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7-23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一壶夏月 主角：余缈 程暮屿
余缈低下头沉默了半晌，他紧握着拳头，指甲快陷进肉里。
最终，他还是抬起头，对季子呈说：“求求你，季子呈，求求你，不要告诉别人，更不要告诉他……我……你想我怎么做，你告诉我，我可以……可以不再跟他见面了……”
余缈抛下了所有自尊，抬起头时，眼里不受控制地溢满了泪花。
“好啊。”季子呈似乎很开心，“以后都别再见他了。”
他把信纸递给余缈，余缈看都没看一眼，撕成了碎片。
余缈慢慢地走回家。
他感觉自己的皮肉都被剜了下来，连同自尊心、羞耻心一起都被粉碎得干干净净。
走到院子里，他抬头看了一眼天上。
星垂天幕。
真美啊。
可惜，他再也看不见星星了。
*
余缈没有去看程暮屿打篮球，也没有再去过那个楼梯。他行尸走肉般度过了一个星期。
直到有一天，班主任李老师叫他去办公室。
他走进去，看见了蒋悦正站在老师桌前，脸上充满疲惫。视线又一扫，余缈看到了季子呈，旁边也站着一个女人，妆容精致，盛气凌人。
他感到无措和不解，站在门口半天没动，直到李老师招呼他过去。
“余缈，”李老师似乎在犹豫怎么开口，“这位……一班的季同学，他说……他说你喜欢他……在追求他，给他造成了困扰。”
余缈不可置信地看着季子呈，后者低着头，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余缈下意识摇摇头说：“不是的老师……不是的……”
“还说不是，情书都在这呢！”尖锐的属于女人的声音响起，是季子呈的妈妈。
余缈看过去，桌子上摆着的，是那张粉色的信纸。
余缈脑子一片空白，没办法思考是哪个环节出问题了，那封他明明已经撕毁的情书，此刻正完好无损地摆在桌上。
“余缈，老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也相信你不会去为难别人……但是，这字迹……确实是你的……你能不能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老师柔声开口。
蒋悦定定看着余缈不出声。
余缈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沉重地让他发不出声音。
他只是茫然地看着那封信，又看了看季子呈，然后自嘲地笑了。
他终于意识到，这才是季子呈的真正目的。不是简单的羞辱就可以揭过，起码是像现在这样难堪。他最不愿意公之于众的性取向，季子呈偏要剖开来，让老师和他妈都知道，让自己承受谴责，亦或是承担负罪感。
“不会去为难别人？好孩子？都这时候了你还帮他说话，你看看他有认错的态度吗？小小年纪，还是个同性恋，真恶心，不知道你父母怎么……”
“够了。”蒋悦打断，她木然地说，“你们想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季子呈的妈妈哼笑了一声，趾高气扬，“回去好好教育你儿子，别让他纠缠我儿子。不然这件事情全校都会知道。”
余缈被母亲领回了家，他全程面无表情，一个字都没说。
到了家里，蒋悦终于卸下伪装，手足无措地问：“缈缈，你跟妈妈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你不是同性恋，你……你不喜欢他对不对？”
余缈看着他妈小心翼翼的表情，低声说：“妈，是个误会，我只是不小心惹到他了，他报复我，我……不喜欢他。”
蒋悦这才放心下来，安慰他：“妈妈相信你，缈缈，要不，妈给你转学好不好？”
余缈愕然：“为什么？”
“马上要高三了，妈不希望你被这件事情影响，而且我的生意现在都在宁河那边，转过去，妈也好照顾你，妈现在工作没那么忙了……”
余缈听着蒋悦絮叨着理由，清了清喉咙说：“妈，我不想转学。”
蒋悦愣了，又说：“没关系，你再考虑考虑，我知道你在这待了两年了舍不得同学，你再想想……”
余缈心烦意乱，应了一声回房间了。
*
余缈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程暮屿来找过他好几次，他都没见，有时候碰到了也是视而不见地擦身而过。
他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了，至少还能见到他，还能偷偷看着他。哪怕不能说话，不能一起看星星也很好。
但他这样的幻想也很快就破灭了。
那一天，他又见到了季子呈。这是上次办公室会面后两人第一次见，余缈绕过他不想理睬。
季子呈拦住他：“余缈，过得好吗？”
余缈头都没抬：“很好。”
“是吗？”季子呈笑道，“我过得可不好，我妈最近一直在问你有没有纠缠我，我好为难啊。”
余缈看了他一眼，无力地说：“季子呈，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现在已经不见他了，如你所愿，你想羞辱我，也羞辱过了，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季子呈玩味地看着余缈的表情：“余缈，你觉得，那么好的筹码我会轻易地一次性消耗完吗？”
余缈僵着身体愣在原地，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那封情书，我手里还有样本，我要是想的话，可以给你们班每个同学都发一份。”季子呈脸上挂着恶劣的笑。
余缈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站在原地，长长呼了一口气，突然笑起来。
季子呈也不动，只是又继续说道：“余缈，你知不知道你最大的弱点是什么？是心软。我就不明白了，你当初为什么嘴欠阻止我去把那个笔袋丢下去呢。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要那样做吗？我只是觉得有趣，但后来我看到你，我觉得更有趣了。”
余缈说：“你说得对，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初阻止你。你这种人，烂透了，没救了。”
季子呈被激怒了：“没错，余缈，我折磨你，就是为了好玩。尤其是那天晚上看你求我的表情，看你哭的样子，真漂亮。”他的表情凶恶又满足。
余缈轻笑了一下：“你真是个变态。”说完他不顾一切走了。
季子呈在身后喊：“余缈，你这么有趣，我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余缈停下脚步，转身漠然地说：“放心，你再也不会见到我了。”他的眼神甚至没有在季子呈身上停留。
他带着委屈、不甘、悲哀、怆然，选择了离开。他抹掉了与程暮屿所有的连结。
因为他怕有一天程暮屿突然问他：“余缈，你真的是同性恋吗？”
从往事中抽身，余缈觉得自己的手还有些发抖。他没有把所有细节都讲述出来，省略了季子呈用程暮屿威胁他那部分。
程暮屿听完，俯下身来跟余缈说：“谢谢你愿意告诉我。”又神色冷冷地补充，“感觉那天下手轻了。”
余缈笑了：“他那种人，看你越生气他越开心，最好的办法是把他当空气，看他一个人歇斯底里。”
程暮屿把手抚在他头顶，叹息着：“你啊。”
傍晚，他们慢慢走在回去的路上，夕阳拉长他们的影子，温柔而缱绻。
走到路口，程暮屿问：“是这里吗？他就在这里等着你？”
余缈有些莫名地“嗯”了一声。
程暮屿转过身来，扳正余缈的肩膀说：“现在忘掉那段记忆，看着我。”
余缈看着他被夕阳染成金色的头发，笑容纯真而明朗，也笑笑说：“看着呢。”
“我本来没想这么早说，但是现在忍不住了。”
余缈心跳没由得加速，他很轻地眨了几下眼。
程暮低沉而认真的语调响起：余缈，我喜欢你。”
余缈感觉自己忘记了呼吸，语言系统似乎也出现了障碍。
程暮屿垂眸，继续道：“我没有让你现在回答我。我在追你，在跟你表白而已。”
“我只是想说，如果当年我知道那件事，我一定会帮你解决，你不需要自己扛。”他的手指轻轻抚摩着余缈的耳垂，似一个无意识的小动作。
余缈突然在想，既然是这样的结局，他当初离开的意义是什么？他到底在逃避什么呢？
其实在和程暮屿的相处中，余缈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是他不敢靠近，不敢让自己多想，日复一日压制着自己的渴望。
隔了好久，余缈才从这几句话中回神，他问：“为什么要追我啊？”
程暮屿愣了一下，有些好笑地回答：“因为我想跟你在一起啊。”
他的眼睛里缀着琥珀般的光晕，像是一簇小小的火苗，温软地跳跃着。
“我的意思是，不需要追。”余缈小声说完，有点难堪地低下头。
远处的湖面上有飞鸟掠过，夕阳的光跳跃在余缈脸上。
程暮屿握着他肩膀的手收紧了，他微微凑近余缈的眼睛，不给他躲避的空间，低声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余缈，我不明白。”
余缈的脑子乱糟糟的，他闭了几次眼，又紧张地抬眼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眸子，终于缴械：“意思是我也喜欢你，程暮屿。”
他的声音很小，却很坚定。说完耳朵就慢慢红了，他有些尴尬地想转过身，却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拉进一个温暖的胸膛。
那怀抱都带着夕阳的味道，纯粹到令人心安。
耳边响起程暮屿带着笑意的语调：“谢谢你，男朋友。”
余缈被程暮屿紧紧抱在怀里，胸膛贴着他的肋骨，耳边蔓延着他浅浅的呼吸，胸腔里也回荡着甘甜的气息。
倦鸟归巢，树影悠长，夕阳轻轻亲吻着他们相拥的身影。
余缈回到家后依然有些恍惚，耳边还回荡着程暮屿那句“男朋友”。一想起来，他的心就“怦怦”乱跳。
暑假结束了，他的恋爱却才刚刚开始。
*
进入大三的学习生活变得渐渐忙碌起来，因为下半个学期就要组织实习，很多课都排在了上半学期。
余缈在忙碌的学习生活偷偷谈着恋爱，直到有一天晚上丁晓然突然冲过来抓住他问：“你谈恋爱了？”
余缈怔然，此刻他正在回复程暮屿的消息，他的手指停在半空：“啊？”
丁晓然一脸严肃：“你刚刚发消息的表情春心萌动的。”
明天是七夕，余缈刚刚正在和程暮屿讨论约会的问题。被丁晓然这么一拆穿，他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了一会才“嗯”了一声。
“是上次那个老、同、学？”丁晓然一次一顿地说。
“……你怎么知道？”余缈有些惊讶。
“我就是知道，你还能瞒得过我呀。有空带我见见哈。”丁晓然调侃两句就去洗澡了。
余缈后知后觉有些羞耻，低头看着他手机上新消息提醒：【yy：晚安男朋友。明天见。】
他觉得更羞耻了，把头埋进被子里，片刻后，还是回复：【晚安。】
开学后两人虽然见面比较频繁，但都是在学校里吃个饭，去个图书馆什么的。
说起来，正式约会，这还是第一次。
他们坐在餐厅里，余缈问程暮屿待会去哪，程暮屿笑笑：“带你去滑冰。”
余缈：“？”夏天去滑冰，确实是个好主意。
到了四楼的滑冰场，两人换好衣服，程暮屿慢悠悠地说：“你喜欢滑板，应该也不会太讨厌滑冰。”
余缈看着他有些得意的神色，回道：“喜欢是一会事，会不会是另一回事。”
程暮屿帮余缈把溜冰鞋穿好，抬起头时眼里溢满了温柔的光，说：“我教你。”
这个人，总是耀眼又自信，让人心动又心安。
余缈有些胆怯地站在冰面上。程暮屿说得没错，他其实很喜欢这种活动，但没有挑战过，说不紧张是假的。
溜冰场上的人很多，程暮屿理所当然地牵起余缈的手，温热的手心熨帖着，余缈感觉整颗心都被装得满满的。
程暮屿先告诉余缈脚步的要领，接着是身体如何随着脚下的节奏倾斜变换。他牵着余缈的手带着他慢慢地滑动脚步，在他步伐不稳时就及时地拉住他。
慢慢的，余缈渐渐悟出其中的门路，他能缓慢地在程暮屿的牵引下自己协调滑动的速度，身体也不那么僵硬了。
程暮屿带着他划了两圈后，余缈有些跃跃欲试，决定自己独立尝试一下。程暮屿便在他身后默默跟着，防止他摔倒。
没想到余缈是个非常出色的学生，划了大半圈都没出问题，他有些开心地转过头，脸上是孩子气的笑：“我学会了。”
程暮屿挑眉：“不错，你是我带过最优秀的学生。”
余缈笑意受敛了一些：“那你带过多少学生？”
程暮屿滑过去，两根手指并在一起轻轻弹了一下他额头：“想什么呢，程老师就你一个学生。”
余缈也笑了，有些羞赧地说：“哦，谢谢程老师。”
程暮屿滑到他前面：“试试看能不能追上我。”
余缈迎头跟上去。程暮屿的速度掌握得很好，余缈能感觉到，他一直保持在一个能随时触碰到自己的距离。
一圈快滑完了，程暮屿突然加速，超过余缈一段后，一个利落的转身，等着余缈跟上去。
余缈看着他脸上洋溢的笑，和微微张开的双臂，也加快速度不顾一切冲上去。
冰刀划破冰面，隐在了人群的嬉闹间。
余缈稳稳落在程暮屿怀里，呼吸急促。
胸腔在剧烈地震动，他听见程暮屿沾染笑意的声音：“看吧，是不是我的怀里才是最安全的。”
余缈埋在那个温暖的怀里，瓮声瓮气说：“是。”未了又补充，“我故意的，你看不出来吗？男朋友。”
程暮屿拨乱了怀里人的头发，吹了吹他泛红的耳根说：“男朋友，你真可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