尽头就是你住的地方。”
邱梧：“你呢？”
殷大少爷：“我也累了，回主宅休息。”
邱梧迟疑了一下，没再说话，转身离开，刚迈出两步，听到殷望在背后叫住自己：“邱先生。”
邱梧停住脚步，没有回头，等待殷大少爷把话说完。
“你管我叫殷大少爷，管他叫什么？”
邱梧回头，用略带挑衅的目光看向车里的人：“这不关你的事吧。”
殷大少爷无视了他的挑衅，满意地点点头：“很好。”
邱梧又等了两秒，意识到他不打算再跟自己说话了，于是转身迈着大步离开。
回到自己的房间，邱梧躺在床上，感觉身心俱疲。他一边自嘲地想着，在温室时间长了，人果然会变得娇弱，只是一夜未眠，居然这么累，一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好长的梦，一会儿是17岁刚入伍那年，第一次看到一个血淋淋的人倒在自己面前，一会儿是自己牵着殷小少爷在战火中狂奔，一会儿手上牵的人又突然变成了殷大少爷，然后听到不知哪里飘来另一个声音：小梧，你不要我了么……
最后，梦里所有人都不见了，只剩自己站在一艘船上，漂流在大海中，不知驶向何方。梦中的自己也感到非常疲惫，躺在甲板上听着海浪声睡去。
等到真正醒过来，外面天色已暗。自己居然睡了一整个白天。
他睁开眼睛，看到床边坐着一个人，双手抱膝，默默看着自己。是殷小少爷，他回来了。
“小梧，你没走，太好了。”殷小少爷一把抱住坐起身的邱梧，一滴眼泪掉落在他的后脖颈，“我听老王说，他把你的同伴放走了，我以为你也跟着一起走了，没想到你留了下来。你是为我留下来的吗？”
邱梧嗯了一声，扶着小少爷的肩膀让他坐好，微笑着与他对视，帮他拭去眼角的泪水：“放心，有我在，不用害怕。”
小少爷也笑了：“小梧，谢谢你。”
二人走出房间，小少爷说他一天没吃饭，一定饿了，让人备好了饭菜。邱梧面对这一桌丰盛的食物，来岛这么长时间，头一次觉得胃口不佳。
小少爷安慰他：“放心，他会让人照顾你朋友的。等将来有机会，我们出岛去找你朋友，我们都会陪在你身边。”
邱梧朝小少爷笑笑，努力打起精神，把食物送进嘴里。
虽然殷大少爷说，外面那些军队都是来保护他们的，可是邱梧总觉得事情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
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将自己的朋友送出岛？自己还有机会离开吗？眼前这人会跟自己一起走，还是会留下？
一切都是未知的，而那个唯一知道答案的人却不肯多言。
邱梧知道自己有些贪心了，殷大少爷并不需要向自己这个陌生人交代什么，但他昨晚还是说了很多。只是，这一整晚的长谈，也并不足以让自己了解事情的全貌。西岛，和它的主人一样，依然藏着许多秘密。
晚餐用毕，一名保镖出现在二人面前：“小少爷，邱先生，大少爷有请。”
邱梧正心不在焉地走神，闻言整个人愣怔住，以为自己听错了。
——大少爷？现在小少爷就坐在自己面前，哪里来的大少爷？
他下意识看向小少爷的右脸颊，试图寻找一些不合常理的痕迹。
然而那颗泪痣还在。
小少爷似乎没感到太意外：“他有时候会给我留信，让我去指定的地方看。这次可能也给你留了。”
原来是这样。
邱梧感到内心深处有一丝隐秘的期待落空了。
他怅然一笑，和小少爷一起跟在保镖的引路下走出花园洋房。
又是那条七拐八拐的花园小径，又来了那个园丁杂物间一样的地下室入口。
保镖打开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小少爷，邱先生，请吧。”
殷小少爷站在原地，没有马上移动，邱梧看向他，他朝邱梧勉强笑笑，闭上眼睛做了一个深呼吸，抓紧邱梧的手，这才跟着走了进去。
又是那个熟悉的通道，这次，保镖打开最右边那道门，按下内侧墙壁的灯，黑洞洞的房间蓦然亮了起来。
邱梧往里面扫了一眼，又不解地看向小少爷：“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房间的墙壁上挂满枪支，地上堆放着许多箱子，显然里面是对应不同型号枪支的子弹。对于殷大少爷有这样的一个小型枪械库，邱梧倒不觉得意外，但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带自己和小少爷来这里。
殷小少爷脸色有些许苍白，声音也微微颤抖：“这应该是……他送给你的。”说完看向带他们来的那名保镖。
只见保镖点点头，将手中的钥匙交给邱梧：“是的，邱先生，这把钥匙是大少爷让我交给您的。”
邱梧不想去猜测殷大少爷这一举动的一万种可能性，他接着问小少爷：“为什么？”
殷小少爷摇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一定不可能是留给我的，”他努力强迫自己看向房间里，直面那些冰冷的武器，“因为，我不会用枪。”
邱梧知道这位殷小少爷性情温和，向往和平，但却没想到，他居然不会用枪。
虽然没见过那位殷大少爷开枪，但他今天清晨在码头上突然发疯，把枪口对向冯昆时，速度之快连冯昆都没来得及闪躲，他一定是个用枪高手。
同一具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真的有可能连枪都不会用吗？
邱梧点点头，收下钥匙，牵着殷小少爷走进房间，柔声对他说：“别怕。”
然后他拿起一把小小的手枪，轻轻掂了一下，知道弹匣是满的，于是直接拿在手里，转身走出房间，对保镖说：“这个我先拿走了，锁门吧。”
二人走出地下室，邱梧问殷小少爷：“这里有射击场吗？”
小少爷没有回答，只是看向身边的保镖，保镖微鞠一躬：“有，请跟我来。”
邱梧猜想，殷大少爷可能是逐渐信任了自己，知道自己不会伤害小少爷，于是交给自己这个武器库，是想让自己在小少爷遇到危险的时候能够保护他。毕竟，子弹速度太快，万一突遇袭击，另一个人格来不及抢占身体出现，那两个灵魂就会随着这一具肉体一起死掉了。
这么一想，之前的一些事情也就解释的通了，或许，殷大少爷并不打算杀死另一个人格，他亲口说过，自己是接受这个“弟弟”存在的，也许他真的是想共存下去，用两个灵魂共同守护这具身体。邱梧心想，这位大少爷果然心机深重，早在把自己作为礼物送给“弟弟”的时候，就开始布局这一盘棋。而今天早上假意送自己离岛，恐怕就是一步关键的试探。
终于想通这一环扣一环的迷团之后，邱梧感觉心情轻松了一点，自己不用做选择题了，只需要尽最大努力保护好殷小少爷，而那位大少爷，他应该有自保的能力。
邱梧和殷小少爷在保镖的领路下来到殷家大宅的射击场，老王已经在场内候着了。看样子他没打算阻止邱梧，只是像往常一样微微欠身，然后默默退到一边。
邱梧看向小少爷：“小望，你相信我吗？”
小少爷点点头：“相信。”
他抓起小少爷的手，让他的手缓缓接触到自己另一只手里的枪：“你不要怕它，它只要在我们自己人手里，就不会伤害你。”
小少爷的手微微颤抖，但没有挣扎，顺从地点点头。
邱梧尝试着把枪交到他手上：“来，我教你怎么开枪。”
小少爷突然排斥地收回手，紧张后退两步：“不行，我真的不行。”
邱梧耐心地把枪收起来，双手扶住小少爷的肩膀：“小望，我会守在你身边保护你的，你可以不用开枪杀人，但你不能害怕开枪，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什么极端情况，它是最后一道保护你的屏障。”
小少爷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鼓起勇气看向邱梧：“小梧，你一定已经知道了，我和他，是一个人。”
邱梧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小少爷接着说下去：“六岁以前，这个身体是我一个人的。那时候我不怕枪，还因为想偷走保镖的枪拿来玩，被父亲训斥过。直到有一天，我被绑架了，绑匪要用我的命换钱，所以不杀我，但他们当着我的面杀光了试图冲上来救我的所有人。我吓昏了过去，等再醒来，我已经被赎了回来。
从那以后，我就开始害怕开枪的声音，也不敢再碰枪。也是从那时候起，他就出现了，每当我受到惊吓，他就会抢占这具身体。他好像一点都不害怕，我听人说，当初我在绑匪手里那段时间，他就出现了，一个六岁的小孩，趁抱着自己的绑匪一时大意，从他腰间拔出枪，近距离爆了那名绑匪的头。”
说到这里，小少爷撩起额前的头发，给邱梧看自己额角一道浅浅的伤疤：“这里，被那一枪擦出的火星炸伤，父亲花钱请世界顶级的皮肤科医生来给我治疗，才保住这张脸，只留下这一道不明显的疤痕。”
邱梧没想到，居然是由小少爷讲出当年的这个故事。他不敢打断对方，生怕吓到他，只能这样静静地听下去。
小少爷继续讲：“我对那次绑架的后半段毫无印象，是别人讲给我的。我不知道自己害怕枪是因为看到绑匪杀了那么多人，还是因为亲手开出去的那一枪。我不想承认身体里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但不可否认，他救了我的命。那次以后，父亲比以前更疼爱我了，尽他最大努力保护我，但我不知道父亲对他是什么态度，为什么他没有消失，还会时不时地出现。”
听到这里，邱梧突然想起殷大少爷提到自己是父亲“半个儿子”时那罕见的落寞神情，他猜想，那位父亲对这个“大儿子”的态度应该跟对亲儿子不一样。但显然，小少爷对此一无所知，真相只有那位大少爷自己知道。
邱梧看了眼一直规规矩矩站在一边的老王，这位老王看起来像是大少爷的心腹，他知道的应该会比小少爷多一些，但他既不阻止小少爷讲这个故事，也没打算开口补充。或许，他的作用就是大少爷的监听器吧。
“还有一件事，也许你也知道了，不知道也无所谓，我可以告诉你，”小少爷接着说，“我父亲，早在八年前就去世了。”
八年，比邱梧猜想的更久。
他点点头：“我知道。”
小少爷眼中流露出落寞的情绪：“父亲去世后，他出现的频次比以前更高了，我知道，他要接替父亲处理很多复杂的事务，那些都是我做不到的。我和他无法直接沟通，也并不想沟通，但必要的时候会给对方留信。我曾试图向他示好，可是他的回复总是很冷漠。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才是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把我赶走，而我使用这个身体的每分每秒，都是他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施舍给我的。”
邱梧不久前也怀有这样的猜测，但现在他已经不这样认为了，听到小少爷这么说，他忍不住打断：“小望，他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跟他聊起过你，他说他接受你的存在，虽然可能对你比较冷漠，但他性格就是那样，他是把你当亲弟弟对待的，我想他不会伤害你。”邱梧顿了顿，最后补充了一句，“我想，他把我送到你身边，是为了让我保护你。”
殷小少爷感激地看着邱梧，郑重点点头：“不管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都感谢他把你送到我身边。我的身份特殊，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父亲走后，我更孤独了，还好认识了你。你知道吗，那个地下室，我以前从来没走进去过。最初发现这个地方的时候，我很好奇，想知道他在里面藏了什么。但是，每次我尝试走进去，在闻到里面那股沉闷的味道时就感觉头皮发麻，浑身难受，然后意识就被他夺走了。那里是属于他的地盘，他不允许我踏入。今天，有你陪着，我终于进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