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8-06 来源：废文 分类：现代 作者：狗皮青蛙 主角：李生生 王海洋
王海洋在迷糊中睁开眼，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坐在身边，微远的窗户开了半扇，他想着，是妈妈回来了，刚刚做了个噩梦啊。
不对，那是妈妈吗？他强撑着睡意想要看清楚，一双温热的大手遮住了自己的眼，他的力气一瞬间就消退了，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是在王乔的床上，他跳下来，心慌的四处找人。
电话响了。
王海洋跑了过去。
“海洋，你在家里乖乖等着，我马上回去。”王乔的声音很哑，王海洋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他舔舔起皮的嘴，“妈妈她啥时候回来？”他试探着问。
电话那头的人陷入沉默，好一会儿，那边传来嚎啕大哭和男人安慰的声音。
王海洋立马挂断了电话，他低着头咬着手背，鼻涕流了满脸，把哭声都哽在喉咙里。
在爸爸身子还好时，他一不高兴就会大哭，声音能震亮几层楼的声控灯，爸爸常说他这狗脾气不知道是随了谁，一边大笑着把他搂到怀里哄，后来爸爸生病了，在病床上一次次的告诉他不能哭，要他保护好妈妈。
他当时问爸爸：“我要是不哭，你的病会不会好？”
那个原本高壮俊朗的男人用一双泛着红丝的眼盯着他看了好久，最后用细细的胳膊把小小的王海洋揽到了怀里，他一边哭一边喃喃：“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回来找她，老子果然是个祸害。”
后来他爸死了，王海洋就把那句话死死记在了心里。
因为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他尝试着不哭。
爸爸我真的很难过，我不是个好孩子，我做不到坚强，我难过的想哭。
爸爸，妈妈也死了，我怎么办啊。
王海洋把脸埋在臂弯里，看着自己的眼泪落在地上，放大了一块黑色的污渍。
有门开的声音，王海洋听见了，他却没有力气转头去看。
“海洋，小姨在，别怕，你还有我，我在呢，小姨陪着你。”穿着单薄羽绒服的王乔带着一身寒气有些无措地跪在王海洋身前哄着他，可是无论她说些什么都没有办法把怀里小孩的头仰起来，最后没有办法伸出胳膊有些强硬的把那个小孩的脑袋夹在自己臂弯里。
王娇的尸体因为不能带回老家所以火化了，火化那天，下了小雪，王乔在那天之前有些踌躇问王海洋去不去，王海洋愣了愣，摸着头上的麻布孝帽，张了嘴，“过一年吧。”
过一年吧，今年剩下的伤心留到明年吧，今年太多了。
这话对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有些太伤人成熟了。王乔抿抿唇，叹口气，没说出什么。
这是2012年的十一月，北方的天气冷的有些诡异。可日子怎么都得过下去不是吗。
王乔带着王海洋回了老家，给王娇送葬，墓址就在王跃的那座墓旁边。周枭阳也跟着来了，他那天有任务手机关机，回来才知道发生这么大的事，可任凭给王乔说了好几个月小话，王乔都不理他。
北方的葬礼繁琐，因是火化倒也省了许多事。但按照习俗，王海洋是王娇的儿子，要跪好几个大夜，王乔他妈心疼孩子短短两年就要受两次苦，便说省了那套礼。
一旁原本安静跪着的王海洋听完他外婆的话却说：“不行，我妈只有我一个儿子，别人能享儿子的福，她没享到，别人都能受的儿子的礼，我要得给我妈。”
小小的十一岁的孩子，眼睛通红，声音坚定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他的身子裹在大大的临时赶制的丧服下面，看着随时都能被北风刮走了。
王乔抱住哭的快背过气的王海洋他外婆，也哑了声音，看向大开的门外，一片白雪茫茫，真是安静。
这真是他妈的操蛋的人生。
在老家待了两个月，王乔就带着王海洋回了家，毕竟没了再重要的人日子也要过，人要往前看。
王乔住进了王娇的家，第二天就带着王海洋吃了肯德基，她想把王娇没来得及做的事通通做了，这样仿佛就能少点遗憾了。
王乔把王娇的赔偿费全用来还了债，再加上自己的一些积蓄总算没了外债，搬来的第二周她把那一沓欠条堆在茶几上，让王海洋一张张撕掉，她在一旁看着，周枭阳生起个火盆放在边上，然后出去轻轻关上门。
“海洋，我们再也没有外债了，你妈妈可以安心了。撕吧，我们把这些撕碎。”
王海洋拿起一张欠条，怔怔的看了好久，上面有王娇的名字。
看上去写的很是仓促，可他妈妈是个最一丝不苟的严谨人，一周之内却签下了这么多欠条，娇字写得只能看清一个女字。
撕裂，然后拿起另一张，继续撕碎。
撕着撕着，他就哭了出来，王乔把他抱在怀里，软声安慰着。
“不怕，我们海洋不怕，什么鬼怪都跑走，让我们海洋睡个好觉。”
王海洋哭累了，毕竟还是孩子哭累了就睡着了，王乔把他抱在床上，出了门。周枭阳站在门外，嘴里正叼着一支烟，红艳的火点在夜里发着明亮的光。
周枭阳看见王乔，就熄灭了烟走过来，抱紧了她亲亲她的发顶，温柔说：“抱抱我们小乔，希望她今晚能做个好梦。”
这是他这一个多月第一次见到王乔，他之前也只能在王乔老家呆五天，后来就急忙忙因公出省了，也没有哄好她。
“你不会离开的，对吧？”王乔拽着周枭阳的袖子问。
“不会，王乔。”周枭阳摸摸她的头，把她的两只手放牢到腰上“我不会离开你，但你也要抓紧我，因为我实在很笨，连小区大妈打架都拉不开。”
王乔盯着周枭阳看了好久，然后移开了目光。
“带我回出租屋，我有些东西没搬来。”王乔笑了一下说，楼道的光忽然灭了。
“好。”周枭阳弯下腰，指尖摸在了王乔的脸上慢慢蹭过王乔的眼角，“我下去骑车去，你戴上围巾。”
他没有喊亮灯，也没有去坐电梯只借着楼梯扶手慢慢踱下去了。
王乔蹲下身，再也忍不住小声抽噎着。
这时灯忽然亮了，多奇怪，人笑的时候，灯灭了，人一哭，它却亮了。
街上的路灯亮的像一颗颗珠子，在王乔的眼里却是模糊一片光斑，因为有西北风重重的刮在脸上，像是在打醒她这个难得有心事的人，不让人装深沉。
她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她要和周枭阳分手。
“小乔，你要一直养着海洋吧。”周枭阳骑着他笨重的摩托在半路上忽然出声。
“你什么意思。”王乔抬起头，脸绷得很紧，却松了一口气，内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这样也好，我也顾不上他。她想。
周枭阳扭过头亲了一下王乔的额头，笑着说：“行啊，那这样咱俩结婚也算有个人养老了。”他露出一个尖尖的虎牙，眼睛里的光绚烂。
“你真是坏东西。”王乔咬牙切齿地看着周枭阳，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
“我坏。”周枭阳大笑起来，笑完之后忽然安静下来，他看着完全暗下来的天说：“真的，小乔，我会……”
他的话被风刮走，或是他降低了声音。
“你会怎么？”王乔听不清凑近他的脑袋。
“我会真的对你无法自拔的。”周枭阳用头撞了一下王乔的，他的眼睛亮亮的，像是住了两颗星星。
“你个傻叉。”王乔摸着撞疼的头大喊。
“周枭阳是个大傻叉。”周枭阳也跟着大喊，四周的人嫌恶的躲开他们。
王乔低着头嗤笑着，手搂紧周枭阳的腰。生活总算没有夺走她的一切，她还有人没好好爱完。
时间会冲淡一切，这是真理。
王乔慢慢恢复了大大咧咧的泼辣样子，王海洋从那日撕完欠条后话也多了起来。
日子按部就班的过下去，王乔很忙，她每天夜里都去酒吧唱歌，白天补觉。家里的家务慢慢都由王海洋揽了去。
直到有日，王海洋去给来了姨妈在床上打滚的王乔买回卫生巾并做好饭时，王乔才注意到王海洋已经变成了个值得人依赖的小少年。
她像战士爬烽火线一样挪到王海洋身边，一头枕在王海洋腿上，“我家海洋真好，比周枭阳好多了，迟早要踹了他。”王乔蹬蹬腿，明显对王枭阳值班不在身边很是气愤。
王海洋用手拨拨王乔满脸的头发，说：“这些都是枭阳哥教我的，你的生理期，你爱吃的东西。他早知道你什么都不会，就把这些都教给我了。”
“这些是他应该做的。”王乔撅起嘴，“他是你姨夫，不该吗？”
“小姨，枭阳哥人很好，你啥时候才答应他求婚啊。”王海洋拿过一个暖水袋放在王乔的腹部。
“等我们闯出个名堂啊。”王乔说。
“你都二十六了。”王海洋说。
“怎么了，二十六很老吗，够晚吗？”
够晚了，你早该取得幸福了。王海洋想。但他说：“小姨，你看，我现在已经能好好照顾自己了，你。”
“不行，你才十二。在叛逆期，一个不注意会长歪的，我不会离开的，海洋马上要过年了，明天我们要去买年货。”王乔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明显不想再听。
“……好。”王海洋耸耸肩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2013年春晚很好看，王乔坐在沙发上笑得前仰后合，周枭阳在一边看着她笑，一边揉着自己笑疼的腮帮。
王海洋看着窗外的朵朵烟花，躲开王乔抱着他不放的手。等听完难忘今宵，周枭阳把已经睡着的王乔抱到床上，收拾了一下跟王海洋说了一声带着垃圾就离开了，他和同事换了班，现在要去值勤。
王海洋回到自己房间，躺到床上又想起了爸妈。这是他第一次没和他爸妈过年，去年这时他爸躺在病床上和他们看春晚，今年就。
王海洋摇摇头，他妈去陪他爸了，他还有小姨和枭阳哥，也不孤单。
“生生，今年妈妈回不去了，啊你叔叔现在喝醉了，改天我一定回家陪你。”女人娇柔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李生生说了几句后挂断了电话，递给了陈红钰。
“我走了，你一个人在家别给我惹祸。”陈红钰收了手机跟他说。
啪嗒。门被合上了。
那个女人她要去赴刘正刚的约，临走前收走了他的手机把他锁在了家。
忽然外面放起了烟花。
“真要吵死了。”李生生捂住耳朵，拉上了窗帘。
好一会儿，外面没有了声音。
一个身影又从被子里爬出来，从窗帘的缝隙中向外看了一眼，又合紧了窗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