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师叔是魔尊九食野

精彩段落

我只听过妖,没见过妖。此刻却想起我师父的三伏,若我还是一介懦夫就过于丢脸了。忍着饥饿与疲倦,我终于抽出那把长剑,打开了窗。

按元岭的说法,近些年来妖魔鬼怪不比当年,所以人们才对话本里的奇谭一再好奇。那么这新来的妖又是什么来头,竟然敢一齐来。

太多年的安逸让人民忘记被侵扰的崩溃,此刻外面风与火俱起,十几个阴影穿行在街巷之间,逃的逃,哭的哭,不知向哪去。一瞬间我眼前一黑,就要倒下,用长剑划了自己左手臂一下才清醒过来。

已经来不及思考太多,我直接往下跳去,不知为何我从来学不会御剑飞行,师父便专心教我剑法。

就算再愚钝的人,近二十年日复一日练剑,做不到精通也可以靠着本能使出剑法。我刚好落在客栈门前,背后早已人去楼空,没多久就有一只奇形怪状的妖向我袭来。那妖长着一张牛脸,却无眼无牙,两只弯角是由浅蓝火编织而成的,其身似人,四肢较常人更长。

第一次对上妖怪,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那妖把我撞出几丈之外,连我右手剑都差点脱离我的手。

不能慌。

“剑法,寻的是一个稳字。”

以不变应万变,静止便是永动。不可鲁莽,不能心乱,剑指一方,便攻一方,心定剑定……

师父的话一瞬间全部涌上我的脑海,虽然我暂且无法做到师父那般全然自如,但是拿起剑那一刻,我绝不能再想太多。

把这只妖,杀了。

我内心霎时只有这个念头。

一切顿时豁然开朗,一挥剑,我面前就炸开了世间万物。剑风如春风拂面,又如春雨绵绵,在我面前的妖错漏百出,而我只需盯着前面,毫不动摇地使出剑法!

“过来啊。”我朝它们喊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只过来有下一只,那一只死了,另外两只围攻过来,仿佛是因为我才聚在一起一样。

牛头马面,狐狸精……我从未见过的妖一个个如同走马灯闪过我的眼。背上还有一只污黑的妖怪死死附着,我依旧拿着剑向前挥去。

因为天资愚钝,我使出的剑开始无力,所谓的盯紧前方也变得恍惚。

就要死过去一般。

直到黎明将尽,我将最后一只妖从我背上扯下来。我已经能感觉到自己背后衣服残破不堪,任由风灌进去,伤口不断往外冒血,其中多半被这小妖吸去,若再不扯下来,我可能当场毙命。

那妖很小,全身上下俱是黑色,看来是只鸟妖,只有翅膀,那爪还留着我的血,想必我背后已经被穿好几个小洞。它被我单手拎着时不断挣扎,十分闹腾。

“你听懂我的话吗?”我疲惫地问它。

它摇摇头。

那就是懂了。

“我问你些事,你得如实回答,不得有假。”我拿剑虚虚搭在它的小翅膀上面。它被激得叫出声:“好好好!”

“你们为什么来这里?”

“因为来取你的命。”

我心下想果然与我有干系,又接着问:“为什么?”

“我们老大说的!”

“你们老大是谁?”

“妖王……”

“住哪?”

“当然是魔界那块……你怎么不知道?”

“有几只过来?”

“嘿嘿嘿,十六。”

不对!地上十四具尸体,手上一只!还有!

我抬头看向窗台,只见半鸟半人的玩意一瞬间刺破墙壁,嘴里叼着我的火凤凰,向着日出扬长而去。

我手中这只妖下一秒死在我的手里,我还是没救回我的凤凰。

在那一刹那,天旋地转,却有一种涌上心头的熟悉感。这似乎是我第二次心痛欲裂。

痛得我死去活来。

我站在重回光明的街道,仿佛一百年过去了。

我的剑掉在石板上发出清脆一声,我闭上眼又是黑夜。

我醒来时,正在陌生的房间里,花纹复杂的床,柔滑丝绸布料做的窗帘,趴在我床沿的是一个陌生男人,我一动他就吓到跳起来,手舞足蹈跑出去说:“道长醒了!!!”

人如鱼潮涌入,幸好房间大,还容得下。我傻不愣登地躺在床上,成了恩人。

“不是……”我勉强挤出两个字,却被说是谦逊。

无奈之下,我只能静静休养,在床上几天,就内疚几天。那群人视我为大恩人大英雄,殊不知我才是罪魁祸首。

等七日过去,身体才算全好,我一五一十讲出来,这是我引来的,也该我一人承担才是公平。当地人心善,不收我钱也不责怪我,反而给我指明路线并且多加嘱咐:“此行路远不可测,道长多加小心。”

我得去找那封信,那只属于我的火凤凰。推脱了让我多留几日的请求,我在夜里踏上了路。

为什么我不能御剑飞行,如果可以……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只能怪我天资愚钝,学不精。

怕再有其他妖找我连累他人,我只得挑偏僻小路走,连睡都只敢睡在树林内,幸好之后再也没有妖怪袭击,不然连个安稳觉都没了。

按照这种走法,大概还要三十多天能够走到魔界边缘。我只得坐在树上唉声叹气,顺便弹走在我脖子上爬动的毛毛虫。

我祈祷不要下雨,然后下了一夜的雨。

第二日,我只能进城镇买套衣裳,顺便拿了一本元岭的话本看。

书上讲,魔界就喜欢打架,今天打明天揍,不得一日安宁。又说妖王性情诡异,就喜欢四处挑衅,可惜连败十年,自闭了。

“也不知道怎么当上妖王的。”我内心暗暗说。

我这人愚笨,算数都算不准,一路上太顺利,我第三十日就到了断情崖。

对岸就是魔界。魔界与人界边缘就是这道深不见底的悬崖,我在崖边枯树上打量对面。

远远望去,没有丝毫人气,城门隔绝了所有视线。其他与人界无二样,现下最难的就是过崖。

人少有主动过崖的,一般都要有道士相伴,去寻仇颇多。

可我的小凤凰还在里面,人却只能干望着,身后是欢宴城,若想要过去——

“你真是修仙的?”一位身着异族服装的少年冷着脸问我,他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脖子上一串佛珠,背后一把大刀,我大不敬地在心里说句不伦不类。也是看他一直顶着烈日站在饭馆外,想着要不搭个话再搭个伙。

他绕我走了三圈:“你不会御剑,还要过崖。”

“是的,所以才想与公子你结伴而行。”

“别叫我公子,”他皱眉,“我叫银狼。”

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是不是很奇怪?”他想是看穿我的想法,“这是一个小孩给我起的名字,我要去魔界找他。”

“魔界找人?”

“是的,我最后一次见他就在魔界,于是我每两年都要来这里找找。”

我佩服于他的深情执着,掏出银子:“银狼一直在外面站着,不如跟我先去吃一顿。”

他盯着我不动。那双眼睛当如狼一般凌厉。

“吃羊肉?”我觉得他定会动心,“你若信不过我,不若吃完再去玩,今晚刚好是火夜。”

他的眼睛唰唰亮了起来,我暗自感叹真是好猜的孩子心性,喉结动了动:“可我最近当和尚呢,可以吃肉吗?”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我对他说,“况且你还没剃度,没断人间情,就先纵容自己吧。”

“而且,你是在我盛情邀请下才答应的,这叫慈悲为怀,不就是佛家人做的吗?”

他一听,点点头答应了。

我来的正是时候,前几日刚刚看话本有记载,欢宴城今晚是游会,即时城内便是灯火通明,从远处看会易错认为火烧火燎,因此今夜也称为火夜,一说是当年三伏妖魔时,大火连天,于是每年此时都要举办庆祝游会,有驱魔降妖之意。

银狼吃得极其投入,狼吞虎咽,我在对面看着,劝他慢点别噎着。

“明早,我就带你过崖!”银狼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只是初见时板着脸不好亲近,现在双目亮晶晶看我,让人不免生出怜爱。

等到晚上,火夜时。

银狼虽直直走着,那个摊位都不多留一会儿,眼睛却时不时瞄到一些新奇小玩意。

我觉得有趣,便买了下来。他马上推拒:“我帮你过崖,你请我吃饭。”

“这些,不要!”

我也不逼迫,就自己先拿来玩。

只是走到一处阴暗处时,有个阴影穿过我俩之间,捂住我的嘴往里拽,银狼天性敏锐,马上抽刀赶来,只是不知那人使得什么法子,我竟然像一滩水一般融入影子里。

被拖入影子之后,我整个人如陷入虚无之境,碰不到顶,触不到底,既在漂浮,又在下坠。

我能听到刀剑相撞,银狼的怒吼,他似乎是说了什么咒语,接下来是一些痛苦哀嚎。可惜这些离我越来越远,直到某一瞬间,有人劈开了黑影。

夜风猎猎之下,我看见一个消瘦的身影站在我面前,巍峨如山。我这才发现,我们已在城外,远方灯火通明,如白昼一般。

“这是!”我挣扎起身,那人才发觉到后回头,他脚下数具死尸,每具尸体额头或是双肩都刺着一把青色短剑。

“魔界啊,”那人声音清脆,听起来约莫与我一般大,“你成功过崖了。”

我看不到他的脸,因为他怀里抱着形形色色的物什,面上覆着只大眼宽鼻,牙齿外露的凶神恶煞面具,我捏了火诀,才看清他有一双邪气的眼睛与薄唇。

不用他说,我也知道他是谁。

“你是,魔尊三把火。”我看过话本,魔界里面魔尊至上,妖王次之,而魔尊又称三把火。说是其带着鬼面具就在魔界闯出名声,用的就是鬼火,三招内必致命。人有三把火,左右肩与额间,他的短剑就故意往这三处刺。

零零碎碎的东西撒满一地,那人轻笑一声,抬手揭开面具,面具阴影之下,赫然是一张风流倜傥的脸:“我也知道你是谁,陈霖的徒弟。”

我心生恐惧,连忙按住剑,节节后退。

“为何怕我?”魔尊笑意加深,“我可什么都知道,你来这是为了什么,你在路上又听说了什么。”

“这跟你有关系吗?”

“倒是没有,机缘巧合之下就有了。”魔尊向我探出手,指节分明,皮肤青白,松开拳头,一只火凤凰速速飞向我这里。

“这……”我诧异地看着小凤凰坐在我手背上,渐渐放松。

“你想问怎么就在这里吗?”魔尊另一只手中的面具裂成两半,随即灰飞烟灭,“妖王送来的。”

“为什么送到你手里?”我回过神来发现这魔尊走路如风却无声,不多时已与我面对面。

“他要送就送。我怎么知道。”魔尊笑意不减,“倒是你,我知道得多。”

“你怎会知道?”

“我可是魔尊。”

林里风大,我打了个喷嚏,果然前几日下雨还是有些许影响。

“我一见你就觉得有缘,要跟我去魔界里面吗?”

我已经拿回凤凰,也不敢去了,心想着还有银狼等着我:“有个朋友还在欢宴城等我。”

“不必担心你朋友,我认识他,叫银狼,每几年就来跟我见面。想必过不了多久也跟着来。”

“那也不行。”

“林缘,不想知道你师叔吗?”魔尊低声说,“他入魔了,还在里面。”

“你为什么会知道?”

“该我知道的自会知道,终有一刻你也会知道的。”

我这才随他去,毕竟我们实力悬殊,他既然说了,我也就去罢了。

去魔界的路,我们走得很慢,魔尊似乎像是在散心。偶尔会问我问题或自己说,一下是华清峰,一下是陈霖。

“你比我更清楚华清峰。”我只能说道。

“不,我不清楚了。”

魔尊脸生得苍白,身形较我瘦不少,我总怕他下一秒倒下。可当我警惕地跟在他身后时,却见其雪白的后颈上有一只乌鸦。

说是乌鸦也不对,那是块鸟形状的黑痣,身体与铜币一般大小,在他白到发光的皮肤之下,一点点,慢慢地飞动着,起初是栖息在棘突,下一刻可能展开翅膀。

而下一秒不见所踪。

“怎么不走了?”他回头问我,额头上飞着一只鸟,翅膀掩盖住他的眼。

“你怕这只鸟吗?”他苍白的手指按上额头,那只鸟便收起了翅膀,他又一遍遍用指尖抚摸过去,仿佛真的有一只活生生的鸟被他安慰着,因为他的抚摸收起翅膀,舒服到不断颤抖,他慢条斯理地继续往下说,“别怕,它很乖的。这鸟可尊贵了,我可是费很大气力才把它抢回来。”

“从我师兄的眼里抢回来的。”他仍是那副笑颜,却不如初见时那番和蔼,“你还不动吗?明明一直在打听我。”

师兄的眼里。我突然想起黑布下的眼睛,元峰说妖气所染:“你的师兄是元峰吗?”

“不是,我的师兄叫陈霖。”

我们此刻走在上坡,他在上我在下,让我觉得他高高在上不可攀,而我低如山脚尘埃。他的嘴一张一合,说出我无法接受的真相——

“林缘,我就是陈离。”

他就是陈离。

我寻找的,已经死去的,曾经恣意不二的师叔。

就在我面前。

脑海中一座山正在崩塌,让我头疼欲裂,我全身的骨头都在痛。

夜风吹得我头疼,我怔怔地看着他,虽说我前二十年从未见过我的师叔,但是此番一见,却如旧识。可惜物是人非,竟然徒生悲痛。

“你竟然不问我是不是说假话?”魔尊,不,我的师叔诧异地问我,那只鸟已经藏了起来。

“不……”我走上前去,“我觉得你没说谎。”

我甚至觉得有种熟悉,于是问他:“我遇到的元岭是你吗?”

“看来你还是没那么傻。”陈离抚掌大笑,听不出嘲讽,他爽快地搭上我的肩,“那你跟你师叔来吧。”

林间小路弯弯绕绕,他走得不急不慢,时不时跟我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譬如他是魔尊,但是二十多年来还是孤身一人,再来他跟我师父关系极差,水火不容,一见面只会互相冷嘲热讽打架。

“我师父,扮成元峰了?”

“不然嘞,心爱的徒弟下山一趟,还不来看看。”

“我不觉得他是来看我的。”我诚实地说,从他拦住陈离不要向我走来时,我就觉得,他并非要保护我,而是拉开我和陈离之间的距离,至于为什么,我倒是不清楚。

“是吗?你觉得你了解你师父吗?”

“不了解。他十年前开始闭关,其余基本不过问。”

“他这闭关可不是修炼,而是心魔。”陈离冷笑一声。

“何来心魔?”我好奇地问,师父行事一向正义,怎么会有心魔。

“大抵是愧疚或者是……”陈离突然止住,一只手伸过来抵住我胸膛让我停下脚步,竖起指抵住唇让我别出声。

过了一会,他说:“你朋友快来了。”

话音刚落,夜风中传来斩裂什么的声音,半月银弧从不远处的丛林中刺出,以我目光所不能辨认的快,直直向我俩飞旋而来。

快到连风都被劈开两半一般,我只觉得像是半月向我奔来,四周的树都被连累到断成几段倒下去将路全堵住。

幸好陈离突然把我推开,那半月就停在我两个人中间,一阵沙尘被带起。

我咳了好几声,揉揉眼。

只听见熟悉的声音说:“元岭!”

“我可没说过你可以把元岭带走!”

我缓过来,迟疑地问:“是银狼吗?”

对,那站在我与陈离之间的就是银狼,风声鹤唳之间,他右耳的中空耳环与其他耳饰相撞出清脆响声,只是主人未有那声音那般轻快,此刻银狼眼中布满血丝,右手紧紧抓住大弯刀,我才发现他半边身子全浸染了鲜血。

当真如同一头恶狼!

他似乎没听到我说的话,只是咬紧牙关,死死盯住陈离。

“你来找他吗?”兴许是发现陈离是假扮元岭的人而生气吧,我说不准,只觉得再不好好平复他的心情,不光我四周,甚至方圆几里的树林都得给他夷为平地。

“不是!”银狼慢慢在我面前,背对着我蹲下,右手弯刀蠢蠢欲动,左手放在地上,不,他的左手已然是狼爪的形状,那几乎可以把我撕裂的指甲死死扣住土地。

“小狗护主。”陈离倒是不慌不忙,“真是感动。”

“我是来要回元岭的。”银狼怒吼一声。

“他不是在你身后了吗?那里是我的?”

身后,我四处张望,除了我别无他人。

陈离笑笑说:“别看了,怎么那么不开窍。”

“还有我徒弟的样子吗?”

他打了个响指,我手中暖意全无,我摊开手,发现凤凰不翼而飞,只有一张纸。

“银狼先别急着对付我,待会你主人可得痛一番了。”银狼听了,慌慌忙忙起身走向我。

可是已经迟了,我打开信纸,发现上面根本没有文字,只有一个奇怪的符咒,在我打开一瞬间化为一道黑线,刺入我的指尖。

刹那间,痛苦顺着我的指尖直达五脏六腑,让我发出比银狼低吼还可怖的哀嚎。

“元岭!”银狼冲我跑来。

只是昏天黑地,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热门章节

相关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