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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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程沅在摔下去的那一瞬间,季霖条件反射般遵从本能地伸出了手。在抓住程沅手腕的那一刻,他一个用力,想把人往上拽,可惜惯性的作用力太大,加上下了雨的山地土壤湿软蓬松,季霖一起被拉了下去。

他只好顺势抱住程沅,和他一起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嘭——”

落地的那一瞬间,季霖的头撞到了地上的石头,痛感传来的那一刻似乎麻痹了他的神经,甚至连喊叫声都被挤压回了肺部。

程沅挣扎着从季霖的怀抱里爬了起来,喊道:“季霖!你没事吧?!”

他能感受到,在滚落下来的那几秒里,季霖一直把他护在怀中,季霖的手甚至一直护在他的后脑勺,所以除了身上有被磕碰后的酸疼感,自己并没有大碍。可季霖就不一样了,程沅立马扶起他,颤巍着伸出手摸向他的脑后,一片冰凉滑润的触感立刻让他的心凉下半截,他摸向兜里的手机,大概是滚下来的时候摔坏了,死活也开不了机。

季霖的喘气声越来越重了,脑袋晕沉得像是挂了一块铁,直坠坠地往下掉。

程沅见状把人往怀里扶,让他的头枕着自己的肩膀,他刻意去忽视自己手心那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红,说出的话却颠三倒四:“没事的,没事的,你不要怕,马上了,他们马上就能找到我们。你和我说说话,季霖,和我说说话!”

想起季霖晕血,他又立马将手上的血迹胡乱地擦在泥土里。

季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什么声音,他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后脑的钝痛感正在一点一点抽取他的能量,他慢慢阖上了眼睛。

因为大雨,程沅的衣服早就湿了个透,怕季霖的伤口碰着雨水感染,他只好脱了外套,又脱了里面贴身穿的T恤,光着上半身,用干燥的躯体去拥住季霖。

天上还在无情地落着雨珠,程沅将人驮到树下,再把脱下来的衣服拧干撑在低垂的枝桠上,好歹能遮一下雨。

程沅觉得自己身上越来越烫,大概是淋了太久的雨,又可能是手臂上的伤又裂开了。他现在应该有些发烧,可他压根顾不上这些,只是重复着,颠倒着,迫切着喊着季霖的名字。

“季霖,我,我想起那道要问的题了,你帮我看看好不好?”

“季霖,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见不惯你和蒋闻璐说话吗,我话还没说完,你听我说?”

“季霖,你说说话,你别睡,坚持一下。”

“为什么要来找我,为什么要拉住我,为什么要护着我?”

他眼眶发红,声音也越来越颤抖,一句话哽咽在嗓子里说出来低沉得吓人。

怀里的人似乎动了一下,季霖强忍着困倦与疼痛,半睁着眼,他看着程沅那张完美无暇的脸庞,此刻却附了泥泞点着泪水,他轻声说着:“没事的,别哭了。”

得到回应程沅欣喜地点点头,他胡乱地擦掉脸上的泪,将季霖安稳地靠在树干上:“好,这么等着不是办法,老师肯定就在庙里找我们,这个坡不算陡,或者我找找别的路,我爬上去找他们。”程沅语速说得极快,“最多二十分钟,你一定不要睡,坚持一下,等等我好吗?”

季霖看着他,目光又移向他的手臂,伤口果然重新裂开,还附上了几道被树枝砺石划伤的新伤痕。

程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别看了,我没事,一点事也没有,你一定等着我。”

不等季霖再有回答或是动作,再不能耽误片刻,程沅转身就往他们滚下来的地方跑去。

坡确实不算陡,只是有点高,但好在里面有些突出的石块,程沅想试试能不能靠攀着这些石块爬上去。

他现在赤裸着上半身,身体滚烫泛着异样的红,可他完全无法感受身体叫嚣着的不适,正用尽全身的力气朝面前的山坡上攀岩。

这坡看着简单,爬起来却异常困难,那些横立在中间的石块木桩,一不小心就会从土里脱落,并不牢固。

季霖就在距他十几米远的地方,撑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程沅一次次跌下,又一次次从其他地方重新攀上。小少爷或许从没有受过什么风吹日晒,肌肤白皙健康,肌肉也练得赏心悦目,可现在却添着大大小小的划痕,像一朵被泥泞掩埋的繁花,正努力地抬头,想破土而出。

最后不知道程沅到底是怎么爬上去的,在上岸的那一刻,只见他一秒也没停歇,直接冲进了细密的雨里,看着眼前的人影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季霖心里那根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这下失血和晕血的作用力立马附了上来,他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

在彻底晕过去前的那一刻,他想,他等了有二十分钟吗?

好像没有。

程沅在医院醒来的时候,程若芸正靠在他床边小憩。他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分辨不出今夕何夕,他嗓子干疼得厉害,像三天三夜没进水一样。

他的记忆停留在自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攀上了那个山坡,没跑几步就在庙里找到了四处寻找他们的老师,在他喘着气让他们快去救季霖之后,两眼一黑双腿发软,他就彻底晕了过去。

程沅抬起手,手上正插着针头输液,程若芸被他的动作惊醒,看向他的那一刻,眼里瞬间泛上了泪水,语无伦次地问着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吓死妈妈了,妈妈错了,妈妈再也不和你吵架再也不干涉你了,你别这么吓唬我。

程沅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似乎上个星期才和眼前这个憔悴的女人大吵了一架。

他先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儿,又伸出手,将女人脸上的眼泪擦拭干净,沙哑地说道:“妈,你别哭了,我没事儿。”

程若芸哽咽着说:“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听出了他嗓子的干涩,程若芸给他倒了杯水,扶着他喝了。

“季霖呢?季霖怎么样了”

程若芸撇开目光,许久都没有接话,久到程沅都要掀被子自己下床去看,她才叹了口气,似乎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说道:“他没事,医生说送来的及时,失血情况还不严重,只是有点脑震荡。”

从清醒开始就悬在空中的那颗心终于安稳地落了地,医院消毒水的味道第一次让他感到安心,他朝程若芸开口道:“妈,是我胡闹连累的季霖,但他救了我,要不然今天脑袋缝针的就是我了。”

程若芸看着他,似乎不想和他讨论这个话题,只是摸摸他的头,告诉他:“你好好休息,妈出去接个电话。”

趁着程若芸接电话的空隙,程沅拔掉了手上的吊针,掀开被子就溜了出去。

他在走廊上随手拦了个护士问季霖的病房号,一心只想过去看两眼,确认他真的完好无损。

程沅到的时候季霖正在喝粥,病床前放了两张椅子,但并没有人,看样子他爸妈这会儿应该也不在。

季霖脑袋缠着纱布,头发全都被包在了网兜里,虽然五官依旧无可挑剔,可看着有些滑稽,程沅没忍住笑出了声。

“有这么好笑吗?”季霖皱着眉,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没,可帅了。”程沅走过去,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季霖问他:“你怎么样了,我问了医生,说你这两天一直高烧不退。”

“两天?”

季霖挑眉:“我都醒了医生说你还没醒。”

程沅埋下头,脑海里又浮现出季霖一头鲜血的模样,他看向自己的手心,那里干净清爽,什么都没有。

“害,我没啥事,可能就是太紧张了。”

他偷偷眨眨眼,悄悄把酸楚感又咽了回去,他实在不敢想,如果当时自己没爬上去,如果雨下得实在太大,如果季霖没坚持住,那该怎么办呢,他该怎么偿还这笔债。

突然,季霖摸向了他的头,五指张开伸入他的发梢,一下下温柔地抚慰着他的情绪。

“没事了,爱哭鬼。”

程沅抬起头,虽然双眼泛红,但眉心紧蹙,似乎对这个称呼很不满:“谁爱哭鬼?”

“谁哭我说谁。”

“季霖,你幼稚鬼。”

没想到季霖点点头,似乎对这个称呼还挺满意,轻声笑了笑。

“你那平安符还在吗?”

这个问题一出,程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操,早不见了,那和尚还说保平安呢,这是保平安吗?我看这是把我俩往阎王殿送。”

“嗯,那下次送你个别的。”

“什么?”

季霖若有所思地说着:“考试进步符?摆脱倒数第一符?少掉眼泪符?”

“……”

算了,懒得和脑子受伤的幼稚鬼计较。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天,直到季霖的父母回来,程沅才道了别回自己的病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共同经历了生死的原因,他能明显感觉到季霖对他并没有那么排斥了,或者说,他应该是把自己划到了“朋友”的范畴。

他俩在医院就这样待了整整一周,其实程沅早就好了,可他就要在医院陪着季霖,他妈拿他实在没办法,只好随他去了。

说来也奇怪,程若芸女士自从这次事件,程沅在医院昏迷两天之后,对他们争执不休的性向问题再也没提过,而程沅这几天天天往季霖的病房跑,她也没有阻拦与逼问,甚至还和他一起去看过几次季霖。

程沅拿不准他妈是什么态度,但无所谓了,不反对本身已经是一种支持。

不论怎么说,这么多事情下来,多少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总有一天会守得云开见月明的,程沅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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