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之下

精彩段落

青山为什么叫青山呢?

江酹和程九刚到这里时,青山还只是个无名的荒山,树丛枝桠交错,草肆意疯长。

二人相视一笑,开始开山道。到夜晚,江酹和程九搭了一个临时住所,程九靠在江酹身边,像是累极了。

江酹揽着他,用手驱赶着飞到程九身边的蚊虫,他看着空中悬挂的月亮,开口问道:

“夫人,此山何名呢?”

程九快要睡着,听江酹问他,便哼哼唧唧地说:“青……青山吧”

往事回忆在程究脑子里过了一遍,回过神来揉了揉太阳穴。

青山下有一条小溪,上有一瀑布,因为是活水,水十分干净清澈。

程究拿着渔具找到了一处稍稍平静的水面开始垂钓。

过了许久,久到脑子里关于“程九”的记忆都过了一遍了,依旧没有鱼咬钩。

“要是也有鱼傻到能自己咬钩就好了。”

程究将手中的鱼竿颠了颠,把钩子拉出水面,只见光秃秃的鱼钩上连鱼饵都没有。

因为寄希望于姜太公钓鱼法的失败,他不得不把袖子挽起去一些较阴湿的石头下草丛边去摸蚯蚓。

他弄得满手满脸泥,终于还是钓到了两条小鱼来。看样子勉强能烧个汤。

眼看着日落西山,肚子因为失去了中午那一碗面一发不可收拾地叫嚣起来,程究认命地收了杆,把那没重几分的背篓背上,朝着来时的路原路返回。

程究回到小屋时看到江酹坐在门口,什么动作也没,只是板板正正地坐着,从程究进门的那一刻便把视线紧紧地粘了过去。

程究隐约觉得现在的江酹好像与上午的感觉不太一样,但他倒没有多想,哼着小曲把身上的东西放在原来的位置。

“江哥哥,坐在这儿干什么呢?”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带着泥巴的手去掐江酹的面颊。

江酹也不生气,似乎有些怔愣和不习惯,涩涩说道:“等你回来”

程究原本根本没寄希望江酹会回应他,蓦然这一声真把他弄了个面红耳赤,他尴尬直起身子摸了摸耳朵。

“哦……哦,这样啊。”

简直是受宠若惊,他转眼想想,也是。这个时候应该是江酹带着他一起练字画画,结果今天他抓鱼去了,什么剧情都没办法进行。

江酹起身牵他的手,像是没看到一手泥巴似的,

反倒是程究看着江酹被弄得一塌糊涂脏兮兮的衣服心中有些许的愧疚。

“你看,手那么脏,不能牵的。我去烧水。”

江酹看着程究把手抽了出去,只是落寞地垂眉盯着空荡荡的手一语不发。

他跟在程究身后走了一段,程究把鱼篓递给他,问道:

“会杀鱼吗?”

江酹看了看那篓中只比巴掌大的鱼点了点头,他把背篓直接抱进怀里。

好了,这下变得更脏了。

可惜原本江酹应该是不拘于某一事某一人的江湖儿郎,如今却因为程究的自作主张,被迫改变了人生,和程九囿于这一座青山。

程究在厨房里将易燃的苞谷皮点燃放进灶底,添置好柴火后转头看着在井边杀鱼的江酹,不由得想:

往昔江酹不过是笔下一个文字构成的角色,现如今却突然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

他原先也并不相信穿越等怪力乱神的事情,但是现状让他不得不信。

程究把烧好的热水倒在浴桶中,正往里放冷水调温度时江酹进来了。

程究听到脚步声,一边俯身摸着水中的温度,一边喃喃说道:

“水温好像差不多了,你……”

他浑身僵硬了一下,原因无他,江酹从后面箍住了他的腰,又顺势在他的耳边吻了一下。

像被定在原地的程究一时从脖颈到额头全红了。

江酹好像是不满足,又把下巴放在程究肩窝说了声:“夫人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听到这般耳语的程究口不择言:“什么?我身上的鱼腥味吗?”

这边江酹还要开口,程究趁机像条泥鳅一样从江酹的怀里逃了出去,顺带关上了门。

他长舒一口气,心里还是一团乱麻,实在想不通江酹怎么突然从一根木头变得热情似火的。

摇了摇头后,他又进去将江酹换下来的衣服拿了出去,打了些井水来清洗,他把皂角在那白衣上使劲揉搓,淘洗了三遍,终于洗掉了衣服上的鱼腥味。

程究把衣物拧干挂在屋侧的绳子上,又去柜子里拿了一身粗布衣服。

“只有这身了,料子不是太好。”

看着浴桶里赤裸上身的江酹,程究故作镇定地递了过去。

“多谢夫人。”

江酹每次说夫人时,程究便有些不自在。

但不是嫌恶,而是羞赧。他清咳一声,换了水,把自己泡了进去。

虽然还是只是平淡无聊的山上生活,但总比中午一碗面下午练书法的日子强得多了。

但他还是搞不懂,自己仅仅是摔了一碗面就足够让这个世界再运作起来吗?

他左思右想地泡了很久,直到江酹带着担忧的语气来叫他时,他才堪堪回神应了一声。

所以等他穿好衣服出来时,江酹已经再书案前端坐着了。

程究就随便地坐在江酹旁,颇为艰难地拿起了毛笔写了几个弯弯扭扭的字。

他欲哭无泪,自从上大学之后,连用黑笔的机会都不多,那还能用毛笔写出像样的字啊。

他不忍直视地看了一眼,想起来大学期末考试的时候老师差点因为他的字认不出来打59分。

果然,江酹也看了好一会,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最后还是给了程究一个灿烂的笑容。

“有进步的。……挺好的。”

情人眼里王羲之是吧。

忽然程究一个转头,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江酹,又僵了起来。

而江酹没做什么,也没说什么。只是素白的手落在他手上,程究感受到江酹的手心略粗糙,那是常年拿刀剑而留下的茧。

程究的目光在上面逡巡了一会,忽然看到江酹虎口处一块被泡到发白了的伤口。

“这伤是怎么来的?”

江酹闻言撤回了手,用袖子掩住了,道了声“无事。”,那伤口说深倒也不深,但是有些长,虽开始结痂,但周边的皮肉又被水泡的有些发白了。

“江酹,手受伤了就不要去杀鱼了,洗澡也不要沾水的。”

“但那两条鱼是你亲自钓的,热水也是你亲自烧的。”

程究又不由得想起自己当年写下的一句【江酹对程九无限地包容。】当时觉得这是什么绝世爱情,现在想想都是狗屁。

把江酹都写成恋爱脑了。真是疯了。

程究在高中时发现自己喜欢男生。那个人叫姜磊。

高一时他转学过来,新的学校根本没有认识的人,学校也是另一个城市。

因为家离学校远,程究在高中三年都是住校的,高一晚修,那年的六月份遇上了连绵不断的暴雨。

学校并没有下停课的通知,十点下课铃响雨依然没有停的迹象。

程究收拾完走出教室才想起自己并没有带伞,他不由得皱了皱眉,看着已经全黑了的周围,人也越来越少。

就在他犹豫着淋雨回去时,一个身影走到了他旁边,问他:

“没带伞啊?要不我送你?”

程究本想摆手,但是看了看天,最后道了声谢。

宿舍楼离教学楼有一段距离,两个男生打一把伞明显有些拥挤,快走过操场时,有几个像是熟人一样对着姜磊打了个招呼。

“哟,姜磊送人回去呢?”

说话的人是个寸头,他旁边还有一个穿着黑色短袖的高个子。

那高个子看了程究两人一会,皱了皱眉,忽然轻嗤了一声:“同性恋啊?黏那么紧,好恶心。”

二人并未多做停留,寸头好像是觉得尴尬,开口道:

“孙繁你说什么呢。快走快走。”

在那高个子出声之后姜磊好像就停了,周围突然就安静了下来,程究也觉得尴尬,嗫喏地打圆场:

“是有些挤……我走回去吧,反正没多少路了。”

“那怎么行,我把伞给你吧。”

姜磊不由分说,把伞塞到程究手里后跑开了。

程究拿着伞大声问姜磊是几班的,姜磊只回了下头:“高一三班,姜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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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程究慢慢跟姜磊熟络了起来,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趁着周围的人都去到走廊看雪,姜磊凑在程究耳边,像是有些紧张地说:

“程究,我喜欢你,你能跟我谈恋爱吗。”

声音很小,小到只有他俩能听得见。

程究愣了一声,看了看手里的本子,他问:“姜磊,我写了一本小说,但是另一个主角的名字还没定。”

姜磊闻言皱了皱眉,像是对他岔开话题有些不满,于是凑了过去看了一眼。

“这个主角的名字跟你好像啊……他们是一对儿吗?”他乐了一声:“那你用我的名字好了。”

程究面上有些红:“那不能直接用你的名字,我换一下字……还有,我答应你。”

在那之后,其实两人并没有因为表白确定关系有多亲密。或者说是,姜磊其实从来不在学校里跟他走在一起,但除此之外也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直到有一天上完体育课,他发现写小说的本子不见了,正埋头找的时候,听见一群人的脚步声。

他抬眼看去,站在最前面的是孙繁,后面还跟着几人。姜磊也在里面,眼神有些躲避。

“你在找这个?”孙繁开口道。

他说完晃了晃本子,又开口:“江酹,写的是姜磊吧,另一个是你的名字?”

他声音不大,但是却格外地刺耳,教室外面已经有三四个人停着看了。程究皱了皱眉,生气地开口。

“还给我。”

“还给你?我应该物归原主啊。”

孙繁说着,把手里的本子扔给了在他身后的姜磊。

那本子像个烫手山芋似的,接到手里的姜磊脸色大变,他甚至不敢去看程究的眼睛。只是在本子上的文字上逡巡着。许久他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开口说道:

“程究,你太恶心了,我没想到你是个……同性恋。”

程究愣了。孙繁笑着把姜磊拽到前面。

“接着说。”

姜磊顿了顿,又不得不继续开口:“我真没想到你会做这种事,程究,我们不要有来往了。”

他说完把本子用劲撕了个粉碎,一片片空白的或写满文字的纸落在教室的地面上,程究低头看看,好像还看到了“江酹”这两个字。一瞬间,程究仿佛心口被重重地砸了一锤,痛得他无法呼吸。

四周哄堂地笑声让他觉得自己真可笑。

后来程究又转学去了另外的城市,直到高考完他都没再用任何的通讯设备。

高考成绩出来后,他考的很好,去了首都的一所大学。那个下午的场景离他越来越远,快要消失不见,直到后来同学聚会他才再次见到了姜磊。

姜磊跟他并非一个班级,谁知道他会突然出现在他们班的同学聚会上。

班长满怀歉意地跟程究说:“姜磊说一直想跟你道个歉,他联系不上你,所以我才……别生气啊。”

程究站起身半鞠了一躬,喝了半杯酒致歉。

“不好意思,突然有些事情,先走了。”

姜磊想喊住他,没想到程究走的很快,便追了出去。

“程究!程究!你听我说。”

他想也没想,抓住程究的胳膊,便着急地开口:

“我知道你原谅不了我,我真的想向你道个歉。当初我是真的喜欢你……但是你知道的,孙繁看到了你跟我的聊天消息,他非得要去翻你的桌子。”

见程究不说话,他又开口:

“他拉着我一起去找你,我怕当初不那么做,他会一直找我们的麻烦。”

程究听他说完,没有任何情绪地开口:“我已经不在意了,我知道你想维护什么。你是同性恋但是不敢承认是不是?”

他笑了笑:“你用伤害他人的方式保护自己,太懦弱了,姜磊。”

他好像终于想起来,故事被撕碎的那一天,只是一个平常的日子,江酹和程九吃了汤面,下午在写书法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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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究看着江酹,轻声叹了一口气。走到柜子旁边去了些创药来为江酹包扎。

他有些犯愁,也不知道这个半吊子世界里有没有感染发炎这个问题。

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把江酹的手缠成了一个大号的粽子,直逼残疾。

江酹低头看了一眼,猜想到程究好像是不会包扎,看着手上便不由得觉得好笑,但是还是夸赞道:

“夫人好手艺。”

程究听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心想祖宗你可别可劲儿吹了。

他把江酹以命换命杀的鱼清洗了一下拿到厨房去炖了汤。

鱼用油稍微煎了一下,煎得两面金黄兑上水,汤汁便变得乳白。

程究尝了一下,味道正好,但是只熬出了一碗多一点。他尝了些味道之后便端去给江酹了。

江酹伤的是右手,本来是能活动的,如今被包地像残疾,不能写字也没办法拿筷子。

于是贴心如程究,自告奋勇去喂他。

江酹喝了几口,问程究不吃吗?程究只道吃过了,还顺便拍了拍肚皮。

江酹只是看着程究笑了出来,却没接着吃。

“一共就两条鱼,我眼里就能看出来这汤里有两条了。还是说夫人开小灶了?”

他说罢用左手摸了摸程究的耳朵。程究半张脸开始发痒,赶忙开口:

“这是不是包得有点紧了?我来帮你松一松。”

江酹闻言点点头把右手交出来让程究摆弄,程究一边摆弄着一边听着江酹同他说的话。

“夫人见过青山西的果树了吗?”

“还有果树呢?那我倒没见过。”

“是以往过路的行人随手丢弃的果核,风一滚,雨一淋便在那里发芽生根了。后来果熟落在地上,长成了一片儿,可以摘些酿酒。”

程究终于松好纱布,大功告成。

“好啊,不过我酒量不好,只能喝一点。”

程究很高兴,便在纸上画了一个酒坛,想了想又在旁边画了一个小人抱着大酒坛。

批文:好想喝果酒啊!

他这般想着,和江酹一起去洗漱后便和衣睡去。

二人都躺在榻上时,程究似乎是有些累,看着江酹的侧脸一会儿就沉沉睡去了。

江酹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子,把刚睡着的程究搂在怀中,双手似乎有些颤。

若是谁能在黑夜中看清,就能看到江酹的眼睛已经有一层水雾,他如获至宝般地看向程究。

小声地自言自语道:“终于能真正的看着你了。”

他说完,低头吻上了程究的唇。二人紧紧相拥。

窗外风声阵阵,好像更有了一番变化。

程究早晨醒来时感觉到一阵热意,正心下奇怪,明明现在是秋天,怎么也不该是天热的季节。

难道是降温前的回暖?

屋子内静悄悄的,程究环顾四周,江酹已经不在榻上了,摸了摸身边的被褥已经没有什么温度,显然江酹已经出去很久了。

在床头的挂衣架上找到了身外衣,程究披上之后便下榻走到门前推开了木扉。还未抬眼,便听见四周传来的清脆的鸟鸣,阳光也是格外的明媚。

程究眯着眼思忖着,按理说现在的节气不该有这些鸟叫声,鸟儿该去南方渡冬才对。

下一个睁眼,入目的是满眼的翠绿。院子中的花早已开放。院子中央的银杏也一瞬从金黄变为了嫩绿。

万物种种,竟好像是一夜之间就变成了春天似的。

他惊讶不已,在温暖的春风旭日下,他只听“吱呀——”一声响。

江酹推开门扉,看到站在卧房门口的程究粲然地笑了。

因为天热了的缘故,江酹只穿了一件轻薄的短打,头发只用了一根发带高高地挽起。

他走到程究身边,用手给他理了理头发,然后又在他额头上轻吻。

“早上好,夫人。”

他说完倒是没下一步动作了,只把背上的背篓放在院子中间地石桌上开始摆弄。

竟是四坛酒。

程究强装镇定,轻快地走到江酹旁边,把桌子上的一坛酒拿了起来。

“是要去酿酒了吗?”

“已经酿好了。”

程究颇为好奇,便又询问道:“你何时酿的?”

“去年霜降的时候,夫人说想喝的第二天就去摘梅子了,如今正好五个月整。”

江酹说话间瞥见了程究因为摸酒坛手上沾了些泥土,便把随身带的手帕递了过去。

“这坛子上都是泥,拿帕子擦一擦手。”

“哦……哦。”

本来想着穿越这事已经够离奇了,没想到这世界的时间更离谱,还能一夜横跨五个月。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趁着江酹去滤酒,自己一溜烟儿跑到了卧房书案前。

之前写了想喝酒的那张纸还大咧咧地摆在那里。字迹竟然有些陈旧了,旁边却新添了一朱批——一个小小的对勾。

他不知这对勾朱批是如何出现的,但心里隐约有了点想法,程究拿过一旁的笔一笔一划在纸上写道:

【此时下了一场大雨】

“雨”字刚写完,外面立刻阴云密布,尽是风雨欲来之势。几乎是转瞬,大雨倾盆而下。

他心里的想法得到了验证。这个世界没有抹灭他原作者的身份,那岂不是想要什么都是信手拈来?

他如此畅想着,看着连绵的雨幕,忽然想起江酹还在外面,立刻又让雨停了下来。

此时江酹也刚从外面进来,还好只是淋湿了一点,程究长舒了一口气。见江酹将酒坛杯盏放在桌案上。

江酹:“按理说春天不会下那么急的雨的,真奇怪。”

天气已经很暖了,至少不像冬天那般冷冽。江酹将滤好的新酒送到程究唇边,程究便接住轻尝了一口。

很香但并不浓烈的果酒,味道不像他以往喝的劣质酒一样满是勾兑的味道。他将一整杯酒喝完,问江酹:

“江哥哥,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或者想做的事情?”

江酹看着他,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了一阵儿,不久便带着笑回答他了。

“上青山时夫人还未有答案吗?”

江酹很认真,顿了一会儿又开口讲:

“我少年时立志成为一名潇洒的江湖侠客,能名满天下,得到无数人的景仰。后来我得到了自己的第一把剑便兴冲冲地去闯荡江湖。五年辗转,四处奔波行走,虽然见到了无数大美的景色山水……但江某此生最不悔的事就是去了悠州遇见了夫人。那之后,不知为何一切都不再那么重要了。”

程究自是知道,为何江酹觉得一切都不再重要。

若他真是程九,此刻应当会很感动,但现在他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因为他终究不是程九。

手中的杯盏被他捏紧,捏到指尖都泛白。自己当年的三言两语,竟把书中的江酹的人生强行扭改,禁锢至此。

直到江酹叫他,他才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出神太久了,而且自己脸上没有一点听到爱人剖白后高兴的神色。

“夫人是不高兴了吗,不想听到这些吗?”

程究这才勾起了一个笑,抬头回应道:“哪能呢?”

江酹颔首垂眉:“那是我多想了。”

他说着就要去牵程究的手,却在相触的一瞬间感受到程究的手颤了一下,下意识要抽离。

程究有些尴尬,他不想躲开,甚至有些雀跃。但自从他想到那些事情开始,总是对江酹怀抱着一丝亏欠之意。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人同时出声,程究有些惊诧。

却听见江酹开口道:“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那么严肃地跟你说话,随便去摸你的手。”

程究听到赶紧摇头摆手。

“不是,你没吓到我……”

江酹笑了笑,忽然想起什么,在怀中摸索了一阵。最后竟然是几朵小白花。

“我去取酒的时候看他们开的好看,虽然随便摘下来不太好,但是我很想讨好你。”

程究第一次被人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说讨好你,脑袋晕晕地胡言乱语:“那是不是要奖励你……?”

江酹一边说“好啊”一边慢慢贴近,倒没做什么,只是轻轻拥住了他还晃了晃。像是一条大型犬一样。

他感觉到江酹在他发顶上亲了一口,然后又是额头和鼻尖。

程究有些犹豫但是从内心里完全不想推开他。

他看窗外有春莺鸣啼,两只小麻雀并在窗棂上啄食。

如此春光大好,但程究心里格外纠结。

再纠结下去自己肯定会越陷越深,直到无法自拔。

他想他必须做个抉择。

程究打开了一间小杂物间。在开门的一瞬间屋子里的灰尘就迅速扬了起来。

屋子里面东西又多又乱什么都有。上到断了一条腿的木打的大柜子,下到半块碎镜子。但他一眼就看到了悬在墙上的、江酹的剑。

屋子里朝北固然黑暗,但那剑仿佛熠熠生辉,让他一眼就看到了位置。

跨过地上随意堆叠在一起的物件儿,差点摔了几个狗吃屎后总算是走到了墙那面。

程究把那柄剑从墙面上拿下来,很重,光是拿着就有些手腕发酸。反正他自己是肯定舞不起来个一招半式的。

因为被封存在这太久,剑柄上纹路的空隙里都堆满了灰尘。

他叹了一口气,又原路返回到门口,把门合上离开了。

阳光下,一切在屋子里看不真切的细节都无比清晰地呈现在他面前。

手上这把毋庸置疑是一把好剑。

程究把剑身带到了院子中央的桌子上,又打了一桶水拿着毛巾擦拭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轻柔,看得很仔细,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衣服上被沾上了一块污渍。直到确认看上去一点灰尘也没有后程究才用手握住了剑柄。

“噌——”地一声,雪白的剑刃出鞘,里面的剑刃没有任何的磨损,依旧是锋利至极、吹毛立断,仿佛就跟刚放进去时一模一样。

开过刃的剑泛着寒气,忍不住感叹着实不像那些用来装饰的刀剑。

他去到屋子里站在江酹的身后偷偷摸摸,江酹知道是他要做坏事所以假装没看见。

程究踮起脚用双手遮住江酹的双眼。

“不许偷看,我有礼物给你!”

江酹把手中的笔放下,笑着把手也抬起来放在对方的手背上。

“夫人好贴心。”

程究在后面贴着他让他往前走,在江酹后面像个小鸭子一样一步一晃。鸭子还会时不时提醒江酹哪里要下台阶,哪里有块石头。

二人走到石桌面前,程究慢慢松开了手。

看到桌子上的剑时,江酹有些惊讶。

他把剑拿在手中,问:“夫人怎么把度光拿出来了。”

原来是叫度光,他自己都忘却了。程究心想。

“很久没见你舞剑了,今日便把它拿出来了,都蒙了好厚的一层灰。”程究顿了顿,语气有些局促:“别再让它蒙尘了。”

江酹看着剑好一会儿,突然就笑了。

他笑了。

江酹对他笑过很多次,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不笑的时候。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才是江酹真正的笑。

他走神,听见江酹问程究说记不记得二人第一次见面时,他舞剑的招式。

程究下意识接话:“风月十二第二篇。”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费力去想,就自然而然地接了上来,

江酹笑着肯定他,把剑拔了出来走到院中央的银杏树下。两人结束了交谈。

阳光自江酹的举手投足、每个动作间隙中穿过,给他的身影渡上了一层柔和耀眼的边,仿佛时间都慢了下来。程究看得眼花缭乱,明明是他第一次看到江酹舞剑,但却像是看过许多次许多年很久很久一样。

直到江酹结束走向他,程究抬眼看到江酹额头上一层薄汗。

他拿之前江酹给他擦手的帕子给江酹擦汗。

“夫人可看清了?”江酹问。

程究照实回答:“没。”

江酹只好无奈地笑了笑,用指尖轻轻地在程究的额头上戳了一下。

“你呀,看一辈子也看不清了。”

程究真想就直接回复他那就看一辈子呗,但张了张嘴,最后苦笑着咽回了肚子里。

他起身抱住江酹,垫了个脚尖,让下巴能安稳地放在江酹肩窝里。眼眶却不由得有些酸涩。

程九怎么能这么幸运,能让江酹陪他一辈子,他想时间就这么停在此刻,再没有任何事。他想自私地就这样占着江酹,占着他的光阴。

但他又不该这么做,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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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程究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姜磊了。真是奇怪,那么多人里,他就看清了姜磊一个人的脸,甚至那个孙繁的脸他也看不确切。

他看到他们在他位子前翻箱倒柜弄得一塌糊涂。他也看到那一行人翻开之后是如何哄笑嘲讽的。

他听到姜磊说:枉我把你当兄弟,结果你是个恶心变态的同性恋。

他们把本子夺走,一句接着一句读出里面的对话——有时是江酹对着程九在说话,有时是二人一起去山下买东西置办物品。明明是日常如日记般的东西从他们嘴里说出来却像是洪水猛兽一般。

他站在一旁远远地看着、听着。

在无数模糊的脸之间再看到姜磊,他总算明白了。

他不恨孙繁这个把事情捅开的始作俑者,他恨姜磊这个两面三刀的小人。是他想要维护自己的名誉,他却又来跟他摇尾乞怜说喜欢。

他即便换了城市,换了学校。也忘不了姜磊那个令人恶心的眼神。就像是一根被深埋的刺,平时藏得严严实实,但任何时候都能把他扎地心如刀绞。

程究皱眉惊醒了一身的冷汗,他大口呼吸喘气着。手还有些颤抖地去拿床边的水杯。

他正往嘴边递的时候,另一只手把水杯接过去了。

江酹听到声响的第一时间就醒过来了,看着程究颤着手喝水时忍不住接过来喂他喝。

“做噩梦了吗?”

程究只是摇头。江酹就把他的脸扳过来,无奈说道:

“都哭成个泪人儿了还说没有?”

江酹修长的手轻轻帮他把眼泪抹去。又轻声问: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把我们小公子吓成这样?嗯?”

程究没回答,他只是轻轻的拽住江酹的衣袖,声如蚊蚋般地问了一声:

“你叫什么。”

江酹明显愣住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程究问这个问题,但是还是回道:

“江酹。”

“哪个江,哪个酹。”

“江水的江,酹江月的酹。”

程究没再说话了,仰起头在江酹唇上落下了很轻一吻。

“江酹,我们圆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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