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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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年节之后,傅璟宵竟真的给他带回了一只兔子。

兔子通体毛发雪白,两只长长的耳朵左右摆动,红宝石一般盈透的眼睛嵌在眼窝里,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可爱。

傅璟宵执着他的手,将兔子周身摸了个遍。

姒容在一旁看着,嘴都乐得合不拢。

带他认完兔子构造后,傅璟宵又让他给兔子取名字,他想了想,说道,“论取名,还是璟宵在行,你来吧。”

傅璟宵心中早就有了一个名字,脱口而出,“那便叫小鱼。”

“小虞?”

他解释道,“它跟了你,便不能随你的名,你既吃不得鱼,便叫他小鱼吧,不会被吃掉,一辈子伴着你。”

沈惜迟轻声笑了笑,“也好。”

在王府又过了些安逸时光,他便再次入了宫,夙倾换了一身小厮衣服,跟在他左右。

姒容看他眼生,问道,“公子,这小厮……为何奴婢从未在府中见过?”

沈惜迟只说道,“见音阁怕我行动不便,便指了他来护我安全,他只跟我们入宫,其他时间便回见音阁。”

姒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下去。

教坊司离东宫甚远,沈惜迟对几名乐师略做了下指导,便离开了,他想着在宫中走走,看能不能碰到傅北钦。

内务府总管太监赵元德看到他,立刻尖着嗓子迎上来,“呦,柳掌司,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隔着一层薄纱,沈惜迟看清了这张面白唇红的脸,一时竟也叫不上名字,好在姒容悄声提醒,“公子,是内务府总管赵公公。”

他忙拱手道,“赵公公,我正要随处走走。”

赵元德脸上带着假笑,“柳掌司要逛自然是可以的。”

他又沉下脸,瞪着姒容说道,“只是身边的侍女要好生伺候着,万不可去到不能去的地方。”

姒容打了个寒颤,应声道,“奴婢明白。”

赵元德走后,沈惜迟问姒容,“他说的不可去的地方是哪里?”

姒容答,“公子您是外臣,御花园和内宫是万万不可去的。”

“那东宫呢?”

姒容吓了一跳,小声道,“东宫是太子居所,无太子诏更不可去了。”

沈惜迟无语凝噎,在燕国,幼时的他和兄长与宫中皇子交好,他是可以随意出入皇宫的,那些皇子的居所更是他每日游玩之地。

罢了,只当是慢慢来吧。

他没了逛下去的心思,带着姒容和夙倾,便要出宫。

不曾想,竟在路上遇到了傅北钦。

他恭敬的向傅北钦行礼,“太子殿下。”

傅北钦见他带着侍女小厮,便问道,“柳公子这是要出宫去?”

“今日在教坊司与宫中乐师切磋一二,此刻正要出宫。”

他转而问道,“柳公子在王府住的还习惯?璟宵对你可还好吧?”

他的黑眸如深谭般,虽在笑着,却莫名让人生出一股寒意,夙倾也感受到他的不寻常,手不由得悄悄伸向腰后摸住匕首。

沈惜迟未动声色,只笑着答道,“王爷对在下极好。”

傅北钦闷笑一声,“可是柳公子要明白,璟宵总是要成亲的。”

没有预料到他会说起这个,沈惜迟神色微怔,很快便恢复了正常,“柳惜明白。”

“柳公子若想留住璟安王,本宫可以帮你。”

“太子殿下为何要帮我?”

傅北钦低低叹了口气,眼中竟带了一丝悲伤,“许是,你与我一故人很相像吧。”

他抬眼看他,悲伤已然散去,“那位故人,璟安王也认识。”

沈惜迟知道他说的那位故人是他那已故的太子妃,看来傅璟宵与他也是相识的,他不太明白他要说什么,只是傅北钦提出要帮他,就是给他接近他的契机。

为避免怀疑,他不能答应的这么快,只回了句,“谢太子殿下,殿下的好意柳惜心领了,只是柳惜不敢贸然应下,还望殿下给我考虑的时间。”

傅北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是自然,本宫就是喜欢成人之美。”

他又将一块腰牌放到沈惜迟手中,“柳公子若是考虑好了,可随时来东宫。”

傅北钦走后,沈惜迟将腰牌仔细收好,没想到进展如此顺利,以后进东宫便也有由头了。

深冬的寒意将散未散,连日的春雨一阵一阵下个没完,整个盛京都笼罩在春寒之下。

马车行驶在街巷中,车轮驶过的路面留下两道水渍,因着下雨,街上人烟稀少,竟出奇的安静。

姒容为他披上一件披风,“春雨寒凉,公子身子本就不好,若再受寒,王爷可是会心疼的。”

沈惜迟轻笑,“谢谢。”

姒容有些受宠若惊,她服侍沈惜迟有些日子了,他却还是对她以礼相待,她也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位漂亮公子。

“公子不必如此客气,姒容只是个奴婢。”

沈惜迟对她说道,“人无贵贱之分,姒容,你不必妄自菲薄,与我私下里也不必分什么主仆,来日待我求得王爷,给你找个好人家,你也可安心度日。”

姒容红了眼眶,声音哽咽道,“公子……”

怕她说出什么煽情的话,沈惜迟赶紧打断她,“好了好了,马上到王府了,你这一哭,旁人还以为我怎么苛待你呢。”

果然,小姑娘家极为好哄,立时破涕而笑了。

回到王府时,天色已黑,傅璟宵早已在前厅等着他用饭。

看到他进来,傅璟宵起身迎上前,为他解开披风,“怎得回来这么晚?”

沈惜迟回道,“在宫中遇到了太子殿下,与他说了几句话。”

傅璟宵的动作微微一顿,继而问道,“说什么了?”

“太子殿下只是问了我的近况,并无其他。”

傅璟宵“嗯”了一声,没有继续问下去,他拉着他坐到桌前,柔声道,“时虞怕是饿了吧,我等你多时,菜都热了好几遍了。”

沈惜迟不禁有些愧疚,“抱歉,我以后不会再回来这么晚了。”

傅璟宵边给他夹菜边笑,“无妨,掌司大人进宫也是为了公务。”

他的一句话,令气氛愉悦不少,他总会懂得如何逗的沈惜迟开心。

用完饭回到房间,夙倾已经候在内殿。

沈惜迟走到内殿坐下,疑惑道,“怎的今日等在这里?”

夙倾刚要跪下行礼,又听到他说道,“以后只你我二人时,便不必行礼了,麻烦。”

“谢公子。”

夙倾说明来意,“属下是想要提醒公子,小心傅北钦,此人绝非善类。”

沈惜迟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茶推过去,又示意他坐下,“我知道,只是要拿到布防图,我还必须要去到东宫。”

夙倾坐下来,问道,“公子打算如何?”

他抿了一口茶,轻声道,“他既要帮我,我便随了他的意。”

下午他和太子的谈话,夙倾已经听过,他不禁担忧道,“既如此,公子也要斟酌璟安王这边,万不可将自己缚于局中。”

茶杯停在唇边久久未动,过了一会,沈惜迟才喝下这口茶,他眨了眨眼睛,“放心,我心中自有分寸。”

既说了要时间考虑,便不能太心急,沈惜迟本打算晾着傅北钦,过段时日再去东宫找他,可没过多久,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扰乱了他的心神。

王府中传开一个消息,皇上为璟安王和楚国公府小侯爷指了婚,消息一出,便成了小厮侍女日日讨论的话题。

人人都知璟安王喜欢男人,楚国公又是开国功臣,如今这门婚事倒也算得上门当户对。

沈惜迟听姒容手舞足蹈的讲着,心里越来越乱,手也不由自主的握起了拳头。

姒容正讲的开心,便看到自家公子站起身径直走了出去。

她急忙拿了件披风跟出去,外面正在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天也阴沉的厉害,她小跑几步跟上,将披风披在沈惜迟身上,为他撑起伞,问道,“公子,您何事这么匆忙?”

沈惜迟没有回应,眉头微微蹙起,持着盲杖自顾自走着,他走的极快,姒容小跑着才能跟上。

看他好似心情不佳的样子,姒容也没敢多问,只是心里惊叹,一个眼盲之人竟能走这么快。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傅璟宵所住的院子中,傅璟宵的院子比沈惜迟的院子要大得多,除了他的寝室之外,还有一间书房一间厢房。

院中小厮看到沈惜迟,急忙迎上前来,恭敬的叫道,“沈公子。”

“我来找王爷。”

“王爷一早便进宫去了,想来也快回来了,您先到屋里等吧。”

那小厮知道沈惜迟颇受王爷重视,也不敢对他太过怠慢,忙把他引到书房等待。

沈惜迟让姒容先回去,自己独自在这里等着,想问问傅璟宵指婚的事,书房中无他人,他又坐的无聊,便起身逛了起来。

书房面积不小,布置却极为简单,一桌一椅一盏灯一书架,书房最里面还摆了一张卧榻,看来傅璟宵也时常宿在这里。

他走到书架旁看了看,大多是一些史书诗词文章,还有一些兵书。

他拿出一本书,目光倏地被书架内侧一个紫檀锦盒吸引住,盒子置于书本后面,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看样子,傅璟宵极为宝贝这盒中之物。

没经得住好奇心,他将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块雕着云纹的玉佩,他正要仔细看时,房门伴随着一声呵斥被猛地推了开来,“你干什么!”

他被惊的立刻转过身来,右手一抖,玉佩摔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沈惜迟心道,完了。

傅璟宵脸色骤变,疾步冲了过来,蹲下身去捡地上的玉佩,久久未能起身。

沈惜迟颤抖着声音唤他,“璟宵……”

像是得到一个信号,傅璟宵猛的一下站起身,双目满是怒意的盯着他,衣袖下的双手因为太过用力带动着衣袍都在微微发颤,他似是极力压制着情绪,低沉着声音质问,“谁让你进来的?”

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沈惜迟被他盯得汗毛直立,手脚也变得冰凉起来,急忙道歉,“对不起,我并非有意……”

话未说完就被他厉声打断,“我只问你,谁让你进来的?你一个瞎子乱碰什么!”

“我……我来找你,小厮……小厮便让我进来等,对不起璟宵,我确实是无意的。”

傅璟宵赤红着眸子,扬起手猛地掐上他的脖子,将他压到书架上,沈惜迟感受到他身上的肃杀之气,不敢妄动,脖子上的粘腻之感让他有些恐慌,傅璟宵的手受伤了。

他想到那碎成两半的玉佩,许是用力攥着玉佩才划破了手,他颤着声音开口问道,“你的手……”

对上这双眼睛,傅璟宵的手终究是没舍得收紧,听到沈惜迟的声音,他先是微微一怔,而后无力的垂下手,他转过身,发出隐忍的声音,“出去。”

“对不起……”

傅璟宵闭上眼睛,声音冷如淬冰,“滚出去!”

沈惜迟不敢再待,小心翼翼的摸索着绕过他,走到院中,直直对着书房门口跪了下来。

天上还飘着雨,绵绵密密的雨水滴落在沈惜迟的身上,不多时便打湿了他的发丝和衣衫。

温鸷漠然的看了眼跪在雨中的人,推门进了书房。

不一会,院中的小厮们都被叫了进去,齐齐跪在书房中。

“是谁让他进来的?”

书房中响起了傅璟宵冷冷的质问声,沈惜迟不由得看过去,房门正好被打开,一个小厮被拖了出来,他看清了他的脸,是放他进书房的那个人。

那小厮哭喊着,“王爷饶命啊,奴才再也不敢了,饶了奴才吧!”

哭喊声只是徒劳,无人应他,很快便湮没在雨中,沈惜迟不由得心惊,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因为他而消亡了。

碎裂的玉佩被仔细的摆在书桌上,傅璟宵呆呆的看着它看了一夜。

天渐渐破晓,温鸷走了进来,轻声道,“王爷,您一夜未睡。”

傅璟宵嗯了一声,抬眼看向微微泛白的窗外,对他说道,“叫人来替本王更衣吧。”

“是。”

温鸷应着,却并未出去,犹豫着还是说了出来,“王爷,柳公子在外面跪了一夜。”

傅璟宵的眸子陡然冷了下来,“随他去。”

“可是外面一直在下雨,属下怕柳公子的身子会受不住。”

“本王说了,他既爱跪就随他跪去,你若心疼,便去跟他一起跪。”

温鸷急忙跪下,“属下不敢,属下这就叫人来替王爷更衣。”

说完便再未敢看他一眼,低头退了出去。

沈惜迟一夜未归,姒容也担忧的找了过来,她心疼的看着她家公子浑身湿透冷的瑟瑟发抖,眼泪不由得落下,“公子您这是怎么了,是王爷让您跪的么?奴婢这就去求王爷。”

说着便要往书房去。

沈惜迟赶紧拉住她,“是我做错了事,自己要跪的,无事,你回去吧。”

“奴婢不走。”

姒容回到他身边,也跪了下来。

“姒容,听话,你先回去。”

小丫头倔的很,只发出低低的啜泣声,怎么也不肯走。

这时,傅璟宵自书房走了出来,对跪着的主仆二人视若无睹,直到走出院子都未回头看过一眼。

细雨连绵数日,终于在昨夜见停。

一连两日,傅璟宵都没有回过他的院中,他让小厮随意打扫了一间厢房,自己住了进去。

温鸷在门外踌躇了片刻,才开口唤道,“王爷。”

傅璟宵于桌案前头也未抬,冷声道,“进来。”

他推门走进,立于屋内一时没有开口,傅璟宵疑惑的抬头看向他,问道,“何事?”

温鸷这才说了出来,“王爷,柳公子在雨中久跪晕倒了,属下已命人将他送回西院。”

说完暗自观察了下傅璟宵的脸色,只见他眉头蹙起,目光移到桌旁那碎裂的玉佩上,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自他口中发出,“知道了,你继续盯好他。”

温鸷深知这玉佩的来历,也知道这玉佩对他们王爷来说是何等重要,此事一出,王爷对柳公子的芥蒂怕是不易消散,可他还是多嘴问了一句,“要不要请大夫过去看看?”

果然,他这话一说出,傅璟宵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抬头直直看向他,眼神冰凉起了寒意,“温鸷,本王记得,你从不会在这等事上多言。”

他立时跪倒在地,“是属下逾越,还请王爷降罪。”

傅璟宵神色稍有缓和,他垂眸捧起书卷,“自己去刑堂领二十鞭。”

温鸷应声退了出去。

傅璟宵的眼睛虽落在书上,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上面,书上的东西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他终是按耐不住,烦躁的将书卷扔到一旁,起身走到窗前。

他推开窗,迎面扑来的清凉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房檐上残留的雨水还在不停的向下滴落,“滴答滴答”的声音一下下敲进他的心里,他不由得再次想起那个跪在雨中的单薄身影。

心中烦躁更甚,他猛地关上窗,坐回到桌前。

另一边的西院中,姒容守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沈惜迟,不停的啜泣。

她家公子晕倒被送回西院已有半日,却迟迟没有大夫前来医治,没有璟安王的命令,她也走不出这王府,她急得只能哭。

沈惜迟此刻浑身发烫,已经喃喃着说起了胡话。

一道黑影落在床前,惊的姒容瘫坐在地上,她瞪大眼睛看着来人,发不出一句声音。

夙倾用手探了探沈惜迟的额头,问她,“没有大夫来过么?”

姒容这才看清他的模样,认出了他就是那个伴着公子进宫的见音阁小厮,急忙上前拉住他的衣角,恳求道,“你救救公子,求你救救公子吧。”

夙倾安抚她,“莫急,我就是来救公子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榻上那脸色苍白的人,又说道,“我无法将大夫直接带进王府,若让璟安王发现,必会再度怪罪公子,只能先按公子的症状抓点药过来。”

转而对姒容说道,“你务必要看好公子,我去去就回,切勿对其他人说起。”

姒容急忙点头,“好,我一定不说。”

夙倾也不再多做停留,身子轻轻一跃,落到院墙之上,又消失不见。

此时,自树后走出一人,他盯着夙倾消失的方向,握紧了佩剑,只是这动作好似扯动了他背后的伤口,疼得他轻轻倒抽一口凉气。

入夜后,夙倾拿着药回到沈惜迟房中,姒容正在用浸了凉水的帕子为沈惜迟敷到额头上,见他进来,急忙接过药,去到院中熬药。

夙倾坐在床边,眼中带着一丝疼惜之色,他将沈惜迟额上的帕子取下,换了条新的浸过凉水重新为他敷上。

这法子也不是全无用处,沈惜迟的高热散去些许,已经沉沉睡去,不再说胡话了。

他不便久留,去到院中嘱咐姒容照顾好公子,便离去了。

夙倾跃过高墙,稳稳在王府外落地,正抬步要走,忽得一道剑风自他身后袭来,他身形一闪,躲过剑招,拔剑回身向那人刺去。

一攻一守间,两道剑光在二人之间撕扯,一时难以分出胜负。

夙倾借着剑势向那人逼近,一把匕首陡然出现在他的左手中,两人目光相对,那人瞳孔微微一震,立时剑招微晃,夙倾抓住机会,匕首逼上那人的脖颈。

正要下杀手,却听那人似不可思议的说了一句,“是你?”

他看向那人,才发现他是璟安王的贴身侍卫,温鸷。

夙倾眸中杀意涌现,手上动作却犹豫起来,他不确定温鸷有没有告知其他人,若有其他人知道,温鸷一死,必会连累到沈惜迟。

温鸷似是看出他的顾虑,说道,“放心,今夜之事无其他人知晓,你若想杀我,动手便是。”

脖子上的匕首微动,却迟迟没有割破他的喉管。

夙倾犹豫再三,还是将匕首放了下来,只说道,“我只是来给公子送药。”

温鸷挑了挑眉,笑道,“我知道,所以我并未惊动王爷。”

“你待如何?”

温鸷将剑收回鞘中,对他说道,“你走吧。”

夙倾眸中闪过一丝错愕,又问道,“你放我走?”

“自然,你只是给柳公子送药,无甚不妥。”

“若王爷知道……”

“我自有说法,不会怪罪到公子。”

这人好像真的是在帮他们,夙倾别无他法,还是选择信他,双手握上剑柄,向他略拱手道,“多谢。”

说罢转身就走,却听身后声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回头看向温鸷,见他一脸真挚的模样,回道,“夙倾,夙愿的夙,倾亡的倾。”

温鸷立在原地,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他眼中噙着笑意,默念起他的名字,“夙倾……”

服了几日的汤药,沈惜迟的身子也略有好转,只是几日下来却未见过傅璟宵一面,不仅如此,连府中下人都对他怠慢起来。

“公子,这膳堂也太欺负人了,只给到奴婢这些,下人都比这吃得好啊……”

沈惜迟坐到桌前,暗自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只一道清汤寡水的汤菜,隐隐能看到汤里飘着一片菜叶,馒头也是凉的,还有些发硬,看来是昨日剩下的。

他笑着对正愤愤不平的姒容说道,“无妨,有的吃饿不死就行。”

姒容撅着嘴,气愤道,“可是明明有更好的饭菜,膳堂却是不给,您病体初愈怎能吃这些?”

“好了姒容,我本就寄人篱下,哪里还能挑三拣四?”

沈惜迟拿起馒头吃了起来,这馒头咬着都费劲,他索性将馒头掰成小块泡到汤里,笑道,“你看,这不就解决了。”

看他这无所谓的样子,姒容愈发心疼他,不禁又红了眼眶。

终究是自己做错了事,傅璟宵怎么对他,他都能坦然接受,只是想到他那日去到他书房的原因,沈惜迟便觉得可笑,他是苍越国的王爷,得皇上指婚再正常不过,他沈惜迟又是何立场去问他呢?

在雨中跪了两天三夜,生了一场大病,这一病倒让他清醒不少,他在这璟安王府中只是客,傅璟宵对他的待客之礼也极为妥帖,如今在这叨扰了近一年之久,他也是时候离开了。

想来傅璟宵与楚小侯爷大婚在即,他再留在这里也是尴尬,接近傅北钦的事,等离开再做也不迟。

沈惜迟暗自下了决定,这几日养好身子便向傅璟宵告辞,他之前答应过为姒容找个好人家的事,怕是办不到了,对她也颇有歉疚之意,想着还是提前告知她的好,便开口道,“姒容,我打算过几日回见音阁,你也不必在此跟着我受苦了,去找管事帮你另谋个差事吧,你现在去,想必他也不会太过为难于你。”

姒容本就红着眼眶,听完他这番话更是直接落下眼泪,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说道,“公子,奴婢只想伺候您,您要走便带奴婢走吧。”

沈惜迟急忙摸索着上前扶起她,“你这是做什么,快先起来。”

姒容不肯起身,“奴婢父母双亡,十二岁便入王府为奴为婢,只有公子善待奴婢,不拿奴婢当下人,奴婢心里已认公子为主,公子不带奴婢走,奴婢便长跪不起。”

沈惜迟叹了口气,无奈道,“莫不说我能否把你带出王府,我只是个盲了眼睛的琴师,你跟着我是没有出路的。”

“奴婢不要出路。”

姒容抬头望向他,声音变轻了些,“奴婢也知道您并非眼盲。”

看到他神色变的惊愕,她又急忙说道,“公子放心,奴婢虽不知您为何装作眼盲,但奴婢绝不会将此事说出去,奴婢以性命起誓,绝不会背叛公子。”

沈惜迟未言其他,只问道,“你是如何发现的?”

“您的眼睛生的极美,奴婢自您身边侍奉,时常会不由自主看向您的眼睛,奴婢发现,你的眼睛是有神采的,奴婢的娘亲便是眼盲,奴婢幼时一直在娘亲身侧,知道盲眼是怎样的,您的眼睛与娘亲不一样。”

她说的一脸诚恳,沈惜迟也没有细问下去,轻轻将她扶起,“你既为我保守此秘密,我必会尽心对你,你只管安心,我定会将你带出王府。”

“是,奴婢相信公子。”

这些时日的相处下来,他并非看不到姒容的忠心,他千里迢迢来到苍越,身边只有夙倾一人,他愿意去信她。

一直在房中躺着,沈惜迟也着实闷得难受,身子略好便让姒容带他去落云亭坐一坐。

行至半路,听到两个洒扫小厮在那里窃窃私语,只听其中一人说道,“哎,你说那柳公子,白生了一副狐媚样子,最后还不是得王爷厌弃。”

另一人压低声音,“嘘,小点声,柳公子毕竟是咱们王府的座上宾,不可乱说。”

“什么座上宾,说白了就是男宠,千方百计勾引王爷想爬上王爷的床罢了。”

“柳公子不像那样的人。”

“你看瞎子看的自己眼睛也瞎了,如今王爷都不管他了,还向着他说话做甚?难不成你也看上他了?”

“你……我懒得与你说道。”

那小厮笑的一脸猥琐,“切,看上便大胆说,说不定那柳公子能成全了你也未可知,你强要了那柳公子,他身边的小丫头便留给我。”

“杨俊,你莫要太过分。”

“说说你便恼了,当真是开不起玩笑。”

“你……”

那气恼的小厮不想再与他多言,一甩手中的扫帚,转身便走。

沈惜迟扭头看向身边的姒容,小丫头哪里经得住这样的言语羞辱,早已羞愤的涨红了小脸。

他侧着脑袋轻声对她说道,“姒容,我觉得有些冷了,你回去拿件披风来吧。”

姒容有些担心,“可是公子你自己……”

“无妨,你去吧。”

“是。”

看姒容离开,沈惜迟收起持着盲杖向那小厮的方向走去。

杨俊看到来人是他,嘴里发出一声鄙夷的冷哼,毫无顾忌的对他翻了个白眼,“柳公子怎的来这了?是病好了?”

沈惜迟嘴角微微勾起,说道,“是啊,病好了,出来走走。”

“公子的病既好了,就该去向王爷继续跪着赔罪,怎么如今倒跟没事人一般?”

他面上依旧浅笑着,眸中却闪过一道不可察觉得杀气,“我要不要赔罪,还轮不到一个下人在这说三道四。”

杨俊嗤笑一声,“一个爬床的男宠,还真把自己当公子了。”

他的目光游离在沈惜迟身上,这人着实是生的极美,想着若是能与他一次欢好,倒也不亏,龌龊的心思一出,他不禁舔了舔嘴唇,向沈惜迟靠近,“若是你认不清自己的身份,我倒是可以帮帮你。”

沈惜迟后退一步,“你还真是……”

他的袖口微动,一根银针自手中飞出,瞬间没入那小厮眉心。

“欺人太甚啊。”

杨俊应声倒地,至死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笑意敛去,他冷冷的看着地上已了无声息的人,“真是可惜了我这根毒针。”

沈惜迟对着面前的虚无开口唤道,“夙倾。”

一道黑影落在他面前,“公子。”

“处理干净。”

“是。”

夙倾走上前抗起那小厮的尸身,轻身一跃,消失在高墙之后。

沈惜池再次转身,杀气已然散去。

姒容恰好取了披风回来,见他还在原地,忙上前为他披上,“公子,您在等奴婢?”

他的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走吧。”

几日后,沈惜迟完全康复,便让姒容去向傅璟宵辞行,他怕他亲自去,会惹得傅璟宵更加不快。

姒容去了没多久便回来,只说半路遇到了温鸷,温鸷要她把要说的话说与他听,他自会向王爷转达。

沈惜迟心想,温鸷是傅璟宵的心腹,他的意思大抵也是傅璟宵的意思,看来傅璟宵还是对他避而不见,如此也好,免得徒增不快,辞行的话能带到就好。

另一边的温鸷却犯了难,他本以为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没成想那柳公子是要辞行,上次因为帮他说话挨得那二十鞭还隐隐作痛,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告知傅璟宵,大不了再挨二十鞭就是。

谁知傅璟宵听完只淡漠的说了一句,“随他去。”

温鸷脑海中不由得闪出夙倾那张脸,若柳公子真的离开,他怕是再难见到那个人了,心里一急,便脱口而出道,“还请王爷三思,柳公子不能离府。”

“哦?”

“王爷此前所为,不就是为了让您对柳公子的好为外人所知么,如今皇上已知晓柳公子的存在,若柳公子离府,此事传到皇上耳朵里,王爷先前的一番筹谋岂不是落空了?”

傅璟宵周身散发着低气压,低眸沉默了许久。

就在温鸷以为自己又要领罚时,便听到他开了口,“罢了,你去宫里请个太医过来,本王与时虞置气也有些时日了,如今也够了,晚些时候本王去看看他。”

距他上次踏足沈惜迟的西院已有十日之久,一进院门便感到一阵荒凉,院中空无一人。

昨日刚下过雨,一日过去了,地上还残留着一处处的积水,更有落叶铺在积水之上,一看便知无人打扫。

他的心头不禁升腾起一股怒火,连带着声音都透着厉色,“如今这府中奴才们的差事是越来越好当了。”

温鸷忙回道,“属下会向管事查明……”

“查明?”

傅璟宵打断他,“本王要你时刻盯着他,你便是这样盯的?”

这王府中哪个奴才不是看主子眼色下菜碟,他们王爷对柳公子不管不顾,任由他在雨中跪了两日,生病也未着大夫来看过一眼,人人都道他们王爷厌弃了这柳公子,马上要把他赶出府了,这西院中的奴才怎么还会尽心侍奉?

纵使他日日盯在这里,可也无计可施,也不敢向傅璟宵汇报,生怕他再治他个失言之罪。

他虽心中愤懑不平,却也不敢嘴上说出来,只说着,“属下失职,还请王爷降罪。”

这时,姒容恰好端了盆水自屋内走出,一眼看到院中的人,心中一阵惊喜,“王爷?”

傅璟宵压低声音对着身后的温鸷说道,“罢了,你现在去让管事拨几个能干的小厮过来。”

“是。”

温鸷应下,抬眸瞥了眼那间唯一有着光亮的屋子,转头退出西院。

姒容已迎上前来,跪地行礼,“王爷。”

傅璟宵淡淡的开口,“你们公子身子可好些了?”

“回王爷,柳公子身子已大好,刚擦了脸正要睡下呢。”

“嗯,本王带了太医,给他看看身子。”

他径直朝屋内走去。

姒容这才敢抬头,傅璟宵的身后果然跟着个太医,她都搞不懂他们王爷的心思了,这人病着的时候问都不问一句,现如今人病好了,他倒带着太医来了,这到底对柳公子是不是上心呢?

沈惜迟早就听到了院中的动静,立在屋内一颗心砰砰直跳,他想见到傅璟宵,却又怕他此番前来只是来问罪。

屋门打开,他忙跪了下去,以头抢地,声音都略带颤抖,“王爷。”

傅璟宵被他动作惊到,赶紧上前要扶他,“时虞这是做什么?”

“柳惜毁坏王爷心爱之物,铸成大错,还请王爷责罚。”

傅璟宵双手将他拉起,揽着他坐到塌上,声音都变得轻柔起来,好似回到从前那般,“时虞可是怪我冷了你这些时日?”

沈惜迟又要站起,“柳惜不敢。”

傅璟宵将他按下来,拉过他的手,言语中满是耐心,“是我不好,我不该那样斥责你,只是,那枚玉佩是我一故人之物,我那日见它碎裂,一时心急才对你那般,时虞莫要怪我。”

原来如此,那玉佩大概是他一位很重要的朋友留给他的,所以他才珍惜至此,难怪他会那般生气,可即使他那般生气,也未曾罚过他,只是迁怒于那个小厮。

想到这里,沈惜迟愈发羞愧,“我没有怪你,是我的错。”

傅璟宵轻笑出声,“时虞不怪我就好。”

他盯着他的脸,眸中满是深情,又说道,“前些日子听闻你病了,我那时在与你置气,强忍着不让自己来看你,今日听闻你要离府,便再也忍不住了,时虞,你可是要离开我?”

沈惜迟一时语塞,原先想好的措辞竟全忘了,见傅璟宵一直盯着他,他忙点头,微一顿后,又摇摇头,“柳惜只是觉得叨扰王爷太久,该回见音阁去了。”

“你是璟安王府的座上宾,怎算叨扰?若你还是心有顾虑,明日我便去见音阁为你赎身,还你自由,以后你住在王府,便不会再有人说什么了。”

沈惜迟有点受宠若惊,忙回道,“王爷不必如此。”

傅璟宵却一副焦急的神态,“若你还是执意要走,那我说我心悦你,你可愿留下了?”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错愕的问道,“什么?”

傅璟宵一脸认真的重复了一遍,“时虞,我心悦你。”

沈惜迟怔住,心头剧烈的一颤,几种情绪一同涌上胸口,他高兴的是他与他并不是单向情动,也忧心若他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又会如何,更何况,傅璟宵已经被指婚了。

想到这,他下意识的从他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可是王爷,你很快就要和楚国公府的小侯爷成亲了。”

傅璟宵解释道,“皇上赐婚,我不可辞,但我已向皇上秉明,只能许那楚小侯爷侧妃之位,时虞,我心中的王妃,是你。”

低沉的声音传入耳朵,仅存的理智被感动吞噬,他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见他有所动,傅璟宵又说道,“时虞,你再等等我,楚国公是开国功臣,又是我父王的故交,我不能拂了他的颜面,你信我,终有一日,我定会将你风风光光的迎进门。”

他既许下承诺,沈惜迟又怎会不信他,便回他,“我不在意这些虚名,只要你心中有我便好。”

“自然是有你的。”

他将他拥入怀中,右手开心的来回摩挲着他的后背,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将他从怀中放出来,“差点忘了太医还在门外候着呢。”

他扬声冲门外唤道,“许太医,进来吧。”

许太医在门外站了许久,隐隐听得屋内的动静,听到唤他,忙推门进去。

傅璟宵柔声对着沈惜迟说,“这位是宫中医术最好的许太医,今日让他来为你把把脉,我也好放心些。”

沈惜迟应着,“好。”

许太医正要搭上他的手,却被傅璟宵叫住,他疑惑的看向他,只见他拿出一块帕子搭在沈惜迟手上,对他说道,“许太医,请吧。”

沈惜迟顿时为他这幼稚的占有欲感到哭笑不得。

所幸他自幼习武身子强健,并没有诊出什么其他病症。

许太医走后,傅璟宵在沈惜迟房中待到很晚,看到他睡着后才离开了房间。

沈惜迟并未睡着,在他走后便睁开了眼睛,他脑中一直想着傅璟宵对他说的那些话,开心的难以入眠。

他怀抱着对未来的憧憬,等这一切都结束,他一定要将他带回燕国,一生只娶他一个,将来他上战场立功,让傅璟宵在家像现在这样,品茶听琴逗鸟遛马,一辈子安享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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