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离婚孟连星

精彩段落

孟连星要和我离婚。

得知这个消息时,我正被冯策抓去当免费劳动力。学校新买了一批昂贵的化学实验器材,冯策作为化学老师,自然要看着他的宝贝器材,而我因为下午没课,就被他叫去帮忙了。

“林老师,怎么了?”见我盯着手机不动了,冯策疑惑地问我一句。

[林不凡,离婚吧。]

短短的几个字被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听到冯策的话后,我抬头冲他一笑:“没事,诈骗短信。”

我快速打了一个字过去,然后按熄屏幕,继续帮冯策归置器材了。

我说:[好。]

-

其实孟连星要和我离婚这事我是有预感的,或者说,结婚的那天我就知道将来会有离婚的一天。

因为他和我结婚不是自愿的。

他喜欢的是我亲弟弟林羽帆,而我拆散了他们。

那个时候孟连星的家里出了重大变故,人人都能踩一脚,公司几乎维持不下去要破产了。是我找到孟连星,我告诉他,只要和我结婚,我林家就会帮他度过家里的难关。

他问我:“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

我想了想,说,因为我很讨厌林羽帆。

孟连星低头看了我半晌,沉默着不出声,像一尊雕像,让我有点拿不准他的态度。但最终,他还是答应了:“好,你要说话算话。”

他面色苍白,对我笑了一下,但却笑得有点勉强,表情看起来也有点难过。

我想,那大概是因为在我的逼迫下,他以后就要和林羽帆彻底断开了的原因。

-

我信守承诺地帮孟家东山再起,孟连星也遵守承诺地同我结了婚。

结婚两年,我和孟连星同床异梦。在外人面前扮演一对恩爱眷侣,言笑晏晏携手同行,回到家后我们却连话也很少说。

偶尔有温存的时候,比如在床上,他压在我身上,汗水也滴落在我的脸上。黏腻的水声中,他低下头似乎是想要亲吻我的嘴唇,但最终还是停下了。我喘息着看向他,他却用手遮住了我的眼睛,然后俯下身将脑袋压在我的颈窝。

紧接着,我听见非常小声的,几乎让我以为是自己幻听了的一声“帆帆”。

是在喊林羽帆的名字吧?孟连星一向喊我“林不凡”,有外人在时就喊“不凡”以表现那点少得可怜的亲昵。

作为同父异母的兄弟,我和林羽帆的长相其实不像,眼睛却长得很像。孟连星遮住我的双眼,是怕我用那双和林羽帆一模一样的眼睛看他吗?

耳边传来孟连星温热的气息,我用力推开了他。

我早该知道的,孟连星并不爱我,我不应该抱有任何幻想,也不应该贪心,得到了孟连星的人还妄想再得到他的心。

-

孟连星提离婚的第三天,我接到了他的电话。

电话里他的声音微微失真,问我现在在哪里,有没有时间和他谈一下离婚具体事宜。

我和冯策正在一家店里挑选小礼物——冯策的学生们在期中考试考了好成绩,他要送他们一人一件礼物作为奖励。我正好没什么事就帮他参谋参谋了。

于是我将手机贴在耳边,平静地告诉孟连星,我没有时间,并且除了我妈留给我的那两套房子以外,别的我什么都不要了,离婚协议财产分配随他拟定,到时候通知我一下,我就直接签字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消失了。

随后从我身后传来了孟连星的声音:“林不凡,‘多吃饭’你也不要了?”

我立刻转过身看向孟连星。

“多吃饭”是我和孟连星结婚不久后养的猫,一只没有品种的,被人随意丢弃在路边的小猫,瘸了一条腿,很瘦很脏,我们捡回家后小心翼翼地养了很久才养活,因此我给它取名叫“多吃饭”,就是希望它能好好长大。

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会在这里碰巧遇见孟连星,但我不是很想去猜了,只说:“要。”

这时冯策付完钱也拎着小礼物出来了,他看看我又看看我对面的孟连星,明显有点摸不着头脑。

孟连星暼了一眼我身侧的冯策,又将视线落在我脸上,说:“不给。”

自从决定放弃这段感情后我就搬离了共同居住的公寓,家里公司的职务我也辞了,全部交给林羽帆,然后带着我的东西住进单人公寓,入职了一家私立学校。

因此我快有一个月没见过孟连星了,没想到他竟然变得这么不讲道理,我的猫也要抢。

我瞪着他。

孟连星却避开我的目光,上前两步,冲冯策伸出右手,露出看起来很友好的笑容:“您好,请问您贵姓?”

“您好,”冯策腾出右手,同孟连星握手,“我姓冯,冯策,请问您是……”

“我叫孟连星,”孟连星笑容不变,轻飘飘地看了我一眼,说完后半句,“是您的朋友林不凡的合法丈夫。”

开车返回公寓的路上,我有点提不起精神。

因为今天见过孟连星后我才发现一件事,那就是我真的非常非常没用,即便他根本不喜欢我,即便我已经决定要放弃这段感情了,我也还是喜欢他。

-

我母亲走得早,没多久后父亲就让小三和小三生的儿子林羽帆入住林家——林羽帆仅比我小四个月。

虽然我是长子,也是名义上的“嫡子”,但其实我小时候过了一段非常艰难的时光。大家庭中,很多事情只要没闹到明面上去,就可以用“小孩子间的玩闹”打发了,我父亲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什么事都没有他的玩乐享受重要。

八岁那年,我因为和林羽帆打架不慎被弄伤了眼睛而住院,恰巧孟连星也在住院,他贪凉吃坏了肚子得了肠胃炎。

我们正好在同一个病房。他的病床前常有人来看望,挺热闹的,而我的病床前只有一个护工和送三餐的阿姨。但这其实没什么的,我并不会为此感到难受,只是觉得自己这次竟然被林羽帆戳到了眼睛,也太没用了,下次打架要发挥得好些。

结果中午的时候,我正坐在病床上吃饭,旁边突然有个小孩的声音,他问我吃不吃葡萄。我扭头看他,说,谢谢,我不吃,我要吃饭。

那个小孩说:“你好,我叫孟连星,你叫什么名字?”

“你也好,”我放下饭勺,扭过身体,郑重地告诉他,“我叫林不凡,就是‘不平凡,不烦恼’的意思,因为我妈妈希望我做一个快乐聪明不烦恼的人,啊,对了,这个字是没有‘巾’的,不是林羽帆的那个帆。”

孟连星看起来有点晕乎,但还是点点头,重复道:“林不凡,嗯,不平凡,不烦恼。”

紧接着他又问:“那我叫你‘凡凡’好吗?”

我拿起饭勺,往嘴里喂了一口饭,冲孟连星点点头,说:“可以的。”

孟连星坐在我床边的椅子上看我吃饭:“凡凡,你长得真好看,你的眼睛也好好看。”

“谢谢,你也很好看,”我摸了摸被包扎起来的右眼,用完好无损的左眼对他笑笑,夸他,“你头顶上翘起来的头发很酷。”

后来他问我,我的眼睛为什么会受伤,我告诉他是不小心磕碰到的。

诉苦是没有用的,我从小就知道。

从那以后我与孟连星逐渐相熟起来,成为了朋友,在我成长为少年的那几年里几乎形影不离。

后来林羽帆也凑过来和孟连星成为了朋友。

我没有告诉孟连星,我非常非常讨厌林羽帆,希望他不要理会林羽帆,更不要和林羽帆一起玩。

我妈妈希望我成为一个不平凡的人,可我辜负了她的期望,成为了一个自寻烦恼、谎话连篇又怯懦胆小的笨蛋。

我总是掩饰着自己,比如在孟连星面前营造出一种家庭美满兄弟和睦的假象,比如在孟连星问我愿不愿意让他和林羽帆一起玩时说“愿意”,又比如从来不敢告诉孟连星我喜欢他,甚至我主动远离了他到国外去读书,直到两年前才回来。

如果不是孟家落难了,我想我大概永远不会对孟连星提起“结婚”两字,有可能回国只是为了参加他和林羽帆的婚礼。

可即便我和孟连星结婚了又怎样呢?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最后仍旧只剩我一个人。

-

在家里睡了一觉后,我摸出手机给孟连星发了条信息,想把我的猫要回来。半小时后,我收到回复,他发了一小段“多吃饭”在床上打滚的视频,并称:猫的身体很好,签离婚协议的时候我们再讨论它的归属问题。

我用力捶了一下床——看来猫是很难要回来了。

我打字告诉孟连星:算了,猫我不要了,你自己留着吧。

-

当天夜里凌晨两点钟,我悄悄拧开了孟连星家的大门。房子里熄了灯,客厅很暗,只有一缕月光照进来,几乎看不清东西,但我曾在这里住了两年,一直到不久前搬出去,因此能够顺利避开障碍物而不发出声响。

孟连星此时应当是在最里面的那间主卧睡觉,那么我动作小心一点,速战速决,就不会吵醒他。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右侧墙角的猫窝里。果不其然,猫就团成一团趴在软垫上睡觉。

我摸摸它的脑袋,把它抱了起来,小小声地叫它的名字。“多吃饭”在我怀里温顺地蹭了蹭,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我抱着它转身往门口走。然而就在那时,突然“啪”地一声响,客厅的灯全都亮了起来,而孟连星就站在客厅的墙边,刚刚收回按开关的动作。

我们对视了两秒。

紧接着孟连星身形一动,我也回过神来赶紧抱着猫跑向门口,但怀里突然一空,是“多吃饭”被惊醒后从我怀里跳出去了!

这个时候也顾不上猫了。深更半夜不请自来又被前夫抓个正着实在太丢人,现在我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我距离大门已经很近了,手也碰到了门把手,然而就在我刚拧开几公分缝隙时,身后突然一股怪力袭来,“砰”地一下把门又重新关上了。

我不敢回头看,双手同时握住把手用力想要把门再次打开。没想到孟连星连个停顿都没有,直接单手捉住我的双腕,将我转了个方向面向他,另一只手掐住我的腰,又欺身而上用膝盖抵住我的腿,力气很大,让我难以动弹。

他攥着我的手腕抬高后按在头顶,将我紧紧抵在门板上,低头看了我一会儿,出声问道:“林不凡,你大半夜不睡觉,来这里是想干什么?”

孟连星离我非常近,几乎是紧贴着我的身体。他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物传递到我身上,呼吸间温热的气息也喷洒在我的头顶。我低垂着脑袋,紧紧闭着嘴巴不说话,有点羞恼。

我觉得孟连星就是在明知故问。明明开灯的时候他什么都看清楚了,现在却又来问我。他想听什么呢?我要是告诉他“我想我的猫了所以我深更半夜睡不着觉就过来看看发现猫过得很好那我就可以放心走了”这种鬼话,他也根本不会相信。

一只手突然卡住了我的下巴,迫使我仰起脸同他对视。

这还是今晚我第一次正视孟连星,能看清他近在咫尺的脸,也看见他眼睛里那个小小的我。他和一个月前我走那天相比没有发生多大变化,只是眼下有了些青黑,大概是工作太忙了没怎么休息好的缘故。

满室的静谧中,孟连星低着头同我对视片刻后,忽然用拇指蹭了蹭我的脸颊,声音放缓了些,用一种我很少听到的柔和语气重复了一遍:“问你呢,林不凡,怎么不理人。和我说说,你今晚是来做什么的?”

“偷猫。”我小声告诉他。

“偷猫,”孟连星似乎是笑了一声,很轻,听不太分明,“偷前夫的猫是吗?”

“那也是我的猫,”我仰头望着他,纠正他的措辞,“我捡来的,我养大的。”

“那你上次走的时候为什么……”孟连星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为什么不带走它?”

那是因为我搬离家里的时候,猫生了病刚痊愈,我怕换了新环境它会不适应,而且我自己还都没稳定下来,不敢轻易带走它。

“这和你没有关系,”我用力挣了两下,没能挣开孟连星的手,一时有些口不择言,“撒手,不然我就要咬你了。我咬人很疼的。”

“脾气还挺大,”孟连星好像又要笑,在我的怒视中才勉强将唇角压下去,捏了捏我的脸颊肉后,松开卡住我下巴的手,“以前怎么没见你这样?”

竟然还好意思说我,相识这么多年了,我以前都不知道你这么无赖!

“我乐意,”我呼出一口气,皱起眉毛,“猫你到底给不给我?”

“可以。”孟连星答应得竟然很干脆,一点都看不出刚才为难我的样子了,但紧接着又说道:“不过我有个条件。”

我犹豫了一下:“什么条件?”

不会是要我给钱什么的吧?不过给钱倒也好,这猫以后就完完全全是我的了,和他姓孟的可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每个月我要有三至五天的探视权,”孟连星看着我,语气自然轻缓,像是老早就把这件事考虑好了,“我到你家去接猫,或者你帮忙把它送过来。”

我怔怔地望着孟连星清俊的脸庞。

你能明白吗,孟连星,我不想再和你见面了,哪怕只是匆匆几眼。

我不明白孟连星为什么要这样。非要让我这么不体面地面对他。我喜欢他是我没有办法控制的事情,可是我已经说服自己决定要放弃这段感情了,并且搬出去住将提离婚的权利交给了他。他会明白吗?每和他见一次面,我的开心和难过都在折磨着我一次,包括今晚,包括现在。

都是我的错,不该和孟连星结婚的。多年相识,即便他不喜欢我,我们也可以做朋友,但现在我连和他见面的勇气都没有了。

孟连星一直静静地看着我,忽然开了口,语气显得有点郑重:“不凡,我们……”

“当初和你结婚我也很后悔,但事已至此,我们好聚好散不行吗,”我偏过头不再看他,只觉得鼻腔突然涌上难言的酸涩感,眼眶也一阵阵发热,控制不住情绪,“你不要这样作践我。”

话音落下后出现了大片的凝滞,没人再说话。夜很深很静,因而连呼吸声也能听得清楚。

“好聚好散,”孟连星蓦地松开了钳住我手腕的手,低声重复一遍,“对,好聚好散。”

他往后退了一步,和我拉开距离,出声道歉:“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好,说错了话,以后不会……”

他的话说到一半又停下了,大概是想到以后就没有什么“以后”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吃饭”踱着猫步凑了过来,喵喵叫了两声,将脑袋贴在孟连星裤脚蹭了蹭。可孟连星只是垂着手站在原地,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抱它。

最后,他只说道:“我没有任何想要作践你的意思。对不起。猫你带走吧。”

-

当晚我还是在孟连星家里住了一晚,因为“不吃饭”有很多玩具、小零食以及睡惯了的垫子还没有打包,我也有些之前没带走的物品需要收拾,而时间已经快凌晨三点了。

我在客房睡下。

洗漱后,我坐在床边发呆,忽然听见敲门声,说了“请进”后,孟连星抱着一床被子进来了。

“我给你换床新被子。”孟连星说。

我客气地回他:“谢谢。”

场面话讲完了,室内再次安静下来。我站在一边看孟连星帮我铺被子。他微微弯着腰,背对着我,将被子展开,然后捉住一角塞进被罩另一端,抖了几下,直至被子一点点地完全套进被罩里。

眼前熟悉的一幕让我有些难过。我不怎么会套被罩,结婚两年里,每次换被罩的活儿都是孟连星来做的。而我就像今晚这样,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

说起来,孟连星是个合格的丈夫。他包揽了大部分的家务活,每天按时上下班,晚上有应酬了会发消息告诉我,从不在外面过夜,偶尔回来晚了我又已经睡下了的话,就自觉地歇在客房,两年间几乎没吵过架。

他哪里都很好,只除了不爱我。

我不应该渴求他爱我。

被子很快铺好,孟连星直起身,说句“我走了”,我点点头,看着他离开。

但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又停了下来,转过身来望着我,有点踌躇的样子,问道:“他……他对你好不好。”

“什么?”我没听懂他问的是什么意思,疑惑地看向他。

孟连星却不再说了。他背着光,我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是落在我脸上的。过了几秒后,他温声说道:“没什么。早点休息。”

-

夜更深了。

我以为自己是睡不着的,实际上不但睡着了,还梦到了些往事。

梦里是十六岁的我和同样十六岁的孟连星。我们并肩坐在一起,旁边散落着几个空的啤酒罐。

我拿着一罐啤酒,和孟连星碰了碰杯。

“孟连星,今天我去看望我妈了,墓碑上她的照片还是很年轻,但是我都长这么高了,”我双臂展开比划了一下,“这么高。”

“……”孟连星连忙扶住我的肩膀,怕我栽倒,“少喝点吧。”

我好像有点醉了,这是我第一次喝这么多酒,面前的孟连星一会儿变成两个,一会儿变成三个。我扶住他的一只手臂,凑近他的脸:“孟连星,你要记住,男的没有一个好东西,别和男的结婚。他们得到了就不珍惜了,我爸就是这样的人渣……孟连星,你真好看。”

孟连星的脑袋受惊般地微微后仰,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他看着我,离我很近,但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了,只是继续胡言乱语:“我知道,只有你最好。你是我的好朋友。”

“只是好朋友吗?”孟连星的声音很低,气息拂在我脸上,带着轻微的酒意,“你喜欢我吗?”

“我当然喜欢你啊。”我笑嘻嘻地看着他,往前凑了凑,“咚”地一下将脑袋抵在他的肩膀上,“我还喜欢林姨,陈叔,周琪琪……所有对我好的人我都喜欢。”

孟连星的身体好像僵住了,他一动不动。

“我如果喜欢一个人,我就要和他做一辈子朋友,”我断断续续地说,“因为我以前看书上说,恋人、夫妻这些关系都是不长久的,只有朋友关系最稳定。所以如果我的朋友和我有别的关系了,那我可能就不会再喜欢他了,还会讨厌他。孟连星,你会是我一辈子最好的好朋友对吧?哦,对了,以后我结婚了的话,我请你当我伴郎,你一定要来。”

孟连星一直没出声,但我也等不到他的回答了,醉意上头,困意不停翻涌,我眼睛一闭,靠在孟连星肩膀上睡着了。

-

醒来的时候是早上七点半。我躺在床上回味着那个梦,不由得感慨,当初十六岁的我决定要和孟连星做一辈子好朋友,大概想不到几年后我会逼迫孟连星和自己结婚吧。

洗漱完打开房门的时候,我发现门上贴了张纸条,是孟连星写的。他说他去上班了,餐桌上有早饭,让我吃完再收拾东西。

收拾的速度很快,因为孟连星把“多吃饭”用惯了的东西都用纸箱装起来了。

主卧房门没上锁,物品摆设还保持着一个月前我离开时候的样子,我把自己的东西收了收,打包,然后抱起纸箱,开门,关门。

我的车就停在楼下。

上车前,我抬头往楼上看了一眼孟连星家的窗户,那是书房所在的位置。楼层很高,看不太清,只能看见窗帘忽然微微晃了几下,像是被风吹动的。

我重新低下头,抱着猫上了车。

-

我现在住的地方离孟连星家有些远,“多吃饭”在猫包里有点躁动不安,等红灯的时候我轻轻摸了摸它,稍微安抚住了。

等车开到我家公寓楼下时,我决定先把猫送上去,然后再搬纸箱。

我弯腰抱猫的时候,听见身后不远处有车门开关的声音,没在意,应该是哪位业主。然而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似乎在我身后停下来了,我转身看过去,发现竟然是个熟人。

——是林羽帆。

于是我转身就走。林羽帆在我身后叫了一声:“哥。”

我一看到他就很烦,因此脚步不停,根本不理他。

“听说你和孟连星离婚了?”林羽帆却问道。

我停了下来,转身看向他。

林羽帆的视线从我怀里的“多吃饭”身上划过,又落在我脸上,露出点了然的神情。

“早该离婚了,”林羽帆站在我对面,神态自若地说,“真不懂他哪里好了,值得你和他结婚。”

本来一大早上看见林羽帆就够倒霉的了,他还说这种似是而非的话就更让我生气。如果不是提到了孟连星,我根本就不会理会他。

我皱皱眉:“你什么意思?”

林羽帆不接话,向我靠近几步。他比我高些,这个距离让我得稍微仰着头看他。他今天穿得人模狗样的,也正用那双和我很像的眼睛望着我,视线一直在我脸上打转,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周日是爸爸的生日,六十大寿,”林羽帆慢悠悠地开口,就像和朋友闲聊那样,“你那天最好在林家出现,否则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林家讲究排场,也最会装模作样,即便内里烂成了泥,也要在外人面前表演家庭和睦温馨美满。我很早就到国外去读书,结婚后更是和孟连星住在一起,偶尔不得不回家的时候才会回去一趟,比如像我父亲生日这种日子。

“我知道,用不着你提醒。”我冷冷地回他。

林羽帆看起来并不在意我的态度,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猫在我怀里动了动,大概是饿了,扭过头对着我叫两声。这动静吸引了林羽帆的注意力,他低头看向猫:“这是你的猫?”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摸我怀里的“多吃饭”,我立即拍掉了他的手,并警惕地朝后退了一步:“干什么?”

林羽帆摸了一下手背,我打他时用了很大的力气,手心震得发麻,他应该也是很疼的,但脸色居然一点都没变:“这猫真胖。”

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有病吧你。”

他微微笑了一下:“是啊。”说完居然就直接转身走了。

我:“……”

这狗东西到底来干什么的?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为什么非要阴魂不散地跟着我?我真想把这家伙一脚给踢飞,让他滚到另一个星球去。

-

林羽帆走后,我开始琢磨他提及孟连星时的态度。这态度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从前他喊孟连星叫“连星哥”,总是对孟连星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活泼,亲近,又非常懂礼貌地和他相处。还老是打断我和孟连星的独处,阴魂不散地跟在我们身后。当年我出国那天还向我显示过一条精致的男款项链,说是孟连星送的,当时他挑衅的语气,我简直想给他一拳。

但今天,林羽帆直呼孟连星的名字,语气也有点阴阳怪气的。奇怪,难道闹掰了?但看起来又不像,毕竟没听说有什么传闻。

腿边传来毛绒绒的触感打断了我的思绪,是“多吃饭”跳上了床。

“以后你就跟着爸爸好了,你另一个爸爸是个大混蛋,非常非常坏,”我抱起猫,埋头在它脖子上吸了两下,小声告诉它,“以后你不要再想他了,再想他你就是小狗。”

-

虽然我说不要再想孟连星了,可是还有一件棘手的事情摆在面前,让我不得不联系孟连星——我爸这周日过生日,而我和孟连星虽然感情破解了,但要离婚的消息外界还都不知道,从法律上来说我们还是夫妻,那么他那天就要和我一起出席我爸的生日宴会。

发消息告诉孟连星的时候,我非常犹豫。上次在他家里我情绪失控,说了类似于“此生不再相见”的狠话,结果转眼就要联系前夫。

为此我一直拖到周五,连冯策都关切地问我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晚上,我躺在床上删删改改,编辑好措辞,终于心一横,闭着眼发了过去。

我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甚至在想他拒绝最好,然而手机很快就震动了一下,是孟连星回了一个字:“好。”

-

转眼就到周日,我和孟连星在林家大宅外碰面。他同样身着正装,对我露出微笑,然后我们并肩走在一起,就像过去的两年里一样。

我们来得还算早,但一路上也遇到好几拨客人。等走到园子里了,我低声和身边的孟连星说话:“这次麻烦你了。你不用呆很久,有事的话中途就可以先离开了。”

孟连星微微侧过脸,“我今天没什么事。”

“……好,”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想了想又问,“离婚协议什么时候可以签?”

身侧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孟连星说:“明天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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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能和孟连星交谈太久,进了客厅,如往常一样说了吉祥话,作为林家的一部分,我们都要帮忙招待客人。虽然我不喜欢这样推杯换盏的场合,但经历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在这期间我又见到了林羽帆,他捏着酒杯正看着什么。我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发现他看的是孟连星,眼睛里有反感、厌恶。

林羽帆对人的视线似乎很敏感,很快就扭过头来寻找看他的那道目光,发现是我后,他隔着人群冲我遥遥举起了酒杯,又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用口型说道:“祝我亲爱的哥哥离婚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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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十点钟,我坐在了孟连星家客厅的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离婚协议。

孟连星就坐在我对面,双手交握,身体微微前倾。

许多年前我们也曾这样面对面地坐着,一般是在打游戏、吃零食。有时候也会并肩坐在一起,多半都是在写作业、偷偷喝啤酒、看电影。想不到有一天我们是为了离婚。

这或许就是我们最后一次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了。等签了字,最后一层联系也没有了。这十几年的相识,将在今天画上句号。如果当初我没有和孟连星结婚,是不是就能延续下去呢?可是如今作这种假设已经没有意义了。

不过这很公平,我想。结婚是我提出来的,那么离婚就由孟连星提。一人一次,也算扯平了。

我旋开笔帽,低着头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又用红泥按下指纹,然后把纸和笔推到他面前。

孟连星沉默着握住笔,笔尖悬停在签名的空白处却迟迟未动。

他低着头,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但长久的静止后他突然搁了笔,将离婚协议拿起、对折,撕了下去。

“我反悔了,”他将碎纸片放在桌子上,迎着我惊讶的目光,神色平静地看着我,“你去诉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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