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总要牺牲我

精彩段落

大约三百年前,人界谷阑城原是安静富庶的城邦,却突遭巨变。

魔族大军压境,仙门各派支援不及。

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面对一群凶神恶煞的魔族,其结果可想而知。

要么,交出尚且年幼的魔族幼子,要么,魔军屠尽城中百姓,将人带走。

前来叫阵的魔兵给了谷阑城城主,三日的时间。

最后,魔族得偿所愿。

十六岁的少年,眼眶哭的红肿,眸子里有怨也有恨,他不是不能理解,他只是难过,害怕。

七年的陪伴,一朝割舍。

你是一城之主,你的背后站着数以万计万百姓,用我一人死换数万人活着,这值得。

少年年龄不小了,他不是不懂,他也能接受。

江城主负手立在高高的城墙之上,身着白袍,遥遥的望着魔军退兵离去,消瘦的面容上看不出悲伤。

这个小孩是江照数年前捡回来的,小孩脏污的厉害,脸上身上还有去不掉的黑色疤痕,体弱多病,很多见过这个小孩的人都忍不住私底下询问城主。

捡个小丑八怪还日日带在身边,是为什么呢?

江城主只是笑着,闻言,语气严厉了一些,不许叫他丑八怪,他有名字的。

三年后。

十九岁的祁谷郁出现,脸上没有了那些黑色丑陋的疤痕,他参加了琼玉门新弟子选拔,被当时刚刚成名的耀日仙尊收为亲传弟子。

江照以为他是来寻仇的,祁谷郁也认为自己定是恨死了这个人,直到他看到这个人温和的笑着对自己说话,祁谷郁恍然大悟,什么爱恨情仇,他不在乎,只要江照以后不再丢下他,以前的事,他不愿细想,也不想计较。

就这样相安无事过了六年时光,祁谷郁装作失忆,江照心中愧疚,因着一些不可言说的心绪,处处溺爱着自己的徒弟。

从魔族手中死里逃生,没有人知道,祁谷郁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满手血腥,甚至一度丧失人性,可是他还是挺过来了,只为了一个人,只因想见那个人。

老魔尊被他身体里觉醒的力量重伤,祁谷郁匆匆逃离魔宫地牢,那个三年间不停歇的折磨他,地狱般的地方。

祁谷郁以为,后半辈子至少能伴着自己所爱之人走下去。

可是,天不遂人愿。

在一次祁谷郁带领的新弟子历练途中,无意间开启大能秘境,耀日仙尊首当其冲,将本门弟子尽数带回。

那究竟是怎样可怖的力量?

新弟子无法形容,回想起来,只觉那是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而祁谷郁为了当好仙尊之徒,拼命保护弟子,也受了不小的轻伤。

不过三日,魔族大军强势进攻各仙门。

目的是为了逼仙门交出魔族叛徒。

祁谷郁是魔族的身份就此曝光。

江照对上数位魔族大能者,难以招架。

众仙门魁首,心知不是魔族的对手,便叫嚣着让耀日仙尊交出祁谷郁以保仙门无虞。

江照抹掉嘴边溢出的血液,靠着本命剑的支撑才堪堪没栽倒下去。

祁谷郁双眼血红,只恨自己修为还不够高,竟是再度重现十几年前的场面。

他知道,或许自己还会被牺牲掉。

祁谷郁站在江照身后,眼眸含泪,他脑中思绪混乱。

这次,你还会牺牲掉我吗?

答案是肯定的。

放弃一个人,拯救数千人的性命,哪种划算,一看便知。

“谷郁,是为师对不起你,为师无能。”

祁谷郁手中的灵剑摔落在地,眼眸红的如血。

“师尊……江照……耀日仙尊,你这是第二次放弃我了……”

江照面上没有太多的悲伤情绪,只是握紧了手中剑。

“对不起。”

祁谷郁垂下眸子,低低的凄笑起来。

“我永远都会是你牺牲的那个,对吗?无论我做的多好,多想做一个平凡的正道弟子,多想像他们一样被你保护着,你还是会在第一时间,牺牲掉我,放弃我,换取其他人的生,对吗?就因为我是魔人,是吗?”

“对不起……”

“你知道,如果我跟他们走,我会怎样吗?”

江照五指攥紧,重到指甲陷进皮肉里。

他怎么会不知道?祁谷郁身上数年前留下的疤痕,江照看到过无数次,多少个不眠的夜里,手指控制不住的颤抖,一遍一遍的轻抚,哪怕已经长好了,结疤了,江照仍是固执的认为,这些地方,还是会疼,会一直疼。

“我不需要知道。”

绝情如江照。

祁谷郁彻底死心了。

江照他一直知晓,如果今天我被魔族带走了,将面临什么?

轻了说,会死,重了说,会生不如死。

可是他没有任何犹豫,仍旧是选择放弃我,这一次,少时,魔兵攻临城下那日,一次又一次用我的性命一次换取更多人的生。

可是……我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江照…………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狠?

那时候,祁谷郁在魔界,被老魔尊硬生生折磨了三年!

三年!

整整三年!

可又有谁在乎?

江照他不在乎!

虽然后来幸运的逃出生天,活了下来,可流血的口子止住了,疤痕还在,狰狞可怖。

今日,又是这样,弃我一人,保下其他人。

就算今日拼死一战,血流成河,死伤无数,那也本该是仙门的命数。

自古以来,仙魔数次战争,又有哪一次是需要靠一个人的牺牲来平息魔族怒火的?

江照,你就是个胆小的懦夫!

祁谷郁身形摇晃,面色疲累至极,慢慢的低笑起来,抑制住喉咙处的哽咽,发狠道。

“师尊收我为徒,爱我护我六年,今日就当徒儿还师尊的教养之恩,此后一别,仙魔不两立,他日再见,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江照眸光有些空洞,薄唇发白,隐隐见红。

仙魔战场上,祁谷郁身形渐渐远去,一步步走向未知的命途,身着白衣的青年,再也没有回头。

他不知道身后那个一直注视着他离开时的背影的人,本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流露出痛苦难言的神色,控制不住的吐出几口鲜血,缓缓坠落在地。

三百年后。

祁谷郁浴血重生,杀光魔族反动者,坐稳了魔尊之位。

他本就该是魔尊,是过去的老魔尊贪图权力,暗害了祁谷郁的父亲,如今也算是拨乱反正。

老魔尊至死也没想到,这个他一直不放眼里的少年,一次又一次绝地反杀,最终惨死他手。

祁谷郁坐稳魔尊之位的第一件事就是对各大仙门发动全面进攻。

又是一次仙魔战争。

对立的两端,一边是新任的魔尊,一边是人族耀日仙尊。

“仙尊,战争又开始了,这次,你又要把谁推出来,舍一人而保全众人呢?”

江照神情不变,远远的看向祁谷郁所在的地方,拨开老掌门挽留的手,走向前去。

手中仙剑染血,一步一步走过去。

“我。”

祁谷郁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不受控制的哈哈大笑起来。

“你?”

“是。”

祁谷郁冷笑不止。

“可你又算什么东西?一个懦弱无能的小人?”

江照抿唇不语,视线仍停留在祁谷郁身上,那个如今高高在上的魔尊,静静的看着。

祁谷郁笑够了才停下来道。

“本尊给你机会,想要保下他们,你在这里,废了你的全部修为,本尊便饶他们不死。”

江照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很快恢复了平静。

你长大了,如今也已经不需要我的保护了,这样真好。

“好。”江照没有犹豫。

后面的老掌门气急攻心,频频吐血,一众仙门弟子满眼恐惧。

祁谷郁冷眼旁观。

江照垂眸最后看了自己手中这把剑一眼,眼中似有不舍,后决绝的将它抛向高空,用尽剩余全部修为,瞬间将剑击断。

本命剑碎裂,江照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失力,重重的单膝跪了下去。

祁谷郁瞳眸骤然紧缩,身体僵直。

“你恨的人是我,放过他们,我随你处置。”

江照歇了一阵,挺直抽疼不止的身体,右手握拳,狠狠一攥,经脉中,灵流紊乱,互相撞击,经脉承受不住,尽数断裂,今后形同废人。

自经脉中流散的白色灵力,飘飘乎飞向天空,渐渐消失不见。

祁谷郁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不明白自己在执着什么了?

那三百年里,他日日心里都在想着,若是以后逃出去了,该怎样报复江照,可现在,他亲眼看着江照自废修为,他突然间感觉很无措,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了?

江照强自站起身,看着不远处一身华贵黑袍的祁谷郁问道。

“谷郁,放过仙门,行吗?”

祁谷郁耳边传来一声询问,促使他从疯魔的思绪中回神,双眸泛起诡异的暗紫色,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从前,你一次又一次牺牲我,今日,你又选择牺牲你自己来挽救他们,堂堂耀日仙尊,仙道大能,竟如此无能吗?”

江照默然,白着脸,浅眸微垂。

“那你回头看看你护了一群什么玩意?眼睁睁的看着你自废修为,他们可曾有过一丝动摇?值得吗?”祁谷郁咬牙,恨声道。

“你恨的人是我,不该牵连他们。”江照回道。

闻言,祁谷郁冷笑。

“对,也对,毕竟老魔尊已经死了,这是我们之间的恩怨。”

江照眸光飘忽,浑身冷汗,修为一时间尽废,能坚持到现在已是不易。

祁谷郁笑的越发恶劣,负手走近了几步,缓缓道。

“那就请,耀日仙尊,跪下来,一步一步爬到本尊跟前,本尊就高抬贵手饶了这群废物,保证一百年内,不杀他们。”

江照愣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但他很快想通了,垂下眸子,只犹豫了一会儿,便撩起衣袍,在仙魔战场上,在各大仙门中人的视线里,直直跪了下去。

白衣染上尘土,变的脏污不堪。

这一幕,刺的祁谷郁眼眸生疼,暗紫色的光芒忽闪忽闪,昭示着主人心绪不宁。

江照跪下去之后,反而释然了,背负了太久太久的愧疚,似乎在这样的方式里找到了发泄口。

他看着祁谷郁神色从愤怒到哀伤,翻来覆去的变化,有些不能理解。

他不该觉得这样侮辱当初仇恨的人十分很解气吗?

他不该得意的大笑起来吗?

他不该觉得很开心吗?

可是他看起来反而很悲伤。

祁谷郁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紧,崩裂的神情很快恢复平常,魔尊怎么能有弱点呢?

江照他现在什么都不是。

不再是幼时呵护他的哥哥……

不再是拜师后,溺爱他的师尊……

不再是他虽从未吐露过心意的,却幻想能余生共渡的人……

祁谷郁眼眶通红,低笑几下,狠甩衣袖,转身带着大批魔兵走了。

江照还跪在原处,他看不见,祁谷郁转过身后,眸子里的光芒更重了,嘴角因为反噬溢出血迹。

“来个魔,带上我的好师尊,起程回魔宫。”

两个小魔拎着刀,一人一边,把人架起来拉走了。

众仙门怯懦的站在原处,无一人敢阻拦。

江照是在某个装饰略微简陋的房间里醒来的,身上的衣物已经换了新的。

身体内残留的疼痛似乎还在叫嚣,刚想站起身,江照就晕乎乎的要摔到在地。

肌肤大部分已经恢复如初,想必魔尊大人已经给他服用了解药,只是这些曾被狠心剥去鳞片的地方,正包裹着白色绷带,需要时间来恢复。

床板有些坚硬,这些日子入了冬,空气有些冷,江照两手交握,用热气哈了几下,可惜他本就体弱,身体内外,就没有暖和的地方,连哈出的白气都没有。

今年又是一个难熬的冬季。

你问江照后悔吗?

江照二十年前不后悔,二十年后,他也不后悔。

祁谷郁这时候大概醒了,江照得去给他送一些吃食,虽然修为到了现在,魔尊大人已经不必吃这些凡俗之物,但若是有那种品阶较高的食物,对于魔族修行也是大有裨益的。

江照端着冒着紫光的餐盘,走进了魔尊的寝殿。

负责守卫的魔兵早就熟识了这个白衣仙修,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便不再管。

殿内无人,江照跪在地上,把食物一个一个摆在桌子上,静静的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人回来。

他从昨日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凡人的身体经不起折腾,脑袋晕乎的厉害,正想先去给自己找点吃的再来,不知从哪里挥来的鞭子狠狠的打在江照背上。

鞭子只是普通的材质,却仍能将修为全废的江照抽的皮开肉绽,他倒吸一口冷气,双膝狠狠跪了下去。

“对不起,我不知你在。”

祁谷郁身形在墙角边显出,面色有不易察觉的僵硬,眼中暗紫色光芒跳动的厉害,拎着鞭子走到桌边,居高临下的看着江照。

这样冷不防抽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若是掀开江照单薄的衣物,就能看到,那密密麻麻的鞭痕,数都数不清。

初来魔宫的时候,祁谷郁心绪不稳,经常发疯失控,魔气四溢,随意拿着鞭子,把江照绑在长着倒刺的十字架上,往死里抽,发泄完了,又用魔气吊住人一口气。

或者对江照施加各种魔族酷刑,这些刑罚要不了人命,却能让人体会到生不如死的感觉。

魔兵们在外听着那骇人的惨叫声,个个恐惧的不行,生怕惹了新主人的不快。

“单纯看你不顺眼而已。”祁谷郁眼中诡异的光芒被血色压过,故作平常道。

黑紫色鞭子,消失在手中。

“对不起。”江照低垂着脑袋,额头上满是忍痛的细汗,细瘦的手指攥着单薄的衣角。

又是对不起,祁谷郁听到过无数次,熟悉的简直想笑。

坐在小桌旁,忍了又忍,隐含怒意的问道。

“你只会说这一句话吗?”

江照愣愣的抬头,脸颊上覆着一层薄汗。

“你想我说什么?”

祁谷郁不知为何,气性更甚,直接扔掉了手中的筷子。

“滚出去。”

“你别生气,我……你不开心,可以打我,喂药也行,别气自己。”

江照声线不稳,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出这些。

“呵呵,江照,二十年了,知道吗?”

祁谷郁站起身,面色阴晦,显得有些可怖,忽而不知道想到什么,又低笑了起来。

“嗯,我知道。”

江照跪于原地,垂着眸子答话。

“若是你有修为,估计会把我碎尸万段吧?这些年我这么对你?”

祁谷郁拉起江照,动作不容拒绝,拖着人走到了榻边,强势的亲吻落在江照脸颊上,脖颈间。

江照想到他要做什么,背脊微颤,轻轻的闭上了眼。

裂帛声响起,江照还没捂热的衣服,撕扯后扔在地上,被厚实是黑袍遮盖住。

细密的亲吻落在江照裸露冰凉的身体上,带来滚烫的热度,起码没那么冷了不是。

后背的新伤还在流血,人却被死死压在榻上,血液弄脏了床单,祁谷郁无视对方的挣扎,动作不停。

“呃啊……”

灼热的硬物蓄势待发的肏进身体脆弱的区域,穴口被撑的泛白。

低微压抑的痛呼声响起,江照面色白的更狠,他清楚,祁谷郁对他向来不会温柔。

那处撕裂流血,血液自腿根处缓缓流到被单上,这场单方面的折磨才刚刚开始。

祁谷郁像是着了魔,疯狂狠厉的操弄不止,江照瘦弱不堪的身体抵挡不住,一次又一次被顶出去,又被人拉回来,死死压住。

那紫黑色的粗物变成了折磨人的利器。

江照两手紧抓着榻上的床单,以此来缓解痛苦。

前期只有磨人的疼,到了后面才得到一丝微弱的快感,竟是这身体被操出了淫性,万般的疼痛皆转化为另类的舒爽。

江照不受控制的呻吟出声。

“慢点……谷郁……求你慢点……”嗓音嘶哑,夹杂着媚意。

却没想到,身体里的凶器却变的更大更粗更硬。

祁谷郁眼中暗紫色的光芒亮的刺眼,嘴边漫着嗜血的笑意。

“师尊,别怕,徒儿会让您舒服的。”

说着,劲腰发狂似的挺动,激烈的抽插,周身魔气因为失控而微微发散。

“呃啊啊啊啊——”江照抑制不住的淫叫。

细白的两腿被那人有力的臂膀扛在肩上,祁谷郁将人直接翻了个身。

一刻不停的肏进去,带着茧子的手掌,狠狠的拍打那莹白嫩滑的臀部。

“不要……啊唔…………”

不一会儿就两瓣臀肉就变的通红。

肌肉的紧缩导致穴口痉挛般吸紧,江照意识朦胧间听到了身上人舒爽的低喘,那声音低沉磁性。

祁谷郁神色阴翳,身下人白皙瘦弱的背部突兀的存在许多鞭痕,还有一道正往外渗血的新伤,俯低身子,伸出红舌,舔了上去,似乎想要把血迹弄干净,不出意外,耳边传来了几声微弱的低吟。

“别……唔啊…………”

江照浑身都被操的发红发热,眼眸含水迷乱,额角蒙着一层细汗,大口大口的喘息。

肠壁被突然释放的灼热液体烫的骤然绞紧,不知这样又操干了多久,江照已经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昏沉之中,只觉得好累,好累,却得不到半刻停歇。

祁谷郁那物还埋在对方身体里,眸子里还有未退的欲望,视线落在那红肿不堪的穴口处,嘴边的笑意更明显。

恶劣的动了动,穴口淫荡的缩紧,似是在挽留给予自己舒爽的东西。

江照昏迷中,还在无意识的嘟哝。

“别……慢……慢点…………”

即使那人根本不会听他的,反而会更加过分。

祁谷郁望着这个人满身都是情欲的爱痕,隐藏的恶劣因子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就着自己的东西还在对方身体里的姿势,倾身亲吻上去,云雨之后,吻是那样的轻柔,不加掩饰的爱意暴露无疑。

眸子里诡异的光芒,趋于稳定。

魔族地下水牢。

一只沾有血液的手扒扶在漆黑粗糙的墙壁上,继而传来几声重物掉地的闷响。

祁谷郁另一只手扔掉那把通体带血的匕首,低喘着站起身来。

衣袍有些凌乱,待了一天,已经被水打湿,祁谷郁眸光涣散,走路的步伐有些踉跄。

他神情紧绷着,苍白的薄唇抿成一条线。

脑海中还在一遍一遍回放着那如同恶魔般的低语。

“区区肮脏的魔胎,合该落的被人抛弃的下场!”

“阴沟里爬出来的老鼠,这辈子都见不了光!”

“没人会爱你,你只配被人一次又一次抛弃!”

“看看你虚弱无力的样子,有人会心疼吗?没有!根本不会有!你不配被人爱!”

“你天生孤煞命格,就该是被人随意践踏,侮辱!”

“此等低级渺小的孽物,何来尊严?”

“呃啊——滚!滚啊!”

祁谷郁身形摇晃,像是下一刻就要摔倒。

过去岁月里遭受的痛苦,总是喜欢在他心神脆弱时,跑出来寻找存在感。

祁谷郁蹲下身去,两手抱着脑袋,眸子里均是痛苦,无助,细小压抑的呜咽,自干涩的喉咙里传出来。

“我有人爱,我师尊他爱我的……”

“我可以被人爱……”

“你不要再说了……”

老魔尊苍老干瘪的面容上狰狞出可怕的神情。

“你得不到的,得不到的!”

“跟着本尊不好吗?”

“杀光他们,想要什么还不是随意的就能得到?”

“别在负隅顽抗了。”

“你本该是一把趁手的武器,做人多累啊?”

不知过了多久,祁谷郁复又站起身来,脸色苍白,面无表情的离开水牢。

江照醒的时候已是傍晚,只觉浑身酸痛不止。

观察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睡的地方是魔尊的寝殿。

还没偏头看去,就感觉到了身旁的动静。

“醒了,就起来吃饭。”

祁谷郁从床榻边站起来,语气里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是。”

江照垂眸看了祁谷郁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名堂。

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了,干干净净,洁白如新。

起初,他不明白,为何祁谷郁还是喜欢他穿着这一身白衣,后来,他似乎懂了,可却不知如何表达。

二人就这样相互折磨,一日一日的过下去。

这具身体不比当初,凡胎肉体一个,经不住这么折腾,长时间没有进食,导致江照现在看东西都有些重影,更别说,他还是个伤者。

忍着某处难以言喻的疼痛,从榻上下来,浑身的酸痛无比,令刚脚沾地的人瞬间失力,一屁股坐到地上,扯到某处,疼的人又是一身冷汗。

祁谷郁心不在焉,没及时扶住对方,顿了一下,还是忍着没上前去。

江照咬牙忍耐,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小桌前,本想跪下去,却被对方拦住了。

“坐好吃饭。”

“是。”

祁谷郁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吃饭,一句话也没说,而江照也不知该说什么,白天的事都很正常,没什么可以计较的。

只是,祁谷郁倒不经常陪他一起吃饭,今天有些特别。

没过一会儿,祁谷郁接到什么消息,很快就离开了,江照疑惑的眨眨眼。

有时候,江照觉得,他心态还不错,尤其在祁谷郁身上的魔气稳定之后,他就不会像之前那样,每日都被打的鲜血淋漓,半死不活了。

江照吃完饭,就在房间里等他回来,很晚了,有什么急事要去处理吗?

等了许久,也没见人回来。

许是魔界发生了什么大的乱子吧?江照这样想。

而远在人魔两界交接的地方,祁谷郁周身的气息极度不稳定。

“魔尊大人,老朽只是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感念尊上不远千里来见我。”

说话者正是江照当年的师尊,琼玉门的前掌门,自从二十年前那场仙魔战争之后,他便退位,琼玉门重新选举了掌门人。

“有什么事就直说,本尊没那么多时间陪你耗。”祁谷郁不耐。

“尊上,我知道,你一直仇恨江照,恨他一次又一次抛下你,但是或许有些你不知道事情,在你听完之后,至少可以重新审视一下,到底是选择爱,还是选择继续恨下去。”

祁谷郁挑挑眉,心想,老家伙知道的还不少。

“江照本是谷阑城的城主,缘何又成了琼玉门的耀日仙尊?这其中因果,想必尊上未能知晓。”

祁谷郁回想过去,他那时被老魔尊带走,硬生生被折磨了三年,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

几番周折之下,得到了谷阑城已经换了新城主的消息,而江城主不知所踪。

直到琼玉门召开新弟子选拔,祁谷郁才找到江照的踪迹,一刻不停的前来拜师。

“是,本尊不知,你究竟想说什么?”祁谷郁问,语气不太好。

其实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很想了解,关于江照的事,一件不落的,他全部都想知晓。

“江照,是老朽带回琼玉门的。那日,你被老魔尊带走,魔兵撤退之后,众仙门姗姗来迟,可是没有一个人敢去救那个少年,你本也是魔胎,结果可想而知。所以,当江城主跪在众人面前,哭喊着求我们去救你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动,仙门也不会允许江城主去救一个魔人。”

祁谷郁身形晃了一下,神情有些呆滞。

“你说,江照他曾经跪求你们去救我?”

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老掌门叹气,点点头,继续道。

“那时的江照也不过才二十五岁,修为也不高,因父亲早亡,十九岁的年纪却继任了城主之位,他的背后,是一城的百姓,他不能退缩,他也会害怕,会退缩,会恐惧,可是他没有能依靠的人,尊上,这些你明白吗?”

祁谷郁笑的苦涩。

年小无知的他不清楚,长大了就懂了。

他幼时被江照带回谷阑城,从此有了名字,有了一个温暖的家,无论闯了什么祸都有人在后面给他收场,他不会受到任何责怪,他哪里知道江照也会累?也需要依靠呢?

当初,他怨过,恨过,年幼的小孩不懂,所以长大后,他释然了。

他选择放下往事,与江照好好相处。

只是他又一次的被丢下了……

“江照所求注定无法如愿,他心知你被魔军带走,生还的可能性极低,所以在无人注意之时,江照便要自尽,同你一起死去,但是被我拦住了。”

祁谷郁闻言瞪大了眼睛。

“你该察觉到了,那时候你的体内有不属于你的灵力吧?江照无法保全你,也不能放弃这一城子民,所以他把他的修为全部传到了你的身上,也是想尽力为你寻求一线生机。”

祁谷郁低笑着,有些无奈。

江照啊,江照……

“我虽然拦住了他,可是带回琼玉门的那些时日,他每一日都在试图寻死,他觉得,是他对不起你,他也不想独活,我没了办法,就诓骗他,那少年极有可能还活着,江照信以为真,有了活下去的信念,便日日不停歇的修炼,精进修为,想要闯进魔界去找你,救你,三年闭关,一朝成名,没想到你却先回来了。”

祁谷郁神色变得痛苦,这些事情他不知道,他从来都不知道,江照从没告诉过他。

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至少让他知道,他爱的人曾经也不是那样绝情的就将他弃了,也曾试图拼尽全力救他呢?

“还有吗?”

老掌门有些犹豫,斟酌了一下,才道。

“我告诉你这些,都是希望你能给江照留一线生机,尊上,放过他,放过自己,方能成大道。”

祁谷郁低笑了起来。

“大道?对我这样为天道所不容的魔头?”

老掌门摇了摇头,继续道。

“江照他曾经的确对不住你,可是面临那样的境地,即便换其他人,也不一定有他做的好。”

祁谷郁眉头紧锁,心中郁结。

“三百年前,老魔尊挑起仙魔之争,你再度被当成了战争的牺牲品,并非江照不反抗,而是他没有一争之力。当初新弟子历练无意间开启大能秘境,你也牵涉其中,你该知道,那秘境有多恐怖强悍,江照虽将你们全部安然无恙的带了回来,但他也因此受了极重的伤,没有十年时间,根本恢复不了。可紧接着魔族来犯,你是魔族的身份也被揭露,江照实力不比从前,即便能将魔族击退,他也没有办法,在众仙门面前,保下你,你本也属于魔族,待在人界也无利你的修行,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你赶回魔族。”

“他就不怕,我这次被带走,不敌老魔尊,直接被杀掉吗?”祁谷郁笑容有些牵强。

“你没探查过吗?”老掌门脸色有些凝重。

“什么?”祁谷郁眼眸里尽是血丝,闻言甚是不解。

“江照把他大半元神放在了你的身上,剩余的半数修为都给了你,若你受到生命威胁,关键时刻可救你一命,给你留够逃走的时间,你自己修为也不低,在魔界,保命不成问题。”

“你说什么?!”

祁谷郁惊愕的后退一步,像是被雷劈了两下。

老掌门上前几步,拽着对方的手腕,强硬的探入一丝灵力。

探查一圈,无所发现,老掌门不信邪,又加大了灵力输入,这才隐隐在祁谷郁丹田处察觉到一丝微弱的江照灵力痕迹。

藏得可真深啊。

祁谷郁神情恍惚,猛的甩开对方的桎梏,自己探入魔气细细感知,一遍找不到,又找一遍,直到额头隐隐渗出了细汗,才在丹田的角角落发现了那藏的极深的虚弱至极的半个元神。

被老魔尊再次带走之后,祁谷郁初时满腔恨意,后来想不通,也不想活了,就任由老魔尊折腾。

那老家伙想剖出他的魔骨,化为己用,祁谷郁意志消沉,也懒得管身上的伤势,一直想着,这样死了也好。

他不知道这半片元神在他昏迷期间做了什么,等他不再消沉之时,彻底释放了体内隐藏的力量。

老魔尊弄不死他,他也无法打败老东西,两个魔头就这样僵持着,直到祁谷郁功力大成。

“他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祁谷郁身形不稳,情绪波动极大。

老掌门拧眉,叹息着望向远方。

“他应该是无法谅解自己曾经丢下过你吧。”

祁谷郁眼中的暗紫色光芒再也无法张牙舞爪。

血色漫过,被心底深处涌起的希望死死压制住。

江照,他是在乎我的……

他没有丢下我……

是我误会他了……

老掌门走后,祁谷郁放肆的喊叫,似哭似笑。

江照,这样就够了。

我什么都不求了……

谢谢你没有真的放弃我。

你是我的好哥哥,是我的好师尊。

三百年的屈辱折磨,残酷烈刑,孤独的忍受着心神撕裂的痛苦,那个男人没有丧失人性,还在渴望爱,渴求那个人的在乎。

哪怕你骗我也好,谎言也好,假的也好,只是我一直都求不到。

时至今日,我还是从别人口中得知,你未曾那般绝情。

不爱我又如何?

这些已经足够了。

祁谷郁浑浑噩噩的回到魔宫。

一路上,他都在自责,后悔,相比于江照为他做的,他那些年所遭受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是魔,他本就没有好的下场,他不应该把错怪在江照身上。

以为自己被抛弃了很多次,其实那人也不愿丢下他的。

他拿着不属于江照的错,关了他二十年,折磨了他二十年,生不如死的二十年。

他还有什么脸面说爱他呢?

江照心里估计都恨死他了吧?

如果给江照机会,他会不会杀了他,为自己报仇?

算了。

随他去吧,反正烂命一条,他若要,自己便给他。

可是,江照若是愿意用心看他一眼该多好,自己那么喜欢他?

他能不能也喜欢自己一点?

别那么恨自己也好?

左右不过是让他也关自己二十年罢了。

江照解了气,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一点可能?

心绪的极度不稳导致祁谷郁体内魔气外泄,魔兵们个个面露恐惧,唯恐躲之不及。

江照还在魔尊寝殿等祁谷郁,夜很深了,困意上涌,忍不住的一直在打瞌睡。

祁谷郁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番场景。

他爱的人,趴跪在榻边,面容疲倦,脑袋一垂一垂的。

祁谷郁躁动难安的心绪,一瞬间平静了下来,心疼悔恨蔓延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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