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垂涎的笨蛋小狗

精彩段落

小丫头被丢在半路,至此音讯全无。

他那位父亲耽溺在和情人的三口之家里,在接通严骋电话的时候依旧对此不以为然。

也就是在那一瞬,严骋与他之间薄弱的父子情,彻底绷断。

母亲仍在国外出差,严骋报了警,他们都知道,在这座城市依旧游荡着一个罪恶的屠夫,城市的土地下,深埋着十几个至今未得昭雪的亡灵。

那是从严骋小学时期就存在的恶魔。

起初案件频发,每隔几个月就会有年轻的女孩遭遇毒手。

凶徒喜欢残害少女,但受害人身体遭受折磨却并没有被性侵。

因此警方大致推断,凶手正是因为没有性能力,导致产生对年轻女孩报复的变态心理。

在之后的十几年间,凶手作案的频率降低,最近的系列案件已经发生在五年前,这也令许多人淡忘了曾经的噩梦。

“白色长裙、单马尾、绿色双肩包和手环……”

生活在这座城市的女性,或多或少会下意识避开特征搭配。

但是时间会令人遗忘曾经的恐惧。

根据严诺的刷卡记录,最终圈定相应的区域进行排查。

在群众的举报下,李山很快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李山是个傻子——这是附近居民对他的评价。他不到三十岁,但具体的年龄已经不可考证。

不认字、不识数、话也说不清楚……

人们已经遗忘了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只是依稀记得当年他还是个孩子。

最初还有心善的人愿意接济这个流浪儿,但是他们很快发现小小的李山身上出现了不一般的苗头。

他喜欢收集女性的衣服。

人们渐渐厌恶他。

到最后除了一位残疾的老人家会在他经过门外时给两个馒头,再也没有人愿意理会这个男孩。

随着他年岁越来越大,从前可以用孩子不懂事来阻挠的恶意也逐渐迸发。

以他的年纪根本不足以成为一系列杀人案的元凶。

但还是因为怪异的行为被推到了严骋的面前。

警方采纳了群众举报,但经过对李山仔细的核查后,确定他没有犯案的时间。

线索彻底断了。

严诺失踪的当天夜里,严骋的车子就停在那片垃圾场。他脱力地坐在车里,一根接一根地点起香烟。

猩红微茫的火光在夜色中亮起再熄灭。

衬着男人的脸色,忽暗忽明。

突然间,严骋双眼微眯,夹着点燃香烟的手指停住,毫不犹豫地将火光掐灭。

隔着楼宇间的空隙,他瞧见那个午后被警方带去问话嫌疑重大的男人——李山。一个头脑不清行动诡异,喜欢收藏女人衣服的变态。

李山怀里抱着什么东西,躬着腰,谨慎地四处张望——然而他自垃圾场的中央穿梭而来,身影无所遁形,再多的小心谨慎都是无用,令他的行为徒增笑柄。

严骋拉开车门走了下去,明显的开合声令男人脚步一顿。

他停在原地,并没有逃走,只是呆呆地望着靠近的严骋。

他怀里抱着的,正是严骋前几天才买给妹妹的生日礼物,一双棕色的小皮靴。

素日高高在上的掌权者此刻也顾不得脚下的垃圾正在腐烂发臭,他毫不犹豫地靠近李山。

“你知道诺诺在哪对不对?”

“你从哪拿到这双鞋?”

严骋抓着对方肩膀急不可耐地追问,李山面对他的急切,却用一双迷茫无知的眼平静对望,甚至将那双皮靴抱得更紧些,向后退了几步。

他是个无法和人正常沟通傻子。

严骋谨记这一点。

于是他松开手,做出友好的姿态,竭力将声音放缓。

“你别害怕,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见过穿着这双鞋的女孩?”

李山穿着破烂的衣服,身上脏兮兮的脸上也都是汗渍灰尘留下的痕迹,唯有那双眼还算明亮。

他盯着严骋审视半晌。

破天荒有逻辑地回答对方:“看见了。”

大海捞针竟然真的被严骋撞见了线索,他心中狂喜,却又强迫自己压抑那份喜悦,以免惊吓到面前的呆瓜。

“那你告诉我在哪见到的她好不好?”

严骋温声引诱着李山,看见对方瞳孔微颤,似乎有一点动摇。

他忙从胸前口袋里拿出钱包,利落地抽出几张大钞,接着劝说。

“这些钱给你,带我去找她好不好?”

“如果不够,还可以给你更多……”

也正是随着他将钞票递到李山面前,瘦削的男人骤然间瞪大了双眸,眼球上布满狰狞的血丝,惊恐地盯着严骋的手。

他猛地挥起手里的那双皮靴,重重砸在毫无防备的严骋脸上。

“我不告诉你!”

——在严骋的强烈要求下,警方再一次连夜对李山进行了询问审察。

得到的结果依旧如初。

案发时段的李山在回收站帮忙搬运,几十个工人都能替他作证,收工后他便去到了一位瘫痪老人的家里,吃过饭才出门就被严骋撞见。

问起这双鞋的来历,李山只说是捡到的。

他随手指了个方向,也不知真假。

至少根据证据链来看,李山没有任何作案的时间。

严骋的不得不接受这个定论。

然而他清楚地记得,李山凶猛地推开他,对他吼的并不是“不知道”。

而是“不告诉你”。

他知道严诺的下落。

如果严守律条的执法人员不能制裁这个荒唐的疯子,那么他不介意用一点特殊的手段——

所以此时此刻,愚钝的李山被困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内。

他被人抓着久未打理的乱糟头发,整张脸都被压在水中。

从一开始激烈的挣扎,到最后四肢瘫软无力,回呛进肺的水令他胸腔如同开裂,辛辣刺痛,压得整个人生不如死。

湿漉漉的落水狗瘫软在地,口鼻里不断溢出清水,脸上全是水光再看不见眼泪的痕迹。

但眼睛红肿得厉害。

那双眼里却一点愤怒都没有,是完全恐惧的情绪。

里面的人走出来,对着抽烟的严骋摇了摇头。

男人脸上露出明显的焦躁与不耐烦。

他转身走进那扇门。

湿漉漉的落水狗变得干净,也有几分可怜。

项圈上的铁链解开,李山被人制住双手拉扯着站起来,男人裹挟着寒凉的晚风去而复返。他只用浑浊的眸子抬眼一看,便吓得惊惧瑟缩。

“呜呜……”

李山红着眼睛,咬着嘴唇,发出低低的悲鸣。

严骋没有任何残余的耐心。

他叼着燃烧殆尽的烟蒂走到李山面前,看着这个傻子瑟瑟发抖恨不得把自己镶进墙面。

严骋怒极反笑,抬手拍了拍李山的脸。

“见过我妹妹?”

李山如坠冰窟,他不敢作声应答,只是轻轻呜咽着。

“靴子从哪来的?”

李山怯生生地抬眼看他,像只被打怕了小狗。严骋也忍不住审视面前的男人,无论眼神多么无辜,在严诺的失踪案里,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小笨狗的情绪很容易解读。

他心虚地将眼睛转了几圈,不敢再看严骋,接着连头都垂下,声音打着颤,蚊鸣一般说道:“垃、垃圾堆里……捡到……”

严骋手里的小半段烟蒂猛地按在了他的锁骨上。

“唔呃……啊啊啊……”

几乎是在同一瞬,狭小的仓库内弥漫开皮肉焦糊的气味。

锁骨上被烫出的伤痕中央鲜红,被剥开皮层露出肌肤下嫩红的肉色,外圈焦黑,血液淌落又凝固。

痛极了的李山张开嘴巴,艰难地大口呼吸着空气,嘴巴里吐出半截红软的舌头,眼瞳里盛满惊恐。

严骋随意地丢掉熄灭的烟蒂,开口说出自己的猜测。

“你见过她。”

“那双鞋是从一个女孩的脚上脱下来的。”

“告诉我那个女孩在哪,我放你走还会给你一大笔钱,以后你就再也不用吃苦。”

李山的脑袋本就不灵光。

这会更是疼得头昏脑胀,他眨眨眼,惊恐地在几个壮汉的桎梏下后退,嘴巴里发出一些毫无意义的呢喃,似乎已经丧失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眼前英挺俊美的男人在他眼中仿佛吃人的恶鬼,无端生出两侧獠牙,狰狞地张开血盆大口。

“我不告诉你!”

他边躲边吼。

“坏、坏人!走开!”

他又一次成功激怒了严骋。

李山浑身战栗,蜡黄的脸上血色褪尽,惨白如纸。身旁男人粗厚的手指强硬地掰开下颌,头颅也被人用力固定。

他孱弱的力道在众多训练有素的雇佣兵手中不值一提。

李山拼命摇头,拼命地挣扎,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保持紧绷。

“求、求求你……”

“呜呜……”

他落泪求饶,哭泣悲鸣,可是严骋不会为他心软半分。

再一次问询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严骋负手立在一旁,用冷漠的目光逡巡李山的身体,好似就此将他凌迟。

粗大的红色胶管沿着他被掰开的口唇齿关塞了进去,青年被剥开衣服,瘦到凸起的肋骨颤抖,整个胸腔腹腔接连痉挛。

红色的胶管像是穿刺烤肉那般将躯体贯通。

强烈的异物侵入感令他做呕,却只引起胃底翻腾,不适感愈发明晰。

李山的眼前已经被泪水模糊成片,可在看见旁人手拿的东西还是不由得悚然一惊。温热的红色液体顺着皮管被灌进胃里。

登时,一片火烧的灼痛自内而外发散。

他像是被逼着吞下一团火。

任由它在体内燃烧,最终将自己吞没。

李山的身体疯狂颤抖起来,肌肉与骨骼对抗剧烈的疼痛,动作的幅度早已并非他自己能够控制。

过于强烈的痉挛令人高马大的雇佣兵都无法制住他。

身体自几人手中滑脱瘫在地上。

红色的胶管也被扯出去。

李山目光涣散不知盯着哪里,他反胃作呕,将灌进去的辣椒水吐出来——却无济于事,反而是辛辣的火舌从胃里探出,燎过食管口腔的每一处。

誓要令他烧做飞灰。

他瘫在地上,小腹隆起浑圆的弧度。

已不需要任何人挟制,早就没有了反抗的力气。

严骋缓步走过去,锃亮的黑皮鞋踩在他隆起的小腹上。

李山只是惊恐地瞪大眼睛,他摇摇头,两手抓住严骋的西装裤,那一点猫抓似的力道,可怜得令人发笑。

严骋还是老问题。

“那个女孩在哪?”

李山呜咽着,嗓子被辣椒水灼烧得发哑。

“在……”

“我不告诉你……”

他虚弱地倒着,气息微弱,进气比出气少了几道。

说出口的话却那样惹人生气。

“你永远、永远也找不到……”

严骋面目狰狞。

黑色的皮鞋压着李山的肚子,猛地踩了下去。

腹腔传来剧烈的绞痛。

时才被辣椒水撑大的肚子被踩得凹陷,漆黑的皮革鞋尖碾在小腹处,恶劣地下压。红色的辣椒水倒灌,自胃底涌上喉头鼻腔,争先恐后地漫出来。

“咳咳……”

李山抓着严骋的脚踝,被翻涌的辣椒水呛到窒息。

越是这样痛苦,他便越坚定了一个念头。

——绝对不能让这些坏人,抓到那个小姑娘。

冷着脸的严骋好不容易撤开脚,高高在上地睥睨着底下的蝼蚁。

李山浑身瘫软,双腿更是提不起一点力气。

他四肢并用地将自己塞进房间最深的角落,企图将自己变成无法窥探的透明人。然而严骋却并不愿意就此放过对方,他步步紧逼。

用皮鞋分开李山紧紧抱着的双膝,鞋底恶意地踩重对方瘫软的器官,挤在地上不轻不重地按压。

李山从嗓子里发出倒抽冷气的沙哑声音,小声地哭着哀求严骋放过。他满身都湿漉漉的,浆洗褪色的旧衬衫只剩一半被水渍粘在身上,哭起来的时候能清晰地看见肋骨起伏、小腹下凹。

严骋却半点怜悯都提不起来。

他用鞋底拨弄对方腿跟处裹在长裤里的器官,脑子里回想的却是从小到大在新闻上看到那些有关受害女孩的报道。

于是无法抑制地猜想严诺的处境。

尽管面前李山的年纪足以证明他绝非过去案发的元凶,但如今的严骋已经病急无医,只有把怒火发泄在李山这个唯一有些关联的人身上。

无论他与之前的案件有没有关系,至少李山一定清楚诺诺的下落。

严骋的心冷硬似寒铁。

“听说嫌犯因为是个废人所以才报复社会,欺负那些漂亮的女孩。”

严骋悠然开口,从他轻快的语气中听不到丝毫的怒意。

可李山的心高高悬着,他把严骋视为最危险的人物,对方的一举一动都令他心惊胆寒。

果不其然,那冷面的俊美男人陡然间话锋一转,脚下的鞋底狠狠碾住李山的分身,力道大得几乎将它从中折断。

“你跟那凶手没有区别。”

“也让你变成废人好不好?”

他分明开口询问,却有没有一点商量的意思。

紧密相连的腿跟抖若筛糠,李山的嗓子被辣椒水侵蚀沙哑,用粗糙的声线颤抖哀求:“痛、痛……”

“求求你……”

“放了……呜呜、松开……”

痛楚无法承受,李山昂起头,颈项绷成一条将断的弦,不断用头撞击背靠的墙面。

终究是求来了一个心软的人。

佣兵首领楚东来再也看不下去,他抓着严骋的手臂将人拽到一旁。

身后传来李山得救的急促喘息。

楚东来压低声音说出自己的疑惑:“严先生,您是不是搞错了?我看这个人并没有绑架您妹妹的能力。”

“我们有让任何人开口说实话的本事,但这个人……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严骋用纸巾擦着自己的手,脸上冷冷发笑。

“这样的疯子我见得多了。”

“作恶的时候说是神志不清,其实心里比任何人都明白。”

“要是不信,你自己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楚东来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秉持着求知精神,他主动向李山走去。被折磨到崩溃的男人抱拢双膝,将自己缩成一团藏在墙角,头也埋在膝盖上。

听见楚东来叫他,小心翼翼地抬头露出眼睛的上半。

“我问话你老实说,我不打你好不好?”这个满身杀伐气的壮汉竭力放柔声线引诱对面的笨蛋。

李山知道是他刚刚救了自己,缓缓点点头。

楚东来从口袋拿出严诺的照片悬在半空,问道:“见过这个人吗?”

李山静默片刻,又是点头。

严骋呼吸一窒,半转身子不动声色地盯着交谈中的两人。

“真乖。”楚东来回想着当年在队伍里训狗的手段,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接着问,“那双鞋,你从哪拿到的?”

说着他又从衣袋里翻出一块戒烟糖,递给对方。

引诱着:“说实话就可以吃。”

李山眼睛发亮,手速快得楚东来都没有看清,那块糖便被对方从掌心摸了去紧紧抱在怀里。

“给、给我的。”李山小声说,他甚至伸出手指点了点那张照片,补充道,“她给我。”

“她为什么把鞋给你?”楚东来惊觉自己仿佛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李山虽然笨,却在用迟钝的脑袋谨慎地分辨每一个问题自己能不能回答。

“因为跑不快。”他又说了。

那是一双跟底有高度的靴子,若是穿着它逃跑,效果自然不是很好。

直到此刻,严骋和楚东来都意识到,从一开始他们就搞错了什么事情。

楚东来还是保持自己僵硬的笑容,柔声询问李山:“这么说,你知道她在哪?”

李山用余光警惕地瞥着不远处的严骋,幅度很小地点了两下头。

可紧接着,他把刚刚视若珍宝的糖果丢在楚东来的脸上,秀气的眉毛也拧成一团,用沙哑的嗓子狠狠骂。

“你们找不到她。”

“坏人!”

严骋长久被担忧愤恨蒙蔽的神智终于重新占领了高地,他走到李山身边蹲下,蹙眉对他解释。

“我是这个女孩的哥哥,我不是坏人。”

李山咬着肿胀的嘴唇,用红红的眼睛瞪他,又怕又愤怒。

“你是人贩子。”

也不知道他怎么得出的结论。

严骋还准备说些什么,恰逢这个时候,外面的韩助理敲了敲门。他举着手机对严骋晃了晃:“先生,警方有消息了。”

严骋根本抑不住那份欣喜,丢下李山匆匆起身迎了上去。

事情的转机,依旧来自李山身上。

事发不到四十八小时,警方找到了严诺的下落。

女孩隔着手机撕心裂肺地喊着哥哥。

严骋听到声音的时候手都端不稳了,他不顾一切地坐进车子,驱车奔驰。

电话里负责此案的周警官简短地介绍着情况。

“根据作案时间我们排除了李山的嫌疑。但他案发当天的行动轨迹十分清晰,这也恰恰佐证了严诺出事的地点。”

“按照李山交代的全部路线回寻,发现了一个有着重大作案嫌疑的人。”

“那个下肢瘫痪的独居老人。”严骋蹙眉,猜出了答案。

严诺失踪当天,李山的行动轨迹分成鲜明的两段。

大半在附近的工地上扛砖头,几十号工人都确认他没有离开过,乘坐工地派遣的大巴车回到棚户区直接到了那位老人的家里,也是他为李山之后的时间做了不在场证明。

在之后,他就被严骋限制了自由。

“不错,有所怀疑后,我们终于争取到了大面积的搜查令,最终在一户居民家的地窖里找到了诺诺。”

诺诺带着哭腔的声音也传过来:“哥哥!是一个大哥哥爬进院子救我出来的,我跑不快他还背着我跑呢!”

数秒内,严骋手指攥着机身青筋暴起,捏得指腹都发白。

继而周警官补充道:“我们赶到时犯罪嫌疑人杜家德已经逃走,李山的住处也空无一人。”

严骋眉梢一挑,他知道这位周警官对李山格外同情,很有可能是担忧李山遭到了凶手的报复。

他完全搞错了。

严骋呼吸滞涩。

一面和诺诺搭话安抚对方,一面不动声色地给韩助理发消息让他尽快把李山的事情善后。

李山那个傻子很好哄。

只要告诉他,不能说出去否则就会挨打,他就会乖乖的,永远守口如瓶。

严骋顺利接到了在警局做过简短笔录的诺诺。

韩助理那边也回复处理好了李山的事情。

严骋是个精致利己的商人,接手家族企业许多年来,他冷漠到眼里只能看见大盘上蛇形的红绿线条。

可对李山这个人,他委实感到几分抱歉。

严骋虽然心里记着李山,但终究只是他生活中掀不起任何波澜的小插曲,逐渐被遗忘。

直到警方整理好材料,周警官给他来了电话,请他去确认签字。

回程的时候,他看见一道瘦削的身影正慢吞吞地穿过露天停车场。

“李山!”

严骋放下车窗叫了一声。

前面不远处的男人先是脚步一顿,回首张望,在见到严骋样貌的片刻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转回身加快脚步试图逃走。

但紧接着,怯懦的男人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停在原地不敢走动了。

等到严骋驱车近前,男人瑟缩着肩膀,露出僵硬的笑容。

同他打了个招呼。

“诺诺哥哥好。”

看来韩助理的手段很有效果。

“谁告诉你这么叫我的?”

“周姐。”李山攥着衣角乖巧地回答。

严骋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心里早有个疑惑。

他看上去和自己年岁差不多,但是因为幕天席地的劳碌,身上带着抹不去的疲态,更显得沧桑。

可行为举止又显得幼稚,使得整个人非常矛盾。

严骋挑挑眉,问他:“你几岁了?”

李山的脑子转不快,他完全不懂为什么这个前几天对自己凶巴巴的男人今天带着笑容,像村口的婆婆一样同自己拉家常。

严骋并不需要做什么,李山就已经被吓破了胆。

他用水润泛红的眼睛看着严骋,表情里写满困顿,不知道做何解答,只好胆怯地告饶。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

严骋脸上的僵了瞬息。

他后知后觉地想到,李山很有可能是被拐走卖掉,被硬生生打坏了脑子的,连姓名都是安置处的那帮人随意给他起的。

他怎么会记得年纪?

李山讷讷抬头,恳求地看着严骋,希冀他能够大发慈悲,早让自己离开。

严骋的思绪转换很快。

他弹开副驾的车门,拍了拍车身。

“上来,去哪我送你。”

李山下意识后退两步,满脸惊慌的抗拒。

“不用了……”

严骋心知他怕自己,毕竟他的确不是什么善人。

于是收敛了那副和善的嘴脸,恶意满满地压低声音:“我叫你上车。”

“别惹我生气。”

李山一抖,看着变脸如翻书的男人,他惊恐异常。

茫然四顾,偌大的警局停车场竟没有一个人能救他。

严骋在电光火石间意识到自己恐怕觉醒了什么不得了的癖好,他会因为李山的茫然无措心痒,会忍不住地想欺负他。

就像八岁的顽童去剪心仪女孩的辫子,悄悄地在对方笔盒里放一只鸣蝉。

李山愈显绝望地看着他,泪水在眼眶里缓慢聚集,脚还是钉在地上不肯移动。

严骋知道这是警局,他也只能吓一吓李山,不可能强行把人带走。

“别害怕,你救了诺诺,我是诺诺的哥哥,报答你还来不及。”严骋捡着笨笨的软柿子一捏到底,“你不给我机会,让我很难过啊。”

李山瘦却并不算矮,宽大的骨架上没挂着几两肉,一个大男人像朵即将凋谢的花般摇摇欲坠。

他跟不上严骋的脑袋,被人家牵着鼻子走。

“对不起……”没做错任何事的笨蛋垂首道歉。

“上车。”严骋重复。

李山果然被他的诡辩弄晕了,乖乖走到副驾,抬脚上来的一瞬间瞥见自己穿着的粘片式就球鞋——甚至还丢了一条粘带。

他迟钝的脑子反映出一种莫名的情绪。

似乎他不该上这辆车,他配不上。

李山站在门外,扣着手指。

“脏。”

所有动作以及脸上情绪的变化都被严骋尽收眼底,他眉头簇起,语气不太好地威胁:“我要生气了。”

李山抬头看他的黑脸,果然吓得哆嗦,再也不敢推三阻四,忙不迭爬上车,像个小学生似的正襟危坐,背挺得笔直。

严骋暗暗发笑却没表现出来。

他看着李山,忽而向着对方弯腰压了下去。

英挺俊美的脸庞近在咫尺,对方黑曜石般的眸子熠熠生辉,照得李山这只灰溜溜的老鼠无所遁形。

他身体僵硬地等待着严骋的靠近与触碰。

那人却只是双臂绕过李山的身躯。

从座椅靠背上把安全带扯过来,将李山整个人圈住。

“这是什么?”起身的瞬间,严骋瞥见李山旧衬衫的口袋里放着一张折叠整齐的广告纸。

他随手抽了出来,李山竟然不受控制地抬手要抢,然而很快对严骋恐惧的本能战胜了一切。

李山乖乖的,任由严骋拿走那张广告。

是一家新开业的蛋糕店在做宣传。

严骋指尖夹着那张广告:“想吃蛋糕?”

李山不敢说是,却也没有否认。

“因为是儿童节,儿童节是吃蛋糕的日子。”李山认真解释。

天底下从来没有这样的规定。

严骋边倒车起步上路,边侧眼窥视着李山。

他流落到这片街区的时候已经是个脑子不清楚的笨蛋了,此后也没有人陪他过儿童节,更别提什么蛋糕。

这个习惯应该还是在他的原生家庭里养成的。

久而久之变成了脑海深处的执念,变成了专属李山世界里一条不可撼动的规则。

“那我们去吃蛋糕。”

李山眼中的严骋仿佛变了个人。

他战战兢兢地拽着安全带,小心地询问严骋:“吃了蛋糕,可以回家吗?”

严骋心下一片柔软。

他根本就没有让李山回家的打算,这只愚笨的在暗地里穿梭的小耗子,不该永远不见天日。

他并不那么聪明——或许这也是他的优点,让他拥有了一颗澄澈透明的心。

严骋需要这样的东西。

“不回你家。”严骋目视前方,说谎的时候脸上没有半分异常,平静地诉说着自己的打算,并将之冠以合理的法则。

“那个杀人魔还没抓到,你是重要证人,周警官让我贴身保护你。”

李山紧张起来,说话也磕磕巴巴的。

“可、可是……”

“难道你连周警官的话都不听了?”严骋登时来了个狐假虎威。

“听话。”李山沙哑声音,放弃挣扎。

一番折腾下来,时间已经不太早。

严骋没有再去公司的打算,通知韩助理将事务后移,直接带着李山去了家蛋糕店。

谨慎又胆小的家伙在看到橱窗里琳琅满目的蛋糕模型时眼睛都在发光,严骋随手指了一款。

刚才还矜持的李山立刻疯狂点头,倘若身后有条尾巴,恐怕已经摇成了螺旋桨。

热门章节

相关好文